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物接连挨了一耳光和一脚,人有点发懵,支吾一声:“你什么人?”
万龙和一周的陪客傻眼了,尼玛,这冲进来打人的不是年轻的县长么?方应物这一问,万龙暗道不好,然而,已经迟了,围坐的一圈陪客定睛一看是刘羽,哪还坐得住?纷纷站起来,层次不齐的喊“县长”。
回过神的方应物捂着发疼的胸口,眉头拧成一块,上下扫视刘羽:“你是县长?你知道你打的是谁么?我是来你们县考察项目的!”言外之意是,你打了我,绝对别想我投资项目!
“考察项目?”刘羽嗤笑:“你倒是考察了一手好项目,跑我的地盘逼人陪你睡?我不管你是谁,敢嚣张,就要付出嚣张的代价!这人,你们给我送县公安局去,万龙,随后通知我处理结果!”
这时,姜成走进来,憨厚的脸庞,露出几抹庄严:“殴打国家工作人员,妨碍公务,性质恶劣,公安会依法处理!”
“县长,事情我会亲自关注。”姜成道。
刘羽颔首,侧头冲被打的徐娟道:“去医院看下伤势,做个鉴定,产生的费用招商局先垫着。”
徐娟美眸异彩涟涟,就冲刘羽二话不说刷刷两下把人高马大的方应物打得没脾气,也足够徐娟震撼一把,何况对方是县长,是县长为她出手诶。
说完,背着手离开。万龙愕然了好一会,给一桌人招招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扭送到派出所!”
随后。万龙一路小跑,堪堪在锦江饭店门口追上了刘羽:“县长…这人是佳远集团里旅游项目的具体负责人呐,咱们得罪太狠。会不会…毕竟县长对这个项目可是花费了大心思。”刘羽为了这个旅游项目,可是亲自在山上呆了两天啊,这么重视的项目,就为一时之气放弃,未免太不划算。
刘羽顿住了脚步,脸庞愠怒之余,浮现一抹厉色:“招商的工作特殊。一些女同志也许放得开,愿意用一些手段,这。我原则上不,但也不反对,但,以侮辱的性质强迫女同志答应某些要求。这。我是万万不的!”
“我们要经济,要,但不能丢了尊严!”刘羽斩钉截铁的发话:“我们经济,是造福一方,用丢掉大家尊严换来,我们造福的就不是大家,而是自己的政绩了。”
“以后遇到类似事,处理办法参照此案。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投资商,敢践踏花罗人的尊严。你就亮巴掌,十倍还回去!”刘羽凌着声音。
万龙怔住了,到头来,刘羽居然是为了花罗的尊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纵观全市、全省乃至全国,为了经济暂时放下尊严的事儿还少了吗?到刘羽这就行不通?
好吧,虽然万龙眼瞅着方应物被抽得爹娘都认不出,心里暗叫过痛快,也暗自为刘羽这番话热血沸腾,但万龙想说的是,这样办事未免过于感情用事!
接着,他耳边又传来刘羽的声音:“旅游资源是咱们的,用不着对外人低声下气,明白么?不就一投资商么?大不了我给你拉来一个。”
刘羽嘴上是如此说,脑海里则稍稍琢磨了阵,天台山自然风景区的项目不好说,但漂流项目绝对是优质的投资项目,欠缺的仅仅是一个宣传而已,需要通过宣传的渠道将这个漂流项目打出去,如果能同时弄来好一些投资商,完全能搞一个招标。
再不济,刘羽把唐晨拉过来,这小丫头手上不是趴着用不出去的钱么?少说也有几个亿吧?抽出一小半,投在这两块项目上,当时存在银行好了,这旅游项目做起来,真心不叫事,至少对刘某人而言是如此。
抬脚离开,下午的光景就接到了姜成电话,方应物处理妥善了,按照妨碍公务罪刑拘,这罪名就判得极重了,说开了,其实就一城里的二世祖,自以为是的跑到乡下,鼻孔朝天下欺负人,结果反被当地人揍了一顿,真心没多大点事,可真要抓着不放,殴打在职期间的公务员,这也是罪啊。
刘羽不在意的将事情甩到一边,专心研究新农村建设的元素,殊不知,方应物的事,引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当天晚上凌晨多,接到了通知的方应物家人,立刻将消息传到了他姐方应雪那,方应雪一听登时有气,弟弟是去花罗县跟政府打交道,参观投资环境的,怎么就成了妨碍公务?她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向疼爱,得了爸妈的嘱托,没做停留,大半夜让司机开车带着她来了花罗县公安局,询问具体情况。
值夜班的同志,哪肯透露具体情况,事实上,还真没几个知道当事的事,只知道方应物被打了,被谁打,却是没说,当场作证的几人,均是含糊其辞。
所以,方应雪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可想而知,他接下来几天四处打点,想把弟弟捞出来,遇到了多大的困难,有姜成暗中盯着,县公安局谁敢放水?
事情托了三四天,方应雪这一天,正烦躁的在公安局门外的车里打盹时,忽然有个鸭舌帽的青年敲了敲玻璃窗,往车窗缝里插进一张卡片就快步离开。
方应雪起初当是小,摇下车窗随手准备丢掉,但拿到手里发现卡片上写有小字,疑惑瞅了两眼,顿时两眼冰寒。
上面详细阐述了当时的情况,方应物调戏女业务员不成,被进来的花罗县长抽耳光和踹脚,这才被处以妨碍公务罪。
“好哇,怪不得人捞不出来,原来是花罗县长在从中作梗!”方应雪找到了病根,相当恨。在他想来,自己的弟弟调戏一下业务员又怎么样?至于这样往死里整吗?
不过,好歹是一方集团老总的媳妇。该有的理智还是有的,既然知道得罪谁,那就想办法疏通关系,得知这个县长是新来的,县里还没谁吃得住他的人情,左思右想,尝试着沟通了韩水星。让她意外的是,韩水星这办公室主任,一听就上钩。立马兴冲冲的私底下见了她。
得知是方应物那回事,韩水星效益越深,简直是送上门的钱。刘县长为什么抓方应物?不就是逼着佳远的人答应这个旅游项目么?虽然新县长的手段不够光明,可如果想把佳远留下来。这是为数不多的法子啊。
韩水星。是如此理解刘羽这个举动的,事实上,也是巨大多数花罗人的理解,否则很难解释刘县长为什么会扣押佳远的副总。
眼下,既然对方主动求上门,那么他韩水星不妨做做顺水人情,替刘县长找台阶下,并且搭桥牵线。顺带还能从方应雪这里要点好处费,可以说。这简直是零风险纯粹捞钱的活。
所以韩水星收了方应雪十万块钱,噙着谄媚的笑,在刘羽耳边道:“刘主任,佳远集团董事长的夫人,希望能约你吃个饭。”
佳远?刘羽眉头一挑,是方应物的姐吧?刘羽脸色冷下来,淡淡道:“嗯,知道了,没空。”这个韩水星,记吃不记打,上次收了何小东好处费的事,刘羽睁只眼闭只眼,这次又来一个方应雪,他捞钱老得乐此不彼啊,是以为刘羽在本县没人可用,换不了他是不?
刘羽冷邦邦的回答,让韩水星表情一僵,难道是我误会了什么?刘羽怎么会是这番表情?意识到自己弄错刘羽意图,韩水星额头冷汗直冒,躬身退去,对方应雪那边,含糊其辞的表示,最近县长比较忙,要等一等…至于到手的10万块钱,韩水星则没有退回去。
让他想不到的是,他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方应雪。
在等待了一个星期,被韩水星再三忽悠的方应雪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炸肺:“好,好一个花罗县!当我佳远好欺负是不是?”方应雪被韩水星的贪钱曲解了,觉得从那张卡片开始就是有人存心设计,让她被戏耍得团团打转的。那个办公室主任,既然收了钱为什么不办事?办不了事,为什么不退钱?分明是刘羽在暗中授意。
想到这里,方应雪便气得浑身哆嗦,跑回江丽省,在老公程瑞耳边吹耳边风。
程瑞对方应雪的弟弟,本就不喜,这厮在集团里没少惹事,都是他帮着擦屁股,心道,被抓去更好,吃吃苦头才晓得什么叫做狠气。但是听了妻子在花罗县的诸多遭遇,尤其办公室主任收了钱不办事,分明是花罗县长暗中授意的,程瑞便皱起了眉毛,有点欺负人啊,抓了方应物就算了,还干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故意羞辱人是么?
他们哪里能知道?完全是韩水星这个胆大包天的货不舍的退钱!
这一点误会,给刘羽带来一场不小的麻烦。
三天后,江丽省晚报刊登了一则惊爆的新闻《一县长酒后打人叫嚣:要付出代价》。
一个全省的晚报上,光明正大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可见程瑞能量之大,否则出于各方面原因,这种政治的负面新闻都会被压下去,他在官场中绝对有人。
光看新闻标题,任谁都能联想到一个酒后满身酒气,蛮横霸道的县长,打了人之后狂妄的放狠话的场景,接着内容也不出读者的意料。
据本报记者了解,六日前一位方姓商人在花罗出差,考察漂流的旅游项目,在酒店喝酒时,与路过的花罗县长发生了冲突,遭到了县长的暴打,并且经多方证实,该县长打人之后,说道会让该商人付出代价,而根据调查,这位商人目前正被花罗县公安刑事拘留。
刘羽当时是怎么说的?“让我的人陪你睡觉?不管你是谁,既然你在我的地盘嚣张,就要付出嚣张的代价!”
结果,被记者一扭曲,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当韩水星额头冒着冷汗,心虚的的将报纸递过来时。刘羽愣了会,当场就笑了:“呵呵,报社。好久没遇到这种事了。”恶意歪曲事实,攻击他人的记者,刘羽也是在最初交警和派出所有过,之后他名声出来,就没记者再敢招惹他了,现在换到陌生的环境,一些记者就跳出来了。
“现在的记者啊。”刘羽暗暗摇头。整体上多数记者还是好的,愿意通过正当途径收获名利,但少出一撮记者。为了钱,为了搏出位,什么事都干。
往往记者一篇揭露的稿子,看似记者大公无私。英勇的揭开了某些肮脏的角落。但很有可能,记者只是拿了人的钱,当了人家的喉舌而已。还有的是为了抓眼球,怎么吸引人他们怎么来,现在民众对政府普遍不满,对官员普遍抱着仇视的心态,许多记者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心态,大肆造谣。以偏概全、歪曲事实、隐藏重要线索、颠倒是非等等手段,吸引民众注意。
这种手段。相当卑鄙,但在新闻行业,却成了一个潜规则,没有后台的人想出名,只有寻找敏感、爆炸性的新闻,其中就包括造谣。
而这篇县长不仅打人,还滥用职权将人刑拘的新闻,就很有噱头,符合了当下许多人的仇官心理。
“看来,要来点麻烦呐。”刘羽揉了揉额头。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刘羽接到了市委办公室电话,让他明天去一趟市委,市委书记陈善学找他谈话。
“啧,这是借着此事敲打我么?”挂了电话,刘羽颇感无奈,他来了霞水市这么久,却从没有去拜访过市长或者市委书记,对于他这样不上道的县长,陈善学当然容忍不得,刚好刘羽出了点事,陈善学就借机狠狠敲打一下。
报道的消息,在花罗官场小范围传开,响起了不少讨论声,有人说是刘羽大意了,有人说是他上了套子,总之,刘羽要倒霉了。
第二天,倒霉的刘羽往市里赶,霞水市的经济相对而言,差强人意,在江丽省属于中下游的层次,工业远落后于省会城市,在城郊区尚能看到闲置的大片土地,而换在省会城市,类似这样的地段早已被规划建厂。
当然,市区还是不错的,商业繁华,居民楼林立,住宅均价大概8000左右,放眼全国,属于比较便宜的一类城市,但是相较一线城市,还真差了不少活力。
来到市委,刘羽轻松找到是市委书记办公室,轻车熟路签个名,往沙发那一坐,也不看周围什么人,两眼一闭,默默等候,反正是要被喝茶,刘羽索性闭眼休息下,脑子里琢磨下待会陈善学会说什么。
在外间忙活的办公室主任张小燕,怪异的望了刘羽一眼,虽说刘羽来,她必然不会热乎,可来了这就装老僧入定,她还是头一次见,但凡来见陈善学的,几个不是大气都不敢喘,毕恭毕敬?类似刘羽这般来了就闭眼休息,还真是稀罕生物,张小燕忍不住瞅了一眼签到册,刘羽的名字印入眼帘,叫她嘴角一抽——原来是他!
作为陈善学的得力助手,哪些人有哪些来历,很大程度上资料都是过他手上的,作为一县的县长,刘羽的来历以及经理,张小燕熟烂于胸,是的,记得太熟了,实在是刘羽原先的经历过于丰富,他手里过了一道道的大事,一项项的荣誉,都让张小燕觉得一阵窒息的压力。凭直觉,刘羽的简历绝非镀金,而是实打实的,尤其最近一次,国一号口头赞扬了他在中州的裸官治理,光是这一条,张小燕便自知远不是这厮的对手。
如今,刘羽这般大模大样,她反而觉得再正常不过,刘羽,本身就是一位传奇色彩的存在啊!
小心给刘羽沏了杯茶,张小燕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干自己的活,只偷偷瞅瞅刘羽,观察他一下。
刘羽被喝茶了最少两个小时,睡得迷迷糊糊时,耳畔响起张小燕公式化的声音:“刘县长,进去吧,陈书记等你。”
“哦…”刘羽很快醒过来,微微搓了搓睡眼朦胧的脸,摇晃一下钻进陈善学的办公室。
“陈书记…”刘羽匆匆打量他一眼,五十出头,头发半百,身材很瘦,瘦得跟麻杆似的,一张老脸不苟言笑,皮肉绷紧。
“嗯,坐。”陈善学绷着脸道。
刘羽依言坐下,然后一言不发,等着陈善学问话。
他这副做派,搁在陈善学眼里则是另一种味道,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摊上这种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吧?事实上,在陈善学看来,这事也不值一提。虽说刘羽上了报,还是特大新闻那种,可如果市常委不想动刘羽,捅破天也没用,反之,如果市常委要弄掉刘羽,他就是跟人吃了一顿饭也会被撸掉。
不过,陈善学既然是来敲打的,当然不能这么泄气,面庞凝聚出一抹威严:“报道的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