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一枚白子落在棋枰之上,韩仲收回了手,笑看着云昭,”王爷,大局已定,您无力回天了.”
云昭愁眉苦脸地看着棋枰之上被杀死的己方大龙,连连摇头,”又输了,又输了,啥时我才能赢一盘呢”
韩仲微笑,”王爷,您已经很了不起了,您学习围棋这才多长时间啊,能下出这种水平,已经让我等瞠目结舌了.棋盘若战场,王爷您巧思如潮,微臣已经感觉应付起来日益艰难,再过上一些时日,您完全可以与那些国手一较上下,微臣可不是对手了.”
“不要哄我!”云昭摇头道:”与我下棋,你完全是被动应对,极少主动发起进攻,正如你所说,棋枰如战场,当真打仗,哪有这么便当的事情.不过这黑白言圆之间,极尽千变万化之能事,倒的确值得深究.”
“黑白之间,虽然变化多端,但仍旧有理可寻,而战场之上,却更是穷极天人变化,历来沙场名帅,只需浸淫些许时日,多成棋枰圣手,而所谓的围棋国手,踏上战场,只怕便两眼一片空白,所以这黑白之戏,终是小道,贻情可也,王爷勿需在此上花太多功夫.兴之所致,杀上两盘,但深入其中,大可不必.”韩仲微微欠身道.
云昭支着额头,看着韩仲,哈哈大笑:”韩卿这是在劝谏我了,我听懂了,这段时间,我倒是真有些沉迷其间了.”伸手拂乱了棋子,”那就到此为止吧,正如你所言,兴极所致,来上几盘,亦可陶情怡性,执著于输赢,,倒是落了下乘去了.”
“王爷圣明!”韩仲躬身道.
坐在云昭身边的雅尔丹微笑着收起了棋子,”倒是我的不是了,王爷本不会下棋,倒是我拖着他下了水,韩大人要责怪,便怪我好了.”
“闺房之乐,微臣可不敢妄言!”韩仲笑着道.
雅尔丹脸蛋一红,端着棋盘走到一边收了起来,吴凡恰在此时推门而入,”王爷,首辅大人求见!”
“哦,叶开要见我”云昭一怔,”可是说了什么事么”
“首辅没有说,不过他是穿着便服来的,看样子不甚快活!”吴凡道.
云昭点点头,”我知道了,请首辅大人过来.”
韩仲站了起来,”首辅大人来了,微臣便先告辞了.”
“你避避也好,叶开到我这里,一向都是因为公事,这个时间点来见我,又穿着便服,恐怕不是公事,你在这里,他反而不好说了.”云昭道.
看着韩仲的背影,雅尔丹轻轻地道:”韩仲是极聪明的人,他一定看出了你最后应对的那几着是我在你背后写出来,你才使出来的.”
“要不是你那几招,我可就满盘皆输了.”云昭笑道:”那几着现在细细想来,却是兵出偏招,的确不似我下棋的风格,说来也真是奇怪,都说棋枰如战场,我在战场之上纵横不败,但在纵横十九道线上,我却总是棋差一着.”
“韩仲不是说了么,棋枰乃是小道,王爷行得是却是大道.”
“你倒是会宽心,罢了,这黑白之戏,以后与你在闺房之间行乐可也,我却是不会再找他们下了,他下得痛苦,我也不快活.”
“王爷说得是,韩仲这棋下得着实痛苦,不敢大赢,却也不敢相让,生怕让你看出来,这小心谨慎的,我在一边看了都着急.”
“他想得太多了,游戏而已!”云昭摆摆手.
门外响起脚步声,雅尔丹低声道:”我到后面去.”
“首辅大人请!”门外响起了吴凡的声音,叶开随即出现在门边.云昭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首辅大人,稀客,稀客.”
叶开一脸的严峻之色,进门之后,向着云昭深深一揖,”叶开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吴凡,给首辅大人看座,上茶!”
主客坐定,看着叶开,云昭笑问道:”首辅大人轻易不上门,今日来见,不知有何贵干”
叶开沉默片刻,”王爷,开春之后,南征之战便正式开始了么”
“当然!”云昭点点头,”开春之后,南征之战便会正式打响.”
“可以前朝议之时,王爷曾说过因为后勤补给方面的原因,这一仗或许会拖到秋后.是什么促使了王爷改变了注意呢”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云昭低咳了一声,很多事情,他并不愿意让叶开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我们能够有把握在现在的条件之下一举击败对手,奠定南征胜利的大局,而时间如果拖得太长,则有可能生变.”
“我明白了.”叶开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
“嗯”云昭好奇地看了一眼叶开,”首辅大人明白了什么”
“王爷,叶开也是多年宿将,这样的情况之下,王爷决定发动战事,那必然是对方内部生变了,从良不是无能之辈,他在通州镇守,而王爷如此有把握,自然是因为他们内部生变,不是通州,就是在南方,总之,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的地方,王爷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便能击败对手,也只有这样,王爷才会在后勤补给并不足以支持一场大型大战争的时候就发动战争,因为王爷不会冒这个险.”叶开叹息道.
云昭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叶开能够轻易地便联想到这最为隐秘的部分,在北方,虽然各衙各部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开春以后的战事,但知晓内情的人到目前为止,不超过十个人,而这十个人中,绝不会抱括叶开,对方竟然生生地猜了出来.
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看着云昭的样子,叶开心如死灰,知道对方根本就不会信任自己.初来北地,征北府还似乎挺尊重自己,也挺尊重皇帝,但随着征北军在战场之上的节节胜利,这种尊敬已经越来越少,随着云昭从前线回到兴灵,北地的朝会再也没有召开过一次,所有的议事都在征北王府进行,而这些会议,从来没有通知过自己参加,自己顶着首辅的名头,却完全是一个摆设.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王爷,今日叶开过来,是向王爷辞行的.”叶开叹了一口气,石破天惊道.
云昭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边的吴凡也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叶开要走他要去哪里”
“辞行首辅大人要去哪里”云昭讶然问道,”莫非有人对首辅不敬”
叶开摇摇头,没有人对他不敬,在北地,所有的官员见到了他,都会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首辅,恭恭敬敬地行上一个礼,但是如果一旦体现在公务之上,那就完全是一种漠视了,不,是无视.
“是,叶开老了,不仅身疲,也是心疲,实在无法胜任首辅一职,所以特来向王爷请辞,王爷但请放心,叶开虽然请辞,但却不会离开北地,听闻高阳那边山清水秀,叶开特来向王爷求一块地方去那里养老,叶某一家以后就耕读传家,自种自吃了.”叶开道.
云昭十指交握,心中一瞬间却是转了无数个念头,叶开是个聪明人,知道通州一旦被破,上京就全然在自己掌握之中,也就是说大越完蛋了,大越完蛋之日,也就是李氏王朝结束之时,而叶开作为李鉴的托孤之臣,此时不走,到了那时候,只怕想走也走不脱了.也许叶开自己并不惧死,但他毕竟还有一大家子人,数个儿子,孙儿孙女近十个,到了那时候,当真是想活命也难,此时抽身而去,而却要求去的地方是高阳,那可是征北军的练兵之地,其意自然不言而明.
“首辅大人其意已决么”云昭缓缓问道.
“是,求王爷成全!”叶开深深地弯下了腰.
“也罢,既然首辅大人其意已绝,我也不便强留,毕竟共事一场,好合好散!”云昭敲着桌子,”高阳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我会让益州知州王圭给你选一块好地方,首辅大人居住的庄子,土地都会提前准备好,不过光靠一点土地,日子恐怕过得艰难,这薪俸么,还是会如数发给首辅大人的.”
“不必!”叶开连连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不敢再拿俸禄,是为无功不受禄.也不敢瞒王爷,叶开为将多年,也算小有积蓄,虽然一家子人不少,倒也饿不着他们.”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不过叶家几位公子都是大才,首辅大人就不考虑让他们继续为朝廷做事吗”云昭挽留道.
“叶开已经决定了,叶家以后便耕读为生,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做做生意,但绝不准再踏足官场,涉及政事.所以只能多谢王爷的好意了!”叶开显得很是决绝.
“哪好吧!”云昭道:”首辅大人决定的事情,便依首辅大人的意,过年之后,我便派人一路护送首辅大人去高阳,到了那时候,王圭那边也都准备好了首辅大人所需要的一应物事.”
“多谢王爷!”叶开站了起来,”如此,叶开便告辞了.”
“首辅大人保重!”云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