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城下,一片污言秽语,谩骂之声响彻四野。
从三天前开始,曹洪轮番派人到城下骂阵,从武义母亲开始往上十八辈女性成员进行轮番问候,这些被挑选来的,都是军中的,被曹洪称之为败类,但一个个打起仗来却是凶悍无比,而且吵起架来,更是刁钻。
到后来,不只是武义,城上有名没名的,只要知道对方姓名,那便是一通问候,虽然武义一直以来都是以稳为主,绝不轻易与人交锋,但这般辱骂,是个人都受不住。
“将军,军中将士群情激愤,此时若再不出战,恐怕对我军士气不利。”成方来到衙署,对着武义拱手一礼道。
莫说寻常将士,便是成方这般老成的将领,也有些忍不住了。
“不出战,只是折损士气,但若出战,恐怕就不是士气受损那般简单了。”相比于成方等将领,武义倒是淡然不少,当然,这根陈默教导他逢战必须冷静,愤怒会让人判断失误没有任何关系,武义也不是没脾气,少年时那可是随时随地敢拔刀砍人的存在,怎么可能没脾气?
之所以淡然,是因为第一天之后,武义便没再去城头观望,他知道再这般下去自己怕是也会失去冷静,所以他这两天压根没去城头观看敌阵,只在城中处理事务,继续细化这五万兵马的布署。
有一点,曹操帐下的谋士说的没有错,武义并不是那种很有天赋的将领,像陈默那样正面硬杠,以六万破十万的战争,武义是打不出来的,莫说武义,曹操麾下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武将,能打出这种战绩来的,恐怕也挑不出几个。
武义带兵之法,是陈默给他的提议,每一场仗,做好充足的准备,至于要有多充足,对敌人的了解,还有对自身兵马的掌控,在做好这些之前,尽量不要正面碰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做到这两点,就先赢了一半了。
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甚至有时候想考虑全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对敌人的了解,这个细分出来,要分析对方将领过往的战绩,知道对方的大致性格,兵力的布署,军队的素质,有无援军,援军最快会多长时间赶到,粮草运输的路线等等。
别说武义,就算是陈默亲自来,也不可能将敌人了解的那么透彻,单是对方的兵力布署,就没办法彻底掌握,还有粮草运输的道路,善战者,哪个不是将自己的后勤保护的死死的,这战争之上,最狠的便是绝粮之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对于粮道的保护,一直以来都是重中之重,陈默如此,曹操亦是如此,当年袁绍也是倒霉,遇上了马超,更倒霉的是有一个酗酒的大将,才有牧野之败,否则那一仗再拖多久,陈默都不奇怪。
另外一点,对自身的了解,也就是知己,感觉上好像容易,但实际上人最不了解的,往往就是自身。
而放到军事上,可不只是对自己的粮道、兵马布署这些了解透彻就够了,作为一名主将,你还得了解到你自己的后方,同一阵营未必都是朋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后的朋友有时候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怕。
武义显然不是那种能够算计人心的统帅,所以他一般临战,会不断细化自己的布署,包括出现意外时,军队的反应速度,自己部下将领谁的能力适合安排在什么位置,出现意外时该谁在第一时间补上去。
有些像纸上谈兵,但武义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也渐渐在此基础上,琢磨出一套适用于自己的战争理论,在没有七成以上的胜算,绝不出兵,但胜算高过九成,也不能出兵,那代表很可能是对方在诱敌,除非对手是乌合之众。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七成胜算的仗,如果让陈默知道了肯定会相当无语,他打了半辈子的仗,也没遇到过几次这种好事。
这也就给人造成武义善守但不善攻的错觉,实际上,他只是没有准备好而已。
就像现在,武义知道自己肯定会愤怒,所以就不去城墙,待在衙署做着自己的兵力布署,不断查缺补漏,知道士气会受损,仍旧不战,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
曹洪在那边已经快闷出病来了,武义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做着自己的事情,任他外面骂的有多难听,但自己没听到,那就不管。
“将军,你真是…”成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武义了,这稳得有些过分了。
“我等此番前来,目的是为守住河内,不让曹军踏足半步,做到这一点,便是一箭未发,也是大功一件,但若因一时义气,出城作战,胜了不过斩杀些敌人,但若败了,这延津再退,战火便要烧至河内境内了。”武义耐心的解释道。
“将军每日在衙署运筹,自然不知,但我等在城墙上,那些曹军整日辱骂,这份鸟气憋在胸中,不得发泄,长此以往,末将怕将士们先被气死了!”成方怨气十足。
本来吗,你第一天完了就跑到城里躲清净,说这种话上下嘴皮子一碰,当然没问题,但我们却在城上听着那帮污言秽语,辱及祖宗的话语,却只能在心中怒火狂燃又无能为力,这叫人如何忍受?
“这是我新做出来的布署,将士们从原本的三轮换成六轮,不过得依次替换,这样休息的时间也就长了,气也就散了,慢慢来,现在急的该是曹洪而非我军,等他忍不住攻城的时候,那便是将士们发泄怒火之时了。”武义将自己新做好的布署给成方看,这轮番替换可不是规律性的替换,不能让对方摸清楚自己这边换防的规律,让对方有机可趁,所以成方每天都会换一次轮岗的规律,让对方摸不清。
成方:“…”
“不是,将军,我并非此意,你这…”成方无语道:“是让将士们轮番上去挨骂?”
“未有充足把握之前,我不会出战,这点不会改变,任何人未得军令擅自出战,不但要军法严惩,还要逐出军籍!”成方肃容道。
逐出军籍这罪名,也是关中军才有的,毕竟在关中军,军户家眷不但能享有减免赋税的优惠,还有子女能够入书院读书识字,逐出军籍就代表这些都没有了,这也是对军人最大的约束。
“末将领命!”成方见无法说服武义出兵,只能无奈一叹,告辞离开,去执行武义的军令,将城中将士轮番调上城墙挨骂。
另一边,曹军大营,曹洪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把桌案踹翻了,延津守军被骂的憋屈,曹洪却是被对方这般打死不出城的态度给气得憋屈。
五万人被一万人给堵在城里不敢出战,曹洪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葩事,他算是对武义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王八转世吧这是?
“将军,夏侯将军率军到了!”牛金进来,对着曹洪躬身道。
“请吧。”曹洪有些无奈的坐下来,夏侯惇在旁边埋伏了这么多天,将士们挨了这么多天的冻,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曹洪见到夏侯惇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当初在曹操面前,他俩可是胯下海口,必挫武义锐气,现在的结果,却是自家锐气被挫光了。
“子廉莫要如此。”夏侯惇看着一脸颓丧的曹洪,摇头叹道:“事情我都听说了,那武义作战,向来谨慎,切莫因此心浮气躁,那韩琼便是因此,被武义击败,此人本事不见多大,但唯独善忍,不好对付。”
“世上怎会有这等人?那陈默号称有识人之明,怎的以此人为大将?”曹洪有些气不过道。
夏侯惇默然,若站在陈默的立场上,这武义还真没用错,曹军就生生被挡在了这里,甭管他手段如何,但效果却是达到了。
“既然此计不成,我准备明日绕道攻击乌巢,看那武义是否会中计。”夏侯惇笑道。
乌巢在延津以南五十里处,虽然中间隔着延津,但也能威胁到河内,就看那武义是否会动了。
“此计甚妙。”曹洪闻言点了点头,只要能把武义引出城来便可。
次日,一大早,成方便匆忙冲入了衙署,对着武义道:“将军,刚刚看到一支曹军向南方而进,当是去往乌巢。”
“有多少人马?”武义询问道。
“据斥候探查,其兵力该在五千到八千之间。”成方眼中带着些许的兴奋。
“无妨,我已有布署,乌巢那边,足有万余守军,这点人马,难以攻入。”武义摇头笑道。
“呃…”成方愕然:“已经有了布署?”
“嗯,半月前,我便考虑到曹军无法攻破延津,会以乌巢为目标,是以调集了万人前去驻守。”武义点点头道,他的布署工作还没有做完,乌巢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几日正在思索如何能够保证乌巢不失。
“末将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