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有两个。一个赵双岩,一个关琛。
对于赵双岩的暴露,大家有所准备,甚至觉得理应如此。某种程度上,赵双岩如果不暴露,将会有人设崩塌的危险,显得节目弄虚作假。
此刻所有孩子心里都盘旋着一个疑问,关琛明明是间谍,没听完部的规则,然而他是如何不露破绽地跨过陷阱的?
节目组的人也奇怪,以为节目组里出现了真正的间谍,那边主持人在吵吵闹闹,这边幕后主创也在交头接耳,惊疑不定。最后派摄像师作为代表,来问关琛:你是怎么知道最后要跳的?
这很难猜吗?关琛反问。
他竟然是猜出来的!屏幕内外的人都惊了。
关琛说只要站在节目组的角度,一切都很容易想到——间谍暴露过快,不是节目的目的,容易失去悬念和趣味性,但也不会让间谍轻易藏好,必然得有点陷阱。关琛所能想到的陷阱,就是假的里面混一个真的。这个真的不适合放开头,没有铺垫的高潮不符合创作规律;也不合适放中间,节目里多是笨蛋,跑着跑着会混淆数目,只有在最后一栏动手脚,突然又有趣,还方便记忆。
关琛说着话的时候,后期用上了侦探动画片里主角揭开案件时才会出现的配乐。
小孩们震惊:这个配乐什么情况,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喜欢耍小聪明。”刺头韩冷笑一声,嘲讽潘绪和关琛。
“你觉得这是小聪明?”潘绪问。所谓的小聪明,就和八面玲珑一样,一旦被人这么形容,就说明还不够聪明,不够八面玲珑。“那如果是你玩这个游戏,你会找出陷阱?”
刺头韩沉默了一会儿,想不出办法,只好嘴硬道:“我用眼睛看。直接把陷阱找出来。”
潘绪笑了笑,没有搭话,保留了少年的面子。
其他孩子们就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屏幕里,关琛的复盘还没结束。
摄像师问他:如果最后一个也是假的呢?
关琛回答:那也暴露不了,别人来问我为什么要跳,我可以解释说“跑兴奋了”、或者“在庆祝”。
摄像师无言以对。
画面开始回放,游戏开始前,大家进了场,来到起跑线后面,无声地做着热身运动,眼神中相互堤防,想着等会儿可不能把闯关规则暴露给间谍。关琛没参与那些毫无意义的试探,他站在那儿,看了两眼栏架,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完成了上述的猜测,然后笑着说对大家说你们一个个表情都太严肃了,说完跑到场地边上,和围观群众们互动,一会儿组织人浪,一会儿猛喊口号,把现场气氛搞得像在开运动会。大家这才放松下来。所有人都以为关琛在搞笑,所有人也都没察觉到,关琛在来回奔波和转身的时候,用手掩着眼眶,看似遮阳,其实目光鹰隼般盯着那一个个栏架。
我在剧组的时候,除了和导演编剧走得近,还喜欢跟道具组的朋友打交道。一个东西是涂了漆的泡沫,还是实木,外表再逼真,重量也会有区别。刚好,我眼力还算可以,看到了最后一个栏架的草坪,比其他栏架的草坪多陷了半厘米。证实了我的猜测。关琛说。
最后凭借这半厘米的发现,以及开跑后观察旁人得来的过栏姿势,关琛成功混进了好人阵营,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到了这一步,节目里已经没人再怀疑他了。脏辫男甚至主动为其辩护,说关琛跑的时候没有左顾右盼,跑得异常坚定,明显是知道规则的,绝对是好人。
看到这里,多媒体室里的小孩们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们喃喃道,“还真可以用眼睛看出来啊…”
刺头韩双手抱胸,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也在喊卧槽卧槽。
“假的吧?”孩子们看穿了刺头韩的虚张声势。
刺头韩震怒,几欲揍人。
潘绪说:“应该是真的。”
她其实也惊讶,十几米外的半厘米,在正常人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关琛却凭肉眼就分辨了出来。
“我听小渔说过,”潘绪回忆了一番姚知渔几个月前跟她分享的闲聊,“在拍《警察的故事》的时候,关琛喜欢找枪械指导学枪,进步非常快,没几天就打得比枪械指导还准,十几米远的靶子,想打几环就打几环。”
年轻时候,谁没把自己看成未被发掘的天才?但现实却一点一点告诉他们,他们并不幸运。潘绪觉得自己学习能力已经算厉害了,没想到关琛是个更让人羡慕的,哪怕是处于二十五岁之后人类各硬件开始下滑的阶段,关琛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猛成长,简直可怕。
孩子们震惊不已,大喊,学什么就会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刺头韩也很震惊,这哪是进步飞快,这分明是在恢复手感啊!
第四个游戏,是最后的招牌游戏,撕名牌。
孩子们的正义感还是很朴素的,很为好人阵营感到担忧,“他们要怎么赢啊…”,“那个关琛太厉害了啊。”
…每三十分钟,将召开一次体会议。会议上,大家可以根据已获得的情报,对怀疑的人进行投票。得票最多的人,将被淘汰出局…
听完规则之后,大家散开行动,去找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线索。
姚知渔没找线索,摆脱掉其他人的耳目之后,迅速换了个方向,蹦蹦跳跳地说:我要先找琛哥。
画面切换到张景生那里,张景生分析了一下混乱的局面,觉得单打独斗过于危险,因为最后的奖金是活着的人平分,所以好人之间也不绝对安,他决定先找个保镖:阿琛身手好,天性善良,讲义气,我得先找到他,我只敢把后背放心地交给他。
脏辫男很快找到信封,情报写的是,其中一个间谍的血型是O型。脏辫男把情报收好,然后对着镜头说:琛哥应该知道所有人的血型。凭他的脑子,再加上我的…搞笑,找到间谍简直易如反掌!
眼睁睁看着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无比信任关琛,孩子们心急如焚,冲着屏幕大喊,“不要相信他啊!”,“不要去送死啊你们!”
可惜屏幕里的人一句也听不见。
“一群傻子。”刺头韩嘟囔。也不知道是在说节目里的人,还是在说周围这帮同学。
在孩子们的担忧和紧张里,最先找到关琛的,是赵双岩。
孩子们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两个间谍汇聚到一起,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心情立马复杂起来…
对于赵双岩的到来,关琛似乎不怎么在乎,认为第一个淘汰的就是赵双岩。赵双岩却不肯接受现实,一直喊着还不一定!,贴在关琛边上,跟着一起行动。
关琛不管他,直接走到了职员办公室,然后当着赵双岩的面,咔咔咔地打印出好几张东西。
镜头凑过去一拍,间谍已经出道十年以上、间谍是歌手、间谍的名字是三个字…
多媒体室的孩子们先是目瞪口呆,而后猛地跳起来指责:“这个人…这个人…!”,“太卑鄙了!!”,“节目组不管的吗?”
关琛面对镜头的晃动和逼视,丝毫不想停手,他说:我老大跟我说过一句话——“有限的游戏,目的在于让人赢得胜利;而无限的游戏,却是为了让人把游戏永远进行下去。”这两者的区别是,有限的游戏,只在边界内玩;无限的游戏,玩的就是边界。
赵双岩觉得很厉害,但对他来说过于深奥。
关琛给他举了个例子,拿赌场来说。赌场有两种玩法,像你们这样的“点儿”…关琛解释,点儿是指不懂千术的普通人,一种玩法,是普通人的普通玩法,一切都在规则内。另一种,是老千之间的玩法。他们玩扑克牌…玩麻将的时候,有一招,是用手汗在牌的背面做标记。这个标记很隐蔽,普通人拿到眼前看都看不出区别。但是老千就可以凭那些标记,知道什么样的牌在哪里。另一个老千来了,就擦掉标记,换上自己的记号。老千之间有默契,互不揭发。在赌场作弊,是要砍手砍手指的,谁都犯不上为了几十万的输赢,输掉一只手,所以千术不如对方,认栽,回头想别的千术,比如在骰子上做文章,比如藏牌…
老千不能吃得太狠,要给庄家面子,不然钱带不出去。关琛说,所以他用了软纸复印假规则,给了庄家(节目组)留了面子。
一个演员说出行业外的话,可信度其实不高。但关琛这种犯罪气质浓厚的人,说起这样的“暗黑职场”,竟让人觉得十分可信。
孩子们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怎么突然变成了戒赌宣传片。
“潘姐姐,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小孩们问潘绪。
“…我也不知道。”潘绪分辨不清真假,毕竟有些东西,书上是不会记载的。
小孩们却晕乎乎的,关琛竟然知道连潘姐姐都不知道的东西,这…蓝鲸输了啊!
只有刺头韩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的表情,毫不意外。
节目还在继续,赵双岩虽然听懂了内容,但听得似乎太懂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关琛:…琛哥你有老大啊?
关琛掏出电话,翻到一个号码,展示给镜头看,备注正是老大。赵双岩哆嗦起来,不断看向工作人员和镜头,似乎是担心这么明目张胆或许不好,太张扬了吧!
关琛不以为意,下一秒竟直接按了通话,给那个老大打去了电话。
嘟——嘟——嘟——
对面接起来,爽朗地打了个招呼:琛啊,什么事?屏幕下方出现了一个打了问号的黑影。
关琛说没什么事,现在在录《追击者》,想到了,就打个电话。
一旁的赵双岩,拘谨地朝电话鞠了一躬,大声喊道:老大好!
电话里的人哈哈哈笑了一阵,说:现在不流行这么叫了,直接叫我竹哥就行!屏幕下方,黑影换成了谢劲竹的照片。
赵双岩一边喊着竹哥,一边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屏幕外,刺头韩看得满脸凝重,“那家伙竟然是他老大…”想起了自己早上过去人家地盘,那里只有一些奇形怪状、奇装异服的青皮在看家护院,叫作谢劲竹的老大并不在场,如果老大在的话,他可能没那么容易完整地走回公司…
我找人打过招呼了,你那边录得怎么样,没被为难吧?谢劲竹问关琛。
没有。关琛说:他现在当间谍,计划很顺利。
那边谢劲竹似乎叼起了一根香烟,说话含糊又猖狂:间谍?琛啊,知不知道当个间谍最重要的是什么?
关琛不防他用这么哲学的方式提问,摇着头说不知道。
谢劲竹讲:技术!最重要的是技术!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回答啊…赵双岩、孩子们、刺头韩和潘绪同时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