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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之的这句话,让正抠着床边低吟浅唱的秦莞顿时便愣住了。
臭楚楚讲得好有道理,她竟然不免有些难以反驳。
回锦城可不比在燕京。
就算双方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俩人晚上睡在一起,她敢这么放肆的歌唱吗?
对于自己唱歌时的音量大小,她心里还是很有点数的。
否则也不会闹出以前和吴楚之出去开房的时候,被人投诉的事情来。
不是她想唱,关键是,她有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了。
总不能像在燕京一样,买隔音条来堵门缝吧!
好压抑!
都睡在一起了,俩人也打破了那层禁锢,晚上憋着不做,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仅臭楚楚肯定受不了,关键她也受不了啊。
这段时间俩人蜜里调油的黏糊劲,让秦莞也沉迷其中。
总不至于以后出去开房吧?
俩人的婚房还在装修!
就算装修好了,也不能住进去没结婚就住进婚房,不吉利。
好烦!
秦莞晃了晃脑袋,贝齿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伸手够着刚刚吴楚之扔在床边的盒子,扭头忿忿的说着,「今晚用完!」
女曰鸡鸣,士曰味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秦莞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吴王的耐久。
今晚主动走遍了所有房间的她,此刻全身缩在被窝里装死狗。
「楚楚,睡了嘛,都要天亮了,还要赶飞机的…」
吴楚之手里拿着还没用尽的小盒子,也不说话,戏谑的笑着。
秦莞羞恼急了,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涨红的小脸。
哪有这样的人!
人家不过说得夸张了点!
至于这样揪着不放吗!
死讨厌!
甲申年庚午月丁丑日宜出行。
机场的停车场里,张挽澜望着车外一行人谈笑风生的背影,心里愤愤的呸了一声,眼里一片不甘。
让他更不甘的,是心里燃起的一丝艳羡。
身边的男人侧头看了看窗外,淡然一笑,「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男人需要往前看,往前走。你的步履要坚定,你的目光要坚毅,你的心胸要开阔,不要总是纠结于一时的得失。
只有当你懂得放下不那么美好的人生经历或情感经历,你才有可能重新拥抱一段美好的生活和感情。」
张挽澜叹了一口气,而后松垮的将背贴在后座上面,抿了抿嘴,「爸,道理我明白,只是一时半会走不出来。」
虽然这几天听了好几声爸了,颜义山此刻还是心中一暖,原本因儿子这副颓唐模样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也是,这小子虽然生活上面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自己暗中的接济下,其实也没吃过什么苦。
从小成绩优异,顺风顺水成长的他,在面对真正意义上的走向社会、走向成熟的时候,难免会迷茫。
打开车门让外面抽烟的司机将航班进行调整后,颜义山又坐回了车里。
有些课,学校会教。
有些课,社会会教。
但还有一些课,只能父亲来教。
「很羡慕是不是?」打开天窗,点燃一只烟后,颜义山指了指前面正走进机场出发大厅的一道高耸的背影。
张挽澜眼神阴翳的望着那道男人的身影,以及旁边和他谈笑着的娇小身躯,痛苦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爸,不得不承认,我很羡慕。」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张挽澜现在喊一声「爸是愈发的顺口了。
颜义山的到来,让他明白了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直说需要排队排期的医院,当晚便安排了手术。
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单人病房,带空调电视冰箱大沙发的套间。
而颜义山的做法,完全颠覆了张挽澜的三观。
颜义山并没有塞红包给医生,他说,这样太没品了。
他只是捐赠了医院一批医疗器械而已。
价值并不高,300来万。
但足以让一个医院的院长书记带着相关科室的大主任,进行夜间专家会诊并立刻实施手术。
张挽澜很开心,手术很成功,母亲得到了根治性治疗。
医院很开心,这是一批紧俏的医疗器械,这对于时不时被迫免费义诊的医院来说,堵上了不小的亏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钱进医院的。
尽管有什么不交钱就不手术的传闻出来,但如果真让病人这样死在医院里,又有哪家医院或者说哪位大夫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被迫免费义诊,才是主流。
颜义山也很开心,对他来说,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儿子开心,初恋情人开心,自己捐赠节约了税负,还落下了一个好名声。
多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但,这并不能让张挽澜认可颜义山。
在他看来,这是颜义山应该做的,这是欠他们母子的。
而且,这些钱,他以后工作了,可以还上。
借条他都打了。
真正让张挽澜心甘情愿喊出爸的,是在自己前程问题上,他感受到了父爱。
外交学院的1系,在大三的暑假开始,学校就会对这群有志于为国奉献的未来外交官们分配方向。
99的外交官们,都需要在使馆、领事馆历练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通常需要58年。
这没什么好说的,为国奉献就要接受组织的安排,张挽澜也知道,外交人员均须在国内外岗位间轮换工作,服从组织安排随时赴驻外岗位工作是外交人员的天职。
这会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国家规定,新干部首次出国原则上会派往较艰苦地区使领馆。
对此,张挽澜是有觉悟的。
立志走向国际舞台为国发声的他,也将未来的这段岁月视为对自身的磨练。
为此,他甚至愿意向颜义山低头。
其实,母亲的病需要的钱,他不是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怕是向组织开口,向社会开口,希望得到救助,他也不是舍不下面子。
但是,自己出国的八年漫长时间里,母亲由谁照料?
向生父低头,这并不可耻。
得到优厚医疗资源的母亲,手术后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身体,这固然让他欣喜。
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后半生有了人照料,他可以没什么牵挂的去打拼自己的事业,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是,现实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两天前,辅导员通知他,从暑假起需要进行挪威语的学习。
挪威语普遍通用于挪威,也是挪威的官方语言,与瑞典语和丹麦语十分相似,这三种语言的人也可以互相沟通。
但仅限北方三国。
出了这三国,挪威语在世界上和鸟语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张挽澜毕业后会被分配到挪威使馆。
挪威,有的不仅仅是森林。
在挪威,你可以看到在其它地方少见的独特风景,可以探索北极的冻原,可以巡游庄严的峡湾,可以在北极圈里看极光,有众多的雪山与宁静的湖等着你去体验。
作为欧罗巴,绿色首都,的奥斯陆,并没有哥本哈根的美学生活,赫尔辛基的咫尺自然,雷克雅未克的文艺情调,以及斯德哥尔摩的大都市景象。
那是一座坐落在奥斯陆峡湾北端山丘上的城市,面对大海,背靠山恋。
三面被群山、丛林和原野所环抱,低矮的建筑,带有浓厚的中世纪色彩和独特的北欧风格。
张挽澜很清楚,那座风情万种的城市,有新颖独特的街区,小众潮流的创意社区,加上美妙的海岸景色与峡湾风光,艺术与自然让人深陷迷恋。
那里的风光,电影上见过,课堂上讲过,王冰冰也说过。
她说,奥斯陆不值得此生只去一次,因为需要一去再去。
张挽澜曾经梦想着,带着王冰冰一去再去。
但他绝对没想过,自己会呆那里八年。
因为,那座被森林、峡湾狠狠拥抱,被维京冒险家与表现主义者争相簇拥的城市,是华国年轻外交官的噩梦。
在使馆的重要级别上,挪威,这个北欧的高度发达国家,甚至比不上非洲小国。
没有最差的了。
很简单,没有外交的亮点。
没有亮点,就没有业绩。
没有业绩,等于这辈子上升无望。
或者说一个中平的考核,将拉开他们之间的人生差距。
是科,还是处,二者也是吏和官的区别。
这是一道鸿沟,而八年的时光,有的人可以迈过去,有的人却只能望而兴叹。
都无需什么家庭的帮助。
张挽澜很有自知之明,和那些外交官世家比起来,自己的背景注定了要从底层打拼。
像漂亮国、腐国等五大流氓国的使馆,轮不上他。
但像巴铁、坦黑叔这样的国家,应该是他这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囊中之物的。
就算再不济,恒河国、枫叶国、小日子、高丽他也能接受。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连在底层打拼,他的起跑线都如此之低。
话筒那边辅导员声音里的惋惜,他不是听不出来。
都不用怎么打听,企鹅群里的同学聊天就可以得到消息。
取代他的,是班上那几个很懂人情世故的同学。
同学之间彼此打听着学习的小语种,也彼此祝福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
很多人都在羡慕他的走向,挪威的森林、冰川、雪山、极光,让他们打趣以后休假一定要班长大人接待。
他在群里笑着说一定一定,到时候好吃好喝好招待。
但熄灭屏幕,张挽澜却很想把手里的手机摔个稀烂。
离开驻地外出休假,那是三等秘书才有的权利。
不巧,那是处级。
聊天记录里的字里行间,让张挽澜觉得人生处处都是讽刺。
作为1系的风云人物,年级里公认的最强者,在人情世故的面前失败了。
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失败。
因为,为国奉献,你怎么能谈个人前途呢?
到哪儿不是做贡献?
到哪儿不是祖国需要?
他,憋屈而又绝望。
这个时候,他的生父,哦,不是父亲。
颜义山出手了。
面对颜义山的主动开口,傲气的张挽澜并没有答应下来。
在他看来,作为卡商这种灰色地带游走的颜义山,能量再大,也无法影响到学校的决定。
但他也没有拒绝。
他既希望颜义山被人赶出来被人唾骂一句「有钱了不起?「被正义打脸,却又隐隐的期盼着颜义山能够成功。
张挽澜心情很矛盾的跟着颜义山四处拜访着,很是恍惚。
让他更恍惚的是,在颜义山向学校捐赠一大笔现金作为贫困学生奖学金后,副校长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专攻韩语。
虽然不如英语、德语、法语、俄语。
但六方会谈,在那个年代也是很重要的。
在这个过程中,张挽澜如愿以偿的看见了‘金钱不是万能的「,全程颜义山都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像条小狗一样的可笑。
但他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
虽然不耻颜义山的做法,但他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有多么的桀骜不驯。
而此刻弯曲的膝盖和弓着的脊梁,是如山的父爱。
副校长遗憾的表示,没有早点结识到颜义山这样的慈善人士。
一米八出头的颜义山弯着腰方便这位不足一米六的副校长,将手拍在自己的背上,嘴里谦卑的说着是他觉悟的晚。
一旁看着的张挽澜,眼睛有点涩,办公室里的风沙有些大。
但他知道,他不能揉眼。
自己那廉价的自尊心,只会让父亲为他做的一切大打折扣。
暗自死命的掐住大腿,嘴里说着漂亮话的张挽澜,得到了副校长的赏识,「你小子,终于懂事了,还不晚。」
「为啥有些人能够成事,有些人一辈子一事无成?「颜义山说在耳边的话,将张挽澜的思绪拉了回来。
面对他的疑问,刚刚颜义山的一番言论他其实并没有听清。
道理,其实他都懂。
但是此时颜义山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让张挽澜来了兴趣。
对此,他也很是疑惑。
开始初步接触到社会的他,特别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开始了在内心深处长时间的反复拷问。
思索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眼前这个。
以前,他认为是能力。
现在,他认为是时运。
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
「文章盖世,孔子困于陈蔡;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
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
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
地不得时,草木不长;
水不得时,风浪不止;
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望着正在背诵《时运赋》的稚嫩脸庞,颜义山乐了。
昨晚郭德纲的相声没白听。
不过,还不够。
这只是普通人的自我安慰。
不是他颜义山未来接班人该有的觉悟。
天不得时,那就捅破这天,地不得时,那就搅碎这地!
但是,颜义山也很清楚,从小缺少父爱的张挽澜,性格是不完整的。
没有父亲站在身后的孩子,为人处世都少了三分底气。
还好,还不晚。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磨练出来的。
正如他自己一般。
所谓的杀伐果断,无非是对世界与人心的洞察与失望。
「我见过大量白手起家的老板,发现那些能够成事的人,身上都有这三个特质:一颗混蛋的心、一个会吹的嘴和一张善变的脸。」
张挽澜很认真的听着,虽然他知道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颜义山是个卡商。
不是那种街头巷尾倒卖手机号卡、电话号卡、银行卡的小打小闹的卡商。
开始逐渐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后,一张神秘的面纱在张挽澜的眼前揭开了。
网络传销、P2P、民间担保小贷、不良电讯号、网络赌博等等一切灰色的地带,都可以溯源到卡商身上,甚至逐渐起底的暗网,背后也有卡商的影子。
而他的父亲,站在整个产业链的最顶端。
或者说,藏在冰山一角的深海里。
明晰了卡商的操作思路后,张挽澜甚至觉得,卡商「这个词语可能都无法形容颜义山。
黑产金融?
不是搞这行的张挽澜也不想搞懂,这和他没关系。
虽然认了父亲,但是他也明确的向颜义山表示,他的一切与他这个儿子无关。
但这并不影响张挽澜认真的向父亲求教着人生的疑惑,「爸,你说的这三个特质,我觉得一些成功人士的身上并没有。」
颜义山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觉得在你学校里那个副校长,和以后拿着以我名字命名的奖学金的那些学生,怎么看我?
你觉得他们对我的看一致吗?」
那些学生会怎么看,张挽澜不知道。
但是联想到当时副校长的嘴脸,张挽澜赞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副校长确实有混蛋的心、会吹的嘴和善变的脸。
「先说第一个,一颗混蛋的心。
说句毁你三观的话,其实,家长眼中的好孩子成不了事,因为好孩子太脆弱,遇到点事,不是怂,就是没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