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锋拿了云昭的手书,没有直奔益州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去了镇守益州西陲的简述大营之中,益州西陲以山区为主,山内聚居着大大小小十数个不同的民族,剽捍善战,却又一向不服王化,对于这些蛮子,益州的策略一向便是以镇压为主,简述率两万益州兵驻扎西陲中心城市高阳县,这是益州西地的中心,以此为中心,覆盖了周边数百平公公里方圆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将这些部族压得死死的。简述虽然号称儒将,但对于这些民族,却从来不惮于大开杀戒,益州西部的安稳,基本上是建立在血淋淋的尸体之上的。
作为云昭的特使,简述亲自接见了郭锋,但当看到云昭的手书之时,简述大惊之余,更是恼火,“如此重要的大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去益州城禀报潘大人,反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我这里,这,这岂不是要误事么?”
郭锋躬身一揖道:“简将军,事实到底如何,我家云将军亦不能确定,只是根据一些零星的情报做出的推测,这样不能肯定的事情,如何敢随意地去向潘大人禀报?这岂不是有离间中伤潘大人与王好古将军的嫌疑,如果事实不是这样,我家云将军就难作人了,但滋事体实在太大,也太过于惊人,云将军思来想去,终是觉得向益州通个气儿方能放心,益州这边,云将军最信任的自然是简将军您了。到底如何,还得请简将军做一个决断。”
简述慢慢地平静下来,将云昭的手书放在桌边,郭锋所说。的确是合情合理,这种事情,没有验证之前。谁也不敢乱说,王好古是益州重要将领。手握重兵,如果云昭所言不实,那就不仅仅是重重得罪了潘浩然,更是将与王好古结下死仇,这对于云昭自然不利。
在简述的心中,现在的安庆,还只能依靠益州,万一与益州交恶。岂不是处境会变得很不妙?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云昭还是向自己通报了信息,显然是对自己十分信任了,这让简述有些感动,在安庆结拜的这个小兄弟,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你回去之后,替我谢谢云昭兄弟,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云昭兄弟对我益州的这番情意我们承了。”简述道。
“多谢简将军理解我家将军的苦衷,卑职告辞了,卑职得马上赶回安庆,回报给我家将军,也好让我家将军安心。”郭锋躬身道。
转身出了简述的中军行辕。郭锋却没有回安庆,而是秘密进入了榆林县城。
而简述,在郭锋走后,立即手书了两份秘件,一份奔益州,向潘浩然汇报,另一份却是直奔天门县的潘越,要让当心提防王好古,简述担心潘浩然那里要再确认,评估此事的真假,到时候误了事,不管如何,先让潘越小心着怎么也不是错。
看着自己的亲兵飞马而去,简述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一些下来,看来自己的军队要马上全军备战了,如果云昭所言是实,潘越所部遭遇不测的话,蒙军与王好古便可直捣益州盆地,承平多年的益州马上就会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了。
以他对云昭的了解,这个结拜不久的小兄弟只怕不是妄言之人。想到这里,简述的心情愈发沉重了一些,从云昭的手书中可以看出,这件事只怕王好古与蒙军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云昭虽然给自己通报了此事,但不见得来得及作出正确的反应,潘越毕竟太年轻了一些。面对着王好古突如其然的反噬,他只怕难以应对。
“来人!”简述大声道。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叫少爷马上过来!”
简述的担心在三天之后终于发生,当益州城的潘浩然收到简述的来信大惊失色的时候,以札木合为首的蒙军和霍震霆为首的王好古神威军两路合围,将潘越的主力部队围在了天门县,年轻的潘越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路败退,一直不停地向他发出救援信号,自己也竭力派出去的支援部队被王好古毫不客气一口吞下之后,连自己也被困在了天门县。这可是看着自己长大,自己一直叫着叔叔的最为亲近的人啊!
双拳握得格格作响,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觉的潘越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胡茬已经很长了,整个人憔悴不已,他的神策军主力部队除了被王好古设下的诱饵吃掉一部分之后,剩余的部分分布在天门县的数个战略要点,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自己在天门县的行辕只有五千亲兵,天门县城墙矮小,且又单薄,城防器械严重不足,如何仅仅是对付蒙人倒了罢了,但问题是,现在有一个极其了解益州军,对天门具体情况也了如指掌的王好古,天门县只怕撑不了几天。
但现在,潘越最为担心的便是,分布在天门县各处的神策军看到自己被围,而不顾一切地前来救援自己,以潘越对王好古的了解,他肯定会设下圈套,将这些急于解救自己的部队一下歼灭在途中。
“千万不要来!”潘越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如果他们不来而在外围游击,牵制对方一部分兵力,自己在天门县还能挺得更久一些,说不定就能支撑到父亲的援兵到来的一刻,一旦他们奔向天门县,则正中敌人下怀,再歼灭了神策军的这些部队之后,自己就会立刻陷入绝境。
父亲根本没有想到王好古会背叛,他的数万亲兵想要来救援自己,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集结,而抵达天门县,起码也要近接一个月,自己能撑到那个时候么?
潘越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城外,敌人的营盘密密麻麻,营中的火把宛如天上的繁星,看样子,围城的敌军坡码有三到五万。
“少将军!”一名老将奔上了城头,“城里的粮食,油脂,都已搜集了起来,所有的青壮都已征集,算上我们的军队,目前城内可用之人,超过万人。只是箭支,强弩,投石机,弩炮等严重不足。”
潘越叹了一口气:“告诉全城百姓,围城的是蒙军,如果城破,玉石俱焚,他们的父母妻儿,将无人会幸免,现在要的是齐心协力,所有能用来守城的物资都要集中,能用来守城的武器都要收集,拿得动刀枪的人都要随时准备上城作战。”
“是!”老将点头应道。
“老将军,我们守得住吗?”潘越看着这位父亲指派给自己的副将,问道。
老将军不由一滞,看着年轻的潘越,他低声道:“如果我们在天门县的其它部队能够撑住,我们就能坚持的更长。”
潘越转过身来,扶着城墙,无言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麾下不泛英才,但问题是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恐怕那些将领明知有危险,有陷阱,也会不得不跳进来吧,可惜,天门县城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自己根本无法将命令送出去,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来决断了。不知现在益州城的父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发兵来救自己肯定是来不及了,正确的做法应当是马上准备第二道防线,在第二道防线布置好之后,再谈救自己的事情,否则,一股股的部队派来,便会一股股的被歼灭,这种添油战术根本于事无补,平白地给敌人增添战功。
想到这里,潘越反而轻松了起来,父亲是何许人也,岂能看不清这里面的厉害?自己根本不需要指望在短时间内有援兵到来,自己能做的,就是坚持,再坚持,能在天门县将敌人拖得越久,父亲便越有时间从容地布置,以潘家在益州的这十数年经营,相信父亲能很快地稳住阵脚,在经历一段时间的不利之后,终究会发起反攻。
王好古,你这个反贼,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我,不,落在潘家手中,那时候,便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潘越转头看着另一面城墙下方不远处,在火光之中,飘扬的王字大旗。
潘越是潘浩然的长子,亦是潘浩然指定的接班人,他的地位便在那里摆着,神策军是潘浩然为他打造的将来接替自己之后的亲军,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乃至装备,在益州兵之中都是上上之选,但正因为如此,潘越被围,即便知道前面是陷阱,麾下的将领们仍是前赴后继,向着天门县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希图能够救回潘越,那怕只是将他一个人抢回来也好。他们的进攻是猛烈而又顽强的,但是奈何堵截围攻他们的人中,有一个人叫王好古,作为益州的元老,资深将领,王好古深知潘越的重要性,对于这些将领舍生忘死的反攻早有防备,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当潘越的神策军部属一支接着一支在天门县外被蒙军与王好古所部歼灭的时候,这些将士甚至连天门县的城墙也没有看到。
益州城陷入了混乱,简述的信送达潘浩然手中还没有多久,天门之变便已经爆发,已经用不着去求证了,潘浩然只恨这封信来得太晚,一匹匹快马奔向益州四方,潘浩然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集结自己的亲军,而简述的部队也奉命从益州西陲撤出,赶往益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