电话敲给的是石利民,治安主管的便是公共秩序。
“哈,大忙人终于忙完了?”石利民张嘴就笑:“回风山了?”
刘羽道:“全国都在骂我,你说忙得完么?这会正在省电台呢,向全国人民忏悔,你吃年饭时,没准能在电视上瞧见我戴高帽,被批斗。”
“哈哈,少扯。”石利民何等人?一下便听出这里头的问题,刘羽被全国质疑,是事实,可这关头,居然能去省电台露面,与全国舆论对抗,这后头人挺他的力度何等之大,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这叫石利民不无嫉妒,换一个人落在刘羽的境地,妥妥是拉去调查,然后撤职查办,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的节奏,像他这样,不仅活蹦乱跳的,还能去省电台跟舆论唱对调,当真是稀世仅存的奇葩。
收敛一番心思,目光微转,脸上却笑呵呵道“要不要老哥在摄像头边儿给你举举台词本,你要整忘词儿了,可是给咱们中州公安丢脸嘞。”这是石利民在委婉的试探刘羽这个电话的目的,在省台打电话他,自然不同寻常,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刘羽寂寞了,找他发展下基情。
刘羽登时声音一沉:“电视台这遇到点麻烦,三百号扰乱分子,正在围攻省电台,幸亏我发现得早,形势被压下来,你赶紧调集大批警力过来,人全带回去审问!”
柳宗权一旁听着,惊得一口咬到了舌头,扰乱分子?围攻省电台?靠,你干脆定义成恐怖分子占领省电台得了!
石利民神色骤变!宣传单位乃是党委喉舌,重中之重,这也是为什么媒体单位门口往往都配置武警的缘故,这里乱不得。挂断电话,他立刻调集首山市治安队,一共四百来人,二十来辆警车,五辆大卡车,飞奔赶往省电台门口。
“刘老弟,你这,这也太胡闹了,闹出事怎么办?本来他们闹一闹就过去了,调集警方来,万一出个伤亡,我们电台没事也变成有事了。”柳宗权颇为着急,话语里多少有责怪的意思。
刘羽冷着脸色,不为所动:“如果他们真有冤情,或者哪怕是为一些利益闹事就罢了,我挨的打,吃的亏,我认了,自认倒霉!可你看看,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了钱,能昧着良心替那个丧心病狂的村支书洗地!我很想知道,如果被淹死的孩子,是他们的,当他们面对一群被金钱买来的,颠倒世道公理的,违背良知道德的人,替那个杀人凶手喊冤,他们会怎么想?”
“这社会,有些钱可以收,但,有些出卖道德和良知底线的钱,不能收!敢收这种钱,必须做好接受付出代价的觉悟!”刘羽寒声发话,又一个电话拨给了北化分局,调派人前往这个村子调查案子,首要任务是先找到这个躲藏的村支书。
柳宗权嘴巴张张,终究没能说出话,对上正义感太强的人,有些话还真挺难说的。
“说得好!”袁芳在外,高呼着赞一声,她对那俩淹死的孩子抱着极大同情,眼下刘羽能狠手处置这些昧着良心赚钱的人,叫她一阵刮目相看。
刘羽拉开门,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心情沉重踱步到走廊,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神情麻木,被几个有心人撺掇着闹事的民众,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在观察中,刘羽注意到了几个蹦跶特别欢的,就是他们在人群中撺掇。当时被刘羽安抚下来的民众,也是这几位教唆,使得他们重新激愤,而率先动刘羽的,也是这几位。目光微眯,死死记住了这几张脸。
半个时辰后,示威的人群气势越发高涨,那仨挑头的,为了进一步营造气氛,把矛头对准了刘羽丢下的警车:“砸了警车,讨回公道!我们砸!”
那仨带头的,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大锤,猛地砸在车盖上,顿时车盖像被戳过的纸片,深深凹陷下去,紧接着玻璃被砸碎,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这辆好好的警车就支离破碎,前车门被砸得晃荡,摇摇欲坠,车身各处都被砸得凹陷,基本处于半废状态。
人类的骨子里藏着原始的破坏,只是平时被社会规则束缚,很难发泄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著名的实验。同样是两辆车,一辆车车窗破了一只,另一辆完好,结果一个月后,车窗破了一只的车,剩余的车窗被路人全砸碎了,而那只完好的,依旧安然无恙。这个实验很客观的阐述了这一现实,人是有破坏的,如果有导火索,比如那个本就破了的窗户,就足够引发出潜在的破坏。
现场也是如此,当警车被人开砸之后,这些民众的破坏也出现了,尽管手中没武器,却齐心协力的,被现场的集体气氛渲染着,将警车掀翻在地。在平时,不说砸警车,就是跟警察顶嘴都未必敢,可此刻,人多力量大,平时不敢做的事,哪怕是犯罪的事,也敢于去做。
这,便是集体的力量,当集体产生一股主流意识时,所有人会身不由己,盲目的跟从去做,心态很简单——大家都做了,我为什么不能做?反正不是我带头,而且大家都砸了,最后也不会只怪罪我,怕什么?
所以,砸着砸着,有人砸得笑起来了,笑得那样轻浮,那样无知…
最终,警车被掀翻了,民众们取得了一场胜利,昂扬着头对视着门口持枪的武警,优越感、自豪感、犯罪的快感,一同爆发,挤在了那一张张略微兴奋的愚昧的脸庞上。
直到,几十辆警车,几辆大卡车,带着震天的警笛,带着惊人的气势,飞快封锁了周围,从车上鱼贯而出一大批黑色制服的密密麻麻的警察,他们脸色终于变了,意识到事情严峻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引起严重后果了,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
不用任何人发号施令,人群溃散,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样,四散逃亡,人群中弥漫着无比的慌张,而那辆被他们气势汹汹推到残破的警车,与现在落荒而逃,形成刺眼的鲜明对比。
而那仨教唆的,则丢掉了锤子,哈着腰化作无辜群众,四散逃跑。
石利民是亲自来指挥的,本来还存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别是刘羽把一般的示威行为夸大到这种严重事件,真这样他就要闹一个大乌龙了。结果到现场一看,轻吸一口气,那被掀翻的,被砸坏的警车,不是暴动是什么?亏得我来得早,来晚了,会闹成啥事?
“全部逮捕!不许放跑一个!”石利民脸庞凝重的下命令,四百来人看准目标,摸出手铐抓捕这三百来人。
大批人,迅速被镇压下来,仅有少两个逃脱。
刘羽下楼,扫过人群,认出了其中三教唆,将他们提交给北化,他们多半是能联系上那村支书的。
“多亏你,事情才及时收手,老哥欠你一人情。”石利民拍拍刘羽肩膀,神色凝重的压着人回去处理。
刘羽回电台,路过那被砸碎掀翻的警车,略微停顿,微微叹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接下来,就是录制节目,袁芳主持,是面对面交谈的形式,会问哪些问题,都提前有过通气,以免录制时,被问的语言组织不到位,搞得彼此尴尬。
双方的谈论,很敏感的避开了蒋梁的问题,而是就刘羽的经历来说事,当然,这短短一年半就蹦到了科长,有意无意被忽略,主要讲述刘羽经历过的事。
这要说起来,刘羽在职期间可圈可点的事多了去,且轰动全省全国的好几件。什么逼迫儿童乞讨、逼迫妇女卖银、艾滋病伤人被判死刑、捣碎流芳区制毒窝点,都是影响极大的事件,还有些敏感的丑闻,诸如高速公路延期收费、省粮食局长盗卖国储粮等等,这些都上不了镜头,不然曝光出来,更吓人。
所以,这截专访播放出去之后,引起的轰动真不小。
最初民众是极其愤怒的,这样一个作秀的官员,中州政斧居然还大肆渲染,大肆美化!但,很快,有细心的观众记起了一些曾经比较轰动的案子,重新查一查,骇然发现,其中果然有刘羽的影子与此同时,中州的其余媒体,诸如报刊之类,也终于正面报道刘羽,甚至报道了现在刘羽在北化的缉毒工作,其严厉的作风,扫清北化毒品,成为报道的亮点,乃至他拥有十三万关注粉丝的微博,也被抖出来。
连篇的正面报道,以及他具体行政职位的清晰阐述,终于扑灭了一大半的火,仍有少部分在那无脑的谩骂,不过看形势,基本是缓解了。做出的功绩在那摆着,当个科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吧?这时,聪明的民众察觉到,自己被新华的报道误导了,这个科长,其实也不算特出格吧,30岁的处长少了?面对质疑,新华也不得不收敛爪子,抹干净嘴巴,闭上了嘴,事件也在随后几月内,渐渐淡出了视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录制完节目,刘羽去了永乐检查一下安全情况,过年了,都回家了,小鱼被白洁带回风山了,唐晨和司少燕回到了京里,这里空无一人。
所以,这个年,是在江心月家过的,有四人,倒也算热闹。
“刘羽,要不你来党委吧。”饭后,借着谈事的机会,江心月把刘羽拉到书房,关上门谈话:“你要沉淀一下,职位升得太快不是好事。”江心月脸色不太自然,这是熊茂然事件后,两人第一次单独面对面谈话,两人都没有提那件事,却能感觉到一份生疏,乃至于,江心月说此番话时都显得小心翼翼。
刘羽微微摇头:“缉毒科还有些手尾需要处理下,没几个月不行。”感受到江心月的拘谨,刘羽默叹,一把搂过她,或许颇感意外,她娇躯轻轻颤了颤,顺从的到在怀里,眉眼却笑开了花,轻咬着嘴唇,低声的发话:“对不起,再也不敢了。”
“下不为例。”刘羽简短说道,在蒋梁的事上,唯一支持他的,只有江心月,连齐建华都反对他办蒋梁的案子,甚至怕他闹事,直接给软禁了。
“嗯。”江心月心花怒放,羞答答的嗯了一声,闭眼享受片刻的温存。
被江心月这么一说,刘羽不由得为以后仔细考虑考虑,经过这件全国曝光的事,他不可能再担任主要领导职务了,接下来很长他一段时间,他要面对的可能是冷处理,所担任的职位,不会再如此前那般显眼。可刘羽是个坐不住的人,如果真让他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虚度几年,不如让他在基层干点实事来得实在。他的职位安排,已经不随着他的意愿了,这一点,很有些无奈。
吃完年饭,第二天,刘羽回到风山,先去军区瞧了瞧吴老爷子,随后拎着点礼物去了莫言青家,老上司周明那也走了一趟,然后跟谷万金、黄继连、崔亮等人晚上小聚一番,初三一大早就乘飞机往京里赶。
刘羽这次来,没通知陈倩倩,人家也要陪孩子过年不是?
下了飞机,刘羽打个的直奔齐家。
站在齐家院门,刘羽适才知道,什么叫做家族!
不是齐家的四合院有多大,警卫有多少,而是,这初三来拜年的人,排队排到院子外!沿着院子,一路向外排了七八十号人!而在院子里,还有四五十号人!
刘羽咂舌,凭感觉,这些人应该都不是一般人,此时此刻却安安静静排队。
琢磨一下,刘羽放弃了联系齐建华的打算,第一次上人家门,还是按照规矩来得好。在站队时,刘羽不忘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惊疑的敏锐发现,附近似乎有些怪异,比如在马路对面停了一辆车,车里有个人正在用高倍望远镜观察齐家;再比如,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刘羽就发现不少人路过时,会有意无意的瞟齐家所在的方向,眼神颇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