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朵拉又来送饭了。
扑腾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进了宅邸。
两个天使远远地看着她。
很快,她飞进了琼斯的房间,“砰”的一声化出了人形。
一片漆黑。
“咦?琼斯大人不在吗?”
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烛台,然后端着烛台转过身来。
“呀!”朵拉连忙捂住了嘴。因为她看到琼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琼斯大人!您怎么啦?”
瑟瑟发抖,面色惨白。额…话说吸血鬼的脸色还能更白?总之,瑟瑟发抖,面色惨白,满头大汗。那表情扭曲得,就像要死了一样。
“快…把血给我。”琼斯微微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朵拉连忙把装着血的水壶拿了出来,紧接着,她就看到琼斯好像瘾君子一样冲到她面前,抢夺了水壶,拔开盖子就“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喝完抹了一把嘴,回过头来问朵拉:“又是酒味。算了,不管了,还…还有吗?”
朵拉从未见琼斯呼吸这么急促过,只能连忙点了点头:“我现在去弄!”
两个小时后。
“这个太甜了,不只喝过酒,还有糖尿病…算了,不管了,快点!再去找!”
“好!”
两个天使默默地看着朵拉又飞走了。
又两个小时。
琼斯终于缓过劲来了,靠着墙壁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琼斯大人,您怎么啦?”朵拉小心翼翼地问。
“傻子。”琼斯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两个字。
“又有傻子?琼斯大人不是说傻子不是天天有吗?”
“但我发现傻子天天有时间!他今天陪孩子玩了一天的骑士游戏。你敢相信?他还给孩子做旗帜,订盔甲,十五个孩子!十五个!要组成骑士团!这什么鬼!现在的骑士都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他拉着我,让我穿着盔甲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还说明天要带我去教堂祷告!我的天哪!一个祷告的血族,你能想象吗?我长这么大就没进过教堂!”
“噗嗤。”
琼斯猛地抬起头,朵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刚刚干什么了?”
“朵拉什么都没干。”
“你笑了?”
“不,朵拉没有!”
“你居然笑了!这么悲惨的事情你居然笑了?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你!”一瞬间,琼斯哭了出来。憋了一天的眼泪,憋不住了:“实在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晒了一天,你居然还笑我!”
“琼斯大人乖,别哭。”
“别碰我!”
“乖~”
“别摸我的头!”
“琼斯大人抱抱,别伤心了。”
“滚——!”
好不容易地,琼斯才缓过气来。
“琼斯大人,真的不用让国王陛下出兵吗?”朵拉小声问道。
琼斯哽咽着,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用,坐不稳的公爵之位有什么用?你放心,为了血族的复兴大业,我一定会忍耐的。今天历经的风雨,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是为了让我更加茁壮成长!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成为血族君王!没有!”
第二天一早,格雷果然早早地就来敲琼斯的门了。
“儿子!我们出发去做礼拜了!”
贝希尔家族在城堡里就有自己的私人教堂,恢弘而气派,虽然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就是了。似乎这个时代的人,信仰大多都是停留在嘴巴上而已。当然,除了格雷,如果格雷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与之前的牧师不同,这一位牧师,对格雷的到来简直乐开了花。
“话说回来,我昨天放假一天,就一天,你就多了一整个骑士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的,就在格雷的身后,不只坐着琼斯和雪莱,还坐着一整帮的顽童,哦,还有骨马也在,他们正虔诚地祷告着。牧师都笑开花了。这帮满世界捣乱的顽童,居然能安分守己地坐在教堂里,甚至连非人生物都来了!简直是神迹呀!
“也许在未来我要开启一段冒险旅程,为此,我需要英勇的伙伴。”格雷认真地说道。
“可他们还是孩子。”
“每一个大人都曾经是孩子,有一天他们会长大的。”
“那得多久?”
“一小会。”
好吧,十年?二十年?这对巫妖来说确实就是一小会。黑猫已经懒得说了。
“牧师先生牧师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有小孩子发问。
“说。”
“牧师先生,你能施展圣术吗?”
“额…应该能吧。事实上,每一位信徒都能够施展圣术,那是圣灵赋予权利。只要你足够虔诚,那么就可以施展。”
“可是为什么我从没见过有人施展?”
“因为圣灵的光辉已经照耀了每一片土地,这个世界上的邪恶,已经少之又少了。只有在对抗邪恶的时候,圣灵才会赋予人使用圣术的权利。”
“那什么时候才是对抗邪恶的时候?”
“这个就说不清了,必须用心去感受。”牧师神秘兮兮地说。
“我没有心怎么办?”格雷问黑猫。
“不要问我,我怎么知道。或许你可以用泥巴捏一个,反正差不多。”黑猫面无表情地答道:“而且你本身也会圣术,不是吗?”
至于琼斯…
本以为今天会好一点的,然而,现实是今天比昨天还糟!
好消息是今天星期天,他们到教堂做礼拜,不需要再穿着盔甲顶着太阳了。
坏消息是教会为了显示自己的光明属性,教堂里设置了大幅的落地窗玻璃,采光好到跟在室外也没啥区别了。另外,还有那一座座的雕塑,特别是挂在正中笑得很猥琐的那个!
那感觉就好像在说:“孩子,我已经看透你了,你是血族对吧?没事,一起来信仰圣灵,感受爱的温暖吧!”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连神明看上去都那么猥琐。
格雷和黑猫叽叽喳喳地说着,按理来说,虽然血族只能算半个亡灵,没办法听懂黑猫的话,但猫叫肯定是听得到的。毕竟雪莱都能听到了不是?
然而,琼斯状态实在是不能再糟了,他浑身发冷,冒冷汗,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以至于完全没有心思管猫叫的问题。
他小声地对格雷说:“我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不舒服?”格雷望向了雪莱。
“我去帮他请个医生看看。”
“不!我没事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了!”琼斯吓得连忙说道。
让医生帮他看病还得了?
完了,跑也跑不掉,还得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
琼斯都已经要崩溃了。
哦不,也许是已经崩溃了。
走的时候,牧师把格雷拉到一旁小声说:“格雷男爵,对于您,我的敬佩仅次于对圣灵。我以为您只是一位英勇的骑士,没想到你还是虔诚的骑士。像你这么虔诚的骑士,应该受到教廷的认可。”
“你是说,你要帮我申请十字银边?”一想到自己的徽章上可以增添新的图案,格雷都激动了。他正发愁自己的徽章太简单了呢。
“是的,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希望您可以多过来教堂走动,当当义工。您知道的,现在虔诚的人太少了,我们人手紧缺,特别需要您的帮助。就像今天这样,带着一帮孩子,为圣灵洒下信仰的种子。”
“我明白了,以后我每天都来!”
“不不不,也不用每天。每个星期就可以了。”牧师微笑着说。
格雷十分激动,琼斯却想死。
又是夜晚,两位天使远远地看着朵拉提着三个水壶摇摇欲坠地飞向宅邸。
“我跟你说,他是真的傻,脑子有问题!他居然给我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日程你知道吗?星期天上教堂做礼拜,星期一学骑马,星期二练剑,星期三出门做好事,星期四研读骑士小说。我觉得他是真的想当我爹!”
琼斯重重地把已经喝完的水壶摔在地上,义愤填膺地说道:“还有那个女的,也有病!她居然说她想体验带女孩的感受,要我星期五学做家务,星期六学跳舞!关键是…要穿女装!天哪!她居然要我穿女装?星期天到星期四穿盔甲晒太阳,星期五到星期六穿女装做家务…现在的人类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也没人来管管他们!”
说到最后,琼斯哭出了声。
他委屈,心酸,疲倦,痛苦,羞耻,身体严重不适,还有生命危险。
朵拉在一旁眨巴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不能再等了,我会让他们折磨死的…你!你让国王那个死老头动作快点!我等不下去了!”
“可是,琼斯大人不是说要准备妥当才行动吗?坐不稳的公爵之位拿来也没用。”
“现在情况有变了,每天!你懂吗?他要每天折磨我!如果我死了!公爵之位还有什么意义!”
“好吧…”朵拉无奈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依琳收到了狮王都的急信。国王拜尔德六世行动了!他向他所有的臣属发出了信函,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统领自己的部队赶赴狮王都集结。是的,所有。
“时间不多了,准备决战吧!格鲁格鲁家的军队一定会在国王之前赶到的!”
“谢谢格鲁格鲁叔叔!”
星夜。
两位天使远远地看着朵拉艰难地提着五个水壶飞进了宅邸。中途还掉了一个,匆匆忙忙地捡了起来。
琼斯哭得都要喘不过气了。
“呜呜呜…太过分了!他说学骑马,结果根本没有马!要我骑着‘人马’跟一帮孩子一起‘骑马打仗’。还要轮流当马!你知道那个太阳有多晒吗?我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不放过我!还是人吗?你让他再快点!”
“可是,他已经发出命令了,要等其他部队集结。”
“集结什么?集结来给我收尸吗?我说的是立即!没听懂吗?”
“好吧…”朵拉无奈说道。
很快,依琳又收到了狮王都的急信。国王拜尔德六世带着自己的直属部队,直接就出发了。给贵族们的命令也变成了直接到前线,也就是直接到贝希尔公国边境集结。
依琳和格鲁格鲁伯爵都懵了。
“他这是想干什么?”
“快点!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到!”
“国王说保险的路线需要半个月。”
“那不保险的呢?那不保险的呢?他就没想过不保险的路线吗?”
“要走不保险的路线吗?”
“国王决定带着部队在雨季穿越沼泽地?”依琳惊得合不拢嘴。
“我快要不行了…真的。你让那个死老头等着给我收尸吧?”
“朵拉…朵拉让他再快点!”
“国王的部队连辎重都丢了?”依琳都惊呆了。
“我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为什么?”琼斯躺在朵拉的怀里,木然地流下了悔恨交加的泪水:“就让我死吧,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朵拉都吓坏了。
星夜,就在白城的北面,遥远的沼泽地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苦苦挣扎着,带着狼狈不堪的军队一心向南。
“还要快?怎么快?”他呆呆地望着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朵拉,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获得永生之前,就先给折腾死了。
考虑了好一会,他才咬牙道:“好!”
“国王昼夜不停强行军…他是疯了吗?”握着密信,依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格鲁格鲁伯爵喃喃自语道:“一天一个命令,我觉得,有什么人在逼他。会是谁呢?难道这件事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幕后黑手?”
是的,真的有,但是即使狡诈如格鲁格鲁伯爵,也一定不会想到那个“幕后黑手”正忍受着后妈般的母爱,穿着女装,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院子里洗衣服呢。
午夜,委屈、弱小、无助的身影和堆积如山的衣服。一边洗还一边擦眼泪,嘴里还一边哽咽着:“你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们好看…”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
琼斯。德拉库拉,一个拥有高贵姓氏的未成年吸血鬼,嗯,这可能是史上最悲催的幕后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