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能站起来了!”马主任站在病房的窗边,看来依然冷清的医院大门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他终于退烧了,其他的症状也消退了很多,但是肺部的阴影还是没有吸收,要等这些阴影吸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马主任已经等不了了。
马主任起来换衣服,就想要重新投入治疗,这事儿连高院长都给惊动了,高院长又急匆匆从上面跑下来找马主任。
“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
马主任露出了微笑,说:“不能不着急啊,病人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严重,现在正是缺医生的时候,我怎么好再躺下?”
高院长却道:“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啊,你先养一养嘛!”
马主任却摇头:“边工作边养吧,我等会儿让许阳主任给我开点善后养生的药。现在情况紧急,没那么多时间静养了。”
高院长也苦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劝。
马主任也感慨地叹了一声说:“这次算运气好了,还以为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样我作为最早一批调查研究非典的专家,就有点太丢人了,这次刚上战场呢。”
“没想到这次能死里逃生,还好的这么快,我再怎么还好意思让这些医护人员孤军奋战,我自己做逃兵呢?呵呵,这一次我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高低也要勒石燕然,然后马革裹尸还!”
高院长一脸别扭:“你就不能活着回来吗?怎么来去都是死啊?”
“哎?”马主任自己反倒是愣了一下,对呀!
马主任的团队也没有休息的,病情稍稍恢复一些,就赶紧投入医治工作了。事实上,过完春节没有几天,病情就爆发了。
媒体也不断在讨论这件事情。
一时间,各种消息爆炸了。
整个广东的醋都要被人抢完了,还有大蒜,连糖蒜也被人给疯抢,价格翻了好几倍,也还是制止不了。
还有就是板蓝根,特么的,也断货了!
还有食盐,也不知道谁在放谣言,说以后没有健康的盐吃了。害的老百姓死命去屯盐,一下子便宜的盐没几分钟就卖完了。
去的稍微晚一点的老百姓一看,哎呀我去,果然盐不够吃了,你没看店里都买不到便宜盐了嘛,然后又开始抢购高价盐。
去的再晚一点的,一看哎呀我去,连高价盐都没有了,店里没货了。看吧,就说不是谣言吧,不然怎么都没货了呢。
完了,以后没盐吃了。
然后店门口还有那种投机倒把的,说有渠道能倒腾盐和醋,就是价格高点。
反正乱的呀!
信息不畅通的年代,连辟谣都很不容易。还一直在谣传某某医院死了多少医护人员,某某医院已经被封闭了。
乱七八糟,什么消息都有,害的那些真生病了的人,也不敢跑到大医院里去看。但是路边上那种民营药店,还有一些小诊所的生意一下子都好起来了。
真是众生百态,各有其表。
医院里也忙疯了。
因为病人真的越来越多了。
远茫茫一片看去,你根本不知道病倒了多少人。
马主任在重披白大褂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治疗小组的组长,毕竟他才是对这次病疫了解的最权威的人之一。
马主任也果断听取了许阳的坚持,坚持不要提早打开气道,另外要少用抗生素和激素,先使用一定的抗生素和中药,一旦病情无法控制再用上大剂量的激素。
但是对于那些送来情况就危重的病人,马主任就没有听从许阳的意见了。
马主任摇摇头:“抱歉了,许阳,这个真不能听你的。你要知道肺炎危重病人是很容易危及生命的,情况非常危险,是要及时抢救生命的。”
“当然了,我并不是反对中医,我个人是很尊重中医的,我也是你治好的。但是在治疗急重症方面,中医真的没有太多优势。”
许阳顿时皱眉。
马主任见许阳有些不悦,他忙解释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它应该要从别的地方完美地发挥自己的实力。”
“就像有中医药的参与,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使轻症患者病情不转重,并且退热和康复的时间都会快很多,而且不容易留下后遗症。所以没必要非要在危急重症上做文章。”
许阳不悦道:“谁告诉你中医治不了危急重症的?”
“啊?”马主任被许阳说的一愣,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他也不由苦笑道:“你这不是抬杠嘛。”
这年头连都没人相信中医能治病了,就更别说中医还能治危急重症了。
多少中医在论坛上不停呼吁中医要多研究慢性病领域,这里才是中医的强项,是中医比西医有优势的地方。
在危急重症领域跟西医死磕,那叫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那叫自不量力,那叫以卵击石。真的,很多一线的中医,甚至很多名家都这么说。
就更别说马主任了。
“唉!”最后许阳自己也只能叹一声,毕竟马主任才是治疗组的组长,他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马主任拍了拍许阳的肩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了,许阳,请你理解。”
许阳沉沉地点了点头,也幸亏是组长是马主任,你要是换了别的医院,别的组长,中医还没这个待遇呢。
病人越来越多,外面的谣言四起,还有各种社会乱象,许阳管不了,许阳这段时间压根都没出过医院。
下了班,他也是在办公室里面搭了一张休息床,直接睡在医院里了,好方便盯着随时可以突发的情况。
病人越来越多,医护人员也越来越忙。
外面不停有医护人员倒下。
有人统计过,在整个非典的抗疫过程中,有三分之一的病人是被感染的医护人员,你就知道这个数字有多恐怖了。
尤其是在前期,在各种经验都缺乏的情况下,感染率相当高的,是后面各种经验都上来了,医护人员感染率才下降的。
所以在初期,医护人员感染的甚至比病人还多,之前有个很厉害的,被人戏称为毒王的病人,一个人感染了五十多个医护人员。
后来北京也出现了超级传染者,感染了三家医院的医护人员,也是好几十人。这一场艰难的战疫,真是医护人员是血泪和生命堆起来的惨胜!
许阳他们医院算好的了,被感染的很少。
最多的一波就是马主任他们那一批了。
后续也有被感染的,但是经过及时救治,都没有往重症方向转。
所以许阳和马主任现在就更怀疑了,极有可能真的就是过早地打开气道,导致了很多医护人员感染。
而他们现有的医疗措施,并不能保证医护人员不被感染。
中医也出了相应的预防的方子,就是广东人民群众最爱的凉茶,每天都会熬好一大锅放在茶水间,医护人员渴了可以随时去喝。
这个所谓的预防方子,当然不能完全预防疾病了。当时中医相信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自己强盛了,就不容易感染。就算感染了,也不容易转成重症垂危。
所以这个凉茶方子还是有些用的,广东也爱喝,医护人员喝的很多。
“许主任,这是2号病床的病人的反馈,还在发烧。”沈玉言拿着病例过来。
许阳一边往病房走,一边在思考。这次的新肺炎,从中医的辨证来看,病机是以湿热蕴毒,阻遏中上二焦,并易耗气夹淤,甚者内闭喘脱为特点,其他的就是病情传变了,大体都不离这一点。
这个病人入院已经三天了,可还是在发热。
这个女病人,34岁了,是推销员。她于住院前一个星期,开始咳嗽,干咳无痰。然后一周后,开始发热,伴随全身乏力,肌肉酸痛,头痛,自服中成药无效。
到晚上自测体温38.5度,无明显恶寒,然后才来医院急诊。胸片提示右下肺炎,以发热待查收治。
入院之后,症见发热,头痛,全身酸痛,乏力,咳嗽、无痰,略有气紧,无咽痛鼻塞,二便正常,否认与非典病人接触史,家属成员无发热。
下面就是各项检查信息。
患者神志清醒,自动体位,全身皮肤无黄染及出血点,未见皮损,浅表淋巴结未触及,咽充血(),双侧扁桃体无肿大。
胸廓正常,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腹软,无压痛,肝脾未触及,四肢关节无畸形,唇甲无发绀。舌质偏红,苔黄腻,脉象浮滑数。
还有各项辅助检查。住院之后,查肝功十二项、心酶五项、风湿三项,均为正常。胸片检查,入院提示右下肺炎,之后每隔一两天复查胸片,均提示炎症病灶增多。
住院之后,就按照中西医共同治疗了。
中医辨证为风热时疫。还在发病的初级阶段,属于轻症。
中医大致把这次病情的传变分成了四个阶段,早期是在发病后的1到5天,病机以湿热遏阻,卫气同病的特点,治疗强调宣透清化。主要常见的是湿热阻肺,邪在肺卫,或表寒里热夹湿。
到了中期阶段,病机以湿热蕴毒,邪伏膜原,邪阻少阳为特点,治疗主要以清化湿热,宣畅气机。
第三个阶段,就是极期了,就是很危险的时候了。
临床上病人主要表现气促喘憋明显,或伴有发绀,病机以湿热毒盛,耗气伤阴,淤血内阻为主要特点。这个时候,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甚至很有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
甚至有些病人会出现邪盛正虚,内闭外脱。不仅不发热了,反而四逆厥逆,汗出如雨,脉微欲绝,这是阴阳离决,命在顷刻了!
许阳现在主要治的还是第一个阶段和第二个阶段病人,第三个阶段的病人,都是重症病人,那些都是马主任带人再治。
许阳很难抓到出手的机会,有些是抢救下来了,然后才让许阳出手,争取转轻,把人命救下来。
所以许阳一直在配合他们。
他们的配合还算不错了,已经救了好几例的危险病人了,然后普通的轻症病人转好的也有多,治愈率还不错。
各家医院也不停有数据反馈上去,中医也在一步步证明自己的治病独有的优势。
但许阳心中始终有些不得劲。
许阳把手上的病例看完了,他也来到了病房门口,这个病人是轻症,之前西医用的是阿奇霉素联合阿莫西林静脉滴注抗感染,然后持续低流量给氧,还有其他一些处理。
中医是用了鱼腥草注射液经脉滴注,还有清开灵注射液加葡萄糖滴注,这些是中药现代化的产物。
然后还有清咽合剂口服,每次30毫升。小柴胡片口服,每次4片,每日三次,然后中药汤剂以清宣为主。
只是治疗三天了,患者仍然发福发热,体温在38.6到38.8之间,伴有咳嗽,时有咳呛,咳少量黄白痰,全身乏力,胸闷气促,无腹泻。
许阳进去之后,给这个女患者重新检查了一下,这个病人不是他负责的,只是现在烧退不下来,才来找他这个中医负责人过来看看。
许阳检查了一番之后,确定是湿热内阻,肺热不宣,所以才一直发热。他调整了前医的方子,改用了苇茎汤加减以宣肺热。
嘱咐完之后,许阳就走了。
只是出来之后,许阳神色还是非常凝重,眉心踌躇不开。
跟在他身边的沈玉言问:“许主任,怎么了,是不是这个病人病情有别的变化?”
许阳摇摇头:“那倒不是,这只是个轻症病人,再有个几天,就能退热了,再用上善后方,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是可以出院痊愈的。”
“哦。”沈玉言点点头,又问:“那您心思为什么这么重呢?”
“唉!”许阳叹了一声:“我是在想那些危急重症病人。”
“嗯?”沈玉言露出了疑惑之色。
许阳皱着眉头说:“不让上我上手救治危急重症,我就感觉浑身膈应难受,而且我们指定的那些治疗极期的肺炎病人的方子,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不知道效果,只能干着急…”
许阳话音没落,就听外面喊:“让开,都让开。医生,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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