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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艾莉森和维尔

艾莉森 时雨泽惠一 18988 2024-11-04 10:33

  世界历三二八七年初夏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披覆着怏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边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背对着红砖砌成的校舍,少年坐在草地上。

  少年有着一头浅栗色的头发,衬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与平均身高相当的体型,套着一件白色夏季短衫和浅紫蓝色的长裤。领口上的小小徽章,说明他是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五年级生。即使他没有跳级,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这所学校不接受连续二学期以上的不及格,也就是不准留级的。

  他慢条斯理地从身旁的皮书包取出一本书。一本小而厚的书,封底印着学校图书馆的藏书章。

  打开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想读却又不自主地缓缓抬头望着天空。越发耀眼的阳光高挂天际,放肆地照着他和书本。

  合上书本,把书放进书包后,他站了起来。走了约莫五十步,来到一处林荫角落后,他便在绿叶茂密的树影下坐了下来。

  接着,又拿出了书本打开。

  他开始读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校舍在针叶树林的环绕中,校地几乎和一个小村子差不多大,五栋砖造校舍端端正正的排列着,外围则是教职员大楼、室内运动场和中央厨房等等。广阔的校地除了有非常大的田径竞技场、球技用运动场之外,还有供学生自然学习用的森林、田园、草地和树林。

  这里曾经是陆军骑兵队的屯驻地,二十四年前被教育省买下,便成了一所高等学校。此后也成为本地最有名的高等学府,并有上千名十二到十八岁的学生就读。

  就在少年读了五页左右时,一栋校舍的侧门打开,数十名配戴一年级徽章的学生喧闹地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个高瘦的中年教师,一手挟着携带式黑板,另一手关上了那扇门。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一年级生们正有说有笑地走来,经过他面前时,有人梢显惊讶,也有人没多注意。

  走过来的高个子老师发现了他,于是走近停下脚步。

  在看书啊,维尔?

  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维尔赫姆.休尔兹再次抬起脸,轻轻地点点头。

  老师好奇地问他正在看什么书。维尔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将封面举起来给老师看。老师立刻露出苦笑。

  真是服了你了。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啊?

  这是《童话故事全集》。

  童话故事?

  里面有好几篇西边的童话故事。其实也有很多西边的故事流传到我们这边来,不过故事的结局完全不同,满有意思的。

  维尔答道。只见老师耸了耸肩:

  图书室里居然有这种书啊。

  老师,您要去给一年级的上辅导课吗?

  对啊。那些小毛头才第一学期,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概是心情上还没脱离幼年学校吧。

  对了维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已经可以教他们了。今天上的是历史课。你来了我就可以在一旁睡觉了。

  老师半打趣地说。

  不了,谢谢。

  维尔笑着轻摇头。

  约莫三棵树外,学生们选定最大的一棵当做教室后,便把老师叫了过去。老师对维尔简短道别,随即走到学生面前展开脚架,将黑板放好。

  老师,那个学长也是留校的吗?

  其中一名学生为了不让这位五年级的学长听到,刻意小声询问。现场响起了一阵笑声。

  暑假是三天前开始放的,学生们大都各自回到他们暌违半年的故乡。现在这些留在这里的,都是上学期成绩不理想,需留在学校辅导十天才能返家的学生。

  不,不是。

  老师摇头说。

  他该不会就是庆典上的那个人吧?

  听到有人问问题,老师随即回答:

  是啊。不过他的成绩可一点也不差哦,连跳级都可以了。

  咦?那他为何待在这里?又有人好奇地丢出这么一句,却见老师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粉笔,径自在长方形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马铃薯。

  来,开始上课吧!再记不住永远吃不到妈妈煮的浓汤啦。我们先从地理开始。

  马铃薯一个横倒的椭圆形。

  这个世界唯一的大陆,就是这个形状。画在黑板上的这个马铃薯,与方位精准的投影法所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别无二致。马铃薯的下缘正巧擦过赤道,上缘则稍稍超过北纬六十度。

  由下往上,老师在马铃薯的中间画了几个山形记号,约画到马铃薯的中央位置后,又在那小尖尖的左右两边画了两条平行的纵线。两条线在山脉的前端相连,再继续往北走,一直延伸到海。

  大概是这样。老师画得不好,不过这边是中央山脉,这条线是路妥尼河。

  位在正中央的山与河,将大陆一分为二。

  中央山脉包含好几座高达一万公尺的主峰,是世界最大最长的山脉。山麓南起于赤道附近的沙漠地区,一路向正北绵延至大陆中部,在不到北纬三十度之处结束。

  之后,等分大陆的工作就由路妥尼河接手。沿着山脉两侧平行向北流的东路妥尼河与西路妥尼河,在会合后继续往北,一路上容纳数条支流而越来越大,最后笔直地向北出海。

  好,这边这个是?

  在等分清楚的大陆地图上,老师指着东半部问道。

  洛克榭。

  学生中立刻有人答出来。老师追问正式名称。

  洛克榭昂努联邦。是我们的国家。

  一个女孩答道。

  没错。可不能记不得正式名称喔!虽然还满长的。

  教师如是说着,一手却在黑板上写下简称,这下子学生纷纷指责说:好奸诈!他还不以为意地反驳说:因为太长了嘛!。接着又指着西侧问:

  那这里呢?

  邪恶帝国。

  一个学生用玩笑的语气立刻接口回答,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也有人那么说。那它的正式名称或简称呢?

  那个开玩笑的人没再回答,隔了一会儿才有另一个学生说:

  贝佐.伊尔拓亚王国联合。恩好象简称斯贝伊尔。

  正确答案。顺便提醒你们,在答案栏里写什么邪恶某某的都算错哦。此外它还有一个非正式的名称,应该是大家最常用的。叫什么啊?

  河对岸。

  好几个人一齐回答。

  对。它在路妥尼河的对岸,所以是河对岸。简单吧?那河对岸的人们平常怎么称呼我们洛克榭,你们知道吗?

  没有人答得出这个问题。只听见几个错误的答案,之后便没人出声了。

  维尔一面读着童话书,一面低声地说道:

  河对岸

  他喃喃吐出正确答案。

  就如同你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洛克榭是由大陆东侧十六个国家与地区所组成的。斯贝伊尔是由西边的两个大王国和几个小国组成,你们要记住。幼年学校只教过你们洛克榭的历史,但以后你们要知道,我们跟河对岸的关系也很重要。

  因为战争吗?

  不知是谁问的,老师点点头说:

  对,没错

  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两国交流的历史,几乎无异于一部战争的历史。

  最远古的文明诞生,在世界历只有个位数的年代里,受限与巨大的山河阻隔,东西两地互为全无交流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文明诞生、国家成立,经过无数次战争,东西各自聚合成一个庞大的帝国;后来就变成两个帝国之间的战争。太古的史书里记载,这个时期的东西帝国大战,多达数十次。

  后来,消灭河对岸的国家,渐渐成了东西帝国的野心。在地形因素下,这些野心全都以失败告终。曾有一方短暂地越过路妥尼河,将领土拓出去一小块,但没多久就被打回了河界。

  之后又过了近千年的岁月。往日的大帝国分崩离析,分化成许多小国。东与西又开始在消灭与扩张之间反反复复,历时数百年。

  进入中世纪,君王与骑士们的时代来临。距今约四百年前,西侧的王国结成联合体制。当年的皇帝们为了实现未竟的梦想,便趁东侧内战频频之际趁隙进攻。

  东侧立刻将内战搁在一旁,共同携手迎击可恨的河对岸国。隔着路妥尼河,这场攻防战又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年。最后是一种凶恶的传染病蔓延了全世界,才迫使这场战争结束。东西之间的国境线仍未改变,仍在路妥尼河与中央山脉上。

  到了使用枪炮的近代,东西双边则各自发生诸国的领土争夺战。不过在这段过程中,双方都注意到一项事实:〈万一河对岸团结起来打我们,那该怎么办?〉

  就这样,甚至连时期和理由都差不多,东西分别做出了各自统一的合理选择。古代的东西大帝国,以联邦与联合的形式重现。

  于是,东西重新开始较劲。

  这一百三十多年的你争我夺,到头来还是要用打的。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就发生了战争。这就是大战争。有没有人知道是哪一年爆发的?三二五二年。刚好是三十五年前。

  对。这场战争是近代以来两国之间的首次正式交战,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主要的战场就在

  老师在黑板的马铃薯上,路妥尼河的河口附近画了几个叉叉。

  北部地区。差不多在罗鲁国跟尼亚夏姆共和国这边。河流到这里变得又宽又大,就是边界了。河对岸的土地被双方人马抢来抢去,牺牲了很多人,更多的人失去了居住的村子。不过,在五六年的时候,斯贝伊尔的军队竟然转而攻打南方。你们知道是哪里吗?

  学生们一阵沉默。老师在山河交会处的东侧画了一个圆。

  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内特地区。也就是

  老师指着地面。

  这里,你们现在所在之处。我们学校的所在地,就是那场战争最重要的地点。敌军阵营里有一个头脑非常好的将军,他发现这里是洛克榭守备最薄弱的地方,而且山脉在这里结束,又有大小支流错综复杂,所以他假装往北走,其实是往这里来,打算从我们这里突破防线,越过河一举进攻。

  学生们都静静地听老师说。一个知道这段故事的男同学,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洛克榭知道这个消息时简直吓坏了。当时这一带没有那么多军队,因为大家都到北方去了,但人家可是大军来袭啊,要是就这么被他们越过河来,拉普脱亚和隔壁的凯雷那都会被占领,而在北方作战的洛克榭军随后就会遭受来自南面的夹击。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思考该如何抑止那名将军的攻势。可是实在凑不出军队来,救援也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候,一名军人创造了奇迹。

  老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个人就是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中校只带了十几个部下,趁夜里偷偷接近敌军总部,发动毒气攻击。那种毒气很强,人类只要稍微碰到就会死。敌军的将军和官兵几乎全都死了,只好撤军。之后长达好几年,洛克榭使用毒气的行为遭到各方非议,认为那是不人道的,可是假使没有那场作战的成功,敌我双方还会死更多人,说不定洛克榭也会全面战败。当时老师的年纪比现在的你们还小,但都还记得当年的感想:啊,这么一来,洛克榭就不用吃败仗了。

  那么,那个很酷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男学生问道。

  马克米兰中校当然成为举国的大英雄。不过他的部下全都阵亡了,只有他一个人生还。回来之后,他马上婉拒了勋章和晋升,听说是退伍回到故乡,静悄悄地过日子去了,甚至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原来如此、哇噢、好酷哦!

  三二五七年。双方签订了大战争的休战条约,休战和停战是不一样的。正确来说,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十五年前的三一七二年,双方在北海发生过战斗,虽然没多久就停止了,但正好在十年前发生的列司托奇岛纷争,却持续了一年多。你们那时才两岁大,应该不记得啦。

  老师把路妥尼河的一部分放大画在黑板上,在河里加了一个细长的小岛。

  为了这座列司托奇岛究竟属于哪一国的领土,双方又开始打仗。这次只有这座岛及其周围成为战场。虽然打了一年,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而是用协商的方式决定小岛不归任何一方所有。这是划时代的一项新创举。以前两国都以路妥尼河为国界线,在这场小岛纷争之后,双方把河与河岸十公里内的范围设为所谓的缓冲地带,彼此都不得设置军队。就好像一个软垫子,让大家不要撞在一起。当然,现在还是,而且只有取得许可的渔民才能接近路妥尼河。多亏了这项协议,我们才能防范因某个突发性的小意外而引发战事。

  老师掏出怀表看一看,接着继续说道:

  列司托奇岛纷争时还发生了一件历史性的大事。这个部分你们以后才会学到。顺便跟你们提一下,那就是飞机首次被使用于战场上。人类开始使用飞机,大约是距今三十年前,也就是大战争结束之后不久的事,不过当时没有人想过它可以运用于战争中。后来飞机不断改良演进,最后在小岛纷争时大放异彩。举凡侦察机、轰炸机,还有专门击落飞机的战斗机等等。往后,飞机在战争中将会变得更重要,它的数量说不定比大炮更能左右战局。战争的进行方式势必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维尔抬眼看看老师后,又将视线落回书本上。

  最近这十年来,双方没再发生过战争,甚至还开始有些许的贸易往来,所以称之为和平时代也不为过,不过未来如果就不得而知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就像两个永远都处不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架来,这一点大家可得铭记在心。要是对面向我们宣战,我们就要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保卫国家。满十八岁的国民都要从军,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为什么会处不好呢?我们可以像同班同学一样好好地相处啊。

  一个女学生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同学之间可得好好相处哦!不可以动不动就嫌弃别人、仇视别人。不过,洛克榭与河对岸是绝对处不来的。

  学生们目不转睛看着老师。老师继续说道:

  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人类的起源。在古代帝国时期,两边都相信人类是由神明创造的。在战争中,彼此当然都认为自己才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的人,是这世界所有人类的祖先。大家立场均等,所以谁也不让谁。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中世为止。

  老师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

  到了最近,研究人员才发现人类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猿猴进化而成。你们都看过小小的猿猴走着走着渐渐变成人类的那张图片吧?

  学生们点点头。

  这么一来,大家就知道人类不是由神明创造的了,可是人类又是先从谁的土地上诞生出来的呢?哪一边的历史比较久远?哪一边才是祖先?大家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结果想来想去,双方的答案都是应该是我们这边才对。有关这个部分的知识,等你们上了三年级会学到更多。

  老师,那你觉得呢?

  嗯?

  你觉得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哪一边才是人类的祖先?

  老师沉默了五秒左右,接着以坚定清晰的声音回答:

  当然,是洛克榭啊。我们在各方面都要成熟得多,这是肯定的。我们的人口比较多,贫瘠的小国、地区也比河对岸要少得多,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人在我们洛克榭幸福地过日子。从历史观观点来看,优越的艺术及发明也大多都是在洛克榭产生的。你们应该跟老师一样,都以身为洛克榭的市民而自豪吧。而我们及我们的远祖,也远比河对岸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更加优异,各位是为了学习我们洛克榭的优越之处而来到学校的,老师们也是为了传授这些知识,而在学校为各位传道解惑的

  听着老师的讲述,维尔一面读着自己的书,中途只为迁就树影而换过一次位置。

  风微微地开始吹起。吹动了他的头发。他听见左侧传来一个宛如飞虫拍打翅膀的低沉声响,于是便将手掌拱在

  左耳边。?

  那个声响仍在继续。维尔夹起书签,站起身来走出树荫外,仰头看着天空。

  老师你看!

  有个一年级生已经注意到声响的来源,伸手指着。众人都往天空看去。

  那是两架小型飞机。看得出机首的螺旋桨正在旋转,还有装在机身上下的两枚机翼。下层机翼的着陆支架,正直挺挺地伸出。

  两架机飞得极低,双机并排掠过校舍上空,往树林这方向飞来。在蔚蓝的天际下,那稳定的引擎声听来十分悠然。

  好厉害。是真的耶!

  一年级生开始鼓噪起来。大城市之间虽已开始有邮递、旅客飞航等运输业务,不过亲眼看过飞机的人仍是少数。学生们的户外教学中断,跟着老师一起走出树林外,好奇地打量着趋进中的飞机。

  各位同学,你们看看机身,上面画的就是塞隆之枪。那是洛克榭空军的飞机。

  老师也有些兴奋。诚如他所言,机身左侧面画着一支长枪。

  枪身是黑色的,尖锐的前端有一个箭镞似的倒刺。上方略粗像是握柄。末端左右画着红色的倒八字花纹,有点像箭羽。

  塞隆之枪人们如此称呼它;这是洛克榭联邦的国徽。

  根据纪录,这原是古时候刻在陶器上的图案,在古代帝国时被视为驱魔之枪,为历代皇帝的印记。帝国瓦解以后,各地的君主和骑士仍喜欢将它刻在盾面中央,或画在军旗上。洛克榭联邦成立以后,这个图案就被画在国旗的左上角,成为统一的象征。

  空军啊

  维尔喃喃自语道。

  双机慢慢飞来,像是要让学生们看清楚机身上的长枪似的。机上各有两个座位。飞行员都戴着飞行帽,从开放式的驾驶座露出头来。

  一年级生朝着飞机大力挥手。好不容易,其中一架将机翼上下摇摆了几下,好象在响应他们,接着另一架飞机

  也照着做。地面一时欢声大起,而校舍方向也被惊动,好几间教室都探出一个个小头来。

  之后,引擎声渐渐变小。双机摆着垂直尾翼的左侧,飞过田径竞技场上空,但却未曾从学生们依依不舍的视线

  中一一消失。

  最先摇摆机翼的那一架飞机绕了回来,同时将机身大幅左倾,几乎可以让地面上的人看见机身的正面了。紧接

  着,它竟然将机首朝林地旁的人群加速俯冲而来。

  眼看就要冲进维尔等人与红砖校舍之间的那一刻,它又紧急将机身往左倾斜九十度。简直像是以机腹贴着校舍

  墙似的,超低空呼啸而过。隆隆巨响引得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而在校舍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学生们,也被吓得

  拔腿就跑。

  从维尔等人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坐在驾驶席上的飞行员们。他们戴着褐色的飞行帽和防风眼镜,脸上都

  盖着围巾。

  一年级生们又惊又喜,纷纷大叫起来。

  还以为要坠机了呢真是了不起的特技飞行啊

  老师喃喃说道。

  和先前一样,那架飞机又做了一次大剌剌的左回旋,从田径竞技场的对面再次将机首对准他们飞来。

  不过,这次它改为慢慢地降低高度与速度。在尘土飞扬的操场正中央着陆后,滑行了一会儿。

  它下来了!飞机降落了!、我们过去看看!、好棒哦!、咱们走!

  一年级生们兴奋地大呼小叫。老师紧张了起来。

  不行!万一被螺旋桨打到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他一面喊着,一面拦住正想冲出去的学生们。接着

  所以老师先走,你们不能超过老师!知道吗?

  说着,老师也朝飞机快步跑去。

  维尔挣扎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往飞机走去。回头一看,十几个男同学从校舍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追了上来

  ,在维尔背后拍了一下。原来是和他同年级的朋友,因为成绩不佳而留校辅导中。

  维尔!你看见没?是真的飞机耶!而且是空军的耶,它降落在校园里了!

  恩,好夸张哦。对了,你不是要上辅导课吗?

  谁还上得下去!来啦来啦!用跑的!

  说着,他用力推着维尔的背。维尔只好跟着他一起跑。

  飞机已经完全停住,引擎也熄火了。

  一名壮硕、年约三十左右的飞行员双手掌朝外一比,像是不让那些一年级学生再靠近飞机。他穿着灰色的连身

  裤,脚下踩着军靴;皮夹克披在他的肩头,左袖上绣着代表洛克榭军人身份的塞龙之枪,衣领上还有阶级章。

  听着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飞机多么酷,那人只是一脸苦笑。另一架飞机没有跟着降落,而是在上空慢速盘旋。

  维尔等人抵达时,老师已经向飞行员问了一堆问题。

  是紧急迫降吗?不,不是。是训练吗?也不是。是秘密训练吗?当然不是。

  驾驶席上的另一名飞行员不知在做什么,忙了一会儿才从后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走下飞机,来到同僚身

  旁。那人个头十分矮小,也穿着连身裤和皮夹克,头上仍戴着厚厚的飞行帽与防风镜,脸上的围巾也没有揭下。

  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面对面并拢脚跟、挺直脊背,互行举手礼。只见那名高壮的飞行员走回飞机。他登上机

  体,坐在后方的驾驶席,重新戴好头盔和防风镜,并且用围巾盖住口鼻。

  引擎再次发出起动时的低吼声,随着一个爆炸声、紧接着猛烈的轰声,螺旋桨开始转动。

  机身滑行出去,随即转向左侧。刹时又是尘土飞扬,师生们不由得转过身去,背对飞机。

  原以为它会在宽广的运动场上开始滑行,想不到却是一眨眼就离地,轻盈地升空。

  就在学生们向往的眼神注视下,两架飞机很快地在空中会合,随即编整队形飞走。

  待尘埃落定。四周归于平静,只剩那名矮个子飞行员一个人留下。

  当然,这下子全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人身上。飞行员脱下飞行帽和防风镜,也拿掉了脸上的围巾。

  围观的学生们又是一阵骚动。

  那是一名女飞官。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不到,恐怕比这里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她的身材纤细、容貌端正,有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有金色的直发。

  喂不会吧?看起来简直像是河对岸的人耶

  维尔的同学在一旁喃喃说道。这一带鲜少有金发碧眼的居民,大多是浅褐色或黑色的头发,眼睛也多为灰、褐或绿色。金发碧眼的人只限于寒冷地区,在洛克榭则是大陆东北方的一小部分区域而已。据说在斯贝伊尔只有住在北方的首都斯福列史拓斯一带的居民,才有金发碧眼。

  她弹了弹夹克上的灰,撩出塞在衣领下的头发。溜溜的长发还没及腰,在颈后扎成一束。

  不、不过,既然是我们的空军,应该就不是敌兵了嘛,是吧?

  同学正这么说时,便见她望向维尔。她把飞行帽放在旅行包上,大步走过来。一年级生们默默地让出路来,老

  师则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过眼前,一时也错失了跟她交谈的机会。同学扯了扯维尔的袖子问:

  我没有怎样吧?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她不会开枪杀我吧?

  语气听起来很惶恐。

  然而,她却不是走向那名同学,而是看着维尔,走到他面前停下。维尔只比她高一点点。同学放开了维尔的袖

  子,逃也似的退后几步。

  维尔也打量着她。只见她慢慢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了,维尔。你好吗?

  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艾莉森?

  维尔问道。

  这还用说。

  她,艾莉森.威汀顿笑着点点头。

  随即换上一副没好气的脸色瞪了维尔一眼。

  不然还会是谁呀?维尔。

  沼.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和其他高等学校一样,采全体住宿制。不同的是,这所学校的宿舍并不在校区内,而是在距离十五公里以外的马卡尼戊镇上。学校创立之际,镇民们担心改镇无法因此繁荣,于是硬提出这项主张,所以学生们每天搭乘镇营巴士公司的校车上下学。在正常学期间,巴士从早到晚定期发车,班次非常频繁;到了假期时,就只有辅导课的时段才有班车,而且等到课辅期间结束后就没有了。

  假期中仍留在宿舍的学生及教职员,可以跟学校租借脚踏车或边车(注:Sidecar)权充交通工具。当然,边车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租借,必须是二年级以上,成绩不能太差,还要修完驾驶讲习的人才可以。

  从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中央山脉所涌出的地下水使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形成湖泊,四周就成了湿地。

  艾莉森和维尔站在一座能够饱览湿地全貌的小丘陵上。维尔在衬衫外罩了一件夏季薄外套,艾莉森则换上了方便行动的长裤及厚衬衫。

  对对,这里就对了。从上面看真的好漂亮。

  艾莉森望着脚下的景色说,然后转向维尔:

  你常来吗?

  维尔摇摇头。

  很少来。可能是太近了。

  两人的身后停着一辆借自学校的边车。

  边车是由摩托车改装。摩托车上前后都有座位,右侧多了一具边车;边车只有简单的座位和扶手,车身绘有教育省的徽章,表示为学校财产,还有一排大大的编号。

  我吓一跳耶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

  维尔说道。知道这位少女飞官是维尔的朋友之后,同学和老师就毫无顾忌地开问了,维尔只好随便搪塞几句以求脱身,趁着艾莉森去保健室换衣服的空档,借了一辆边车,然后赶快逃出学校。

  会吗?我信上不是写了放暑假时会去找你吗?你自己还不是说反正没地方可去,暑假几乎都会待在宿舍的。校外人士可以住吧?

  话是没错啦!虽然你也可以住在宿舍,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搭空军的飞机来我还以为你会搭火车来,想说先等收到电报后,再去车站接你呢。那架飞机是?

  是军方特别为了执勤表现优秀的我,所特别安排的座机。这样说你信吗?

  当然不信。

  我信上有写吧?说我进了运送飞机的部队。

  嗯,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然后我们接到一个任务,就是要把那架新出厂的练习机从工厂开到基纳尼去。我一看到会飞经内特,心想:这趟顺风车不搭不是白不搭吗?于是我马上请了假

  原来如此。然后请人家载你到这儿来。

  其实严格来说,应该说是我开到这里来的。不过天候不佳,晚了两天。

  艾莉森,你真的开着那个飞上天了好厉害哦。

  刚才那一段贴着校舍俯冲的,我操纵得很棒吧?跟我同机的中尉还叫我别那样做呢。

  我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

  艾莉森像是故作嗔怒状,随即恢复语气:--最近过得怎样?维尔。

  还好啦,还是一样去上学。现在正值放假时期,我就在图书室看看书,过得挺悠哉的。--森你呢?

  我也跟你一样过得还算可以其实算是差强人意。现在几乎每天都能飞,好玩是好玩,不过他们怎么样就是不肯让我开战斗机。

  你之前信上不是写说开过了吗?

  嗯,那次是为了运送才开了一下下而已,其实是我在炫耀啦。我要说的是,我求了好多次,军方就是不肯把我转调到战斗机部队去。一天到晚说什么你太年轻了、你是女性之类无聊的理由。

  哦这样啊。

  维尔这么说时,正好有一只水鸟在水面上助跑,然后起飞。两人一同看完这一幕,随后不经意地望向对方。

  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人就那么杵在那里。

  终于,艾莉森语带怒意的说:

  干嘛?半年没见耶,你话要说吗?

  呃,不是那你过得怎么样?

  维尔反问她。

  这个嘛艾莉森也无言以对。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

  对了!有件好玩的事情。之前我就想等见面时再跟你说的。

  她一脸开心,朝维尔大剌剌地伸出食指说道:

  告诉你,我收到情书了!

  哦。

  什么,哦?就这样?

  艾莉森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是啦!哎

  这次换维尔眼神游移了。

  不管了,反正很好玩,我就是要讲给你听。你知道吗?写情书给我的,是河对岸的人。

  听到河对岸这三个字,维尔惊讶地看着艾莉森。艾莉森则兴冲冲地看着维尔,两人眼一对。

  为什么?

  维尔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半个多月前,洛克榭空军跟对面的办了一次共同救难演习,你知道吗?

  维尔点点头。

  我在广播里听到,报纸也有报导。报上还写说两军在同一个场所做事情,头一次没出过人命之类的,写得很讽刺。

  对,那是用水上飞机去救援遇难船只的演习。就在路妥尼河最宽的那一段,也就是缓冲地带的那个小岛上进行。表面上说是因为近来依渔业协议出河作业的渔船数量增加,要制定若有紧急救难行动时,不致引发战斗的联络方式和紧急讯号的判定与规则,但其实双方不过都是在设法让自己的飞行员在紧急迫降时能得到救援而已。不过,人家说蜜月期嘛,所以演习还是进行了。我们部队要派几个人去运送机体,我可是死命拜托才得到这项任务。虽然上头的人说应该要挑言行谨慎的飞行员去。总之,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名斯贝伊尔空军的年轻少尉,用很破的洛克榭语跟我说话啦。

  然后呢?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罗茨梅兹上校的女儿?对了,罗茨梅兹上校就是我们的指挥官。听说他把那次的演习当做是渡假,把家人都带到那附近的小镇去玩了。我一听有点不高兴,就半唬他说:不,我是飞行员。

  结果呢?

  结果对方大大的惊讶,先是跟我道歉,然后就请我喝茶啦。说是这么说,也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摆几张桌子椅子的那种喝茶。

  然后呢?

  也想说好玩嘛,所以就跟他去了,对面的士兵每个人都在看我,超夸张的。我们聊一些飞机的事,聊得还满起劲的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训练结束后大约过了四天吧,我们部队收到了一封信,是写给队长的。那位年轻的上尉在信上说想跟我正式交往,问队长可不可以跟我互通书信。

  上级检查过那封信了吧?

  当然。不过,信还是转到我手上了呀。在我们部队里还引起一阵讨论呢!人人都夸说河对岸的士官真有勇气,我只好委婉地写了一封信去谢绝人家的好意。其实那人长得很帅呢。

  看着默不作声的维尔,艾莉森有些得意的问道:

  很惊讶吗?

  很惊讶,当然惊讶啦也有点佩服。嗯,满惊讶的。

  维尔看着艾莉森,低声说着。

  是吧?

  甩着一头金发,艾莉森沾沾自喜地说道。维尔在意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进展到这样子都可以啊

  嗯?什么东西?

  双方的关系啊。光是军事交流就够教人惊讶的了,现在不只军人之间可以那样轻松的聊天,想不到连书信都可以往来了,真是想都没想过艾莉森,你那封回信应该写说你接受通信的哎呀!

  艾莉森槌了维尔一拳。

  维尔骑着边车奔驰在田里。这里的路面比较高。地面还算结实,但没有经过铺设。

  艾莉森坐在边车里,悠然自得地欣赏四周景色。田地里的作物、地平线,以及远处中央山脉的群峰。

  开着开着,维尔方慢了速度。他仍看着前方,一面对艾莉森说:

  对了,上个月我到卡亚西去了一趟。

  上个月,就是那个庆典吧?

  艾莉森转过脸去看着维尔。维尔点点头。

  那倒不错,好不好玩?

  这个我当然不是去玩的。我去参加射击大赛。

  你?为什么?

  艾莉森惊讶地反问。维尔一面骑车,语调仍是慢条斯理:

  春季学期时有同学约,我跟他就一起参加了手枪射击的体验课程。那是军事学将校学程里的一门。我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强炮,起初只是觉得好玩才去的,结果一去就被人家夸说:你很有天份第二天就被逼着加入射击社了。我是想说无所谓啦,就让他们教了一阵子。上个月他们突然叫我代表学校到卡亚西庆典去比赛,害我被一个才刚毕业的学长瞪得好凶

  那是当然的啦。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射击社团也好想到那场庆典去比赛,还为了在大家面前演,苦练了好久呢!

  艾莉森没好气的说完,又接着问:

  那你的成果如何?有得名吗?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六名。

  维尔嗫嚅地说道。

  天啊!第六名?

  艾莉森激动得大喊,一时忘我地站起身。维尔很快地督了她一眼。

  站起来很危险耶!或许是凑巧吧,也许我那天刚好状况不错。反正我很紧张,也不知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不过大家都夸我做得好,学长也不再瞪我了。还满好玩的啦。

  艾莉森慢慢坐回车里。

  哦,我想也是哇,真教我吃惊。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讲啊?

  那样好像在炫耀。

  听见维尔的口气仍是闷闷的,艾莉森又拿食指指着他:

  维尔你呀,我不知跟你讲过几次了,你应该要多以自己为豪才是。就算有点骄傲也不要紧!

  说着,她双手一摊,对着天空:

  哎,不过你就是这个脾气罗!算了,我来夸你好了。来哦!这位就是八七年卡亚西射击大赛的第六名哦!,就这样决定啦!

  维尔做了一个又像苦笑又像羞赧的表情。

  维尔,搞不好你很适合枪炮类耶。人家不是说慢郎中都是神射手吗?

  艾莉森,你已经是第二十七个跟我这么说的人了。

  你有在数啊?

  被她这么一问,维尔很自然地回答:

  没有。我只是记得而已。

  艾莉森咕哝着:哦

  ,接着又说:

  射击技术好的人真好。哪像我,手枪训练时连五公尺远的西瓜都打不中。队长还嫌我说:你这副德性,让你开战斗机也只是浪费子弹啦!。可是我问你,用手射击跟开飞机射击跟本是两回事,不是吗?

  我哪知道啊。

  横越那条灌溉渠道时,小路变成了桥。

  有个老人坐在石桥的栏杆旁,正在看着天空。天空之下,中央山脉连绵雄伟。

  一名年过七十的男性,头顶微秃,剩下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他穿着一件到处是补丁的格子衫,以及农夫务农时常穿的吊带长裤。

  老人远远看见边车驶来。

  啊,是那个老爷爷。

  看见站在前方挥手的老人,维尔便一面说着,一面放慢速度、睬下刹车。

  你认识?

  其实也不算认识,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一个人住在镇外的独栋房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看到他每天在镇上、草原上闲晃,一逮到学生就净聊些自己的怪身世。

  怪身世?

  很多版本。他说他以前是某个皇室的总管,又说自己有一座钻石矿山,还说自己曾经是钢铁业界的大富豪;做过首都大学的学务长,还有豪华客船的船长、有名的作家;甚至还说自己是发明家,拥有很多专利

  学长们都说他是那个可能是从哪间医院逃出来的。我们学校的人都叫他吹牛爷爷。

  哦--

  我想他可能会要我载他回家吧。以前曾经有过一次。

  老人已经站到了路中间,挥着双手。维尔在他面前停下车子。见那位老先生跑过来的速度,敏捷得不像是个老人。

  啊呀!这位勤勉向学又认真的高等学校好学生。唷!还多了一位漂亮的金发小姑娘啊。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载我回家?我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得有点累了。我家不远,就在附近而已。我不会打扰你们谈情说爱的。要是你们愿意,也欢迎到我家去休息休息。

  维尔略略打量四周,只看到草原。他将头转向坐在边车上的艾莉森,还没开口问。只见她已经走下车,把位子让给了老人。

  请。

  噢,真是不好意思。

  老人坐进边车,艾莉森则跨坐到维尔身后的坐垫上。

  没关系吗?

  反正你本来也打算要载他的,不是吗?我知道只要人家拜托你,你就不会拒绝,况且

  艾莉森笑着说:

  人家又那样的夸奖你嘛。

  老人的家说是在附近,却让维尔足足骑了十公里远。

  驶离巴士走的大路,边车往缈无人迹的羊肠小道开去。骑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被好几棵树环绕着的小屋。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也没有灯。

  水井前放着二口小小的摩托车,有点像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维尔把边车停在它旁边,关掉引擎。

  啊呀,谢谢你们呀,真是太感谢了。你骑得又稳又细心,真令我佩服。

  老人说着,一面从边车走出来。这时,屋子里跑出一名妇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大概是帮佣的。她穿着深蓝色的裙装,上头罩了一件围裙。

  爷爷!这么久你是上哪儿去了!

  她脱下围裙,劈头就是一声暴喝。

  真是的!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嘛,拜托你下次别再跑到那种远得回不来的荒郊野外去啦。这下子我买东西的时间都不够了!

  哎呀,抱歉抱歉。

  嘴里这么说,老人却不像是多么抱歉的样子。

  对了对了,这一位是好心载我回来的学生,金发姑娘是他的朋友。两位,这是我家的罗嗦厨娘。

  罗嗦两个字是多余的。我要到镇上去了。你若要请学生们喝茶,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帮佣大婶就坐上那辆小摩托车,发动了引擎。

  路上小心哪。

  老人说完,却见她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

  好。

  她悄悄应了一声,骑车扬长而去。老人便邀两人喝茶。

  难得有这个缘分,就来个悠闲下午茶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计划。

  艾莉森如是说道,领头走进了小屋。维尔跟在后面。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张小小的餐桌和三把椅子。墙边是一张老旧得不能再旧的沙发,中间则是一座火炉。炉子上的水壶正在冒热气。一旁的架子上已经摆好了茶壶、茶杯和茶叶罐。

  哦,你们两个坐下吧,马上就好。

  老人说完,熟练地泡好茶,很快地就端到餐桌上。艾莉森和维尔道了声谢,各自接过杯子。

  老人也为自己倒满一杯,才在椅子上坐下。

  啊呀,累的时候喝茶最好。

  他的语气像是十分开心。艾莉森喝了一口茶,立刻叫起来:

  真好喝!我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

  维尔也喝了一些,静静点头说道:

  很好喝。

  老人乐得拍起手来。

  那就好、那就好。毕竟这可是史塔次皇室御用的茶品哪,普通人是喝不到的。我年轻时在夏宫做过园艺师,才有机会分到一点儿呢。

  哇,真好。对了,这一段也是吹牛的吗?

  艾莉森问道。正要喝下一口茶的维尔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艾莉森

  可是

  啊哈哈哈!其实那不是真的。不好意思,这跟皇室一点关系也没有,说起来我也没干过园艺师啊。

  老人爽朗地大笑,却是一副坦荡荡的态度。

  我就知道。

  艾莉森也打趣的应和着。维尔看着老人说:

  您以前邀我学长一起吃饭时,曾经说府上的茶叶是现在首都卖得最好的茶,而且是稀世珍品,在我们这里甚至买不到。

  唷,你的记性真好,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那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吧?

  老人像是十分感动。

  是啊,那是真的吗?

  不是,抱歉哪。

  老人坦诚地回答。艾莉森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也是那里的学生吗?

  不是,我头脑没那么好,所以已经在工作了。今天休假,我只是来这里玩的。

  老人掉点点头。

  当然,维尔就是罗!他成绩很好,还在卡亚西庆典的射击大赛中得到第六名耶!

  艾莉森大力拍着维尔的背。

  喔那可真是了不起哇!可以拿出来跟人家炫耀了。

  老人睁大了眼睛说道。

  对吧?

  不过跟我比就差那么一点了。我年轻的时候得过四次冠军、三次亚军,实在赢太多次了所以后来人家还叫我别再参赛了。

  那也很厉害呀!就算是吹牛的你也输了,维尔。

  艾莉森又再拿食指指着维尔。

  我会再接再厉的。

  维尔苦笑着回答。只见老人和艾莉森一同笑了起来。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呀!要是那帮学生都像你,我看我一辈子都不会无聊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谢谢您。

  艾莉森要了第二杯茶。老人接着问维尔。维尔说自己怕烫,亮一亮杯子里没喝完的茶。

  老人在自己的杯子里斟好茶后,又坐了回去。

  两位,我来讲个有趣的故事打发打发时间吧。这故事很稀奇的,我还没跟多少人讲过哪。你们先听一听,怎么样?我老实告诉你们,其实呀

  老人煞有介事地故弄玄虚了一番。

  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很了不得的宝物。

  宝物?

  艾莉森接口,朝维尔看了一眼。维尔正要喝茶,只是苦着脸耸耸肩。

  是啊,宝物。有没有兴趣?

  老人探出身子如是说道。艾莉森问他:

  你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是啊,我以前虽然胡说八道了很多,不过真的,只有这次没骗人。

  这种说法实在没多大可信度。

  要是我骗人,拿我的命去都可以,哎,虽然也来日不多了。

  看老人如此断言,艾莉森静默了几秒。

  是哦我有兴趣耶。是什么样的宝物?

  很厉害的宝物。

  值多少钱?

  用钱也买不到,因为它太有价值了。只不过

  只不过?

  维尔只在旁任由这一老一小胡聊着。

  嗯,真好喝。

  一面自顾悠哉地啜饮着茶,又自顾低声赞叹。

  老人目光炯炯地瞪着艾莉森,艾莉森也瞪回去。

  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

  老人这么一说,维尔也不禁投以目光。

  怎么样?很厉害吧?

  老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厉害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艾莉森问道。维尔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大战争就在这附近打,当时洛克榭用毒气作战,你们知道吗?

  艾莉森点头。

  是那个什么中校跟特殊部队的故事吧?我以前听我爸爸讲过。

  是啊,而我就是那支部队的成员。作战结束回来时,真的是碰巧,我们碰巧发现了那宝物。这一看可不得了啊,但那玩意儿实在没法带回家,只好决定全体保密,把它留在那儿了。

  可是历史课上教说,除了马克米兰中校以外,其他人都阵亡了呀?

  维尔开口了。老人却说:

  那是陆军扯的谎。其实我们全都平安生还,是怕有间谍来报复,所以才编个谎话保护我们。

  还有,那个叫马克米兰中校的人根本不存在。国家知道用毒气攻击会招致非议,为了转移舆论的矛头,才虚构出那号人物的。有没有被吓倒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岂不都是些胡说八道了。

  听见维尔这么说,老人邪邪地笑了笑:

  历史本来就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因为,重要的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嘛。

  那,后来怎么没把这件事公开呢?

  艾莉森问。

  嗯因为宝物实在太惊人了,大伙儿一时也都吓着了。而且你们想,光是公开这个消息,谁会相信呢?至少得拿出个证据来。

  老人的口齿突然含糊起来。

  那,你们又为何没去拿回来?

  这个嘛一方面是战时和战争刚结束的局势太混乱,二方面是宝物的所在地当时还是斯贝伊尔的占领区。

  现在呢?

  应该算是属于缓冲地带的内侧吧,一个没人住的地方。哎呀,也因为如此,它才没很快被人发现,这倒让我放心不少。话说回来,被人发现倒也是一桩好事就是了。而我也无欲无求。什么也无所谓了。都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发财也用不了多少,能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件美妙的宝物也足够了。怎么样?这个故事充满梦想、挺有意思的吧?

  很有意思耶。真的有吗?若是到那里去,一定找得到那件宝物吗?

  是啊。

  老人点点头。

  发现的人会变成英雄吗?

  一定会吧。

  唔

  艾莉森沉吟着,陷入思索。

  你相信吗?

  老人问她。维尔没回答,只是望向艾莉森。

  信也无妨呀!

  噢,我好开心呀,要不要再来一杯?

  老人笑逐颜开,伸手要去那茶壶。却见艾莉森摇摇手:

  我不喝了,不过

  嗯?

  爷爷,我相信你,所以你要告诉我那个地点。我带你去找,然后用我跟维尔的名字公布吧。

  老人的手停住了。

  可、可是,骑边车是到不了那儿的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艾莉森说着,从包包里掏出自己的飞行夹克。

  你看。

  艾莉森摊开夹克,只见领口别着下士官的伍长阶级章,右胸与左胸分别绣着空军和姓名,左袖上则是塞隆之枪。

  老人不禁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眼睛睁得好大。

  真教人意外没想到小姑娘你是军人啊。

  我是空军哦!我所属的部队是专门运送飞机的,要是有飞到附近的任务,我就偷偷来载爷爷你跟维尔,把你们送到那里去。

  艾莉森你那么做不会有事吗?

  维尔问道。艾莉森看看他,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当然会。

  当然会的意思是

  肯定会被关禁闭吧。不过,要是能找到那么有价值的宝物也划得来,不是吗?怎么样,老爷爷?

  艾莉森转过头去,只见老人还在看她的夹克。

  不得了哇!现在也有像姑娘你这样的军人了啊时代真是变了。可以借我一下吗?

  老人从艾莉森手中接过那件夹克,先细细看着塞隆之枪的绣样,再摸一摸别有阶级章的领口,抚了好一会儿。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啊。

  老人低声喃喃道。

  嗯?怎么样,要不要去?

  艾莉森探出身子问道。

  老人将夹克还给艾莉森,不住地点头:

  嗯,你们两个挺有意思的。告诉你们,或许更有意思哪!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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