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TV化纪念“初”对话————岩井恭平X顽童[虫之歌]的展翅之路——
A:顽童先生对于二卷的制作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回忆吗?
顽童:一个是关于千莉的角色设定啊。当初把岩井先生的设定撕了个稀烂,“请让我这么设定吧”“这样应该比原来的好吧”——记得当初有这么个插曲。当然从那以后就开始尽量地迎合原来的设定,但是我记得二卷的封面倒真的是让我为所欲为了一番。因为当时业界里非常流行双马尾的设定,所以我一直想要引入这个要素,然后在此基础上再弄得卷卷的那种样式。而且当时担当大人也特别关照我说“用顽童X歌特萝丽这个组合一口气上吧”。于是我的特色完全宣泄出来了。结果造成包括卷首插画在内的所有内插画的色调,也全都变成阴暗系的了。
岩井:我也是完全没有顾及到插画师。角色总是层出不穷,而千莉的发型也是天天变花样。这样的话,肯定是不能把角色给敲定下来的吧(笑)。那时候是最最麻烦到他的时候呢。
顽童:从第二卷开始就一~直不断地这么问他“已经不会再有新的角色了吧?”而他也总是那句“没有新角色了哦”。但是结果还是会出来,而且不只一位呢(笑)。
A:那么第二卷的封面,也决定了这个系列之后的发展了呢。
岩井:当时担当大人也好像有点自暴自弃,念叨着“为什么如此有趣的东西会卖不出去涅?”,据说第二卷的设计马上就起了变化,真是下了一剂猛药了呢。当然多亏了他才马上有了不少反响。
A:【虫之歌bug】由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号的【ザA:スニーカー】中开始连载。设定是发生在本篇两年前的故事。在已经有了之前的episode00(二零零四年六月号刊登,现在正在手机上连载中)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连载。
岩井:在我所读过的轻小说中,用短篇的形式进行过去篇的连载也并不少见。而当时我的脑子里也冒出“我们干脆也就这么干吧”的想法,于是就一时冲动把这件事爽快地决定了下来。再加上“用这种和本篇同时进行的形式来写应该蛮有趣的吧”的想法,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状况。虽然那之后各种问题以不同的形式出现让我绞尽了脑汁……。
顽童:在连载开始的时候他们跟我说“总之先花个半年试试看再说吧。”而我的想法是:“嘛,这样的话公司和这边两头兼顾,总归还是能想办法搞出来吧”。而【bug】刚开始的时候,听说客座角色充其量也只是作为客座角色来运用,一个角色不会再出现第二遍。那么我就想说这些角色也不需要一个个都像女主角那样可爱吧,所以当时就在考虑到角色平衡的情况下把她们设定地朴素了点……结果从中段开始大部分的角色都有些量产化的倾向。
岩井:那,那个涅……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设定,也没有出现谜一般的敌人。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每回出场一个客座角色的女孩子,然后经历一番骚乱,最后来场决战就完事了,而担当大人也评价说多少给人带来一种三十分钟的动画的印象。总之一开始我还不太明白短篇的写法,所以一开始怎么写都是些比较僵硬的东西。而自从后来角色的变数渐渐多了起来的那段时间……气氛就开始发生转变,面对顽童先生的话语也从“实在对不起”的愧疚模式,变成了“以后还会出现新的角色,先对不起一下了哦”这种对等的模式。
野兽人A:唔A:啾~!
A:随着连载走上正规,【虫之歌】也可以开始编特辑了……那么,我可以打听一下野兽人的情况吗?
顽童:虽然关于这件事我很想张开嘴巴大声讲,但是在连载的压迫下野兽人并没有成形。
岩井:就是嘛!别人会想“如果有写那个的闲工夫的话,还不如快去完成你的短篇。”(笑)。太多东西需要兼顾,偶尔想把连载放一放的时候,担当大人不知是脑子里坏水特多还是突破界限暴走了……居然说单纯的休刊太没趣了。本来担当大人就曾经贼眉鼠眼地在顽童先生的同人志上瞄到过野兽人。所以,既然【虫之歌】总体来说还是以严肃的部分为主,他那时就无耻地提出“如果能有这种内容就会蛮有趣的吧?”
A:全部都是岩井先生的错啦(态度坚决)。
岩井:诶诶!不是啦,我自己也觉得如果能出同人志的话一定蛮风光吧。的确在四月一日之前我上网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有在搞些有趣的事情。“我也想玩一玩耶啊!有野兽人可以用嘛!”——这么一想之后,当天的深夜我就给顽童先生发了邮件,而他也很快答允下来,于是我马上开始进行主页更新的作业,而从一号的早晨到黄昏主页上的内容全变成清一色的野兽人了呢。结果自导自演出一种“这样的话,出特集也没什么问题了呢”的趋势果然还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吗?好像有点想不通呢。
A:嘛撇开这些不说(轻松状),您在过程中有获得乐趣吗?
岩井:呀~,那当然很好玩啦。当时,正在被原稿压得喘不过气来呢。从现在来看,那件事让我把烦心事抛在了脑后。事实上,在来主页捧场的粉丝们的反响也挺不错的。
A:“兔耳野兽人趴在自动贩卖机上”“因为是兔子所以一寂寞就会死掉”这些设定是出自顽童先生之手?
顽童:都是些微妙的设定。“牛肉盖饭爱吃松屋而非吉野家”之类的。
A:有了兔耳野兽人,做特集真的容易很多编集长则埋怨说“你只是想从艰难而严肃的【虫之歌】世界中逃脱而已。”但是正因为有了野兽人,【bug】的人气有了提升,本篇的人气也有提升,从而决定了COMIC化,ANIME化。
角色众多,真对不起
岩井:关于【虫之歌】,则都是让我个人不受限制地自由发挥。“郭公”完全没有出场!——也有被这么埋怨过,但是这么写较为容易些。把主人公刻画成【消闲的挑战者】,而新出来的角色一个个围绕着主人公铺开,但是【虫之歌】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这么做。到现在我自己也找不出原因来。曾经也萌生要换个环境换个作者来写写看的想法。写的确是容易写了,但是在这个方面就。
顽童:作为我本人来说,现在单行本和连载每一次撞车,我会有想要大叫一声“如何是好!”。我心中的最终防线就是亚梨子。所以只有亚梨子我竭力坚持不和其他角色重叠“请让我用马尾辫吧”,首先我成功从他那边抢来了发型的指定。这样一来就应该,会成为与之前出现过的角色截然不同的主人公了吧,但是,角色分化描绘时所发出的悲鸣,从此就开始不绝于耳。
A:有中意的角色吗。首先从女性角色开始。
顽童:总觉得如果是头发顺顺的那种类型,我就会比较高兴去画。长长的那种,好像那个谁来着总之画长发的时候确实比较有趣。比如说画初季的时候就比较好玩呢。因为她的头发很长。边画还会边发出“唔哇~~”的感叹。如果短短的话线一下子就止住了,那样就比较无聊了——“啊!到这里就停了啦”就是这样。描绘的东西里如果有很多长长的线条的话创作起来会更有激情呢。而小说里,“长头发”的描写还真是意外的少呢,当然应该也没有那种超短发发型的角色。因为目前还没有画到过呢。我还在想着是不是到时想画就能画出来吗
A:说到男性的角色的话
顽童:我是最喜欢土师啦。如果画得太过的话就会变成一个恐怖的人,所有就有了个微妙的定位。而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兜”也是最喜欢的人物。
A:岩井先生觉得在顽童先生所画的成堆的女性角色中,最喜欢的是谁?
岩井:戌子很帅呢。虽然是自己编的:骑着vespa(伟士伯机车),身上披着黄色的塑胶雨衣,手上拿着一根曲棍球棒还以为会被变成什么样子,结果画出来的形象超可爱的,差点尖叫“呜哇~好强大!”。
一个人看?还是和谁一起看?
A:这本【ザA:スニーカー】的八月号将在TV动画播放开始前五天进行发售。真的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因为两位曾经领略过了动画的制作过程,那么这里请问你们对动画版的【虫之歌】抱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岩井:由“虫”作为开场的种种设定非常帅气,剧本也完成得很令人服帖,完全不会有不安的感觉。另外在听到监督对于最后话的idea之后,倒是稍微有点吃惊。但是要把长篇一整卷的主要内容放入其中,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所以并没有太讶异。本来还以为会变成【BUG】。因为如果是【bug】的话就比较容易铺开。
顽童:我自己总是习惯从制作和画手的角度来看,当把他们的分镜头剧本借过来看的时候——“呜哇~线画得这么细没问题吗?”会从这个方面为他们担心。
A:七月五日,深夜0点。两位会在哪里观看放送呢?
岩井:说的也是呢,在哪里看呢。用一个月来烦恼这个问题也挺有趣的呢。
顽童:而我嘛,总之在那个时间段里肯定没有心思去工作(笑)。只是看的时候我一定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看第一集的时候可能会冷静不下来,所以那时我会尽可能的保持独自一人。什么时候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才会想和大家一起看。
岩井:的确看自己的作品会有点特别是出现熟悉的台词的时候可能真的会挺不好意思的。
A:那么请在最后对【虫之歌】的读者们,和看了动画版之后会加入进来的粉丝们说几句话吧。
岩井:动画版开播在即,而本篇和【bug】也好像要一齐进入高潮,所以请各位多多期待。今后大助和诗歌也将继续活跃下去。读了最新刊【虫之歌09.夢償う魔法使い】之后,相信大家一定会有所体会,其中参杂了更多新的尝试。只要系列还在继续连载,我就会把自己想尝试的东西一一体现在书里,而且感觉想尝试的东西还很多很多,所以请各位多多支持我。
顽童:我只须要拼命地努力,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岩井先生拉下就好了。
岩井:不看了最近的插画,我觉得自己这边反而越来越跟不上了啦
五月某日,东京
(完)
bug25.梦牵密约
为了追寻梦想,并且为了把一度抓住的梦想保护下来,从异形的“虫”那里得到超常
的战斗力的少男少女们。他们被称为“附虫者”——。
在挚友花城摩理刚刚离开这个人世之后不久,在一之黑亚梨子的面前,那只“虫”出现了曾经附在摩理身上的那只,拥有4根触角的银色福尔摩蝶。但是本因随着宿主的死而消亡的福尔摩蝶,不知为何并不从亚梨子身边离去,而常常化作异样的长枪想要保护亚梨子。
到底为什么?亚梨子与被从监视“附虫者”的极密机关“特环”派来的少年——药屋
大助一起,开始寻找其中的答案——!
霍尔斯圣城学院中等部的校舍,还沉浸在下课钟声的淡淡余韵之中。
从校舍的各个角落,不断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由于今天只上半天课程,喧闹声中比平时带上了更多的活力。
“居然在放学钟声敲响的同时就开始冲刺,你也挺不赖的嘛。”
回复了平静的楼梯口。
药屋大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挡在了出口前。
不起眼的面貌,不起眼的发型,标准的身高。除了面颊上贴着的一块创可贴之外没有任何特征的他,正和一名女学生对峙着。
“也就是说我这边的行动,你全都预判到了吗?”
已经开始把外出鞋从鞋柜中拿出来的女学生——一之黑亚梨子露出了大胆的笑容。
稍显矮小的身材,看起来充满活力的四肢,在脑袋后面欢快地跳动着的马尾辫,给人带来的印象既活泼又爽朗。
挡在出口前的大助和,手上拿着鞋子身体微微前倾的亚梨子。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地打量着对方。
“这几个月当你的专属监视人员可不是白做的。——而且你从早上就一直在那里心神不宁吧。无论谁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之前我就一直有这个想法,居然成天监视一位花季少女,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呢。弄得我连个人隐私都没有了。”
大助和亚梨子是同年级的学生。但并不是机缘巧合才让他们就读于同一个学校。
这位叫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是名正言顺的霍尔斯圣城学院中等部的学生。是这所资产家子嗣大量就读的学校中并不少见的,血统纯正的名家出身。
而另一方面,由于某个原因而必须监视亚梨子的大助,是为此才作为同级生潜伏进了这所学校里。
“这次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想背着我到什么地方去?”
“居然敢质问自己的主人,真是失败的下仆呢。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话一说完,亚梨子一个转身。拿着鞋子顺着走廊飞奔而去。
“切别想逃!”
随之紧追而去的大助眼帘中,映入了一个跟在亚梨子身旁的,拍动着羽翼的小小光辉。
是一只拥有着银色的翅膀的福尔摩蝶。
乍一看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昆虫,但是头部上长着的四根触角,却和真的福尔摩蝶有所不同。
“虫”——。
大约在十年前突然出现的超越常理的存在,众人是这么称呼它的。寄生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以食取他们的梦想和希望为代价付与他们特别的力量。
时至今日,一个叫做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政府机关把“虫”在秘密中进行捕获,并且隐藏起来。通过对那些被“虫”附身的人,也就是附虫者进行捕捉及训练,就可以把他们作为抓捕其他附虫者的尖兵。
药屋大助作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一员,正在监视着被福尔摩蝶所附身的少女,一之黑亚梨子。而这只福尔摩碟拥有着就算在“虫”中也很异样的特征。
“——看你怎么跑”
看着一下子就消失在道路先端的少女,大助狡点地露出了笑容。
“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让“霞王”待机在那里了。别以为你那任性的行动能一直行得通哦,哈哈哈!”
一边追着亚梨子,大助的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无奈。
“我怎么就这么被那家伙欠着鼻子走啊”
穿过转角处,大助向着走廊飞驰而去。
随后一位金发的少女马上就映入他的眼帘。她倒在了走廊的尽头。
““霞王”?你怎么了!”
大助边说边跑到她身边,把这位长着标致脸庞的少女,御岳安娜丽泽抱起身来。她和大助一样,是为了监视亚梨子而被特环派来的战斗员。
“呃,我大意了。不对,是那家伙太强了。不愧是亚梨子啊”
抓着大助的手,“霞王”的脸痛苦得扭曲着。倒伏在地的少女身边,放着一双大概是亚梨子所脱下来的室内鞋,窗户也开得大大的。
从现场留下来的痕迹来看,大助马上就理解了当时的状况。他用冷漠的眼神俯视着金发的少女。
““霞王”你手里紧紧抓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霞王”不由得避开他的目光。
“对不起,我日本话听不太懂。”
“现在还有谁会把你当成外国人啊。话说回来既然你还有力气抓我的手,说明你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大碍嘛!”
“这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是野兽人的限定吊带啦!别废话了赶快来紧紧地抱着我吧!为了我的附加报酬——野兽人等身大浴巾!”
“你这不就是被收买了吗!你早就把任务抛到九霄云外了吧!小心我真的在这里崩了你!”
“对呀对呀,不乖的小孩要惩罚!赶快从“郭公”先生的身边离开!”
“呜哇!”
顺着突然而来的声音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从打开着的窗户爬进来的小学生的身影。
头上梳着的双马尾,还有身上套着的某个小学的西服上装,全部都贴着爱心型的装饰。这位名为掘内爱理衣的女孩,同样也是个特环的局员。
“为什么连“C”也在这里!”
“那还不是因为今天早放学嘛~”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已经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擅自离开岗位跑来这里玩——不,比起这个,你有没有在途中看到亚梨子?”
“啊,有啊。碰巧在路上碰到,她还帮我爬上栏杆呢。——为什么抱着头呢,“郭公”先生?”
金发的少女紧紧粘着大助不放,而小学生少女正拼命地试图把她拉下来。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被她笼络了啊!总之从现在开始也不迟,快去把她找出来!——电话?到底是哪一个家伙啊,居然挑这种时候打过来!”
“大家的偶像,“舞舞”小姐降临!得意技能是找人和舞舞体操!如同接到某种天启一样感应到好像有需要我出马的地方!舌,舌头没有打结,安全上垒——”
“你幻觉了。”
顺手把手机挂断后,大助叹了口气。
别说是支援了,看着这堆只会拖自己后腿的同僚们,连自己都有冲动想要把任务全都抛到脑后去。
“——不对。”
大助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的杂念抹掉。
最近的亚梨子,背着大助单独行动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前一阵子也抓住一次大助回特环的间隙擅自外出,结果竟然还带着伤回来。那天到底
发生了什么,她也是支支吾吾地问不出个所以然。
“肯定又在弄什么不正经的事情。这次一定要把她揪出来,让她好好明白一下她现在
处于什么立场。”
拖拉着少女二人分的体重,大助开始沿着走廊往回走。
1
一之黑亚梨子所出生长大的赤牧市的街道上,今天也呈现着一派热闹的景象。
不过是走在连接车站的国道上,就会和大批的人群擦肩而过。不愧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会,过路的行人每个看上去都很时髦。
从小时候就已经司空见惯的风景,无论往哪边望去能从记忆中找到熟悉的场景。特别是最近所发生的事,每一件都伴随着强烈的印象深深地烙印在回忆之中。
穿过大楼的间隙所能看到的远方的摩天轮,现在既是和逝去的挚友的约定之地,最近又成为了和一名叫夜森宁子的附虫者邂逅的地方。
穿过国道所能看到的高层建筑群中,一位被一种叫成虫化的现象所侵袭的少女在其中的一幢大楼中被大助纳入了缺陷者的行列。
而现在路过的地方,是和吵闹的附虫者们一起去过的卡拉OK店。然后在后面的十字路口转弯,就能看到连接着特环中央本部的入口。
而在杂居大楼的那一头耸立的高塔上,在那个空中庭园里,令亚梨子难以忘怀的附虫者——温柔的魔法使上演了她壮绝的最后一幕。
所到之处全都充满着回忆。亚梨子每一次走在赤牧市里,都会回想起关于在此邂逅的人们的点点滴滴。和他们的相遇,可以说已成为现在亚梨子身体里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与此刻出现在亚梨子眼前的这位少年的邂逅,到底又有着什么含义呢。
虽然看上去像是某个高校的制服,但是上面的华丽涂写很明显已经违反了校规。黑色的领带荡在穿得松松垮垮的衬衫衣领上,而右半边的面颊上贴着一块大大的湿布。但是亚梨子知道湿布的下面有一块火焰状的纹身。
那个少年,被一群看上去像小学生的孩子们围在玩具店门口。他利用身高上的优势举着手上的玩具扭蛋,似乎在和小学生们争论着什么。
“开什么玩笑!没看见过霸占机器的啊!一群小屁孩凑在一起想找茬?别把大人看扁了,臭小鬼们!想打架啊,喂?”
“亚梨子飞踢”
“好痛!”
扭蛋从跪倒在地的少年的手中掉了出来。小学生们在把它迅速捡起来之后就作鸟兽四散而去。
“啊,站住!你们这帮混球,那个稀有角色是大爷的——呜噢噢,站,站不起来。这招好似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准飞踢是怎么回事。给我站住,臭小鬼们!谁,谁来帮我抓住他们,巡警先~生!”
“你跟一群小学生较个什么劲啊”
低头看着挣扎地把手伸向四散而去的身影的少年,亚梨子叹了口气。——为了找到这个男人我到底费了多大的力气啊,一想到此她就不由得郁闷起来。
少年总算是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亚梨子的领带把她扯到跟前。
“品学兼优的霍尔斯圣城学院里教学生问候别人的时候首先要狠狠踢他一脚然后再把他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抢走对吧那么作为回敬的问候我也可以踢上一脚对吧而且万万不能手下留情对吧。”
“那种问候方式还真是闻所未闻呢。您在说什么傻话呢。再说抓着淑女的衣领算不算是性骚扰呢。巡警先~生。”
“你在玩模仿秀吗?是在模仿我对吧。原来如此,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的滑稽吗。好不容易到手的稀有角色却得而复失,为此而洒泪街头的大爷我就这么的滑稽?”
“原来你想玩扭蛋机啊难怪把会合的地点订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亚梨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靠近车站的十字路口。大量的行人川流不息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不少的店铺。
“不过,你还真的来了呢。老实说,我一开始还挺半信半疑的呢”
“彼此彼此,你也真的就自己一个人来了么。”
少年眯起眼睛,向着四周张望了一番。
名字好像是世果埜春祈代,但是本名不明。他也是一名附虫者,是受到亚梨子的好友的“虫”福尔摩摩蝶的诱惑而现身的人物之一。
“说实话,本来我已经准备好来这里大干一场了。”
“那位平时用来练习飞踢的人体肉垫,被我撇在学校里了。因为如果在街道里打起来会很麻烦。”
HARUKIYO现在是被特环通缉的身份。如果身边带着个隶属于同一组织的药屋大助,可能就无法像现在一样冷静下来交谈了吧。
“如果我把同伴带来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那样你就食言了吧?”
“虽然叫你一个人来这里,可不记得有说过我会一个人在这里等哦。”
亚梨子被回得哑口无言。“这你都没考虑过么”HARUKIYO无奈地说道。
而这几天里,亚梨子脑袋里考虑的,全都是HARUKIYO到底会不会按照约定出现这件事。
因为那个约定是,最近亚梨子终于才找到他时订下的——。
“那好吧,我们准备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好像按下开关切换模式一样,HARUKIYO嗖得站了起来。
“那当然是去约会啦。”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暂时的沉默。
一上来就在说些什么呀?
这家伙是大白痴吗?
亚梨子很认真地,在内心里琢磨着这件事。
虽然她很想去适应他那毫无条理的言行,但是由于他的这句话实在太富有跳跃性,以至于自己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喂喂,脸上那算什么表情。你是白痴啊?”
“呃,反而是我被叫成白痴了吗?——因,因为关于这事我可是压根没听说过!“那个时候”是因为你说会告诉我有关摩理的事我才乖乖回去的哦?首先,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去约会啊!怎么想都划不来嘛!”
“是划不划得来的问题么?拜托你从更根本的地方提出疑问啊!好了啦陪我去就是了!我现在有这心情!”
“别,别在光天化日之下乱发小姐脾气啊。这样不是搞得我变坏人了嘛。乖,有别人在看着啦——”
不对。
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
虽然表面在和他打哈哈,其实亚梨子是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来赴约的。
因为她苦苦追寻的人,现在就出现在眼前。而那天总算让她找着他的时候,他当时发出的怒火好似现在也会把她烧个精光——。
“HARUKIYO”
某个公寓里的一个房间。
亚梨子的眼前,一位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物出现了。
在垃圾杂乱地散在一地的起居室中央,有一座大沙发,一位少年正睡在上面。他半裸着的上半身伸在椅背外面,胸膛随呼吸平稳地起伏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来访者。宛如小孩子一样的安宁睡相,让人很难把他和被称为魔人的凶残附虫者联系在一起。
“HARU——”
刚刚准备向少年伸出的手腕,忽然停止了动作。
HARUKIYO并不是亚梨子的同伴。如果一旦和他发生了战斗,那么在与“管理人”的战斗中元气大伤的亚梨子不可能敌得过他。不要说战斗了,如果被他逃走了的话亚梨子连追的体力都没有。
此刻,到底该不该在这里把他叫起来呢?
或者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大助叫来,然后再借助能看见过去的“可露露”的能力呢——。
“啊”
正在为两个选项左右为难的她,已经失去了得出答案的机会。
HARUKIYO静静地,半睁开眼睛。
“——你啊。”
他看到亚梨子的反应别说是惊讶了,少年的态度完全只能描述成冷静二字。他只对突然的来访者瞥了一眼就又再次闭上了眼睛,很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
“有什么事么?”
他那出乎意料的反应,反而让亚梨子不知所措起来。她怯生生地回答到。
“怎,怎么可能没事!总算是找到你了!明明老是自说自话地出现,但是有话找你说的时候却偏偏躲在云里雾里不肯出来——”
“你很烦耶,以后再说啦”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那就下次再说吧。
如此我行我素的言行,正是亚梨子所知道的HARUKIYO本人。
但是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也不是因为有起床气的缘故。
“你,你说以后再讲,我就得乖乖照办吗。想问你的事情像山一样多。如果再让你逃掉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切”
少年不爽地砸了下舌头。两眼微微睁开,目光停留在亚梨子身上。
“如果你想现在在这里开打的话我会一瞬间就把你烧个精光。如果把“郭公”和特环带来的话照样一个不留统统杀光。我已经不想再继续逃了。随便你怎么来我一定奉陪到底。”
“!”
房间的温度,突然急速地上升。全身上下感受到一股快要把皮肤烧焦的杀气,使亚梨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哪怕是想要吸进一口气,肺也像要被煮沸了一样。
“我现在,睡眠困难。”
HARUKIYO的怒火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打起了哈欠。
“下一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回答你”
“你,你难道想让我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言出必行。——反正,和你的竞赛胜负已经揭晓了。我对那之后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亚梨子睁大了眼睛。
——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我和你到底谁能,先找到花城摩理。
过去HARUKIYO,曾经这么说过。
被卷入这样离奇的事态里的,是亚梨子。因为恶疾而离开人世的好友,花城摩理的“虫”——福尔摩碟,现在附身在亚梨子的身上。
而亚梨子,想要知道为什么摩理会把“虫”托付给她。在调查这个谜团的过程中,她和各种各样的附虫者相遇了。
HARUKIYO就是,亚梨子所遇到的附虫者之一。他好像刻意地在寻找着摩理。当得知了意中的人物的死讯,他也开始像亚梨子一样寻觅起摩理的痕迹。
那样的他,说出胜负已经揭晓这句话——。
“而且还是不战而胜真见鬼,可恶。”
“怎,怎么回事?胜负已经揭晓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下次再讲了。”
少年不耐烦地嘀咕着。
“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全都一副快死的样子死又不死干脆点,拖拖拉拉的真见鬼。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其他反而嫌活太久的人么。啊,乱糟糟的害我都没法睡个安稳觉。但是醒着又只会让人无端火起。可恶,可恶,可恶——”
身体缩成一团喃喃自语的他,嘴巴里冷不防冒出了某个地址和时间日期。
几天后,在某个街道的十字路口。
被对方单方面地决定下会合的地点,亚梨子只能呆若木鸡般地站在原地。
“你一个人来。如果把“郭公”什么的也带来的话,那可麻烦地不得了”
“不,不要自己擅自决定啊!谁能保证你会遵守约定——”
虽然亚梨子不肯善罢甘休,但是HARUKIYO再也不去理她。他身上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怒气,不断地在念叨着“可恶”着两个字眼。
亚梨子只能哑口无言地站在一边,由于刚才自己的举棋不定所造成的结果是——。
一直到实际与HARUKIYO在约定场所碰面之前,亚梨子的心一直处于七上八下的状态。
自己有这么好心,会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HARUKIYO逃走吗?
话随如此,亚梨子也并不认为HARUKIYO会当即说出真话。就算和大助他们一起再次登门造访,那么战斗肯定是逃不掉的吧。先不说双方谁胜谁负,它所造成的伤害一定非同小可。
以结果上来说,亚梨子还是选择了尽量避开战斗。到今天为止,她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HARUKIYO的藏身之处。就算大助,也是。
她坚信着,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于是亚梨子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和HARUKIYO再会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不错——。
“欢迎光临”服务生以熟练的动作,把门关了起来。
“哦~,比想象中的要窄嘛。而且慢吞吞的。绕上一圈得花多少年啊?”
“既然你嚷嚷着要约会,我还以为会被带到那种色色的地方但是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那种会把约会放在摩天轮上的角色吧。”
到最后,亚梨子还是陪着去了他所谓的约会。不过那是因为败在“不约会就没话讲”这句话上。
坐落于赤牧市市郊的摩天轮,因为工作日和时间段的关系,并没有太多的游客。不像以前来的时候,会在搭乘口大排长龙。
前一次来坐摩天轮,是和夜森宁子相遇的那回。那时与为了捕捉宁子而现身的特环之间的纷争搞出了不小的事端。回想起来同班同学的西园寺惠那之所以讨厌起“虫”,就是以那件事为契机。
“哈哈。这么说你,约会还是头一回?”
在不断上升的车厢中,HARUKIYO不经意间流露出笑容。
在少年的对角线那头,亚梨子坐在离他最远的位子上,随着一声“你说什!”她的面颊瞬间泛起红晕。被当面提出约会邀请而且答应下来,这的确算头一回。
“亚梨子的初次约会,我收下啦。看你坐得那么远,会很紧张吗?”
“我只是在警戒而已!而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约会!这次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就算被亚梨子恶狠狠的目光盯着,HARUKIYO也摆出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不仅仅是今天而已,他脑子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亚梨子从来就无从预测。
“我才没有什么企图呢。只不过是觉得在这个城镇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从没坐过这个。反正要来坐的话,一个人来不如两个人好玩吧?”
说着,少年把头转向窗外。
“这个摩天轮,明明从城里的哪边都能看见呢。”
赤牧市的街道开始变得越来越渺小。
亚梨子皱起了眉头。
“从在公寓里找到你的那时候我就总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发生什么事了?你居然安分成那样,反而让我觉得更不舒服。”
“那要不要我现在马上大闹一番?这你不早说。”
“那就免了。算我求你了。”
“最后再望上一眼这里的街景应该不会遭报应吧。”
亚梨子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最后的一眼——。
少年从自己的表情中宣告着,这句台词并非玩笑。
“别了赤牧市,有缘再——算了。反正也不会再来了”
少年的侧脸,一扫阴霾般地坚毅起来。而与之相反,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悲怆,像是对着什么感到极度失望似的——他的嘴边却浮现起讽刺的笑容。
“最后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没有遗憾,也没有留念,想做的事都做完了。总而言之对我来说,留在这个城镇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HARUKIYO的表情扭曲起来。转瞬间显露出来的魔人的神色,让亚梨子暗吞一口口水。
“更可恶的是被一堆家伙给骗了却还飘飘然得意洋洋的自己,实在是无可救药。”
“那,那算,什么嘛——”
“唯一的收获就是“郭公”但是还太不稳定了。姑且期待一下他今后的成长。嗯,没必要粘在他身边吧。”
“给,给我等一下——”
“中央本部的包围圈也差不多让人厌烦起来了。下次往南边一点的地方去吧——”
“叫你停一下啦!”
面对一个人喃喃自语的HARUKIYO,亚梨子不由得探出身子。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啊?你不是想知道摩理的事吧?如果想的话,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说自己被人欺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你啊,如果我不在了的话你会寂寞吗?”
“别开玩笑了!”
亚梨子,一把抓起HARUKIYO的制服。被连自己也不清楚的一股冲动所指使,她向他大声追问道。
“不但自说自话地出现在别人面前,而且还想要一声不吭地消失?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HARUKIYO丝毫不为所动。面对亚梨子那激动的目光,他用冷漠的眼神回应道。
“——害怕吗?”
亚梨子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自然会害怕啦。被他人的“虫”给附身当然会恶心得受不了吧。”
不给她任何插嘴的机会,HARUKIYO指手画脚地说了下去。参杂着身体语言的侃侃而谈,甚至给人一种他正乐在其中的错觉。
“但是那只福尔摩蝶是,好友的东西。如果承认这份恐惧的话,就等于把好友当成怪物来看待。温柔体贴的你就算死也不会承认。”
“没,没有那,那回事——”
“所以你开始聚集同伴。倚靠着“郭公”,把其他的附虫者拉入伙。因为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你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对“虫”的恐惧就会消失。”
少年的话语毫不留情。就算是大吵之后对自己冷言相加的大助,也没有用这么刺人心肺的话语说过她。
害怕——。
听到HARUKIYO要离去,从亚梨子的内心中悄悄涌现出来的感情。用语言来表达的话,那的确是与那两个字眼相近的一种感情。
“到目前为止能一直这么嘴硬,全是托了“郭公”的福。因为你有什么万一的话,他一定会想尽法子来帮你。虽说互为敌人,但是和他不相上下——修正,比那家伙要强太多的本大爷。一听到我的离开,你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恐惧。因为就算是“郭公”,也很难保证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不对么?嗯?嗯?”
“没——。”
没有,那回事。
本想顶撞他的这句话,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就好像内心的最深处都被他一览无遗,亚梨子渐渐地满脸通红起来。
“反正,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在大哥哥的面前坦诚一点嘛。”
少年手轻轻地拍打着僵在原地的亚梨子的脸蛋。
“怕啊”
“嗯?太小声听不见哦~”
“亚梨子飞拳”
故意用手做出侧耳倾听状的少年,亚梨子用拳头对准他的心窝打了过去。
“——害怕啊”
少年痛苦地向前蹲下去。利用这招回避了他的视线,亚梨子下意识地咬起嘴唇。
“对啊对啊,好害怕好害怕,我是害怕啊。这下您满足了吧!”
“一,一点都不可爱——呃”
亚梨子继续死命地踩着发出惨叫的少年,好让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从窗户玻璃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庞,那一幅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那里头充满着对摩理复杂的感情。头一回向别人示弱而产生的那些悔恨和屈辱,跟它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有什么办法啊!因为连今后会发生些什么都不能预料!但是摩理那是另一回事哦!怎么可能会把摩理想成怪物什么的嘛!”
这种心情,到现在有跟任何人倾诉过吗?如果跟大助说自己害怕的话,他说不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当场杀死福尔摩蝶。虽说是为了拯救亚梨子,但是她也不能忍受失去摩理遗留下来的东西的痛苦。
而且——害怕的,不只是亚梨子一人。只要是附虫者,谁都会害怕自己的“虫”。连自己的梦想什么时候会被蚕食殆尽都不得而知。丢下这样的他们不管,只顾着倾吐自己心中的苦水,她是不会原谅那样的自己的。
“傻瓜啊你。那种玩意,根本不必隐瞒。”
少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跳起身来。
“害怕来历不明的“虫”,对谁来说都是一样。差别就在于,你敢不敢于正视它。”
“”
“嘛,但是我就不会害怕呢”
“真是没过几分钟就又有想打飞你的冲动呢。”
““虫”到底是什么?——这玩意,我从一开始就不放在眼里。打心底觉得无所谓。”
harukiyo的话语,让亚梨子呆住了。
“只是偶尔碰到能实现我的梦想的对象,是和我一样的附虫者罢了。有什么其他更辣手的家伙的话,我倒还想请你告诉我呢。”
这番太过于狂妄的发言,以至于亚梨子都忘记了出声。
出现在这个国家里,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种被称为“虫”的异常存在的真面目——眼前的少年居然放言说不把它放在眼里。而且完全不在乎自己就是一名附虫者。
炎之魔人,HARUKIYO。
为了要进入他的视线里,一个人到底必须强大到什么程度呢?
“我和你,都在寻找花城摩理。但是事实上,我们所寻找的东西的真面目,可能稍稍有点不同。”
HARUKIYO不由得露出笑容。
“好好加油吧,虽然说今后一定也没什么好事。”
他的口气虽然像在开玩笑,但是的确给亚梨子带去了不少的鼓励。
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的炎之魔人,这次居然对她说加油。
这个本来只能让她苦笑不得的状况——却让亚梨子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强韧。就像被常年的好对手从身后推了一把,一股羞涩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想到这里。
没有任何前兆的他的离去,更让人感到不可理解。
“你,找到了吗?属于你自己的那个摩理。”
亚梨子,向harukiyo问到。
他说他赢得了这场竞赛。其中的意义,亚梨子并非不知道。
“找到了。”
“”
“可是完全偏离了我的期待。可恶。对本大爷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亚梨子静静地看着表情痛苦的harukiyo的脸庞。
“就算你摆出那种表情我也不会告诉你哦。别想只靠别人——本想帅气地说出这个台词啊。”
少年他,很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
“饶了我吧。真是只是现在不想说。我那纤弱的心灵现在处于受伤期啦。”
“只要陪你去约会,你就会一五一十地跟我说的对吧?不能食言哦。”
看到亚梨子把嘴唇微微翘起,“嗯”少年痛苦地挤出一声回答。
“可恶,别的问题,改问别的问题吧!”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没有其他事想问你啊。”
“我的三围能不能算一个?”
“亚梨子飞踢。”
肚子的一侧被击中,harukiyo又一次蹲了下去。“呜——”比起疼痛,与自己那绝不食言的作风的思想斗争似乎更让少年苦不堪言。
亚梨子叹了口气,俯视着地上那位正在较真烦恼着的附虫者。
没错,这样的他也是附虫者中的一员。
从头到脚都是个谜,而到最后,还是带着满身的谜团从她的眼前消失。
“哎像你这样的附虫者,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所以要好好对待珍稀生物哦。”
“附虫者,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的集合。”
harukiyo抬起头来,露出了大胆的笑容。
“除此以外我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知道。”
想了解,花城摩理。
想知道附虫者到底为何物。
说出那些如同把亚梨子的这些愿望直接否定掉的话语的他也是——。
“梦想”
“哈?”
harukiyo是,附虫者。
只要这个现实没有改变,那么他同样也要负担起这难以逃脱的命运吧。
他的心中是否也在描绘着,属于自己的一个愿望呢。
“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他在之前说过,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人,碰巧是附虫者。
那个人物,应该就是花城摩理。
一名从头到尾都充满着谜团的少年,但他同样是一名附虫者,同样在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你为什么想打听这个?”
“你是为了实现那个梦想,才在四处寻找摩理的吧?”
“算是吧。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不值一提。”
harukiyo摆出无趣的表情,一边的眉毛微微钓起。——这样你就满足了吗?亚梨子不由得想回他这么一句。
“我们买的票只能坐一圈吧?”
亚梨子他们所乘坐的吊厢,刚刚通过了摩天轮的顶点。
还剩下到出口的半圈。
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有所期待的话,那只能让你失望了。附虫者们的梦想,在别人来看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想说吗?”
“不,没什么。我也不是那种装神弄鬼的人。”
少年的口气,听上去出奇地平静。
附虫者的梦想,是很特别的一种东西。
那是亚梨子一直以来的想法,所以当听到他的一番话之后,脑袋无法立即理解过来。
“我,想接受惩戒。”
实在是太过于。
干净利落的一句话。
以至于看到他那张正眺望着赤牧市街景的侧脸,亚梨子才终于察觉到少年已经道出了自己的梦想。
“诶?”
在吊厢内部流动着的时间,转瞬间甚至让人有停滞的错觉。
HARUKIYO丝毫不在意僵硬在一边的亚梨子。
“大爷我其实还蛮中意这个世界的。虽然净是些无聊的事,但也并非全是坏事。有些还真能让人乐在其中。我都远远没活够呢。”
一番淡淡地口气,很难让人感觉到那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双眸没有发出闪烁的光芒,话语中也丝毫感受不到半分感慨。用着像在路边帮人指路的向导一般的口气,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对那样的自己降下惩戒的人。”
“”
“是那种无论我怎么抵抗,无论我耍什么花招,无论我怎么挣扎都不放在眼里,嗜杀我的时候嘴边还能挂着微笑的狠角色。除此以外,大爷我不会委身于其他弱者。因为一旦就此妥协,那和自杀就没什么两样。”
“”
“不是因为私怨。不是为了报仇。不能有针对我个人的理由。就像踩死路边的小臭虫一样赐予我天谴,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就完全忽略掉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我渴望是那样的家伙。”
亚梨子,凝视着少年口沫横飞的样子。
想要,接受惩戒——。
这种梦想,还能被称之为梦想吗?
但是也有一件事得到了确认。
如果他真的,期盼着那种方式的破灭的话——。
亚梨子无意识地挤出几声嘶哑的声音。
“为了接受惩戒才寻找摩理吗?”
harukiyo理所当然地笑了起来。
“算是吧。传闻中的“猎人”绝对是适合的人选吧?“啊,找到附虫者了。顺手杀掉吧。好了,解决了。来吧,下一个,下一个”——事情能像这样发展那就太完美了。”
为什么能——。
亚梨子忽然感到胸腔压抑得难受。
摆出这种表情——。
对她来说,实在无法理解。
愈见模糊的视界中映衬出的,是一位附虫者。
诉说着破灭的少年带着孩子一般的笑容,没有一丝阴影。
“哈哈”
harukiyo不由得笑出声来。
“为什么,你在哭泣?”
只有一滴。
从亚梨子的瞳孔中掉出来的,唯一的一滴水珠。
不知道这滴眼泪到底是为何而流,亚梨子只是一个劲地左右摇头。
“因为这个梦想实在太无聊,听得厌烦了吗?还是说同情?可怜?啊,是那个吧。是因为太有趣了吧。如果生气了的话,我的脸可以借你打一下哦。”
harukiyo像挑衅一样,把自己的面颊伸了出来。
但是亚梨子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为什么会流下眼泪,连自己也不明白。
可能是因为他的梦想充满着太多破灭的气息,从中感受到的悲伤所致。
他的强大,竟是建筑在如此脱离希望的理由上,也可能是因为这点让亚梨子对他感到无比失望所致。
或者是自己对梦想一厢情愿的憧憬被无情打碎而遭受的打击所致。
现在,要决定箇中的理由,亚梨子不知道的东西还太多太多。
不参杂着善,也不参杂恶,只是用孩子般的面容纯粹地诉说着破灭的附虫者——。
他也只是,被那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异类气息的福尔摩蝶卷进来的人物的其中一位。
和之前遇见的所有附虫者一样,亚梨子也打算把他的存在永远保存在自己心里。
“想记在心里还是早早忘却,都随你的便。因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可能,这一生将再也不会提起自己的梦想了。所以这里听到的字字句句,全部都归你了。”
harukiyo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亚梨子的头。没有抚摸,也没有要打她的意思。只是为了让快要俯下身去的她重新抬起头来,少年抓着亚梨子的头往后揿去。
亚梨子擦了擦眼角,重新露出了笑容。
“为什么,会拥着那样的梦想呢如果再问的话那是不是就成了另一个提问了?”
“那当然,别太得意了。”
一时的空中散步,马上就要临近尾声。
两人所乘坐的吊厢不断下降,最终着陆在赤牧市的大地上。
安全门打开,亚梨子和harukiyo重新站上了柏油地面。
瞬时间被大圆盘周围的人流淹没,亚梨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另一方面,准备离去赤牧市的少年,连道别的招呼都不打就徜徉而去。
亚梨子带着笑容,向着少年的背影喊道。
“喂,再稍微在赤牧市里多待一阵吧。”
用毫无留恋的轻快脚步准备离去的harukiyo,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你啊,本大爷说得很清楚了吧。花城摩理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我的梦想也是。”
“嗯,我听清楚了。”
“那你还想要把我带回去?”
harukiyo向亚梨子回过半个面颊。那上面写着厌倦的表情。
“反正你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吧?这样的话不如把它关注到最后一刻嘛。”
最后一刻——。
对于那句话harukiyo露出了笑容。
“最后吗。嘛,那倒是真的。如果不比谁都还了解自己的话就麻烦了呢。”
少年的话语,充满着讽刺的意味。
“福尔摩蝶会苟活到现在,纯粹是个错误。错误总有一天,会被纠正的。”
harukiyo再次迈开步伐。
“——但是,那和大爷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我来说的最后,早已过去。”
亚梨子以小跑的步伐向他追去。
“我,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实在是被你的弱智吓了一跳。可不可以首先从把你这个烦人精人间蒸发开始呢?”
harukiyo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着,而亚梨子仍然紧追不舍。
“有什么关系嘛,小气。一直以来只知道给我添麻烦,现在连这点事都不愿帮啊。”
“既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个理由。麻烦死了。别再跟着我啦。”
“我,知道一个能够惩罚你的人哦。就在这个城市里。”
“花城摩理是让我希望破灭了。所以你就开始打“郭公”的主意了?那家伙还不行。不过我期待着他数年后的成长。但是现在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不是大助哦。”
“那么是“不死”的附虫者?”
亚梨子张大了眼睛。她想都没想到harukiyo会从嘴里说出这个名字。
“那还真是可惜了,那东西好像很憎恶附虫者。而我正是附虫者,如果是以报仇的理由那就不符合我的规矩。如果是那种以杀我为乐的家伙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再说如果我的预测是正确的话,那家伙最后一定会辜负我的期待。他并非一号指定也就是指这回事。我已经受够了欺诈师了。”
“也不是一玫皇嵩。”
不断从喃喃自语的少年嘴里冒出来的意义不明的话语,被亚梨子打断了。
harukiyo的步幅十分大,亚梨子拼命追赶才刚刚可以跟上。
“没有怨恨,也不是为了复仇。但也没有义务——也就是说,只要比你强就可以了对吧?”
少年的脚步忽然停止了。
对于突然而来的急刹车,亚梨子没来得及停脚。不小心超到了harukiyo的前面。
“——”
连忙回过头来,亚梨子却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人莫非是,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家伙吗?”
炎之魔人,全身放射出一股炼狱般的威慑力。他显露出狰狞的怒气,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亚梨子。
虽然亚梨子努力地想点头,但是少年燃烧般的目光穿透了亚梨子,让她的身体像中了紧箍咒一样动弹不得。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亚梨子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花城摩理的亡灵附身的少女”吗?虽然好像以前听到过,但是让我给忘了。”
在发出从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宣言之后,harukiyo就把亚梨子晾在一边挥袖而去。
“——我没有贬低你的梦想的意思。也没准备开玩笑。”
正要离开的harukiyo回过身来,亚梨子把银色的棍棒拿了出来。
“我是认真的。”
harukiyo可以说是知道好友遗志的,唯一的人物。为了找到他不惜伤害到众多的同伴,亚梨子自身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不——是不得不知道。
为此,亚梨子才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了。
“——全泡汤了啊。”
少年停下了脚步,全身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
“为了演好——伤心欲绝后的harukiyo大人又朝着成熟的男人迈进了一步这出戏,我本来还准备拒绝一切斡旋的说。”
重重叹了口气,harukiyo不知为何拿出了手机。毫不理会一旁眉头深锁的亚梨子,和某人交谈了起来。虽然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跟我来”
合上手机,harukiyo转身对亚梨子说道。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亚梨子还是在他的引导下,来到了某个场所。
是一个广阔的活动会场。
是最近举办过一个大型车展的地方。亚梨子曾经在新闻里看过关于它盛大闭幕的报道。
活动结束后的会场空荡荡的,广阔的场地内可以看到小型的跑道和绿意盎然的喷水池。
通向场地内的大门,不知为何是敞开的。harukiyo径直走进了场地内,脸上没有一丝的迟疑。沿着道路不断深入,最后进入了一座依然大门敞开的巨大建筑物。
“为什么到这里来喂,这里能让人随便进去吗?”
“脑子里有点常识好不好。当然是不可以啦。但是我们进来了。”
建筑内,有着比霍尔斯圣城学院体育馆还要大上数倍的面积。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照明灯光。四周被玻璃的墙壁围了起来。在连走道都没有的空荡荡的内部空间里,直到最近还排列过无数的汽车。
“啊”
亚梨子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了。
靠在柱子上的是,一位带着眼镜的身材细长的少年。
而另一位盘腿坐在地上的是,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女。丢在一旁的摩托车,看来也是他们中的一人骑来的。
“是,谁?”
甩都不甩陷入迷惑中的亚梨子,harukiyo很坦然地向二人走去。
“哦喂,拜托你们了”
“我说啊,突然把我叫出来实在很伤脑筋呢。明明和女朋友正玩在兴头上。”
“别瞎说了。我去接你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你一个人。”
以他们之间熟悉的对话来看,好像和harukiyo彼此认识。
那边的两人分别看了一眼亚梨子。
“诶—,中学生嘛。还蛮可爱的呢。这个,要让我们杀掉吗?真可惜呐。”
“没说要杀她啦。而且杀了之后麻烦事一堆,随便玩玩就可以了吧,harukiyo?”
“什么——”
harukiyo把身体靠在较远的一根柱子上,回过身来说道。
“你在吃惊什么?不是说要和我战斗吗?”
“那,那么这两个人,与此无关啊!”
“——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讲话?”
harukiyo脸色一变,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本大爷向来不择手段。运用能想象到的一切手段,那正是我的“强大”。所以我只对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战胜的敌手感兴趣。”
“——”
“比起这个,你对敌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一个人就屁颠屁颠地跟我来到这种地方。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无疑就是你的“弱小”。”
她紧握着银棍的那只手,开始不断往外冒冷汗。
“我丑话说在前面——在那边的两人无论哪一个,实力都和“司书”不相上下。”
harukiyo冷酷的宣言,震动着呆然站在原地的亚梨子的鼓膜。
2
“哈啊!哈!”
紧紧抓着由福尔摩蝶变化而成的枪,亚梨子往回一跳。制服上沾满尘土,手脚上则多出了数道擦伤。
“!”
忽然脚边的地面发出白色的闪光,亚梨子连忙往一边跳开,而地面上随着冲击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没等亚梨子喘口气,刚才划开地面的白色物体像活物一样动了起来,缠上了亚梨子的脚。
“呀!”
被一股极强的力量所拉扯,亚梨子的身体被卷向了空中。
“呜!”
再快被砸进柱子里的一瞬间,缠在脚上的物体——像艺术体操比赛时所使用的绸带般的白色丝带,被亚梨子用银色的枪切断了。紧接着她在空中做了个空翻,用浮现出银色符纹的右脚结结实实地蹬在身后的柱子上避免了与它的撞击。
除了银色的棍棒以外,亚梨子身上只有右脚和福尔摩蝶进行了同化。但如果没有这只脚的强化,恐怕就连从柱子上跳回地面时下坠所带来的伤害都无法避免吧。
“那边是陷阱卡。效果是移动力低下。”
场地内响起少年轻飘飘的声音。
话音刚落,亚梨子所站立的地面上就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她的双脚,忽然被被一个拖着一颗大铁球的枷锁铐上了。铁球表面上的数字显示器浮现出一个二位数字60,并且开始向0进行着倒计时。
“好,好重——”
而白色的闪光又紧逼而来。
移动被限制住的亚梨子拿着枪扬手一挥,把丝带挡了回去。但是瞧准了她身体的重心不稳,丝带重整旗鼓后又再次袭击而来。
亚梨子用枪柄好容易才把第二击接了下来,但是却无法抵消它所带来的冲击。冲击中蕴藏着的强大威力,照着她的心窝穿刺而去,甚至让亚梨子产生了腹部被贯穿的错觉。
“咳,咳嚯!”
亚梨子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跪倒在地。
“虽然力量很惊人但是攻击太单一了吧。这孩子,没什么战斗经验吧?”
雀斑女把手插在腰上,悠然自得地望着亚梨子。她的双腕上带着由“虫”变形而成的怪异手镯,每个手镯上都拖着一根白色的丝带。
“可能还隐藏着什么能力呢。但是如果不粗心大意的话,应该可以轻松战胜吧。”
眼睛少年的一旁,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桌子。那也是由他的“虫”变化而来的,而台子上放满了堆积如山的卡片。
“不要自说自话地放水啊。”
在身后观战的harukiyo,浮现出了愤怒的表情。
“再来一下就能把她杀掉了吧。为什么还要歇口气呢。”
“呜哇,感觉不太妙。话说今天的harukiyo大哥,正在气头上?”
“万一他真的火大起来那还真不太好违抗呢。这个,是铁则呢。骗我过来说有什么好玩的对手——这笔账,一会再好好跟你算吧。”
少年扶了扶眼睛,小声嘀咕着“对方在本回合内无任何动作么。”,于是在桌子上放上了新的卡片。
“咳嚯”
亚梨子痛苦地皱着眉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双脚上牵着的铁球随着倒数归0,就以爆炸般的效果消失掉了。
接着从前方的地面发出了光辉,从中出现了一组拉弓待放的弓兵部队。他们对准亚梨子一齐射出了手中的箭。
亚梨子连忙操控银色的鳞粉来保护自己,把呼啸而来的箭雨一一挡开。但是两条丝带乘机从侧面袭来,把亚梨子连同鳞粉一起向后击飞了出去。
“不是说比本大爷还强么?”
把胳膊抱在胸前的hrukiyo,冷冷地说道。从这场战斗开始之后,他就一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过半步。
“咳唔!”
而亚梨子这边,她光是守住自己就已经筋疲力尽。一边躲避自在变幻的丝带,一边还要提防眼睛少年那出其不意的能力,完全没有办法抽出手来对他们发起反击。别说把这两名附虫者撂倒,现在连想接近harukiyo都非常困难。
到底,该怎么办。
一边拼尽全力躲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连续不断的攻击,亚梨子一边绞尽脑汁地考虑着。
正如harukiyo所说,眼前的这两人绝对不弱。而且就算把他们打倒了,之后又该怎么和炎之魔人战斗——。
“不过是半桶水。”
盯着被两名附虫者搞得焦头烂额的亚梨子,harukiyo厌恶地丢出一句话。
“无论哪个人都只会嘴上说说。我早就知道无论你们一开始说得多么较真,到最后总是这种下场。”
攻击穿过了亚梨子的防御,她被重重扣在身后的柱子上。
““虽然真的不想放弃,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个叫陷阱卡的能力再次发动。亚梨子的全身上下被荆棘捆得动弹不得。
“让你们这么想的理由,是什么?强大的敌人?能力的极限?死?——那些玩意又算得了什么?有关系吗?到底要不要放弃,这种事到最后还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怎么到了最后的最后,都那么心安理得地把手松开了啊!”
亚梨子的周围,开始刮起银色鳞粉的狂风。
“但是花城摩理不同。正因为到死她都没有放弃梦想,所以福尔摩蝶才会留到现在。”
让眼睛少年的能力陷入沉睡之后,荆棘马上失去了力量。亚梨子赤手空拳地把它们抓了起来,用蛮力撕成了碎片。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马上又遭到了白色丝带从侧面袭来的攻击。亚梨子的身体被冲击撞飞了出去,用来让眼睛少年的能力无效化的鳞粉也灰飞烟灭了。
“结果,那家伙也一样。”
重重地摔在地上的亚梨子,很快又站起身来。正准备朝着敌人径直冲过去的时候,却又立刻遭到丝带的猛烈回击。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恶魔的药和天使的药——花城摩理她选的是哪一个。”
harukiyo的声音,不断颤抖着。他的脸好像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一般,奇怪地扭曲着。
恶魔的药和天使的药。
脑子里颇有印象的一个单词。
那好像是,对了,留在摩理病房里的一本绘册。标题应该是叫做“魔法的药”。里面讲的好像是——。
harukiyo狂吼了起来。
“可恶!畜牲!你们一个个全都是欺诈师!花城摩理是!“医生”是!“不死”是!那个该死的福尔摩蝶也是!”
一位魔法使来到因病卧床不起的派翠西亚身边。
魔法师对她这么说。
我这里有从天使那里拿来的药,和从恶魔那里得来的药。
“我知道了花城摩理所选择的药仔细想想,没有发觉的我还真是个笨蛋。因为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从“医生”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这位叫花城摩理的附虫者的事情。”
喝下天使的药的话,以失去重要的人为代价,你会得到健康的身体并永远地活下去。
喝下恶魔的药的话,你会就这样死去吧。但是你最珍惜的人一直在身边抚慰你的心灵。
来吧。
你要——选择哪一样?
“花城摩理结果——到最后的最后,还是放弃了。把她自己的梦想啊。”
少年大概早就已经不是在对亚梨子说话了。harukiyo所说的一切,她一点都无法理解。
“那么,就来说说为什么现在福尔摩蝶还留在这里吧。——我已经明白了,全部都被我明白了。因为“医生”所说的话,我全都想起来了啊。那个欺诈混蛋,一切我都明白了。摆出一副亲切的嘴脸,还真是个可恶的混蛋啊。混球到那种程度的畜牲,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harukiyo无法抑制自己的激昂情绪。而亚梨子却对他生气的理由,一概不知。
为了知道其中的意义——。
只有直接从他那里问出事情的真相了。
所以,不能在此眼睁睁地看他离开——。
“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的就是,半吊子的温柔。而“医生”——“第三只”就是那玩意的集合。就连他所孕育出来的同化型附虫者也和他一个样。赶快都给我消失吧”
harukiyo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下去。
亚梨子转过身来,是因为看见他正向着背对着他的自己跑了过来。
从背后袭来的攻击,亚梨子用了一个二连跳闪向一边。她像脱兔一样朝着建筑物的出口飞奔而去。
“——啊,可恶。可恶。可恶啊!火气都上来了!”
但是实在躲闪不及,一股冲击袭向亚梨子。她那矮小的身体被掀到了地面。
亚梨子抬起满脸泥沙的脸,很快又站了起来。
“说什么“我是认真的”。你们每一个人都一样。到最后,全都逃得一干二净。”
亚梨子没有理会像是在喃喃自语的harukiyo,一股脑地朝着出口跑去。
“——给我好好地杀啊。哪怕是几亿分之一的几率,也别让她再有机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呜哇——。不老老实实照办的话,屁股说不定会被烤成黑炭哦。”
“这么把她给杀了等下一定没好心情。嘛,但也只能上了。”
虽然全身都变得伤痕累累,但是亚梨子终于到达了出口。
她忽然原地转过身来。
“!”
两位附虫者的猛烈攻击,朝着亚梨子倾泻而来。所到之处地面陷落坍塌,周围的墙壁也崩坏坍塌。
“摩理——”
全身被掀起的扬尘所包围,亚梨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福尔摩蝶同化的右脚插进了地面,强硬地支撑着身体。
“拜托你——”
就算因全身受到的伤害而意识模糊起来,但她仍然坚持面向前方。
“只有这次,把所有的力量都——”
从枪里冒出的鳞粉笼罩住了亚梨子。一步。
向前踏出的左脚,浮现出银色的符纹。
——亚梨子。
耳边,听到了死去好友的声音。
“我的身体的事,你可以不必在意的——”
一步。
又继续向前迈出步伐。
架起枪来的亚梨子的右手上,银色的符纹发出了光辉。
亚梨子睁大着的眼睛里,只剩下眼前的敌人。
“唔——”
雀斑女和眼睛少年,不约而同地变了变脸色。但是被镇慑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两人立刻又向亚梨子递出了猛攻。
被鳞粉包围着的亚梨子,把附虫者们的攻击悉数顶了回去。
“为了再往前,更进一步——”
亚梨子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左腕上,也出现了发着银光的符纹的侵蚀。
一边用鳞粉防御敌人的攻击,亚梨子又向前踏出一步。
银色的符纹,爬上了亚梨子的大半张脸。而一侧嘴唇上的笑意扭曲变形,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嗯,我知道了。”
挚友的声音,这次变得异常明晰。而喉咙传来的震动,才让她意识到这个声音正是出自于自己的口中。
发出银色光辉的瞳孔和,蕴含着强烈遗志的瞳孔。
用这两个瞳孔注视着harukiyo,亚梨子向前走了起来。
“诶,骗人吧。怎么会——”
“难不成,这个孩子——”
两位附虫者再也掩饰不了表情的骤变,于是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猛烈攻势朝亚梨子倾泻而来。
但是亚梨子用鳞粉把它们一一档了回去,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迈进。
渐渐地行走演变成小跑,而且行进速度不断地加快。随着速度的提升,包裹着亚梨子的银色光辉也越来越耀眼——。
“只不过是为了助跑,才逃到那里的?”
亚梨子一直线地,朝这边加速而来。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丝带的无尽攻势,被滴水不漏的防御悉数弹开。
每前进数米,眼睛少年的能力就会发动一次。亚梨子的四肢再次被枷锁缠住,种类繁多的攻击立即以骤雨之势倾泻而下。
但是身上的光辉不断增强的亚梨子,完全不把它当回事。捆在手脚的锁具被一一弹开,化为了粉末。
在鳞粉的笼罩下疾走的亚梨子自身,渐渐化为一杆放射出耀眼光芒的长枪——。
“抱,抱歉,harukiyo哥。”
两名附虫者的判断,非常果断。
面对像被附身一样直勾勾地盯着harukiyo,全速朝这边飞驰而来的亚梨子。他们知趣地往两边跳开,让出了她的行进路线。
“这已经不是我们俩,能插手的事情了。”
“加油吧,harukiyo。”
harukiyo没有责备他们。只是无言地起身离开柱子旁,盘在胸前的双手也慢慢放下。
“哈哈,像笨蛋一样的孤注一掷。”
没错,的确是孤注一掷。
但是这是亚梨子能做到的,唯一的方法。
对着炎之魔人,根本没有空闲去顾及除了他以外的一切一切事物。
“你该不会认为我会傻站在这里不躲不闪吧?我说过会用尽一切能想到的手段——”
harukiyo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但是这一瞬,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好像在犹如大军压阵般不断迫近地亚梨子身后,发现了什么东西。他那毫无惧色的视线,好像针对的是其他的某人而非亚梨子。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是你的“强大”吗?”
harukiyo收回了视线,脸上浮现出欢愉的笑容。——能把所有映衬在眼里的一切事物燃烧殆尽的,魔人的笑容。
炙热的业火一下子占据了亚梨子的整个视界。
以harukiyo为中心肆虐开来的火柱,在空中形成了大王虎甲虫的形状。
“好哇,尽管来吧。——一之黑亚梨子。”
3
感觉好像有一小会的时间,失去了意识。
亚梨子睁开沉重的眼帘,发现自己蜷曲在一片荒芜的地面上。
“嗯”
刚想动一动身子,麻痹的感觉就传递开来。应该是和福尔摩蝶同化之后的副作用吧。光是让身子躺正就已经竭尽全力,亚梨子只好用眼球的活动来确认周身的状况。
“喂,你摆出一副什么馊脸?不会是看到这家伙孤身一人,所以一心想着来救场子,结果发现没来得及带救兵吧?”
“你脸色很难看哦。真的很痛的话可别硬撑着啊。如果想让我手下留情的话,少说态度也得恭敬一点啊。虽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天花板早已不知去向,化为一片废墟的建筑内部的中央,两位少年一动不动地对峙着,彼此靠近得连额头都快要贴在一起。
一名是harukiyo。制服变得破烂不堪,左臂也被血迹染成一片鲜红。
另一位,是全身包裹着一袭漆黑的长风衣的少年。虽然面孔被巨大的护目镜遮住了,但是声音却早已熟识。
“诶——,那就是“郭公”吗?好像很强嘛。”
“怎么办?是不是趁没受伤前先溜?”
远远地闪在一边说话的是,雀斑女和眼睛少年。
“放马过来呀,喂。还是说犹豫着要不要先保护那个女人?好一个温柔的恶魔大人啊。”
“你就知道在一边乱叫唤吗?很痛吧?被那种小女生弄伤的手,可把你弄疼了哦。”
看着那边的两人一触即发的氛围,亚梨子明白了。
大助一找到亚梨子的所在之处,就立马赶了过来吧。——正因为他当时处于自己身后,harukiyo才会为了躲避手枪的炮击,而迫不得已从正面接下了亚梨子的攻击。
“能动吗,亚梨子?”
一边继续和harukiyo对峙,大助一边向自己问到。
“有点困难。”
其实是一点也动不了。就像跑完整个马拉松一样,极度的疲劳向全身袭来。和枪分离开来的福尔摩蝶,在亚梨子的视线内懒洋洋地拍动着羽翼。
“唉”
很无趣地对亚梨子瞥了一眼,harukiyo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亚梨子一声叫住了他的背影。
“harukiyo你说摩理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质问我的权利。明明比我还弱。”
“——会被我这样的人弄伤,你事前一定没想到吧?”
harukiyo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下次,我会变得更强的。到时可能就不单单只是一个手臂了。如果不继续关注的话,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
少年没有回应。只有受伤的手臂稍稍晃动了一下。
“这次换我来找你的麻烦。一直烦到从你口中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挖出来为止。”
“我,可是通缉犯哦?当着特环的面,难道想叫我留下来吗?”
“留下来?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自有考虑。请你靠过来一点。啊,大助站在那里不要动就可以了太靠近了啦。居然想踩女孩子的脸你脑子里装的什么啊好啦,听话,把脸朝着这边。”
亚梨子躺在地上向harukiyo招了招手,他很诧异地把脸靠了过去。而她把垂在少年衣领上的领带解了下来,又一圈圈地缠上他的脸。
“好像蛮难固定住呢。有没有什么能夹的东西”
“美术部登场。我有用来透视图景的胶带,可以派上用场吗?”
“爱打扮小女生登场。也有在用发夹,所以有用就拿去吧。”
“你们两个玩什么天然系叛变。”
看着一群人围着harukiyo的脸忙这忙那,大助露出很不可思议的表情。
“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们几个”
“啊啦,真不可思议。这样子就没有人能认出他是谁了呢。更不用说暴露给特环了。”
亚梨子把手从harukiyo的脸上拿开了。
少年的面孔,被领带和胶带完美地遮了起来。就好像恐怖电影里常常出现的木乃伊。
harukiyo用自己的手摆弄了两下面目全非的脸,脸上不由得露出坏笑。
“喂喂,太不可思议啦。问题被解决了耶。”
“你们俩,把特环当猴耍吗?”
“——如何?”
虽然是个怎么说都不能算有型的变装,但本人似乎觉得还过得去。这位蹲在亚梨子身边的少年,此时给人带来的是一种极度超然于人类的印象。简直可以说就是与魔人这个的称呼相匹配的姿态。
harukiyo一手抓过亚梨子的衣领。硬是把动弹不得的她拉起身来,用熊熊燃烧着的红莲之瞳打量着她的面庞。
“滞留在这个城市里,能给大爷带来多少好处?你就不能现在马上强大起来,然后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杀了我么?”
“杀人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亚梨子已经,不再害怕来自于他的威慑力了。
两人间的对话,在短短数厘米的距离内进行。连慢慢朝着这里靠过来的大助都听不到,更别说和亚梨子战斗的那两位了。
“——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成全你的。”
亚梨子直视着炎之魔人的瞳孔。
harukiyo看起来很愉悦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哦~。那到底,要如何才能成全小人?”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但是我会马上变得比你还强——让你对我言听计从。无论你怎么抵抗怎么逃,都不会饶了你的。”
“”
“还有摩理的事,只要一天不能证明你那席话的真伪,我就会一直寻找下去。”
harukiyo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把你那只手拿开,harukiyo。”
原来大助用枪顶住了他的头。
“——很烦耶”
harukiyo狠狠地斜眼盯着大助。
“没看见大爷我现在正忙么。”
“你那么多状况,我哪里管得过来啊。”
似乎感受到harukiyo当真发怒起来,绿色的郭公虫
停在大助的肩膀上。身躯逐渐变形,和少年化为一体。
“切”
harukiyo的脸扭曲起来,把手从亚梨子身上拿开。这两位少年,四目相交地对峙起来。
“等等,大助——”
“哈,“寻求答案的真伪”。外加,比死还要沉重的惩罚么。——不赖嘛。”
harukiyo突然把目光从大助身上移走了,转而投向了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亚梨子。
“期限很短哦,一之黑亚梨子。”
亚梨子清楚得很。
自己的身体,已经告诉了她。
以前,和福尔摩蝶同化之后,都会有一时的痛楚和疲劳袭来。
可是现在亚梨子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痛楚和疲劳——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各处扎了根似的无法动弹。简直像被看不见的亡灵牢牢锢禁住一样。
明明不是附虫者,却和“虫”同化在一起。
这种违背常理的行为所带来的代价,确实在不断侵蚀着亚梨子的身体吧。——这种状况,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哈哈。”
看着无言中露出笑容的亚梨子,harukiyo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终于变成认真的表情了么。想做还是做得到的嘛”
决不后退。
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早已做好了觉悟。而现在心中也没有任何迷惘。
找到摩理的遗志——。
一开始,是以此为目的的。
但是就连这个——对亚梨子来说,也开始慢慢蜕变成一个契机。
——我最讨厌的就是附虫者。
当听到一玫皇嵩的这句话时,心里感受到的却是别样的含义。
“”
亚梨子无言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两位少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砸了砸舌头,一齐露出两张厌恶的——打心里觉得麻烦的表情,然而却一起握住了亚梨子的手。
左手给,大助。
右手给,harukiyo。
借助两名附虫者的手,亚梨子站起身来。
“但是,虽然今后屁股后面多了个人死死追赶,反而让我的心蹦蹦直跳呐。既然一点都弄不明白她心里的如意小算盘,不如省省心双手一摊任由她摆布吧。”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么被迫和这种家伙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我该如何是好啊。”
亚梨子双手发力使劲一扯,两位牢骚少年的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25完)
bug26.梦想高涨的鸣动
这里过去应该是手术室吧。
眼前的是一张被一亮一暗断断续续的灯光照着的手术台。包围在宽敞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缝,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手术灯也是破破烂烂的。
啪。
啪。
在寂静的手术室里伫立着的少女一次又一次地在胸前将两拳相击。
身穿带有淡淡污迹的连衣裙的少女,用空虚的眼神看着在两扇门对开的手术室入口站着的一之黑亚梨子。
跟附虫者相遇,这到底是第几回了呢?
亚梨子手握闪着银色光辉的长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整个手术室的空间内都飘浮着跟排球一样大的球状黑雾。每当少女将两拳打在一起时,雾珠就会聚集到她手中,增加浓度,然后再一次散放到空气中。
少女张开了口。
“所谓生命,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中毒而生病了……”
扑通——亚梨子感到心脏跳动了一下。
低着头相击双拳的少女背后,黑色的雾渐渐聚集起来,形成了近似于四叶天牛的轮廓。
“无论是谁都治不好的病……”
啪。
啪。
“反正总有一天要死的,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
亚梨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一边念着诅咒的话一边相击双拳的少女,不知为何在此刻与花城摩理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在找寻昔日的亲友摩理的遗志这一过程中,和各种各样的附虫者相遇了。
他们中无论谁都在痛苦着,一直和什么东西在战斗着。
摩理曾经——也是那样的吗?
也是和现在眼前的附虫者少女一样,对于生命感到绝望,一边痛苦着,仍然一边在和什么战斗着的吗?
“反正都是要死的——反正除了痛苦就没别的了——那么早一秒也好,就让我帮你解脱吧……”
亚梨子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呢?
在跟一个又一个的附虫者相遇的过程中,亚梨子的心中产生了疑问。
明明不是附虫者的她,却能够使用“虫”的能力。
不过是作为这样一个两头不着岸的存在的她,为了附虫者到底能做到什么呢?
“无论是你也好谁也好,我都会把他从称作生命的病那里‘拯救’出来。”
用嘶哑的声音念叨着,少女慢慢地摆好了架势。故意地把腰弯下,两臂大大地张开形成了拳法的姿势。被球状的雾包裹着的四肢就犹如四叶天牛的牙一样,变成了足以咬碎敌人的四支利齿。
一踢地面,附虫者少女就像滑行一般向着亚梨子冲去。
逼近自己的敌人,就要来到眼前了——
然而亚梨子还是,不能移开半步。
1
霍尔斯圣城学院初中部的料理实习室被嘈杂的氛围所包围。
“惠那……这个,到底是什么?”
在制服上加穿了围裙的亚梨子抬头仰望在料理实习室正中央处耸立的巨塔。作为初三生的同级生们当然不在话下,就连家政课的老师也看呆了眼。
“这只是简单的蛋糕制作课罢了……都是因为惠那她精力过盛啦。虽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亚梨子身旁冒出感叹的是九条多贺子。温和的举止以及有礼貌的遣词是富裕人家子女众多的本校学生的范本。
在亚梨子她们眼前的是一个被施加了豪华的装饰的五层大蛋糕。
刚完成了这一“伟业”,满脸笑容的少女就回过了头来。有着一头短发,能给人以潇洒的印象的她,是同为亚梨子的亲友的西园寺惠那。
“这可是我和药屋同学结婚蛋糕的先行版哦~~”
“就是说还有正式版吗!?再说在料理实习课上做结婚蛋糕不是很奇怪吗!?”
终于忍不住吐槽的,仍然是穿着围裙的少年——药屋大助——普通的外貌,平均的体型,除了脸上贴的一张创可贴以外什么特征也没有的男生。“觉得奇怪的话应该在制作的时候就注意到啊,大助。你跟惠那不是同班的吗?”
“我只是在想‘蛋糕做得真多啊’而已,一般不会想到把它们层层叠起来的吧——哇啊啊,不要用手机拍我!连九条同学也是!”
“哈哈,对不起啦~~待会把这些照片登上‘药屋大助同好会’的会报的话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那到底是什么会来的!?第一次听说!”
“那是以大助同学惊慌失措的样子为乐的崭新原创的会哦。虽然只是校内限定,但是会员人数还是在稳步提高呢。对吧,会长?”
“嗯~这时代比起美少年来还是普通样子的好啊。”
“原来西园寺同学是会长啊!除了‘果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啊啊真是的,不适可而止的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药、药屋同学生气了……”
“这不是应该害羞的场合吧!啊啊啊啊!我不行啦……”
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大助,神情恍惚的惠那,还有用手机给蛋糕拍照的多贺子。连老师也惊讶地站了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太完美的作品,被败北感打垮了吧。
亚梨子无奈地低语。
“料理实习,原来是这样混乱的课来的吗……”
——在料理课结束之后,亚梨子、大助、惠那和多贺子四人依然留在了实习室。
为了处理掉全班同学一起都没能吃完的蛋糕,变成了留在这里举行小规模的“甜蜜”派对的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不过……”
正在以明显多于另外三人量的蛋糕作为对手苦战中的大助若无其事地说。
“西园寺同学变得有精神了,真是太好了。”
原本有说有笑的亚梨子她们的对话突然停止了。
“那个啦,最近,不是说总是有被谁盯着的感觉吗?因为那个原因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好像是吃得非常饱了,大助一边用叉子挑弄着蛋糕一边说道。
亚梨子把脸转向惠那和多贺子,她们两人也回以非常吃惊的眼神。
注意到三个少女都停了口,大助害怕了起来。
“什、什么嘛。怎么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样。”
奇怪的地方,一点也没有。
作为友人,没有比这更自然的台词了。
然而那样“理所当然”的话从他的口中飞出是想都没想到的。
“大、大助居然会担心惠那……等、等一下,惠那!你在蛋糕里放了什么的话事先告诉我们一下嘛!那些症状突然出来的话不是会吓我们一跳吗?”
“应该不是违法的药物吧?我们吃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吧?”
“慢着慢着慢着,只是担心了一下罢了为什么你们就动摇成这样啊!”
之前的应该是无意识说出来的话吧,大助就像要掩饰变红的耳朵似的加大了声量。
“能得到大助的关心真是好呢——惠那。接下来就是求婚了呢!”
笑眯眯的亚梨子回头转向惠那。
“惠那?”
原本以为一定会尽情欢闹的惠那,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回过了神来,不知道作出什么表情好的样子,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
“糟糕,怎么办好呢……真的好高兴。”
这边也是,意外的反应啊。亚梨子和多贺子用吃惊的表情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
慌慌张张的,只有大助一个人。
“别、别别别别这样!我并没有说什么非分的事啊!关心朋友是很普通的事情吧!对吧,西园寺同学!”
“啊……好像流鼻血了。”
“为什么!?”
惠那把脸仰起来,像要掩饰泛起了红潮的脸颊一样展现出平常的轻松的笑容。
“我还没跟你们说呢。实际上那件事已经解决了。虽然现在才报告是迟了点,不过确实是很容易地解决了呢。”
惠那飞快地挥着手,用轻快的口吻说道。那个表情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是真的毫无挂虑的样子。
亚梨子把头侧了侧。
“解决了是指?”
“实际上我是和某个能成为我的有力依靠的人谈过这件事了呢。运气真是太好了!”
“能成为有力依靠的人,吗?”
“嗯。是在之前我爸爸带我去的派对上认识的。虽然那种郑重的场合一直都是拜托给姐姐们的,但是偶尔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呢。然后就在那里,跟一个大人物成为了好朋友。嘻嘻,听了肯定吓你们一跳哦。”
“大人物?谁啊,演员之类的?”
“赤濑川七那。”
突然地。
亚梨子准备用来切开蛋糕的叉子停住了。
赤濑川七那,是非常年少而又担任拥有众多大型企业的赤濑川集团会长职务的少女。在经济界中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在亚梨子的视线范围中也能看到,大助的动作也僵硬了一下,目光稍微变得锐利。
“你看,果然吓到了吧。大吃一惊了吧?不过是真的哦。”
“确实是赤濑川集团的会长呢。但是,那个人……”
“嗯嗯,我也知道啦,多贺子。关于她的谣言都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呢。可是实际上和她谈起来就会发现她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啦。也许是在不爱遵从礼节方面我们俩很合得来吧。”
“你和那个人——赤濑川七那她,谈了些什么呢?”
亚梨子低声地询问她。
赤濑川七那。
亚梨子和那个少女已经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某个特殊情况的事件中。
——我一定会成为附虫者给你看的。
留下一句不会放弃就离开了的少女——赤濑川七那的容貌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在那之后她没有再在亚梨子面前出现过。
没有注意到亚梨子和大助的动摇,惠那带着回忆的微笑说了起来。
“最精彩的就是她说的在派对现场的有钱人的坏话呢。之后,因为她跟我说这样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有困难的话可以去找她……所以再之后就跟她讲了这件事了。这样一来,她就跟我说会帮我详细调查。那个赤濑川集团会帮助我的话,不是等同于已经解决了吗?”
“那个,确实是呢……赤濑川集团的调查力是大家都认同的。”
看起来像是十分信赖赤濑川七那的惠那,以及点头认同的多贺子。
亚梨子要隐藏住内心的困惑而作出苦笑就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什么嘛,那么见外。明明跟我们商量也可以嘛。”
“嗯,虽然是这样……那个,亚梨子你们最近不是很忙吗?尽管我不清楚,不过好像有很多东西要处理吧?所以比起我这边的事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集中完成那边的事情呢。早一秒是一秒,这样我们就又能一起出去玩了啦!”
说着,惠那转向亚梨子和大助,毫无顾虑地笑了。
“为了我担心,真的很谢谢你们。”
有一种被称为“虫”的存在。
那是在大概十年前突然出现的,被寄附到思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的一种存在。“虫”能够给予宿主超常的力量,然而作为代价宿主的“想要成为这样”、“想要拥有这些”等等希望或是梦想会被一点一点地吃掉。
政府是一直都在隐瞒“虫”的存在,但是由于一方增加的目击报告还有经历叙述等等信息,现在在社会上关于“虫”是谣传不断的状态。人们对于被“虫”依附的人们——附虫者所抱有的恐怖感以及差别歧视正是高涨的时候。
“你认为怎样,大助?”
放学后,亚梨子和大助在学校旁边的国道上在等着某个人。
一只蝴蝶从头顶上飞舞下来,停在了亚梨子的肩膀上。
银色的月光蝶——
那是,因病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的好朋友——花城摩理的“虫”。在摩理死后,不知为何它就一直留在了亚梨子的身边。
“虽然也曾想过这只是单纯的偶然,但是,和那个女人——赤濑川七那扯上关系的事情应该是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的呐。”
坐在路边的防护栏上眺望着行人,大助说道。
“因为自己扬言想要成为附虫者的家伙,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啊。”
同平时在学校扮演的优等生形象比起来,少年的语气有了剧变。
为了隐瞒“虫”的存在,率领经过训练的附虫者去捕捉在野的附虫者的机关——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通称特环的这个组织,是药屋大助所属的机关。
同时药屋大助也是特环派来的战斗员,目的是监视作为被除宿主之外的人,而且是死者的“虫”依附的异常存在一之黑亚梨子。
“她肯定是有什么企图才和惠那接触的,还是警觉一点比较好。如果在那里的只是个怪小孩还好,那家伙可是有财力也有势力的。可恶,明明不是附虫者却这么棘手——干什么嘛?”
大助皱起了眉头。
一直注视着他的脸的亚梨子,冷不防地开口说道。
“‘关心朋友是很普通的事情’,呢~~”
“哈?”
“终于承认了呢,惠那她们是朋友。”
亚梨子“嘿、嘿~~”地笑着。大助的表情扭曲了,冷淡地说道。
“……假装朋友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那时候那样说单单是因为我认为那样说是最普通的罢了。”
“呵~~嘿~~假装是朋友呢——”
看到关心惠那的大助而高兴的,不仅仅是惠那一个人。
亚梨子也,非常地开心。
纵使说是为了监视亚梨子也好,药屋大助是亚梨子除了摩理以外第一个遇到的附虫者。而且不是别的什么,恰恰是好朋友遗留下来的月光蝶把他唤来的。
与大助相遇之后,找寻摩理遗志的旅程就开始了。
和他一起,与许多附虫者战斗过来了;和他一起,一次又一次地在死斗中存活下来了;和他一起度过的校园生活——也许在他看来是一场扮演同学的苦战吧——对于亚梨子来说也是非常开心的日子。
“而且对我们现在要去做的事也没有抱怨呢~~明明跟摩理的调查没有关系呢。嗯~~嗯~~~”
“别这样,那恶心的表情……赤濑川七那曾经是想要成为附虫者的人,身为特环人员对那样的家伙警戒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的确是呢~~理所当然呢~~”
“……别再恶心了。恶心到这种程度,‘霞王’在这里的话,要跟你决斗你也没理由抱怨了。”
当他们没完没了地说着话时,一辆汽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一辆雪白的轿车。这辆车长为一般车两倍以上的高级车吸引了大街上人们的视线。
在表情变得紧张的亚梨子他们面前,轿车的车门打开了。
“请坐上来吧。”
按车内响起的招待声所说的,亚梨子和大助坐进了车内。
车里面的宽敞和上次见到的一点都没变。只是,空气中弥漫的酒臭强了好几倍。亚梨子皱起了眉头。
“呀哈。贵安,一之黑亚梨子小姐还有——是叫‘郭公’吗?”
在静静地出发的车的最里面,一个少女在散漫地笑着。
少女身穿华丽的裙子,脚边倒着像倒过来的字母“J”一样的手杖。
那是在全国也屈指可数的企业集合体——赤濑川集团的年轻总帅,赤濑川七那。
“能够被那个名门一之黑家未来的当家邀请出来,这还真是我的光荣啊!竟然还特地联络本社,找我这样的暴发户,到底有什~么事呢?呀哈哈。”
“好像非常醉了呢。喝太多了不是吗?”
亚梨子坐在七那正对面的座位上,对着她露骨的讽刺以及烂醉如泥又皱起了眉。七那跟自己也就差一、两岁,自己责备她喝酒的话也是徒劳的吧。
至于大助,好像是不想和七那接话似的,一声不出地坐在亚梨子旁边。
“啊,七那,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亚梨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跟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是亚梨子主动联络七那的。而目的,只有一个。
“明明不是朋友,居然直接叫我的名字?真是随便呢。”
向着鼓起两颊的七那,亚梨子问道。
“你认识一个叫西园寺惠那的孩子吧?”
“xiyuansi?哈~到底是谁啊?”
“请认真点听我的话。”
亚梨子一眼都不眨地盯着装傻的七那。醉醺醺的少女好像很愉快的样子瞥了亚梨子一眼,故意笑了一下。
“啊啊,刚刚,想起来了。不久之前在派对那里认识的女孩子,好像就是叫那个名字呢。西园寺惠那,跟我的名字有一点相似啊。那又怎么了?”
“惠那是,我的朋友。”
“啊~是那样吗?真是巧合啊。还是应该称赞说‘真不愧是一之黑家的人际关系网啊’好呢?呀哈哈。”
“……”
“什~么嘛,那种眼神。难道是怀疑我有什么企图吗?比如说……对呢,如果你们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成为附虫者的方法的话,我就用你的朋友来威胁你们,之类的。你们怎么在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啊,我可是会告你们诽谤的哦。”
本来以为会哈哈大笑的七那一瞬间露出因遗憾而扭曲的表情,眯起了一只眼,剥露出憎恶似的放言。
“明明只要没有一之黑家做你后台的话,我就可以让你被所有人讨厌,一直逼到你走投无路了呢……就像小光一样,从学校里一直追逼出去,直到她后悔为止。”
虽然听到了她提到没听过的名字,但亚梨子还是更在意七那的改变。
“你……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感觉不同了呢。”
就算是醉了的时候也好,眼前的少女和以前见面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在为寻找成为附虫者的方法而出现的时候,七那至少还保有判断力,是很冷静的。
自那以来也没过几个月。说起来她那时候好像非常慌张地回去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跟你没关系吧,别理那么多。”
七那不高兴地把脸转向旁边,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的。
“先对毫不相关的家伙出手的,是你吧。”
大助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一边瞪着七那。
“有什么企图的话,还是趁现在收手吧,否则你后悔的。”
“呀哈。你才是应该注意一下你说的话吧。用朋友来威胁——如果要做的话,你说我做不做得到呢?就用你那不中用的脑袋给我好好想一下吧。”
“别这样啦,大助!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切。”
“七那,我相信你和惠那见面只是偶然的。”
“呀哈,那是什么?明明就是在怀疑。一看就像是在哄别人高兴,我都看腻了啊。”
“是真的哦。惠那也说了她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去派对的。再说你要找我麻烦直接以我为目标就可以了,要说做不做得到的话,肯定是做得到的吧?不过你肯定不会做的。”
“呀哈,谁知道呢?”
“我想知道的是,惠那跟你谈了什么?”
“呵~~”
“我们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如果有我们帮的上忙的地方,就请让我们帮你吧。”
这才是,亚梨子要求和七那见面的原因。
惠那因为担心亚梨子她们,在料理实习后谈到相关的详细内容是还是不停地岔开话题。
虽然惠那有这份心意亚梨子很高兴,但也没理由不管它。万一好朋友遇到危险而自己却什么也没做的话就追悔莫及了。
跟知道摩理躲起来哭的时候一样的感受,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和西园寺惠那谈的事?哈,到底是什么呢?确实记得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作为有钱人来说很难得的没有什么架子呢,很合得来的事也是事实……嗯,为人并不坏呢,能让我不收钱就听她说话的人,真的是不多呢。”
面对着装模作样的七那,大助的脸可想而知是绷得越来越紧。他的焦躁冲破忍耐的上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拜托你了,七那。你到底和她谈了什么,告诉我们吧?”
“拜托?呀哈,你究竟在说什么呀,入世未深的大小姐?想要东西的话就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吧?单方面地提供情报什么的,不是笨蛋吗?啊啊,说起来上回打我的赔偿费都还没给呢。”
像被捉住了把柄一样,亚梨子轻吟了一声。
“你……别太得寸进尺了!”烦躁起来的大助用手制止了她。
七那眯起一只眼,悠然地架起了脚。
“我事先说一句,惠那她可是绝对不会跟你们商量这件事的哦。”
亚梨子睁大了双眼。
“因为那孩子说过,还期望着将来能够继续和你们在一起玩,所以不想让那件事妨碍你们。特别是,由于某个男孩子加入了她们的圈子,她的这种想法就更坚定了呢。”
七那用愉悦的目光看着的,是大助。少年惊讶之余脸绷得更紧了。
“是因为我……”
“只要你们还是朋友——正因为你们是朋友,惠那绝对不会跟你们讲这件事的。真的是……很可怜呢。”
“可怜?说她可怜……什么意思?”
看着站起身来的亚梨子,七那“嘻嘻”地笑了。亚梨子的脸扭曲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反正不是钱之类的吧?”
“我想要的东西,你应该是知道的。”
目光变得锐利的七那瞪回亚梨子一眼。
“成为附虫者的方法——和‘原始三只’碰面的方法,我们也不知道。”
大助继续说着。
“‘原始三只’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目标是谁我们通通都不能预知。正因为如此特环才一直不能打倒那些家伙。有守株待兔的的方法的话,我这边倒是想知道。”
“只是见到还是不行,上次就已经知道了吧。我想知道的是……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家伙盯上。怎么样的人才会被它们变成附虫者,我想知道的是这个条件。”
“怎么样的人……那当然是有梦想的人——”
“所以说!我就是在问那个啊!!”
突然七那提高了声量,桌上的杯子像被打到了一样,杯中的酒飞溅了出来。
“所谓梦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拥有啊!”
看到以扭曲的表情嘶喊着的七那,亚梨子和大助都僵硬了。
“要让这样的我拥有梦想,到底要怎样做!?在哪里才买得到啊,那个?要多少钱才肯卖!?”
亚梨子只能呆呆地凝视着七那。像被鬼附身一样的少女的嘶喊,令亚梨子的胸口一阵揪痛。
这个少女——
失去了温柔的魔法使的,赤濑川七那所追问的东西是——
绝对没有所谓的“答案”的。
她一直在寻找的,恰恰是用金钱绝对买不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表情,不是像笨蛋一样吗?开玩笑而已,有趣吧?”
好像唾弃什么似的说着,又再抓起酒杯的少女,她的表情显得比谁都要感到无聊。
“对了,既然不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就用工作来支付吧。”
“工作?”
“在温室成长的大小姐肯定是没有劳动过的吧?不过放心,你们很擅长的不是吗?”
见到亚梨子皱眉,七那觉得很好笑一样地眯起了一只眼。
“制服附虫者。”
像在戏弄他们地,少女撅起嘴唇投出了一个飞吻。
2
到了晚上,亚梨子来到她居住的赤牧市的邻市——黑菱市的郊外。
“这、这是……”
刚从白色的轿车上下来,亚梨子和大助就呆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在绿意浓郁的小山上,静卧着一片宽广的建筑用地。在那里有好几栋像病院一样的建筑物,但是都跟城市里看到的那些有所不同,是更加平面型的、像蛋糕饼一样的构造,而且几栋楼并排在一起。
“对吧,一目了然不是吗?”
从轿车内传出七那的话。
“这里有附虫者在的‘迹象’。”
就跟她说的一样——一眼就可以看出面前的情景有异常。
不知是否电路故障,在建筑用地里立着的电灯无规律地一亮一暗。设施里的灯也是这样,本来是那边的灯在亮着的,一下子又变成了这边的窗户透出火光,简直就是展开了阴森的照明灯接力赛。
然而比起什么都要显得奇特的是——将设施全体包围住的球状黑雾。它们轻飘飘地在空中飘浮着,当碰到电灯柱的时候,金属制的柱子就会在转瞬间被黑色侵染,继而噼里啪啦地腐化断掉。有如被球体碰到的瞬间就染上了病一样。
“迹象?”
大助不愧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立刻冷静了下来一边回问情况一边打开带来的运动包。从里面拿出特环的装备长大衣以及防风眼镜,同时也拿出手枪装备上。
“这个康复中心,是赤濑川集团已经买下来了的。”
把巨大的设施全体包围的球体的数量有上百颗,无论采取那条路线都好,都是会没走几步路就撞上那些球体的吧。而且那些有保龄球大的球体还是在不规则地移动的,想钻到里面去移动也似乎太难了。
“本来那里是我聚集了各种最新型的设备,打算早晚用来作财界、政界的大人物们专用的康复设施的,没想到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职员和患者都无事地避难了,不过自那以来就变成谁也不能接近那里了。无论怎么,从职员们的叙述来看,这好像是由某个死去的患者的亲属造成的状况呢。似乎是一个很热心地来探病的女孩子……是因为亲人死了而变成了附虫者吧。”
“而且——还失去控制了。”
装备好了自己的大助用低沉的语气附加了一句。随处可见的少年身边的氛围,在转眼间变成了战斗员“郭公”的氛围。
“从在消极的情况下变成附虫者以及这个能力看来……是特殊型的附虫者吧。如果知道目标的潜伏位置的话从外面开枪就完了,不过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棘手啊。碰到这些球体的话好像很糟糕,用物理攻击把它们打飞还是怎么样呢……对我来说真是最麻烦的情况啊。”
分析着情况,大助渐渐无语了。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不向特环通报?”
“别开玩笑了。像特环这种组织有所行动的话,不就会被财政界那些家伙们知道了吗?这样的话,我难得拿到的这一等地不就不得不要接纳那些吝啬鬼了吗?所以才想让你们帮忙悄悄地解决掉这个问题啊。做吗,还是不做?”
“做。”
亚梨子拿出棒子,向下挥了一下令它伸长。
“早就决定好了不是吗?”
“哈,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会很害怕呢,没想到还挺有胆色的呢。”
“就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就把这种状况放着不管吗?没有其他类似这样的地方了吧!?”
失去控制,就是说在设施中的附虫者的梦想和生命正在持续地消亡中。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被“虫”吃尽梦想而死去。
“呀哈,为什么要生气?放心~这样的地方只有这里一处。”
关上轿车的车门,打开车窗,七那笑着目送亚梨子他们离去。
“那么,就拜托了哦。我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避难。对了,麻烦把损害控制在设施的20%内呢。”
与安静的引擎声一起,白色的轿车沿着夜晚的道路远去了。
大助松了松肩膀,叹了口气。
“没想到就算不是任务还是要去捕获附虫者啊。变成了很麻烦的事啊。”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吧!快点去把里面的女孩子救出来吧!”
说完就向着设施走去的亚梨子被大助抓住手腕制止了。
“不要胡乱闯进去!不动脑子就行动的那个缺点怎么就改不了呢,笨蛋!”
“并不是没有想过的!不是除了我以外就没人可以进去了吗?不是吗?”
大助回不上话来。
“大助你的能力不是不适合这种状况吗?宁子和爱理衣的话,是不能把将这么宽广的用地包围的能力全部消除的。霞王的话,碰到这些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宿主是在哪里躲起来的话她用多久都是找不到的。还是说有别的方法吗?”
亚梨子的话句句中的,大助陷入了沉默,最终极不情愿似的告诉她。
“在用地的那一边,虽然是有一个用自己的领域登上这个山丘的人……”
“真的吗?那样的话,向那个人——”
“但是交给那家伙的话——里面的附虫者断不会平安无事。”
“——我决定了。”
银色的月光蝶飞舞着,落在了亚梨子手持的棒子上,接着像爆开似的身体分裂开来,与棒子同化变成了一支银色的长枪。
亚梨子向着康复中心,把银枪竖竖地挥下。
一阵银色鳞粉的狂风,把门四周飘浮着的黑色球体通通消灭殆尽。——虽然在一瞬间开了一条通往设施的道路,但是马上又被旁边的球体飘过来挡住了去路。
“想让你跟在我后面来的,好像也不行呢。”
回过头来,对着大助笑了笑。
“我一个人去吧。”
银枪又喷出鳞粉,把亚梨子的身体包在了里面。
“我的话可以用鳞粉保护我自己,也可以让枪告诉我那个女孩子的所在之处——大助你被这鳞粉包住的话会不能使用力量对吧?”
“……”
“还是说——让我一个人去不放心?”
大助无语了。对于战斗的判断一直很果断的他,似乎在迷惑着。
亚梨子咬住了嘴唇。
至今为止自己都一直被他说成是包袱。实际也正是那样。有被他保护的时候,也有拉他后腿令他陷入危险的时候。
只是能够打开现在的局面的,除了亚梨子就没别人了罢了。
“——现在跟捕获‘霞王’的时候情况十分相似。所以里面的大概也是强敌。被逼入绝境的敌人总是很可怕的,这一点你也清楚。”
看到大助在叹气,亚梨子的胸口隐隐作痛。
然而——看到大助收起了手枪,亚梨子又睁大了双眼。
“别勉强地想要打倒她,找到敌人就够了。”
“嗯?”
“你在她面前出现的话,她也会集中精力对付你。到那时这周围的球体一定会消失的。在它们消失的同时,我也会循着战斗的声音赶到你那里去。”
亚梨子脸上闪现了光芒。
“就算再怎么强,也不会有HARUKIYO那么强的。说担心,也就是担心你会不会又毫不在意地把周围破坏掉罢了。”
说完,大助就像要她快去一样地挥了挥手。
“——那才真是多余的担心呢。”
亚梨子笑了,蹬了一下地面。
“这里有这么多建筑物,就算弄垮它一栋两栋,也可以说成是20%之内啦。”
“你还是给我反省一下吧……”
在少年无奈的叹息中亚梨子压下腰,从正面越过大门飞奔进了建筑用地中。
尽管有黑色球体碰到了亚梨子,可是都被守护着她的银色的鳞粉全部消灭。
踢在柏油地面上的亚梨子的脚,浮现出了银色的花纹。亚梨子利用强化了的脚力,跳过用地广场内的某个花坛。
“摩理!附虫者的那个女孩子在哪里?”
对于亚梨子的呼唤作出回应的银枪把她拉向了右边的一栋建筑。
“在那边对吧。”
被银色的光辉缠绕着的亚梨子一直线地奔过了建筑用地。
老实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冲进这么危险的地方,自己也很害怕。
但是大助却让她一个人去了。
这样看来,说不定他也渐渐承认亚梨子的实力了呢——这样一想,心里的不安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助说了,他没有担心她,这句话跟他在她的身边一样给了她心灵的依仗。
“强大的附虫者……”
一边飞快地穿过大楼间的间隙,一边自言自语。
前几天HARUKIYO说“加油吧”来给她打气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强大的附虫者们说的话里面,是注入了力量的。
好像感觉他们无论说什么都做得到似的。
对,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啊……”
随着亚梨子越来越接近附虫者的反应点,黑色球体的浓度也越来越高了。被穿透鳞粉的黑球碰到的银枪的一部分瞬间变黑了。
与月光蝶同化的银枪立刻又发动了另一种能力。能让敌人的能力休眠的温和的鳞粉将刀刃沾上的黑色污迹淡化,继而完全消除了。
“怎么感觉这个中心好像整个都得了病一样……”
亚梨子加大了守护自身的鳞粉浓度,毫不迟疑地加速。
用钢筋水泥做的建筑物的墙壁被黑色侵染削去了一部分,周围种着的植物也都变黑枯萎了。
月光蝶的银枪将亚梨子引导去的是,用地里面最深处的一栋圆柱形设施。这里一直被放置着,应该还是患者们避难时候的样子吧。亚梨子从大开的前门飞奔进去,经过一楼的服务大厅。
“是在上面吗?”
在灯光明灭的大厅深处虽然发现有一个电梯,可是楼层的指示灯没一个在亮,想也知道没可能还能正常工作。
亚梨子手持银枪沿着通道跑进去,边跑边找楼梯。走到某一条通道时飘来了水的气味,亚梨子转头看去,通道的尽头有扇玻璃门,可以看出里面是温水池,这大概也是康复设施之一吧。
找到了楼梯,注意力转向楼上。
尽管由于灯光突然消失而绊了一脚,亚梨子还是飞快地冲上有附虫者反应的楼层。在两侧都并排着许多扇门的通道上奔跑,一间房一间房地确认。
某一间房里放有诊断用的机器,从机器的用途就可以判断出这里应该是X射线检测室或者CT扫描室之类的。
到底找了多少间房间了呢——
就在把最后的,挡在通道尽头的两扇对开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个少女出现了。
“——”
原本是越来越快的呼吸,在一瞬间停住了,亚梨子全身冒出了冷汗。
这里是手术室,她很清楚。
可是整个房间都被浓浓的黑雾吞没了。
愤怒、悲伤、憎恨以及绝望。
在这样那样的负面感情凝聚成的雾里面,伫立着一个少女。
“……摩……理?”
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站着的少女——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和逝世的摩理的身影重叠了。
是因为无论身高、体型还是头发的长度都和摩理相似的缘故吗?不,不仅仅是那样。就连从全身发散到四周的只有绝望的气息,也和以前利用香鱼游的能力看到的过去的摩理一模一样。
“……”
少女慢慢地转过了头来。
那张脸——跟摩理的一点也不像。但是果然与逝世的亲友一般脸色非常差,而且表情写满了绝望。亚梨子有点在意她头发上插着的一株已经枯萎的四叶苜蓿。
少女缓缓张开双臂,周围的黑雾都收束到她握紧的拳头上——包围着整个建筑用地的黑色球体全部以极速从门前的亚梨子脚下挤过,吸入少女的拳中。
“无论怎样努力都好——”
亚梨子的身子猛地缩了一下。从少女的嘴中漏出的低沉的声音散发着阵阵恐怖的气息。
“无论怎样锻炼都好——”
啪。
亚梨子的肩又猛地抖了一下。这次是阴森恐怖的骨头相碰的声音,把亚梨子的心揪住了。
“无论选择怎样好的生活方式都好——”
啪。
少女在胸前将自己的双拳相击,每当拳头相碰时黑色的球体就会集中在拳上,凝缩,向四周飞散,然后又把拳头包裹起来。
“重要的人,就那么简单地死掉了。”
啪。
“谁都治不好他。”
啪。
“反正总有一天要死的,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
啪。
“反正都是要死的——反正除了痛苦就没别的了——那么早一秒也好,就让我帮你解脱吧……”
啪。
“无论是你也好谁也好,我都会把他从称作生命的病那里‘拯救’出来。”
附虫者的少女停止了击拳,慢慢摆好了拳法的架势。
双拳双脚都被球状黑雾包住的少女背后浮现出了四叶天牛的轮廓。将原本整个地区间飞散着的球凝聚起来化作四支利齿的手脚,应该轻易就能贯穿保护着亚梨子的鳞粉吧。
然而亚梨子面对着释放出压倒性杀气的少女,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跟附虫者相遇,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呢?
至今为止遇到的附虫者无论谁都是在烦恼着、痛苦着的。眼前的这个附虫者的少女也是,因为她身边发生的事变成了附虫者,现在她也是感到非常痛苦的吧?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作为附虫者的大家,无论谁都——
“——来吧……”
口中念叨着,亚梨子握紧了银枪。
面对呆站在那里的亚梨子,少女一蹬地面,以洗练的动作向亚梨子怀中滑去,用包裹有黑球的拳头打向亚梨子胸前。
与冲击一起,亚梨子的身体稍向前倾去。
“……!”
附虫者的少女惊讶地抬起了头。
浮现出银色花纹的亚梨子的手接住了少女的拳头。
“居然说反正都要死什么的——”
一滴眼泪落在了少女停下来的拳上。
“居然说帮别人解脱什么的——”
少女余下的另一只拳头攻向亚梨子的侧腹,但是又被亚梨子的另一只手接住了。
“呵!”
被亚梨子用远超常人的臂力封住双拳的少女像弹起来一样地使出膝击,被正面打中的亚梨子的下巴翘到了上方。
“——你就尽管来吧。”
不管嘴边流的血,亚梨子保持着动作蔑视附虫者的少女。
“呵!呵!”
少女的踢击在极近的距离内击中了亚梨子的身体。
钳制住拳头的手以及身体被踢到的地方上的银色花纹都像被弹开似的与亚梨子的身体相分裂。黑色的病魔侵染到身体上,扭动着蔓延开来。但是吹起的银色的鳞粉狂风和少女缠上来的黑色花纹相互抵消,两者都消失不见了。
“我的‘虫’是!”
由于过度活跃而使得皮肤裂开的月光蝶以及少女的踢击,亚梨子的身上刻上了伤痕。然而眼角冒出的泪水,并不是受伤的疼痛造成的。
“不会输给你这样的人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附虫者的每个人都这么痛苦呢?
他们不是因为在心中描绘梦想才被“虫”依附的人们吗?他们不是在胸中抱着希望去改写自己人生的人们吗?
“虽然我既不是附虫者,又是那么的弱小,连朋友都帮助不了。”
附虫者的每个人,都在和什么战斗着。
“但是这只‘虫’比起你这样的人来,肯定要强大很多!因为这可是想活也没能活下去……尽管那样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并不是附虫者的自己——
为了找寻摩理的遗志,决定继续去了解附虫者的自己——
跟那样的他们相遇相识,自己真正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呢?
“让我‘拯救’你吧……”
“如果认为死就是救赎的话,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呢?”
“哇啊啊啊啊!”
“为什么现在,还要和我战斗呢?”
少女停止了踢击。
“明明转身逃跑就可以了的,为什么还要正面来迎战我呢!?”
附虫者的少女露出犬牙,瞪着大声叫喊的亚梨子。大颗的泪水哗啦哗啦地从她脸上流下来,她注入憎恨似的念叨着。
“你也好别的家伙也好……都要被毒所侵染。”
“那就是——你的梦想吗?”
附虫者的“梦想”,并不都是美好的。
与许多附虫者相遇过的亚梨子,知道这件事。
“但是——”
少女她自己说了,她失去了重要的人。
在悲痛中会抱有这种扭曲的梦想,也许是没办法的事吧。
“不如尝试一下,想起那重要的人?”
然而放着不管,让在悲痛中产生的梦想就在悲哀中结束——这种事也太过残忍了。
“能够回想起那个人的,不觉得跟他一直在身边是一样的吗?”
“……”
少女由于憎恨而扭曲了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亚梨子手中的拳头也失去了力气。
在来到摩理走后空荡荡的病房的时候,亚梨子什么都不能思考。
对于无情地夺取了好朋友性命的这个世界,也有过怨恨的时候。
但现在亚梨子只要一想起摩理的容貌——回忆起的就都是那时候陪她度过的美好时光。
“让我来‘拯救’你——”
少女的表情崩溃了,失去了力气的拳头外层的黑雾也开始改变颜色。
“我想救你……”
少女双手双脚上包裹着的球染上了纯白的颜色。
“明明是想要帮助——那个人的……”
白球的色泽飘到了捉住少女拳头的亚梨子身体上,因为黑雾而生了病一样的月光蝶被纯白的光辉治愈了。
“呜呜呜……”
附虫者的少女使用治愈能力只维持了一瞬间,然后她就好像脱力一般倒在了亚梨子怀里。
把头埋在亚梨子胸前的少女颤抖着肩膀,漏出哭泣声。
不管怎样总算制止了“虫”的暴走。
但是——低声哭泣着的少女并不是这样就得救了。
“……”
抱紧肩膀颤抖的少女,亚梨子咬紧了下唇。
应该说成为了附虫者的少女,她的艰苦人生是从现在才开始会更合适吧。以后一直都要在被“虫”吃光梦想的恐惧中痛苦,而且就算这样还是不得不活下去。
要是亚梨子能够再强一点的话。
像大助、HARUKIYO还有——那位有着七星瓢虫的少女一样强的话,应该可以救得到眼前的痛苦着的附虫者吧。
现在的她能够免于战斗靠的也并非她自身的力量,而是摩理留下来的月光蝶的力量。
亚梨子——被称作一之黑亚梨子,并不是附虫者的纯粹的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呢?
“……!”
月光蝶放出了耀眼的光辉。同时设施整体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波坏的声音以及震动快速地向亚梨子她们接近——突然,手术室的墙壁发生了爆炸。
看到粉碎四散的水泥墙另一方出现的身影,亚梨子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快走开,亚梨子!”
出现的是拿着手枪的药屋大助以及——乘坐着与瓢虫相似的巨大的“虫”的少女。
“我才不会把那孩子交给像你们特环那样的组织!”
“利菜——”
那是之前亚梨子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央本部遇见的少女利菜。本应是带领着许多局员从中央本部脱逃了的少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亚梨子面前呢?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在包围着康复中心的球体消失的时候出现的!看样子是打算赶在特环来到之前保护这里的附虫者吧。”
应该是一边跟利菜作战一边赶到这里来的吧。大助挡在了亚梨子和附虫者的少女身前。
“我不会让你们把附虫者们当作战斗道具的!快把那孩子交给我!”
“呜呜……”
精神状态仍然不稳定的少女惊恐地离开了亚梨子的身边,看得出非常紧张,摇摇晃晃地摆出了拳法的姿势。
亚梨子马上转向利菜大喊。
“别、别这样!现在刺激这孩子的话,她真的会用尽力量的。”
“‘猎人’……!”
见到亚梨子的利菜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这孩子已经没事了……现在就暂时休战吧,利菜。”
大助和利菜已经是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大助扣扳机的手指注入了力量,利菜也准备用冲击波来迎战。他们要是打起来附虫者的少女也没可能不受牵连。
亚梨子一眨眼地飞奔到了大助举起的手枪面前。
“什……走开,亚梨子!”
“果然成为了特环的同伙呢,‘猎人’!”
利菜的瓢虫展开了翅膀。
然而亚梨子并没有怯懦。
“无论怎样都要打的话——”
从摆好架势的亚梨子手持的月光蝶银枪中,喷出了耀眼的鳞粉。
“就算是以你们两人为对手,我也要保护这孩子。”
“……!”
大助和利菜惊愕地睁大双眼。
乘着瓢虫的少女把目光从亚梨子身上移向附虫者的少女。
“——”
看见单是作出拳法的姿势已经竭尽全力的少女,利菜的表情扭曲了。明白到亚梨子说的不是谎话,瓢虫的翅膀收了起来。
“来这边吧!要是我们的话,一定可以帮助你的!”
虽然放弃了强攻的手段,利菜依然向附虫者的少女伸出了手。
可是——
“……!”
利菜又难以相信。
附虫者的少女踉踉跄跄地靠近的是——亚梨子。
亚梨子也同样对少女的行动感到惊讶,不过马上回过神来,保护着少女。
“利菜……”
亚梨子向利菜投去恳求的目光。
嗞嗞嗞——伴随着沉重的震动声,七星瓢虫慢慢地后退了。
“——如果对那孩子做什么过分的事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留下低沉的话语,利菜跟瓢虫一起消失在了墙壁的另一边。一边破坏障碍物一边撤退的声音逐渐地远去。
总算避免了战斗,亚梨子却还没能放心。
一直期盼着能够再和叫做利菜的这名少女碰面,没理由在这里白白地看着她就这样离去。
亚梨子驱赶着泛起剧痛的身体,手持银枪向着墙那边追去。
“那孩子拜托你了哦,大助——”
“哈?喂,你要去哪里!?”
“有话想跟利菜谈。”
“跟她谈?你认为我会让你去吗?”
向着想要追过来的大助,亚梨子挥下了银枪。
可以封印附虫者能力的鳞粉在亚梨子和大助之间吹成了一道墙。
“等等——你……!”
“对不起啦!不过我觉得这次不去就没机会了。不用担心我的。”
把发出生气的声音的大助留在那里,亚梨子往着利菜离开的方向追去。
3
刚从墙上的大洞飞出去就见到了地面。
由于身上的伤痛意识模糊的亚梨子连刚才所在的地方是三楼都忘了,没能作出反应就落到了地下,硬生生地撞上了柏油地面。
“呃……”
勉勉强强再次和月光蝶同化的脚缓和了落下的冲击。两脚上浮现的花纹闪现出银色的光辉。
抬起头来,还能看到在性空中飞舞的巨大身影——那是利菜和她的瓢虫,拍打着大翅膀往远方离去。
“利菜,等等!”
正打算追上去的亚梨子的视线里出现了向这边飞来的不知什么小颗粒。
“……!这、这是——”
一瞬间以强化的脚力跳到旁边躲开。
就在先前亚梨子站的地方上,发生了爆炸。
飞过来的像叶虫一样的“虫”从身体中迸发出爆炸的烈焰。
“是‘秋’的‘虫’……在这附近吗?”
亚梨子马上往空中望去,发现有数十只叶虫正在朝这里逼近过来。
“是想要阻止我前进呢——”
咬紧了嘴唇的亚梨子的视野溶解在了红莲一般的火焰中。
“但是现在不是跟你纠缠的时候。”
爆炸的烈风把银色的鳞粉吹飞了,亚梨子蹬了蹬地面,留下一条银色的痕迹冲出了建筑用地继续追赶利菜。
毫不留情的叶虫想雨一样落向飞奔的亚梨子,然而亚梨子凭借着强化的脚力完全地躲过了叶虫的地毯式轰炸袭击。
越过围栏,冲进森林里。用银枪的光辉照亮被夜幕包围的林间小路,亚梨子继续奔跑着。
没想到的是,那里变成了叶虫的巢穴。在地里面或者树叶背后隐藏着的叶虫在亚梨子通过的瞬间撒开了爆炸之火。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知道我的所在的——”
亚梨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爆炸。
“我的枪会告诉我你的‘虫’的位置,所以那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是以前的亚梨子的话,一定会手足无措吧。可是与从见到HARUKIYO开始至今所遇到的众多强敌相比,“秋”的攻击根本就没什么伤害。
穿过了重重爆炸声和火焰出现的是,有月光透射进来的森林的尽头。亚梨子用力一跳,一口气飞出了森林。
沙尘从很平稳地着地的脚下扬起。
“——”
映入亚梨子眼帘的是,在月夜下静立的美丽少女的身姿。
森林和小路之间夹着一条小溪,溪里的水量并不多,露出了中央宽敞的沙洲。沙洲上铺满了沙砾与石块,外围的溪水面上映出了一轮弯月。
天空中高悬的月以及溪水中摇曳的月,两重月光都在少女的头发上反射了出去,发出闪闪的亮光。面对着那脱离尘世的美貌,亚梨子不自觉地屏住了气。
“你叫了声‘等等’对吧,‘猎人’?”
像得到月光祝福一般的少女——利菜静静地说起话来,把手叉在腰上,正气堂堂地面向亚梨子。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哦。”
亚梨子一下子回过神来。
因为看利菜看得入了迷,没注意到的时候带着瓢虫的少女身边又多了一个长发的少年“秋”还有一个用很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的小个子少女。
利菜平静的表情突然崩溃了。
“本来是想甩掉你的,似乎没能做到呢。”
“呃……”
原特环的少年很后悔似的呻吟了一声,把原来装备着的防风眼镜取下来。从防风眼镜里伸出触手一样的东西,跟旁边的像两枚树叶合在一起一样外形的“虫”连在一起。
那并不是“秋”的“虫”。应该是有刘海的少女的吧。他们具体是怎么协作的不清楚,不过总之可以知道刚才是他们俩合作在远处狙击亚梨子。
“‘郭公’呢?不在吗?你一个人追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
亚梨子移动视线,看向利菜肩后的对岸。虽然在沙洲上的只有利菜、“秋”以及刘海的少女,不过在对岸还能见到好几个像是利菜伙伴的人影。
“你不用在意他们——如果是想和我打的话,我会跟你一对一决胜负。”
“我并没有……战斗的打算。”
尽管说是一对一,那也是她的“虫”能力的性质使然。因为瓢虫的冲击波过于强力,认真打起来的话肯定会把自己人也卷进去的——就算有多少同伴在也好,都丝毫没有能跟利菜并肩作战的可能性。
“另外,我不是‘猎人’。”
“……看起来的确是那样呢。”
亚梨子睁大了双眼,这是因为利菜对她说的话如此清楚地相信和肯定。
“我从‘秋’那里听说了。‘猎人’已经死了,而她的‘虫’则由你接继了。”
利菜用手托着下巴,凝视亚梨子的脸。
“先前尽管是亲耳听见还是有点不相信——不过现在这样冷静地看清楚的话,的确是跟我所知道的‘猎人’完全不一样呢。虽然她过去用围巾遮住脸我看不到,但是怎么说呢,身边的氛围就是天差地别呢。就算那把长枪一模一样,我还是觉得有什么怪怪的。”
利菜在沙地上来回走着,从各种角度审视亚梨子。
“你说感觉怪我也……”
到刚才为止的使人起鸡皮疙瘩的敌意就好像骗人的一样,利菜的态度变得很温和。面对意想不到的展开,亚梨子迷惑了。
“我在这里等你的真正理由,你知道吗?”
“嗯?”
“我是想直接问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亚梨子愣住了。
“是附虫者吗?不是附虫者吗?为什么能使用别人的‘虫’?为什么要帮助特环?”
“……”
“‘猎人’已经死了。实际上在赤牧市也已经没有附虫者遭到狩猎了。因此直接来说——如果你感到困惑的话我们是会帮助你的。我想,说不定你自己也是‘猎人’的受害者之一。”
“等等,利菜——”
不管想要插话的“秋”,利菜清清楚楚地说道。
“因为那个嘛,我们是祈求能给附虫者们创造一个容身之所的,所以如果你也是附虫者的话,我们也想帮助你。不过——”
重新投向亚梨子的利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会跟特环在一块呢?”
“……”
“真的,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呢。所以我除了在这里直接问你也没其他好的方法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耸了耸肩膀,利菜这样说。
“我……”
亚梨子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液。
明明不是附虫者,却可以控制“虫”。
明明不是附虫者,却和附虫者们扯上关系。
像那样的自己——被称作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
亚梨子和利菜平静的视线相接。
“不过,摩理……被你们称为‘猎人’的附虫者的那个女孩——”
自己的这些事自己也弄不清楚,在这之后还是没法弄清楚也说不定。
不过有一件事是绝对可以清楚地说出来的——
“是,我的好朋友。”
利菜的眉毛突然颤动了一下。
“好朋友……那么说你是知道‘猎人’的所作所为了?”
“不。摩理她……什么也没跟我讲。就连她是附虫者的事,我过去也不知道……”
亚梨子咬紧了嘴唇。
自己说的话是在自相矛盾。
声称是好朋友,却连摩理的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样的话从他人看来,谁也不会相信她们是好朋友。
“‘猎人’是,你的好朋友……”
一如所料,是在怀疑着吧。利菜小声念叨了几句,便陷入了沉默。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知道,摩理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虫’留给我。利菜,你跟摩理见过面对吧?无论什么事都好,把你知道的摩理的事告诉我吧。”
“见是见过一面,不过那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她说的话我也不能理解……怎么说呢,仅仅是感觉到她知道和‘虫’相关的事情而已。”
“……是这样啊。”
又有一条线索消失了。
“对不起呢,不能帮到你。”
“不,没这回事,真的很谢谢你。”
听到温柔的道歉声,亚梨子一下抬起头来。
利菜微笑着。
“是好朋友吗……真好呢。”
好像目眩似的看着亚梨子的少女,她的笑容不知怎地流露出羡慕之情。
“咦……?”
“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有些话才不跟你说不是吗?——虽然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敌人还是同伴……不过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就好了。就这件事我也会支持你的。”
会支持我——
这句话又让亚梨子的胸口热了起来。
强大的附虫者利菜所说的话给了亚梨子力量,分给了她能够继续去做这件事的勇气——
“你想问的事只有那件的话,那我们就走了,再见。”
“等,等一下。”
亚梨子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去的利菜。
“什么事?还有什么想问的事吗?”
“还要——跟特环作战吗?”
对于亚梨子无意提到的这个问题,利菜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当然。明明也是附虫者却还要去捕捉别的附虫者,我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没有打算停止战斗吗?”
“什——么?”
利菜的表情越来越凶了。
“那种事不是没可能做到的吗?到底要怎样——”
“可以做到的。”
亚梨子果断地说道,利菜无语了。
“我是考虑过的。附虫者的大家总要跟什么战斗都好——附虫者们之间的战斗一点意义也没有啊。因为附虫者们最终都是为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战斗的!”
“那种事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正是特环令我们不能这样做的不是吗!?”
“你有跟大——‘郭公’他真正地谈过话吗?”
以前见到利菜时,大助坚决不让她说出他的本名。
“要我跟那种家伙谈话……!?”
“他只是有点不坦率罢了,绝不是什么坏人来的。”
大助他并不是坏人。
是亚梨子说得太过平常了吧,利菜像是愣住了的样子,肩膀开始颤抖。
“不、不是坏人……?那个恶魔——像他那样的——可恶——”
“另外,还很强呢,似乎是特环里最强的吧。”
“那种事——又有什么——”
“利菜你也很强吧?比谁都要强的你们能够相互理解的话,其他的附虫者就谁都不会相互战斗了不是吗?”
利菜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秋”也无话可说,向这边看过来。
“嗯嗯,不只是你们哦,我打算跟HARUKIYO也提出同样的请求。”
“……!”
“那家伙,虽然有一段时间不知到了哪里去,不过我现在拜托他留在了赤牧市。按照我和他的约定,他大概会在最近过来找我吧。”
利菜的表情改变了,除了原来的愤怒和呆楞以外,又加入了惊愕。
“HARUKIYO那家伙……?”
“你如果认识他的话,应该知道他的强大吧。他一定跟你们一样强呢。”
“HARUKIYO……并没有特别地加害某人,而是像台风或者地震一样灾难性的家伙,虽然没和他交过手——那是真的吗?”
“嗯,我觉得——他应该会遵守约定吧……大概会遵守的……不过感觉他好像又会马上忘掉了一样……是不是要用个扭蛋来引他比较好呢?”
“你到底——”
利菜带着警戒的目光,向后退去。
然而亚梨子好像没关系似的继续说道。
“想像一下吧,比谁都要强的你们停止战斗,拉起手来……到那时特环这种组织不就微不足道了吗?一定可以做到像令这个国家全部的附虫者都停止互相战斗那么惊人的成果的。”
“像这种想像——我是做不到的!跟‘郭公’还有HARUKIYO拉手?我拒绝!再说那边也一样吧?单凭一两次交谈就相互理解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话——”
亚梨子向利菜伸出了左手,上面还留有在康复中心作战时留下的伤口。
“跟我,拉起手来。”
“……!”
“我会用另一只手把‘郭公’和HARUKIYO拉过来的。”
“什——”
“不单是一、两次哦,无论多少次都好,我都会把你们三人拉到一起来的。”
亚梨子并不是附虫者。
也没有大助、HARUKIYO和利菜他们强。
像那样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吧——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明明不是附虫者,却能够使用附虫者能力的自己。
被本应不在了的“虫”所寄宿,接连和至今存活的附虫者们相遇的自己。
说不定能够成为一双手,把被看不见的锁锁住而痛苦的他们拉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为、为什么——”
似乎因这个意想不到的提案产生了颇大的打击,利菜用手按着额头,警戒地盯着亚梨子。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让我们相互理解?你真的要去做的话,你也不可能在各种危险中全身而退的!你不是要寻找好朋友的线索吗?这种事跟‘猎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不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对摩理的事情开始的调查就是一切的开端。多亏了摩理,在跟许多附虫者相遇的过程中我变得——”
亚梨子微笑着。
“非常的喜欢附虫者。”
利菜两眼睁得大大的。
“因此我不想再看到附虫者们相互战斗了。虽然我不像你们那么强……不过站在你们之间这种程度的事,说不定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
“我再说一次吧——想像一下你们这些强大的附虫者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无论怎样你们都不愿意直接拉手的话……就让我站到你们中间把你们联系起来吧。”
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利菜动摇了。
她要真是想像一下——就算很难想像出来也好——也应该会感到有微薄的希望的。
对,那就是亚梨子现在的心情。
实在是难以想像那三个人会拉起手来。
可是——
即使是那样——
只要他们三人能并肩而立,附虫者之间的战斗就有可能被制止。
“……”
利菜咬紧嘴唇,转过身去。踏在沙砾上的声音逐渐离亚梨子远去。
“利菜……”
“——给我时间。”
突然停下来的利菜说道。
“说喜欢附虫者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
少女保持着背对这边的姿势,不能看到她现在的表情。
“我一定会答复你的。‘会’也好‘不会’也好——一定会答复你的。”
亚梨子微微睁大双眼——微笑了。
“嗯。”
对着继续远去的利菜说道。
“不过你只拒绝一两次的话,我可是不会放弃的哦。”
在利菜和她的同伴们离去期间,“秋”还有紧靠着他的少女仍然伫立在沙洲上,看着亚梨子。
“‘秋’?”
“像那种荒谬的事,你真的认为做得到吗?”
少年用僵硬的语气说着,亚梨子笑了。
“像这种荒谬的事,除了他们就没别人做得到了呢。”
“……哈。”
“?”
“的确是这样呢。哈哈。”
用刘海遮住眼睛的少女很担心似的抬头看着大笑的“秋”。
“相互理解吗……因为实在是战斗太久了,那种事一早就忘了啊。”
讽刺地小声说着,“秋”也对亚梨子回以笑意。
“利菜她只要说了会回复你,就肯定会回复你的。你就等着吧。”
说完,“秋”和少女也离去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总算——
“嗯,我等着你哦。”
亚梨子带着满脸的笑意点了点头。
4
“什么嘛,活下来了啊,真没意思。”
轿车回到了建筑用地,赤濑川七那叹着气出来迎接他们。
亚梨子笑眯眯地向七那伸出了双手。
“……看起来很失望呢,是错觉吗?应该是错觉吧。是错觉的话就给你看看我的笑脸吧,你看,你也笑一笑嘛。”
“你、你要做什么!这边可是你们的雇主哦!你这个……”
在座位上的两个少女相互捏着对方的脸。大助事不关己似的脱下装备,熟练地把它们塞进运动包里。
占据了设施的附虫者少女据说已经被跟大助取得联络的特环局员带走了。她迟早也会作为特环的局员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吧。
“哈……哈……明明只要你们被打败了的话,我就说不定能成为附虫者的。”
“哈……哈……那是什么意思?”
离开亚梨子身边,拉开一段距离窥视亚梨子的态度的七那眯细了一只眼。
“我调查过了,那只‘虫’——原来是依附在别人身上的吧?”
“……!”
“所以如果你死了,那只‘虫’说不定就会成为我的东西了。”
“你说什么——?”
知道了赤濑川七那的企图,说不出话来。
七那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解放设施,也不是制服附虫者,而是要把亚梨子陷入危机,从而夺取她的月光蝶。
“你从最初就是那样打算的吗!?”
“竟然无事回来了,真令人丧气。你好好的给我去死不就好了嘛。”
“你这人……!”
“——我们没死也好,你丧气也好,现在都没有关系了。”
脱掉了装备变回制服装扮的大助制止了飞向七那的亚梨子。
“既然我们已经做了你要我们做的事,你就给我遵守约定吧。”
“居然说——做了要做的事!?”
七那生气地别过了头去。
“你们是笨蛋吗!?我说过损失要控制在20%以内吧——一栋能用的建筑都没给我留下,还敢提这回事!不仅仅是建筑,用地的三分之一都被粉碎了啊!旁边的森林呢?全·部烧光了啊!你自己看看窗外!呀哈哈,西边的天空都染成红色了!整个黑菱市的消防车都被召集到这里来了不是吗!?”
亚梨子“呃……”的呻吟了一声。
之后听大助说,他跟利菜的战斗似乎把附虫者少女所在的半栋楼都毁坏掉了,而剩下的部分则是利菜撤退时随手破坏掉的。
接着“秋”的攻击更是把用地弄得一塌糊涂,森林的火甚至差点蔓延到山上。
“——再继续跟月光蝶牵连下去的话,下次可就不止这样了。”
然而大助并没有胆怯。
“不过就算你不想再跟我们扯上关系,只要你还没告诉我们惠那的事,我们这边还是会继续来找你的。”
“……这次是威胁吗?”
七那皱紧眉头,像焦躁难耐似的抓起酒杯一干而尽。
“你说过惠那她很可怜吧,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请你告诉我吧!”
对着站起来的亚梨子,七那似乎陷入了思考。在杯里注入了红酒,不高兴地摇晃着红色的酒水。
“……也对呢,算了,反正那条鱼也总是不来咬鱼饵,我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么从这边来晃一晃鱼饵似乎也不坏呢——”
“鱼饵?鱼?”
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亚梨子,七那眯起嘴笑了。
“西园寺惠那。那个女孩确实是被盯上了呢。”
亚梨子和大助屏住了气。
“到底是谁,对惠那……”
“是谁呢,我也不知道呢。”
“你!先前摆那么大架子,现在居然说不知道!?”
“啊啊,我真的是不知道。一定没有人能够知道它的真面目吧。就连它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都不能知道。”
“……?”
“我雇佣的调查员只有一次确认了盯着西园寺惠那的怪人,那家伙的特征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一下子,大助的表情冻住了,因为他只有直觉是特别敏锐的。
“穿着深红色的长大衣——”
身材高挑的女人。
深红色的长大衣。
单单听到这些,亚梨子还没能反应过来,可是——
“戴着圆形的太阳眼镜——”
圆形的太阳眼镜。
听到这里,亚梨子的头脑一片空白。
然而那个名字却马上浮现了在脑海里,即使能够猜到还是不愿意接受。
“有着彩虹色的眼睛——”
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也能听到,剧烈的跳动拍打着亚梨子胸部的内侧。
亚梨子似乎感到喉咙干燥,头脑昏眩似的用手在窗边撑住身体。
“——话说回来。”
七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像被什么紧紧捆住一动不动的亚梨子他们,眯起一只眼地笑着。笑声好像利箭一样刺穿了亚梨子的心脏。
“惠那她很高兴地跟我说了,自从某个男生成为了她的同班同学之后,她每天都过得非常愉快。她还说想要和包括两个好朋友在内的四个人一直在一起做奇怪又有趣的游戏——咦,这个我似乎是说过了呢。”
“是——”
大助挤出沙哑的声音。不可以,大助——
不可以说那样的话。
明明想要这么说的亚梨子,嘴却动不了。
“是……我的错?”
“呀哈。”
面对着呆楞的亚梨子与大助,资产家的少女眯细了一只眼。
“西园寺惠那——那孩子被‘暴食’盯上了哦。”
赤濑川七那短短的宣告和从远处传来的消防车的鸣声重叠在了一起。
bug27.梦生之汇
为了追寻梦想,并且为了把一度抓住的梦想保护下来,从异形的“虫”那里得到超常的战斗力的少男少女们。他们被称为“附虫者”——。
在挚友花城摩理刚刚离开这个人世之后不久,在一之黑亚梨子的面前,那只“虫”出现了。曾经附在摩理身上的那只,拥有4根触角的银色福尔摩蝶。但是本因随着宿主的死而消亡的福尔摩蝶,不知为何并不从亚梨子身边离去,而常常化作异样的长枪想要保护亚梨子。
到底为什么?亚梨子与被从监视“附虫者”的极密机关“特环”派来的少年——药屋大助一起,开始寻找其中的答案——!
霍尔斯圣城学院中等部的校舍,被学生们大阵仗的移动所带来的振动和热气所包围。
“流星群?”
和穿着校服的同级生在走廊里一起迈着步伐,一之黑亚梨子回过身去问道。绑在头部后方的长发,轻巧地跳动着。
“你不知道吗?每天新闻里都有报道耶——好痛”
因肩膀不小心碰到其他的学生而皱起眉头的是亚梨子的同班同学西园寺惠那。短式的发型和短式的褶裙令人印象深刻,就算在同级生中也特别地出挑。
“说的是英仙座流星群对吧”
走在亚梨子旁边的九条多贺子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从言行举止中就能看出在这个拥有众多资产家子嗣的霍尔斯学院中并不算少见的良好教养。
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学生人流的那头,能看到了一头鲜丽的金发。“霞王”即,御岳安娜丽泽嘴里怪嗔道“啊~好痛哦~好好窄哦,拜托请往旁边靠一点不是叫你们给我死远一点啊!!”话音刚落,她身边的男学生全被掀到了墙边。在周围开始骚动起来的同时,金发的少女带着优雅的笑容消失在走廊尽头。
“对对。因为天气和周期等等的关系,今年似乎能看得超清楚哦!而且好像说这次是史上最佳的观测条件,这样的话说什么也得看看吧”
“说起来似乎的确有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条消息呢”
“流星群的话,也就是说能看到很多流星对吧?好浪漫哦”
看着眼睛闪耀着光芒的惠那和多贺子,亚梨子也笑了起来。对于中学的少女来说,这的确是件令人沉醉向往的事件。
“作为中学生的最后的暑假!划破夜空的无数的星屑!啊,多么造化弄人!如果错过了这次的事件,一定会一生后悔的”
特别喜欢热闹祭典和新奇事件的惠那一边用她那早已准备好的炽热目光望向亚梨子和多贺子,一边抓起两人的手。
“呐,我们当然会去看吧!让我们把今夏的回忆,铭刻在内心深处吧!反正对于要升上高等部的我们来说,考试复习跟我们没有关系”
“如果那样的话,那天就会在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家里住下来吧。只住一天的话,爸爸妈妈他们应该会允许的。”
“太棒了!亚梨子你觉得怎样?唯独这一天一定要空出来哦”
看到多贺子的点头赞成之后,惠那把脸转向了亚梨子。
“”
亚梨子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同班同学的那张充满期待的脸。
西园寺惠那是——自己的挚友。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第一次碰面时的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给人带来的印象好像稍稍有点不同。
善于交际,成绩也很优秀,又活泼好动的惠那的交友十分广泛。不仅限于其他的班级,人们还能经常看到她和其他学级的学生谈笑风生的身影。
但是另一方面,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一直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朋友一起笑闹的西园寺惠那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候鸟”。虽然能根据情形在不同的环境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但是却没有办法寻找到一块能安心栖息的地方,就像是燕子一样的少女——。
就是这样随性的候鸟,那一天,落在了亚梨子的身边。
——呐,我们想在班级里约几个人一起出去玩,如何?顺便作为新班级同学间的友谊促进会,怎么样?
升上了中等部二年级,重新编排班级之后,亚梨子和惠那成了同班同学。
与此同时——亚梨子最重要的挚友花城摩理的座位,也从这个霍尔斯圣城学院中撤掉了。因为恶疾而离开人世,那位都还没来得及迎来自己的第十三个春天的少女的痕迹,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用算我了。你们自己尽兴吧
面对着露出天真笑容的惠那,亚梨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邀请。
虽说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座位,但是又一个证明摩理曾经活在这世上的证据消失了。谁都把这位挚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高兴的在那里笑着——。
虽然对于惠那来说是个令人苦笑不能的结果。但是不知为何,看着当时面前的惠那,亚梨子所感受到的是一阵阵揪心的痛苦。
反正就算成为了好朋友,总有一天也会分别的。
当时甚至还这么想:与其到那时再体验一次失去摩理的痛苦,不如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有什么牵连。
——是这样啊。那下次再说吧!
惠那很识趣地退开,和其他的同级生一起走掉了。
明天,再见。
摩理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亚梨子面前露出过笑容。
但是惠那——并没有放弃邀请亚梨子。
——喂,一起去玩吧?
每次看到这个对自己特别亲切的同级生就会无端火大起来,亚梨子不断地拒绝着惠那的邀请。但是不知道是天真无邪还是
别有用心,惠那的邀请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看我的态度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跟你出去玩。
——你才是,差不多该察觉一下了吧?拒绝我邀请的,你是头一个。让我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现在我就是要邀你,怎样啊?
两人最后终于到达了剑拔弩张的境界,但是先败下阵来的却是亚梨子。
惠那是,候鸟。
反正马上就会离开亚梨子的身边吧。不出意料的话,这本应该是仅此一次的交流而已。
但是试着和惠那接触之后,亚梨子马上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子抱着抗拒的心态。
相对于亚梨子冷漠的态度,看着像赌气似的拼命想要接近自己的惠那的身影,就好像看见——赖在被关在病房里的摩理身边的,那个不请自到的自己一样。她意识到自己处处避开惠那,那只是面对自己的伤痕时那份不安心情的真实写照。
把过剩的精力和体力从对抗中转移出来的两人,从互相对立演变成形影不离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其间再加上我行我素的九条多贺子,她们逐渐发展成了三人缺一不可的关系。
于是一度因摩理的死而受伤的亚梨子的心灵,一点点地开始回复原来的形状。
“亚梨子?”
大概是无意识中陷入了沉默状态。惠那用很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亚梨子。
亚梨子的脸稍稍一沉——又马上把脸抬了一起,不由地对惠那笑了笑。
“当然要去看啦。哪怕说仲夏的夜空是特别为我们准备的也不过分呢”
亚梨子她们走过连接走廊,到达了体育馆。从校舍走过来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排进自己班级的队列里。
“yes!如果亚梨子来的话,那药屋也会一起来吧!这事想都不用想呢”
惠那做出了一个胜利手势,随后回身向后看去。
走在亚梨子她们后面的一位少年,把脸抬了起来。就像采用了身边所有男生的精确平均值一样,毫不起眼的一位少年。身上唯一的个性只体现在脸上贴着的一张创可贴。
“”
那个少年,药屋大助的眼光似乎在惠那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可是很快就移开了。应都不应一声,直接装作没有听到刚才的喊声。
惠那的脚步,突然间停下来了。
“惠那?怎么了啊,突然间停下来。如果在这里停下来的话,会妨碍到其他人的——”
“药屋同学被他无视了”
“不,不得了了,亚梨子!惠那她没有呼吸了!”
“啊呀呀!大,大助!赶快帮惠那做人工呼吸!”
在那边大呼小叫的亚梨子和多贺子,和处于石化状态的微微厥着嘴的惠那。
看着堵在路上的这三人,大助和其他学生一样脸上带着很麻烦的表情从旁边走开了。
“又被无视了”
“啊啊,惠那要坍塌了啦!振作一点,惠那!”
“不,不得了了,亚梨子!惠那的心跳声好像越来越飘忽了!”
麦克风发出的激昂的回音响彻整个体育馆。老师的喊声正在督促学生们整队。
怀里躺着瞪着白眼而倒下的惠那,亚梨子盯着大助的背影大喊。
“竟然对我的朋友,采取这种态度你给我记住哦,笨蛋大助!”
“亚梨子你还在和大助吵架吗?”
亚梨子被多贺子用夹杂着担心和无奈的目光看得反而支支吾吾起来。
和大助的吵架,是一直以来的事情了。
但是只有这次——事情变得稍稍有点不一样。
“阿哈哈呜呼药屋君等等我——呜呼”
“大助不在那边的世界哦,惠那!喂,不要全身软绵绵的让人家好害怕啊!”
在体育馆中央大吵大闹的亚梨子她们的声音,和第一学期结业式上扩音器所发出的老师的宣言重叠在了一起。
1
从校舍的屋顶上,结业式结束后下课回家的学生们的身影一览无遗。
“啊,出现了。只要监视那个人就可以了吧?”
正抓着铁丝网往下看的女孩,用像动画声优一样高亢的声音说道。女孩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拿着书包刚走出教学楼的西园寺惠那。
“嗯”
点头回应的是,坐在一旁长凳上的药屋大助。
“”
亚梨子鼓起腮帮子,无言的盯着大助。但是他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好可怜的大姐姐呢。——竟然被“暴食”给盯上了”
“不需要你乱操心。无论是多么细微的事情,只要那个女人周围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就通知我。不要对监视对象产生同情,甚至妄想要保护或者帮助她。”
“是——”
撅着小嘴,伊沙姬子回过身来。身上套着靓丽的服装,肩上背着缝着类似蝙蝠翅膀的背包,给人的感觉像一只可爱的小恶魔。好像今年刚刚升上中学。
“喂,我还是放心不下”
亚梨子再次提起已被大助否决了的抗议。
“为什么是姬子呢?特环的话,我还以为会有很多更强的人”
特环是一个正式名称被称为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政府机关。是专门负责把“虫”这种超常的存在进行隔离,隐蔽起来的组织。他们把被“虫”附身的附虫者进行统一管理,还有着抓捕管辖外的附虫者的任务。
“这家伙是,最适任的。”
药屋大助的回答,不带有一丝感情。他是特环属下的战斗员,为了监视被他人的“虫”附身这一罕见案例而来到亚梨子的身边。
“我已经说了仅仅凭你吐出来的几个字我根本不明白啊!为什么姬子她最适任呢?”
这个叫伊沙姬子的女孩,是附虫者。以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和亚梨子他们相遇,也因为那次的原因才被特环捕获。当时的姬子既胆小又爱哭,还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学生。
“直到实际确认“暴食”的存在为止,我想尽可能的避免让本部得到消息。而这家伙才刚刚被配置到实战中来,还没接到什么任务所以处于空闲的状态。而且负责训练她的教官也很少见地夸了她一番,所以从实力上的考量来看,也比其他人来的更有信用”
“嗯,就交给我吧!”
姬子很有活力地伸出双手。从摊开来的手掌中冒出绿色的云彩,渐渐形成了马陆的样子。绿色的马陆在姬子的双腕,肩膀,腰间轻快地来回奔走。
“这个力量的使用方法,人家已经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啦!不只是要让别人看到可怕的东西,如果对我自己使用,就可以让普通的人因为害怕看到我而忽视我的存在呢。像我刚才只是很普通的进入校舍走到这里,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哦。——为了要守护小浩,我可是很努力地练习过了哦!”
“呃?”
“你想嘛,小浩他实在太帅了,所以会在女生中很受欢迎对吧?所以为了不让他被其他偷腥的野猫诱骗,我就得用这个力量来保护他!”
这难道不就是单纯的跟踪狂吗?
看到姬子满脸灿烂的笑容,这句差点说出口的话赶紧被咽了回去。
“就,就算你不这么做也没关系吧?浩太他又不会做出那种见异思迁的事。”
姬子的表情突然阴沉起来。把视线移开,像换了个人似的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如果他敢那么做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
“那么我这就出发了。”
马上回复了原来的灿烂笑容,姬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屋顶。
浩太是一位正在和姬子交往的少年。虽然说姬子身上没有染上特环战斗员特有的残酷色调,依旧能执着于自己的恋爱之中,这点的确令人欣慰,但是却让人产生另一种的不安。
“好,好像各方面的能力都提升了不少,那我就安心了。姬子的确靠得住对吧?”
“我反而不安起来了。到时候她自己可别被定为监视对象?”
初夏的风,拂过中等部校舍的屋顶。吹动了坐在长凳上的大助的刘海,站在栅栏前的亚梨子的褶裙也被稍稍带起。
“呐,你真的不准备让特环知道吗?”
亚梨子把身体转向大助,这么问到。
那位附虫者的少年,就算头顶上的蓝天是这么一览无遗,也还是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鞋。
“快告诉我理由。特环的目的就是对世人掩盖附虫者的存在对吧?这样的话打倒“暴食”也是他们的任务才对吧?”
孕育出附虫者的原虫,“原始的三只”——。
不知是怪兽还是人类的他们的真面目,据说仍然是个谜。“暴食”是他们中的一员,被他们盯上的人类将成为附虫者。
西园寺惠那就是被那样的存在给盯上了。——在不久以前,从某个人物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暴食”会吃掉人的希望和梦想,然后把他们变成附虫者。也就是说惠那拥有着能促使“暴食”这么做的美好梦想。
“惠那是,我的朋友。为了不让惠那变成附虫者,我什么都会去做。如果你向特环隐瞒真相的理由不能让我认同的话我就会去拜托“霞王”或者“C”,让特环来协助我们。”
亚梨子抬头往上看。
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闪光。是拥有着简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翅膀的蝴蝶,月光蝶。是过去因病去世的挚友的“虫”,而现在亚梨子把它继承了下来。
“我绝不能再像摩理那时一样因为无知而后悔。这次——这次我一定要帮上惠那的忙。”
面对紧咬嘴唇的亚梨子,大助稍稍抬起了头。
“特环——帮不了惠那”
亚梨子睁大了眼睛。
“正因为有着付出大量牺牲的风险,才会甘于在一边旁观吧。他们顶多会派几个监视班来,然后等惠那一变成附虫者就马上实行抓捕。”
“为——”
大助这番话的意思,实在难以理解。亚梨子紧接着问到。
“为什么啊!“原始的三只”的那个“第三只”,你们不是和她战斗过吗?就在那个叫青播磨岛的地方!那为什么反而不和“暴食”战斗呢!”
“天晓得。就连青播磨岛的战斗,也基本没有记录遗留下来。如果把那场战斗当作例外的话——总之我觉得特环有意避开和“原始的三只”的战斗。比起“第三只”,“暴食”显然要高调的多,可是有关和她的战斗记录却一件都没有。”
“怎,怎么会,那不是很奇怪吗!”
“他们大概是惧怕在与“暴食”的战斗中遭受致命性的伤害吧因为以前就有过一次,让特环陷入毁灭边缘的事件。面对来历不明的怪物,他们显然没再次让附虫者倾巢而出的打算——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曾经是这么想的?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正如你所说。中央本部在青播磨岛进行“第三只”的讨伐行动中投入了大量的战斗员。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惧怕和“原始的三只”发生战斗。而现在却没有和“暴食”战斗的意愿,这里头可能就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
“搞不好的话——中央本部的上层,可能早就知道“暴食”的能力了?”
操纵由自己孕育出来的分离型的能力,并且能够自由使用其中的每一种能力——。关于“暴食”的能力的秘密,亚梨子他们已经知道了。
““暴食”的确非常强大,但是大家一拥而上的话,应该有什么办法——”
“你还真是不明白啊。这已经不是那种层级的事情了啊”
大助的叹息浇了紧咬不放的亚梨子一头冷水。气得亚梨子直跺脚。
“那个能力,只要在附虫者间传播开来就会出大事。就连我都没有跟自己的上司报告过。”
“大助的上司是是那个叫东中央支部的地方的?对啊!中央本部行不通的话,那能不能让大助的支部来协助呢?你可别说什么管辖区域不同哦!”
“啊,和我们那的支部长说的话,的确可能会和“暴食”战斗。那家伙和中央本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正反面的两种想法,我也信得过他。他的话确实会认真去考虑如何打倒“暴食”吧。”
“那不是很好吗!如果真的这么可靠的话,那还犹豫什么”
“但是作为交换——现今存活着的附虫者有一大半都会死亡吧”
亚梨子的表情凝固了。而大助在旁边很讽刺地笑起来。
“他才不会在乎什么惠那的事,花去多少年都不所谓,把分离型的附虫者一个不剩的全部狩猎干净,然后确确实实的把“暴食”打倒。——他是那种可以把今天存活着的所有附虫者全部赶尽杀绝,就为了确保明天不会再出现一个附虫者的人类。就算如此你也还想请他协助吗?”
“”
这个头怎么能点得下去。
那样的战斗方式,怎么可能会得到宽恕。但是——用那个方法,可能的确可以打倒“暴食”。
“那你又想怎么做?”
亚梨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到。照这种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去,难道让我呆呆地吮着手指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变成附虫者吗?
“大助也准备看着惠那变成附虫者而无动于衷吗?”
“——我会负起责任的”
大助霍地站了起来。他的侧脸,似乎带着某种觉悟。
“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惠那拥有了梦想的话——我会亲手把“暴食”给”
“亚梨子砸蹴!”
注解:砸蹴-空手道里的一种组合技
随着一声闷响,亚梨子的靴子重重地扣在大助的脑袋上。“唔呃”亚梨子用食指指向这位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的少年。
“说什么傻话!难道你忘记了不久前才刚刚被“暴食”反摆一道吗!”
“那只是,还不了解敌人的能力而已!话说回来我的舌头,被狠狠地咬!”
“单单凭你一个人,想要去和能使用所有分离型附虫者能力的敌人战斗吗?那才不叫什么责任感呢!那只是纯粹的自暴自弃而已啊!”
“我是,一号指定啊!”
大助站起身,盯着亚梨子说到。
“我是附虫者中最强的!如果我都不行的话,那还有谁办得到啊!”
“附虫者中,最强的?——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呢!”
亚梨子一手抓住了大助的衣领。把表情凝结了的少年拉到自己面前。
“被“暴食”反摆一道,被我踢一脚就掉眼泪——也就是说就算附虫者中最强的,充其量也只有这点程度吧!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想破头皮,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吗!”
“那你说如果我不做谁做啊!这不是只能我去做了嘛!再说我也绝对没有流眼泪!”
“大家,要一起去做”
亚梨子从正面注视着甩掉她的手的大助。
“要让附虫者的大家一起去战斗。这样的话“暴食”什么的一定很容易就能打倒的。”
大助一瞬间语塞。但是马上又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附虫者所有人?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亚梨子并没有动摇。
“谁能断言我们做不到啊!”
“附虫者没有那么神!他们一个个光是和自己的“虫”战斗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啊!连附虫者都算不上的你,知道些什么!”
“你也只是装得很懂而已!附虫者是很坚强的!比你所想象的要强得多!”
“这和你刚才说的不是自相矛盾吗!”
“弱的部分和强的部分!同时兼具这两者的,才是附虫者对吧?”
在亚梨子执着的目光下,大助的表情扭曲了。
“关于附虫者的事你想对我说教?各种各样的附虫者我看过的比谁都多。——关于附虫者的事情,至少比你要清楚得多!”
“不对,你对附虫者,一点都不了解”
大助瞪大眼睛盯着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亚梨子。
“喂,你知道吗?“霞王”的生日快到了哦。”
“那又怎么样。”
““C”好像在学校里交到新朋友了呢。”
大助兴趣缺缺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那些事情,根本没必要知道呢。”
“不对,有必要。”
“”
“附虫者也是人类啊”
大助是,附虫者。在与普通人的间隔渐渐拉大的过程中,遗忘掉了某些东西。
亚梨子今天终于,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看你这个样子,大概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吧”
大助仍旧沉默不语。这个沉默肯定了亚梨子的质问。
亚梨子的表情一下子缓和起来。无言地拉起呆立着的少年的手。
“来,要走了哦。不快一点的话,就要开始了”
大助虽然带着不解的表情——但是这次,并没有甩掉她的手。
2
亚梨子和大助,走在绿树丛荫的山道上。
“呀!”
因为不小心在用大圆木做成的台阶上踩空一脚,亚梨子失去了平衡。大助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从后面把她接住。
“振作一点啦。因为你的优点也只有运动神经而已了。”
“要,要你管。虽然说期末考试的成绩的确只能正正好好逃过补习”
亚梨子鼓起腮帮子,离开了大助的身边。但是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刚才自己接住亚梨子的那只手。
“你,原本就这么轻吗?”
“呃?你在说什么呀?”
亚梨子回过身来问到,而大助却叹了一口气。
“不——没什么。”
“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来啦。不快点的话,会有人捷足先登的”
“其他人?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要来吗?来这种地方?”
“嗯嗯,你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别被吓得把自己衣服扒光哦”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吃惊方式啊”
爬着狭窄而简陋的土堆山道,树木的影子开始因为夕阳西下而慢慢拉长。
两人终于到达了那里。
“——嗯,空气好清新哦!景色也是超棒的!”
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滴的亚梨子,眼帘里映入的是一整片被夕阳染成赤红色的广阔景色。
穿过山道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像体育馆一样广阔的平地。这块由山腰部陡然挖去一块而形成的空间被用木制的栅栏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沿着栅栏摆着几张长凳,而锈迹斑斑的告示板上写着关于山和眼下的美景的说明。
“喂,大助!再往这边来一点嘛!”
“哈为什么,非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啊。”
对着跑到栏杆边上的亚梨子,大助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亚梨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由黑菱市管理的国家公园的登山路线。因为邻近城市而成为了一个可以当日往返的爬山景点,所以假日的时候据说有不少游客前来。
但是今天既不是假日而且天色已晚,亚梨子他们所在的平台上看不到什么其他游客。如果真的有什么人在的话,一定会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两位穿这学校制服的少男少女吧。
“嗯——宁子小姐所在的地方是那里对吧!你看,那边已经亮灯了。”
亚梨子上半身伸出栏杆,用手指指向远方。
从瞭望台上可以看到一整片景观的全景图。而山脚下作为公园一部分的山茶花园啊,排列着雕刻的散步走道啊,还有从茂密山林中开辟出的一块扇形的野外舞台也能从这边看到。
在公园的对面,黑菱市的街景也尽收眼底。把傍晚的街道由上往下一分为二的道路那头,应该就是亚梨子他们所居住的赤牧市。
亚梨子用手指指着的,是街道的前端。
照明已经打开,人们聚集起来形成一个黑块在野外舞台前攒动着。
“从这里看过去,也只能看看舞台的灯光而已吧。从“宁宁”那里得到的票子不是白费了。”
大助一边把挂在肩膀上的大背包放下,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说完就把手架在栏杆上用冷冷地眼光俯视起下面的人群。
“我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你看。我把收音机带来了,这样就可以听到曲子了。因为当地的电台好像会现场直播哦。”
“不对不对,这到底什么意思我都搞不明白了。想听她们的歌直接到舞台去就好了嘛。“宁宁”给你的票子不可能只是来瞭望台的票子吧”
“连被邀请来参加宁子她们的告别演出这件事都给忘记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说完,亚梨子把带来的卡片式收音机挂在栏杆上。二流的当地电台主持人正笨拙地转播着演唱会现场的状况。
亚梨子所认识的一位附虫者少女——夜森宁子的野外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场了。
那是一个名叫CRAWL·LIVE(名称不确定)的乐队,成员全都是附虫者。但是由于乐队成员以夜森宁子为首一个个被特环捕获所以活动被迫停止,而现在是在举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告别演出。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听众好多哦。明明是背着特环偷偷买票的说莫非他们真的很厉害?”
“谁知道呢”
“啊,电台里讲了。传说中的独立乐队,刚出道不久居然宣布解散居然是这样!宁子小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啊!干脆不要解散了,就这样办下去就好了说。”
“别那么天真,笨蛋。这种事,中央本部不可能会允许的。如果在其他支部的话,根据任务分配倒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转到其他的支部不就好了吗。——反正这也是,只有天真的笨蛋才会这么想吧?”
亚梨子半开玩笑似的边说边回过身来,大助却是一副很微妙的表情。他看着灯火通明的野外舞台,小声说道。
“不——那家伙如果真这么想的话,说不定能办到。”
“呃?”
“我现在处于被租借到中央本部的状态。所以结束任务回到东中央的时候作为抵押说不定可以把几个局员拉到我们支部去。话说回来,我们的那位支部长好像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我来之前还吩咐我趁现在多寻找一些有发展前途的局员。”
“”
“那家伙,还蛮有用的。“霞王”也是。而“C”也会在今后不断成长起来吧。但是现在她们却因不好使唤而被撇在一边,与其如此,不如让那三人组成一组出去多历练历练,那应该就能胜任大部分的任务了”
“好稀奇哦。大助居然会表扬“霞王”她们。”
发现亚梨子正盯着自己看,大助连忙别过脸去。
现在,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呢?
“也对呢。一旦料理完摩理的事情,大助就要回樱架市了呢”
“”
“不仅如此,如果连“霞王”她们也都不见了的话以后就会寂寞不少了呢”
本以为会以一句“真无聊”来一笑付之——可是大助却沉默不语。只是用不变的表情俯视着下边夕阳照耀下的街道。
“并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亚梨子微微一惊,向大助看去。他的嘴巴,机械般的动着。
“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当他遥望着远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让人怀疑他的一席话是不是对着亚梨子说的。
亚梨子露出了微笑。
不知是否是赤色晚霞的关系,被称为一号指定的恶魔的药屋大助被她看到了与平时不同的一面。一匹独狼的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本心,而这次却好像向亚梨子敞开了点心扉。一想到此,亚梨子的内心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愉悦。
“喂,大助。”
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打心底,这么想。
想要说出心里的某些话,想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安静场所和他说说话。
就在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令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大助却对她敞开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什么嘛。”
似乎还难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他的圈套,亚梨子有点不高兴地转身面向大助。
少年身后的夕阳有点刺眼,以至于亚梨子不得不眯起眼睛。
“我——”
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机会见面的。
正是如此。
但是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也还是会惧怕哪怕仅此一次的分别,所以好像拼命要把揭晓答案的时间往后推迟。
“摩理把月光蝶留给我的原因,我可能明白了。”
大助的表情凝结了。
那幅表情就犹如——在霍尔斯圣城学院的美术室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与他邂逅,与他一起展开对已经逝去的挚友的追查。犹如在云中探物一般的日日夜夜虽然很艰辛——但是却十分快乐。
“魔法之药,你知道的吧?就是放在摩理的病房里的那本绘本。”
和各种各样的人邂逅,被牵连进各种各样的事件中。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附虫者的事情而遭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附虫者,虽然大多都演变成了双方间的战斗。
但是经历的越多,亚梨子就——越发喜欢上了附虫者。
成为了怀抱梦想的附虫者,为了实现梦想而战斗,迷惘而又奋力的活着。
亚梨子的挚友,花城摩理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摩理她,很想要活下去呢。那是摩理的梦想”
在追寻着摩理的内心的过程中,和药屋大助邂逅了。
和各种各样的附虫者邂逅了。
也和名叫HARUKIYO的特别的附虫者邂逅了。
接着就和——“不死”的附虫者见面了。
其间出现过很多次的关键字。那就是一本叫做魔法的药水的绘本。
“但是无论怎么做都战胜不了病魔所以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就算如此最终还是没能放手”
花城摩理,是一个孤独的少女。
没错——了解这位叫花城摩理的人类的人,已经稀少到除了亚梨子以外就再无他人的地步。
她的存在,就算在家族之中也只能算是极其的稀薄。
“所以,她很为难呢。天使的药和,恶魔的药到底要选其中的哪一个。”
大助静静地听着亚梨子的话。
“作为“花城摩理”在我的回忆中继续存活下去——”
或者是——。
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无意识地堵在喉咙里。亚梨子俯下身去,嘴唇微微颤抖着。
如果说这正是她那位过去的挚友所许下的愿望,那么这第二个选择对亚梨子来说只能是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或者是——夺取你的身体和意识,作为“一之黑亚梨子”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亚梨子把脸抬了起来。
平静地向这边看过来的大助的瞳孔里,映出的是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自己的脸庞。
“天使的药和恶魔的药。——也就是说她到底选了哪种,你已经知道了?”
亚梨子想把双拳紧握在胸前。但是手腕却使不上力气。
当亚梨子不光能使出月光蝶的力量,还变得可以和月光蝶同化的最初几天,在使用能力之后,隔天总会觉得身体非常乏力。但是最近和“虫”的同化变得熟练起来,那种后遗症也渐渐消失了。
可是——渐渐地,能察觉到身体各部位的感觉变得越来越飘忽。不光是渐渐使不上力气,连意识也时不时的会一下子模糊起来。
附虫者的力量,为并非附虫者的亚梨子所使用。
这样异常的状况,不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
亚梨子,摇了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摩理她——会不会一直到最后关头还是难以下定决心呢?”
望着眉头深锁的大助,亚梨子再次开口。
而且,她现在仍然还在犹豫。”
大助睁大了眼睛。
已经病死了的附虫者的“虫”,现在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
而它目前寄托在亚梨子身边,时不时让摩理的意识附体在她身上。
虽然有时可以说是为了保护濒临危机的亚梨子,但转念一想,有时也可能是想要侵占亚梨子的身心。
整个存在都充满着矛盾的“虫”。
犹如被这样的月光蝶所诱惑,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大助出现了,HARUKIYO出现了,又和一名叫利菜的少女碰面了。他们原本是比谁都强的附虫者,现在却被一只小小的月光蝶召集而来。
“摩理她就算到现在,或许仍然没有得出答案”
花城摩理的,迷惘。
这份迷惘扭曲了“虫”这种存在的常识,把其他的附虫者也卷入了混乱之中。
从渺小的迷茫中孕育而生的混乱,它到底会把影响扩大到什么样程度?
难道就甘愿屈身于这一座小小的城镇,这个小小的国家吗?
“摩理她!就算变成这副样子,也仍然没得出答案!”
亚梨子的双眸里,泪水夺眶而出。
附虫者们带着困惑迷惘却从来不放弃生的希望——。
亚梨子最终想要帮助他们,就是因为理解了这一点。
同时怀着对他们的畏惧,又为他们感到悲伤。
名叫花城摩理的附虫者,就算失去了生命——就算依旧犹豫不决——也还保持着对活着的向往——。
“”
大助没有去安慰流泪不止的亚梨子。似乎只是稍稍咬了下嘴唇,但随后马上把脚边的大提包打开。
“大助?”
从收音机里,大音量的音乐像决堤的江水一样宣泄而出。
宁子他们的演唱会开始了。
“花城摩理,没有得出答案么?”
亚梨子的视界被染成了一片的漆黑。
大助把作为特环的标准配备的长风衣披在身上。脸上戴上充满机械气息的护目镜,最后拔出了巨大的自动手枪。
“——那,就是她的答案吧?”
夕阳,坠落了。
重低音的阵阵轰鸣传彻至瞭望台。而照亮野外舞台的灯光,也让瞄准着亚梨子头部上方的手枪枪口带上了光泽。
大助举着的手枪。
它的准心,固定在福尔摩蝶上。
“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得不出答案的。花城摩理的梦想的延续——要在这里划上句号。”
“不对!”
从亚梨子的喉咙深处,发出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厮声叫喊。
“摩理她,在这里!在福尔摩蝶里,只不过到现在她还拿不定主意而已!”
“所以叫我们等到她得出答案吗?——用你那副虚弱成那样的身体,继续等下去吗?”
亚梨子身体里所发生的异变,似乎被大助发现了。在惊愕之余,亚梨子却不合时宜地暗暗窃喜起来。——大助比她所想象的,更无微不至地关注着自己。
“就算她得出了答案,如果选择了天使的药,那么你就再也不是现在的你了。而如果选择恶魔的药,就会和花城摩理就此分别。——如果无论选哪边都是离别的话,那么就在这里了结也是一样。”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的!”
“还是说——你想当花城摩理的梦的陪葬吗?”
亚梨子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算福尔摩蝶做出了抉择,随之而来的也只会是和摩理的分别。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不作出抉择,把现在的状态持续下去的话——亚梨子会不断衰弱下去,最后和福尔摩蝶里残留着的摩理的梦的残渣一起消失殆尽吧。
就算如此——今天,就在这里分别,亚梨子并不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
她不是为了让事情发展成这样才来这里向大助倾吐心声的。
“请再稍微,等她一下!至少等到摩理自己做出决定——”
“花城摩理,已经死了。但是你,却还活着。”
亚梨子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眼里,比起被残酷的状况逼到绝境的自己,大助反而好像更加的焦急。他这么做的理由她终于明白了。
大助,正试图保护亚梨子——。
不光是如此。
恐怕他也想要拯救另一个,活在现在的少女吧。
“惠那的事也是,这样就可以做个了结。只要针对你的监视任务一结束,我就会从霍尔斯圣城销声匿迹。——如果我不在的话,惠那也会从她那无聊的梦中醒来吧。”
亚梨子的脸上浮现出无力的笑容。
“笨蛋大助”
至今为止绝不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内心的少年,却让她捕捉到了他这幅轻咬嘴唇的表情。
亚梨子张大了嘴,用不输给收音机轰鸣声的叫声喊道。
“你想就这样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承担起来,然后自说自话的一走了之吗?不知分寸也得有个限度啊,笨蛋大助!就是因为你一直钻牛角尖地考虑那些无聊的事情,所以把才一些最简单的事实都忽略掉了啊!”
“你说什么——”
“你说只要你一走了之,惠那就会忘记她的梦想?怎么可能像你想得那么美啊!你们难道是因为这种会被草草遗忘的梦想而成为附虫者的吗!”
扣在扳机上的大助的手指,像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就算深藏于护目镜的后面也能看出他表情的动摇。
“——我也不想!”
还想继续喊下去的亚梨子,不由得合上了嘴。
瞄准着福尔摩蝶的手枪,在微微颤抖着。
他也一样,在犹豫不决——。
听着他那从未有过的颤抖声音,亚梨子一下子明白了。
用颤抖着的手腕举枪瞄着银色光芒的少年的身姿,就像一个因为迷路而快哭出来的小孩子一样。
最强的附虫者,药屋大助。
就算这样的他,到头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我也不想,不想打破和花城摩理的约定!但是,只能这么做!”
和摩理的,约定。
就在亚梨子对于这个头一回听到的字眼皱起了眉头的时候。
“!”
银色的福尔摩蝶,突然迸射出强烈的光芒。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危机所做出的反应,它在空中变换了躯体的形状,向站在地上的亚梨子伸出了触手。
“摩理?”
福尔摩蝶的触手从不知所措的亚梨子的裙子里抽出一根银色的棒子。随着金属的响声,它和伸长了的棒子同化,最后形成了一把银色的长枪。
福尔摩蝶的反叛并没有停止。在接连同化了亚梨子的右腕和右脚之后,又无视她的意识擅自抓起了那把银色的枪。
“等,等一等,摩——”
亚梨子制止的声音,马上被另一个的声音给盖过了。
“——大骗子”
盖过亚梨子话语的那个声音,正是从亚梨子自己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右半身闪耀着银色符纹的亚梨子,嘴里不听使唤地传出别人的声音。
“明明说过会停留在我的指尖上的”
“!”
大助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由于福尔摩蝶和亚梨子的同化,使得手枪的瞄准犹豫起来。
“摩,摩理!”
“不是说好要帮我一起寻找我的梦的延续吗!”
亚梨子的声音,被同样出自于自己口中的话语否定掉了。
那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花城摩理的声音。
被卷入胸中愤怒的漩涡之中,亚梨子的意识被强行地拉离自己的身体。
“摩理!”
“——好像大爷我,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啊”
在意识越来越飘忽的视界里,映入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影。
“什么——”
对着回过身来却诧异地说不出话来的大助,那个人物用很随便的语调问到。
“曾经甩了我的人如今再次出现在面前,还真令人为难呢,是不是啊?说什么我的名字的划数太多了?叫我改名?世果埜春祈代这个名字我说不定还挺中意的呢,你觉得如何?”
从某个高中的制服改造而成的西服上装,加上像燃烧的烈焰一样翘起的刘海。面颊上还纹着火焰样式的纹身,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夺人眼目——HARUKIYO,他用那闲庭信步一般的步伐,出现在瞭望台上。
“——太糟了。说白了,你不觉得自己一点品味都没有吗?”
从山道那边,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大助再一次回过头去——再次惊得瞠目结舌。
出现在眼前的是,是随身跟随着一只巨大瓢虫的少女利菜。从野外舞台照射过来的灯光,从她凛然的目光中反射回来。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没有预料到的人物的登场,让大助摆出战斗的架势。但是正面是花城摩理,右边是HARUKIYO,左边是利菜,被三位劲敌包围起来,就算是大助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慌乱。
“喂喂,怎么头一回碰面的女生一上来就对我这么充满敌意啊?我该怎么办呐~话说回来,你又是谁?”
“来这里一看才知道上当受骗了,但是转念一想对我也没什么坏处。还可以顺便把“猎人”和“郭公”一起料理掉。虽然某些不请自到的人也来了。”
大助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向亚梨子看去。
是你,叫他们来的吗——。
对着用目光质问自己的少年,亚梨子连微微点头都不能做到。
“明明说好会帮我见证到最后一刻!”
从亚梨子的口中宣泄而出的,摩理愤怒的声音。
不对——。
在虚无缥缈的意识中,亚梨子拼命地摇着头。
“我没有功夫陪你们玩。赶紧给我消失!”
“哈?本大爷爱不爱呆在这里为什么需要你的许可?要是再说些无趣的话,保证把你烤成6分熟。”
“我一个人来看来是正确的。这样就能放开手来,清扫清扫你们这些垃圾了。”
我不是为了这样,才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的——。
亚梨子这样拼命地嘶声叫喊,还是沉寂于摩理愤怒的深渊之下。
3
吊在栏杆上的收音机中,宣泄出大音量的现场演奏。
但是从脚下传递而来的震动,并不是音乐的缘故。
在大助的眼前,被银色的光辉包裹起来的少女,一之黑亚梨子——不,以另一个人格侵蚀着亚梨子的躯壳的少女掉下了一滴眼泪。
少女拿在手中的光芒四射的枪,爆炸似的膨胀起来。枪头化作的羽翼伸展开来,飘散出大量的磷粉。以枪为中心荡漾开来的冲击的余波,震撼着整个瞭望台。
“终于终于,回想起来了我,没错——”
右半身闪耀着银色符纹的少女,花城摩理缓缓抬起了头。眼中的泪水向着虚空飞溅而去,挣脱了发夹的秀发乘风飘起。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出抉择!”
激荡飘舞着的鳞粉宛如在表达摩理的心境一样。用冷酷以至暴唳的姿态拒绝着一切异物,充溢着对于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愤恨和憎恶,以及嫉妒。为了不被刮到身后的山谷,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竭力地试图站稳脚跟。
脸上浮现出银色符纹的摩理的表情,走样了。与周身正在发生的庞大能量间的激烈冲突形成强烈对比,呈现的是出一幅随时都可能破裂的萦弱笑容。
“我为了要保持自我,是放弃梦想还是成为亚梨子实现梦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做出选择!因为亚梨子她,和我自己的梦想同样的重要!”
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梦想。
一名唯一能够了解自己的挚友,一之黑亚梨子。
在两者的夹缝之间左右动摇,彷徨,于是——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就离开人世的少女,放声哭泣起来。
“所以我把,答案揭晓的时间——推迟了”
银色的福尔摩蝶,就是花城摩理的迷惘的实体。
仅仅一名附虫者的迷惘,随着大量附虫者的卷入,所造成的混乱却不断扩大。
到达这场混乱的顶峰——本来不可能相识的附虫者们现在,被聚集到这个场所。
“呃!”
忽然一阵爆炸带来的炙热风压席卷而来。大助连忙用耐热性一流的长风衣遮住脸部。
烈焰般的大王虎甲虫向着夜空飞了起来。像火箭发射后喷射出来的炽焰一样,瞬间就燃尽了四周的树木,一株株都化做了黝黑的灰烬。
“喂喂,现在才想来吸引我的注意吗?有没有搞错啊?但是这次该轮到我说了。一边凉快去吧。——像你这样惹人厌烦的女人,我躲还来不及。”
炎之魔人,HARUKIYO轻蔑地笑了笑。那对缠绕着业火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花城摩理,其中包含着的敌意简直像要燃尽一切。
“我中意的女人,是可以将朋友的笑容劈成两截的“灾祸”一样的附虫者。就算死了也还在犹豫不决的半吊子女人,还是给我赶快消失吧。——但是有一点,那副身体我早就已经预订下来了哦。可以麻烦你把它交出来么?”
大助睁大了眼睛。用风衣挡掉一波不出一秒就把长凳和告示牌烧个精光的热浪,随即回身朝HARUKIYO望去。
HARUKIYO应该像大助他们一样,也在追逐着花城摩理。话虽如此,根据他的话似乎现在对亚梨子比摩理更有兴趣。
不从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不为任何人所束缚的魔人——。
亚梨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这样的存在之间搭建起这样的关系。
“唔!”
从相反方向对着席卷而来的烈焰猛击而去的冲击波,刮起了一阵暴风。不光是烈焰,连被烧成灰烬的树木也被卷入其中,瞭望台一瞬间被夷为白地。
“再任性也得有个限度,“猎人”。”
悠然地站在巨大瓢虫的头部之上的少女,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摩理。以高频率拍动着庞大翅膀的瓢虫四周,空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爆裂开来。连续释放出来的冲击的波动,让银色的鳞粉和绯红的爆炎丝毫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到底要牵扯进多少无辜的人你才肯罢休?你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而已。仗着挚友的关怀,赖在地上乱撒娇而已。不赶快解放那个孩子的话——”
大地震向山体袭来。
利菜的瓢虫所放出的冲击波,把瞭望台的地表全都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盆地。而余波更是放倒了一片树林,过程所削掉的地表简直改变了整个山形。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惜起身对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也要帮助自己以外的附虫者的少女,利菜用低沉的声音警告着摩理。
利菜,也想要拯救亚梨子——。
面对这个事实,大助又一次错愕失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HARUKIYO和利菜叫出来的是亚梨子,这一点已经勿需置疑。虽然知道亚梨子在大助不在的时候有和那两人接触过,但是程度已经发展到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却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
以亚梨子的样子出现的摩理,缓缓地动起脸来。在分别看了看HARUKIYO和利菜的面孔之后——。
忽然,兴趣缺缺的把视线转向大助。
“哈哈,不把我放在眼里么?让我又中意起来了。别让我这么快又反悔啊”
““猎人”!”
摩理的无视,使得HARUKIYO和利菜的表情各自起了变化。周身所包围着的火焰和冲击波,也一齐提高了密度。
“明明说过会陪我到最后一刻那是,骗人的对吧?”
现在本应已经不存在的少女,用哀怜的眼光看着大助。
不是骗人的。
那个时候,大助真的是从心底祈祷自己能拯救到这位少女。那是因为她和他同样身为同化型的附虫者,而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梦想的那份坚强——让他想起了从前倒在自己枪下的,那位和自己拥有着相同梦想的少女。
但是看着现在的摩理,大助胸中油然而生的感情——只有愤怒。
“——开什么玩笑”
为了抵御火焰和冲击波,外加银色鳞粉而护着脸部的双腕,渐渐地放了下来。
“你们几个,每个人都一样——”
黑色护目镜镜面上发光的红点,捕捉到正对面的花城摩理。大助的全身上下开始浮现出绿色的符纹,翠玉色的光辉渐渐包裹住他的身影。
“统统都以自己的理由,把连附虫者都不是的亚梨子牵扯进来!”
特殊环境保全事务局一号指定,“郭公”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原本是瞭望台的地方。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而仅仅凭着这一步所带来的冲击,就让刚刚那些把他重重包围的能量全都烟消云散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和郭公虫同化之后的自动手枪的枪头开始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吐息着地狱业火的怪物的颌部。
“亚梨子已经,到极限了!不光是亚梨子!那些被你牵扯进来的人们,全都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自己不断扭曲下去正如你所说。这样,只不过是单纯地——”
在管辖区域外执行任务,至今还滞留在赤牧市的大助。
追寻着摩理而出现,虽然曾经一度离开这个城市,但现在又故地重游的HARUKIYO。
虽然身边的同伴不断地增长,但是始终把“猎人”和“郭公”当作自己的天敌的利菜。
数量众多的附虫者被福尔摩蝶所引诱,像被丝线缠绕住一样被束缚在了同一个地方。
“只不过是单纯地聚集了一群迷失方向的小孩子”
虽然跳入了迷宫之中,但是却迟迟找不到出口。——不,可能从重来就没有过什么出口。
现实明明如此残酷,却还有人把自己暴露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中,而且是连附虫者都不是的很普通的少女们。
一之黑亚梨子。
还有,西园寺惠那——。
“你把——揭晓答案的时间,推得太迟了。”
大助和摩理。
两个人像这样四目相交,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摩理的表情中,愤怒消失了。
“没错”
闭上了眼睛的少女,身上符纹的范围扩大开来。笼罩着右半身的光芒向着左脚,左手侵蚀而去。
“到最后——我还是,孤身一人呢”
像一个四方形图案一样,互相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的四名附虫者。
但是视线的朝向,是三对一。
大助,HARUKIYO,利菜三人,全都把眼光集中在摩理身上——这位紧握银色长枪的少女,在最强的附虫者面前悠然地保持自然的站姿。
摩理再次睁开眼睛的下一个瞬间——少女的脸已经逼近到大助的身边。她用远超于常人的脚力蹬向地面,瞬息之间就把和他之间的距离缩小到最短。
“!”
大助条件反射般地猫下腰去,一道银色的闪光擦着头顶飞过。
紧接着调整好角度的银枪又朝着大助下身劈了下来,结果直接击中了地面。伴随着地声的轰鸣,山腰被劈开一划大口子,崩出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强大到令人恐惧的破坏力。但是——花城摩理的强大,大助是心知肚明的。
不光是花城摩理。今天在场的哪一位附虫者,就算把这整座山给夷平了,大助也不会感到惊讶——。
躲过枪的一击的大助,照着摩理伸出了手腕。浮现着绿色符纹的他的手腕,一把抓向少女握着的长枪。
“你手上的这把武器,只是装饰品吗?”
摩理似乎早就看透,大助的目标是自己手上的长枪。少女用行云流水的动作,往旁边来一个转身。大助的手抓了个空,而银色的枪紧接着从正侧面袭来。
“——切”
判断出自己回避不了这次攻击,大助右手抓着手枪越过自己的左肩扣动了扳机。
大到快震破耳膜的炮击声,响彻整个耳边。弹丸喷吐着业火,把蕴藏着无限威力的长枪硬生生顶了回去。
但是摩理的猛攻并没有停止。大助也不由分说地一边后退,一边用子弹回应着长枪的每一次攻击。
两者的武器每一次交错,银色的鳞粉和绿色的光辉就激烈地碰撞。所产生的余波在地面上掘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震塌了大片的岩壁,连整个山形都渐渐改变。
在挡下下一次攻击之后,就开始反击——。
他如此这般的想法,还是被摩理看穿了。正准备向下挥劈的长枪忽然戛然而止,穿过大助的枪林弹雨。浮现出微笑的摩理突然窜入他的怀中。
“——!”
摩理那发出银色光辉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大助的胸膛上。就像被大口径火炮击中一样,大助的身体被重重地钉在地面上,连地表也承受不了撞击而发生大面积的塌陷。就算如此还是不能止住他身体的倒退势头,在放倒了众多树木之后,终于在和远方的一处山腰的激烈碰撞中停了下来。
“噶!”
就算拥有与“虫”同化而得到强化的身体,受到的伤害还是很惊人。表情扭曲的他的视线里,映出来的是追击而来的摩理和她把长枪高高抡起的身影——。
“!”
突然,摩理采取了防御的姿势。用来充当盾牌的长枪散布出银色的鳞粉,保护着寄主。
但是绯红的爆炎不费吹灰之力就贯穿了银色的屏壁。以不输给刚才大助的强烈势头,摩理像弹珠一样被弹向山腰。
“这就是全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想活下去啊,花城摩理!不会只是没死够吧你,哈啊?”
HARUKIYO伸出缠绕着火焰的拳头,大声地讥笑了起来。带着熊熊燃烧的目光屹立在原地的魔人,身上忽然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股红莲之火。正在摔向半山腰的摩理身后,跟上来一片炙热的火海。
“你那无聊透顶的犹豫!和你那只剩残渣的梦想!就让我在这里把它们烤成焦炭,那就算成佛了——”
HARUKIYO的大笑,戛然而止。
魔人的身体被无形的冲击掀到一边。而他所孕生出来的庞大烈焰也像一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一样魂飞魄散了。
“不要随便乱开火,你这个变态的混蛋!”
站在表皮上浮现出七个斑点的瓢虫上,利菜大声喝道。
山间的空气噼噼啪啪地爆裂开来——就在下一个瞬间,山间掀起了第二波海啸般的冲击。HARUKIYO被卷入其中,合着大量的砂土消失在视线之中。
““猎人”的身体,是一之黑亚梨子的哦!你想连她一起杀掉吗?”
由于炎之魔人的关系,利菜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大助身上。而他举起了手枪。
巨大的炮击声,在山林间回响。
亏得利菜及时回过身来放出一股冲击波,但也没能完全抵消掉那颗燃烧着的弹丸的威力。利菜连带着七星瓢虫那巨大的身躯,一齐向后方弹飞了出去。
“我现在没有闲工夫陪你们玩。不给我赶快滚的话——就把你们一起打成缺陷者。”
擦着嘴唇上的血迹,大助站了起来。
只经过短短数分钟的攻防战,山的景色已经面目全非。此起彼伏的山形已经失去了踪迹,到处都是被翻出地表的土块,能大致分辨出来的只有盆地和平地。
甚至连哪块区域是属于刚才还存在着的瞭望台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但是由于大助刻意地移动到远离公园部分的地方,所以野外演唱会的周边应该没受到什么损害。——半埋在泥土中的收音机传出参杂着杂音的音乐,由此得知舞台那边的平安无事。足以让人们对于发生在近在咫尺的翻天地覆的巨变充耳不闻,把所有注意力全集中于演唱会的激昂曲目,还时不时的,让这台出了故障的收音机发出震动。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那可就全靠您了。但是我可不想被弄痛了。”
拍掉堆积在身上的砂土,HARUKIYO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再一次现身了。虽然衣服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但是紧绷着的身体上只受了点擦碰伤。
“没有搞错吧?要变成缺陷者的,是你才对。”
伴随着高频率的振动音,巨大的瓢虫缓缓降落在地。站在“虫”的头部的利菜,正在擦拭着粘在面颊上的灰尘。看来是瓢虫把自己当作盾牌,从大助的子弹中保护了寄主。
“——哼哼”
银色的鳞粉,再度飘舞在空气中。毫发无伤的摩理,款款地走到大助他们面前。
“同化型和分离型,再加上特殊型的附虫者就想要打倒我呢。本以为只是三只没用的杂鱼,看来还有点能耐呢”
银色的符纹已经扩散到摩理的全身,只有一边的眼睛周围还免于它的侵蚀。与发出刺喇喇的杀意,闪耀着光芒的右眼正相反,不知为何左眼的黑色瞳仁却含着泪水——痛苦地扭曲着。
“简直就像“原始的三只”齐聚一堂呢。”
“哈哈,你觉得这玩笑开得不错?对不起没听清,谁要做那三只杂碎的代理来着?”
“你的眼神和以前交战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变呢。战斗,对你来说就这么的享受?”
“”
特殊型的附虫者,世果埜春祈代。
分离型的附虫者,利菜。
同化型的附虫者,药屋大助。
据大助所知在各自的类型中最强大的几位附虫者,还有花城摩理。——四人站立的位置又一次形成了一个正方形,但是各人身体的朝向却和刚才不同,大助和摩理,HARUKIYO和利菜互相盯着对方。
在这个地方,没有同伴。
有的只是自己的宿敌。
因为各自的缘由互相憎恶着,互相伤害着对方。无论眼前出现的是谁,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立刻向对方使出全力的一击。
——如果强大的附虫者们联起手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你不觉得吗?
回想起眼睛闪耀着光辉的亚梨子说出来的这句话,大助的表情扭曲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们只要碰在一起,就一定会演变成战斗。这种事应该早就明白了才对。
想把在场的所有人拧成一条心,简直就和实现所有附虫者的梦想一样,只是天方夜谭——。
“就算你把枪破坏也没有用哦。”
摩理扑哧一声露出了微笑。而少女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的尽头,正是大助本人。看来她早就看出大助的目标是自己手上的这把枪。
“因为这幅身体,福尔摩蝶已经很适应了嘛。”
大助握着手枪的手腕,渐渐紧绷起来。
“这样的话——”
他把重心稍稍放低,一边进入临战状态一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不过是把目标换成本体罢了”
一听到这句话,利菜马上大惊失色。
““郭公”!你这话不会是说真的吧!”
继续保持沉默不语的大助的全身,被绿色的光辉包围起来。
“那个孩子——亚梨子她,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
“亚梨子把你这样的恶魔,说成一个好人!对于那样的她,你居然!”
——笨蛋大助!
每天带着一如既往的问候冲到大助跟前的少女,一之黑亚梨子。
大助之所以会呆在亚梨子身边,是因为她是监视任务的对象。
但是亚梨子就算是知道了这一事实,还是像对待朋友一样接受了大助。虽然一开始觉得很烦人,但是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环境,那是——
“——自作自受。”
一之黑亚梨子,太过于温柔了。
向已经不复存在的好友借出自己的身体,对于附虫者投入了太多的感情。那份天真,正是招来夜光蝶所孕育出来的混乱的巅峰——现在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
如果这四个人的战斗持续太长的时间,那么所造成的损害就不仅仅是消失掉一两座山头。一定会波及到附近的市区街道,造成规模不可预估的巨大损害。
“那家伙选择了去做好友的陪葬。——仅此而已。”
对于打倒摩理,心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其造成的结果,可以说就是摩理连带着亚梨子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既是身为火种一号“郭公”的使命,也是他站在这里的理由。
利菜的嘴里传出了咬紧牙关的声响。
““郭公”!你还真是,无药可救啊!”
“怎么忽然变成让我心动的类型了啊,“郭公”!为我变成了个好孩子,哥哥我很欣慰呐!”
“赶快收拾掉碍眼的人,然后在和亚梨子一起慢慢寻找出答案。——在找到答案之前,你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的!”
“我要把你们一个不留——全部在这里歼灭。”
翠玉色的光辉和,银色的鳞粉。
绯红的火炎和,无色透明的波动。
以难以抑制的势头膨胀起来的强大能量,向着处于各个对角线那头的敌人释放而去——。
就在事态即将变得不可收拾的那一个瞬间。
“——唔”
小小的呻吟声,钻入了剑拔弩张的附虫者们的耳朵里。
实在过于微弱,以至于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掉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但是就是这个,如此微不足道的现象——、
“——!”
本已下定决心要一战方休的附虫者们,一齐停止了攻击。
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就差没被释放出来的浓浓敌意忽然间烟消云散,在场的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一点。
“呜唔!”
发出呻吟的是——摩理。
全身闪耀着银色符纹的少女,像被冰住了一般僵硬起来。紧握着枪,脸上仍然凝固着残酷的笑容,而微微颤抖的双唇里却冒出了模糊不清的呻吟。
“呜唔唔——”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没有一个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包含大助在内,在场的所有人,本应毫不手软地向眼前的敌人发起攻击。
本应互相对抗,决不会在同一种意识下行动的他们。
但是——。
让这几位屹立于最强行列的的附虫者们,一齐采取出乎意料的行动的是——
“啊——”
摩理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正是由她自己的口中,说出了那位让四位附虫者停止攻击的人物的名字。
“亚梨子?”
这个名字。
恐怕——不仅仅是大助,连HARUKIYO和利菜,都在无意识中期待着这个名字的出现。
4
没有被福尔摩蝶侵蚀的左眼,一直在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直在倾听着他们之间的争吵。
“大家住手”
以亚梨子的左眼为中心,侵蚀着身体的银色符纹渐渐退了回去。挣脱出侵蚀的双唇动了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是亚梨子——吗?”
大助,把手枪放了下去。虽然透过护目镜看不到表情,但想必他此时一定睁大了眼睛。
HARUKIYO和利菜也注视着仍然紧握着长枪,却一动不动的亚梨子。
“哈哈,终于醒了吗?还是说不再给你来一下结实的就不能完全清醒么?”
“不是“猎人”——吗?真的?”
亚梨子正准备用微笑来回应——但是银色的符纹忽然又一次爬上了面颊。
“——亚梨子!我,还没!”
亚梨子的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摩理的声音从中冒了出来。
大助他们不由得摆出架势,而亚梨子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虽然被摩理夺去了身体,但是亚梨子从一开始就从没失去自己的人格。正如摩理所说,虽然夜光蝶对这个身体的适应程度可能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是——正因为如此,亚梨子才更能切身体会到,在摩理内心中肆虐的对死的恐惧和迷惘。
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中被止住了呼吸一样,深不见底的恐惧感。像被关在充满荆棘的牢房中的那份焦虑和闭塞感。——如此令人绝望的感受,摩理却必须无时无刻地面对着它们。
“亚梨子!”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
正准备用手枪瞄准的大助,被亚梨子的声音制止了。在一个身体之中,亚梨子和摩理,两种人格在互相争斗着。
摩理的痛苦,亚梨子十分清楚。
正因为如此——亚梨子自己,更不能继续在那个深渊里彷徨犹豫。
“只要再多给一点时间!”
银色的符纹,再一次从亚梨子的脸上褪开。但是马上又返了上来。
“不要!我好害怕!因为这些人,会杀了我的!”
“没关系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要不要!他们一定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杀掉的!——对了,就连亚梨子也一样,在害怕着我!已经不喜欢我了——”
“只要再多忍耐一下就好了!所以,求你了摩理!”
凭借着一张嘴,亚梨子和摩理这两个少女正展开激烈的争论。
“再多一点时间?——傻子啊你!你还能抑制得住摩理,也只有现在了!不趁这个机会把摩理的人格消灭掉的话,可就轮到你自己被福尔摩蝶杀掉了啊!”
“所以“下次”真的可以,一定!”
对于亚梨子拼死的抵抗,夜光蝶也一意地加强对身体的支配。拿着枪的手腕忽然随着关节发出的声响抬了起来,朝着大助他们把长枪渐渐举起来。
大助和利菜对此做出了戒备的反应,只有一个人,HARUKIYO仍旧皮笑肉不笑地关注着亚梨子的一举一动。
他是想清楚地确认一下。
一之黑亚梨子和花城摩理。到底哪一个才是用来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人选。魔人用他那熊熊燃烧的双眸仔细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如果亚梨子的人格再一次被压制住的话,他一定会马上遗弃掉她吧。
“居然说下次?到现在还说什么下次!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
“就是“下次”!对吧,摩理!求你了,求你理解一下!我也——!”
亚梨子拼命集中全身心的力量,试图把尚处于银色符纹支配之下的手放下来。
“我也,一定会在“下次”,给出我的答复的!”
紧握着枪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
“到底是拒绝摩理还是——接受。”
“你说——接受?”
全然不理会张口结舌的大助,亚梨子叫喊道。
“所以说!摩理下一次,也一定要给出自己的决定!是以原来的摩理成为过去的回忆,还是取代现在的我继续地活下去一定要!”
夜光蝶的力量,好像一瞬间减弱了不少。
“在那之前,我一定会保护好摩理的!”
花城摩理一直到死之前,都没有得出的答案。
一之黑亚梨子在好友死后,仍然执著地寻找着的答案。
被一种叫做夜光蝶的奇妙的“虫”联系在一起的两位少女,穿越了时空被引导向同一个答案,但是现在就来揭晓这个答案似乎还为时过早——。
“下一次一定要——一起亮出我们的答案哦。”
回复平静的山间,回荡着亚梨子安详的声音。
应该还不算太迟。
因为——这四位附虫者,全都为她停止了战斗。
大助,HARUKIYO,利菜,还有花城摩理。
比谁都要强大的他们,因听到亚梨子的声音而停止了互相伤害。
附虫者间的联系才终于一点点地建立起来,没有理由在这里结束——。
“我明白了。”
符纹又一次攀上了亚梨子的嘴,可是比起刚刚的势头要柔和了许多。
“如果亚梨子也会给出自己的答复的话我也一定可以——得出自己的答案。”
伴随着摩理平稳的声音,符纹像退潮一样从亚梨子的脸上褪去,最后只剩下了闪闪发光的长枪。
风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沉默。
山崩地裂,瞭望台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四人的身影伫立在已化为荒芜之地的空间里。
“真是受不了呢——”
作为计划中的小插曲,它所造成的伤害太过惊人。
作为计划的一个必然进程,它发生的时机又太过于唐突。
但是在亚梨子的面前,一个一直在心中构思的蓝图正在拓展开来。
“终于,撮合到了一起呢。”
轻轻地甩了甩摆脱马尾辫束缚的秀发,亚梨子轻快地露出了笑容。好像并不介意从三位附虫者那一齐投射过来的目光。
“说什么一起亮出答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句话出自于那位用护目镜遮住眼睛,身上披着漆黑长风衣的少年。就算在特殊环境保全事务局中仍然被赋予最强的称号的附虫者,“郭公”——药屋大助。
而亚梨子很调皮地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是说过了嘛?就算你一个人不行,但是所有附虫者一起的话——一定”
“什!你,难不成——”
“虽然不能奢望所有的附虫者,但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成员吗?”
“你在说什么啊?话说回来刚才你的表现只能算勉强及格,当初是听你说有好玩的事情我才赶来的,所以你是不是该开始弄些可以让我发笑的事情了呢?”
HARUKIYO把双手悠然地往胸前一叉,轻蔑地笑了起来。从不为任何人所束缚的附虫者,此刻正散发发不负于炎之魔人这个称号的强烈威慑力,目不转睛地盯着亚梨子。
而亚梨子却以满脸的笑容,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面对那个熊熊烈焰般的眼神,亚梨子毫不在意地盯了回去。
“全交给我吧。我会按照约定实现你的梦想的。”
“啊嗯?还很难说呐。——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让你后悔当初把我牵扯进来。”
“利菜,你也来了啊。看来“阿木”成功把消息带给你了呢。”
亚梨子一把脸转过来,利菜马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
“打赌是我赢了吧?因为他们也到这里来了。这样的话,你该听我的话了吧”
“嗯,话我会听的。但是——这家伙,刚才可是准备杀了你哦?”
和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进行对抗,想要拯救大量的附虫者的少女,利菜把视线瞥向大助。这个瞳孔中闪烁着怒火的少女的侧脸,看上去却还是那样的美丽。
“他不会,那么做的。”
亚梨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到。
“因为他把枪口对准福尔摩碟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痛苦。”
大助的肩膀不由得动摇了一下。
就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利菜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她那水面般润泽的双唇,唐突地动了起来。
“——我已经找到了可靠的协助者了。可以理解我的理念,愿意在资金层面上大力支持我们。托他的福今后就可以帮到更多的附虫者了。”
用机械式的语调说出这些话,利菜朝着亚梨子的眼睛望去。
“现在是很关键的时期,所以虽然不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但是你所说的“下次”,可能不用算上我这一份了。”
“是吗?但是如果你能来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实现我们间的约定哦。”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到时候,一定要让我听听你最美妙的梦想哦?
——当然啦。你以为我是谁啊?
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收容设施中交换的约定,利菜似乎还记得。虽然看起来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她终于放下戒备爽朗地笑起来。
“居然把那件事拿来当诱饵,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没想到你还挺狡猾的呢。”
那张高兴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笑脸,绚丽得让同为女孩子的亚梨子有点睁不开眼。
“!”
在场的所有人,一齐抬头向夜空中望去。
从头顶上,吹来阵阵强风。
在夜空中漂浮的一颗星,朝着亚梨子她们所在的地方降了下来。随着一闪一闪的星星逐渐接近,终于看出那是一架直升机。在敞开的搭乘口,一件亮丽的裙子特别醒目。
“赤濑川七那?”
可能是带有望远功能,大助把手贴在护目镜的一侧小声说道。
“你也把那家伙给叫来了吗?”
“嗯,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她在远一点的地方观察这里的状况但是没想到会是从空中呢”
“赤濑川?从来没听过耶。另外虽然初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挺那个的,但是从你身材来看,穿女仆装一定超配的。”
“去死吧。——是赤濑川集团的会长吧。又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家伙。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大助,HARUKIYO,利菜。
还有,大概赤濑川七那也一样。
在汇合于此处的所有人的注目下,亚梨子露出了微笑。
“喂,各位——”
站在一块的三位附虫者,和从天而降的少女富豪。
一旦把他们的力量聚集起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内心里坚信着这一点的,应该不单单只有亚梨子一人。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内心多多少少都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天英座流星群,你们听说过吗?”
亚梨子那雀跃的声音,融入了茫茫星海之中。
虫之歌BUG27【完】
28梦想反抗的说书人
他,走在赤牧市某个有人行横道的十字路口边上。
夏日倾注而下的阳光使人目眩。
在拥挤的行人群中,混杂着摇摇晃晃地抖动着的暑气。
“……”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站在快要沸腾烤焦的柏油地面上的他抬头仰望灼热的太阳。
等待着通行信号的汽车。
从四面八方通过路口的行人。
能够听见的只有汽车的引擎声,人流的嘈杂声以及人行横道信号灯转成绿灯时会播放的短暂音乐声。
谁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谁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这种事明明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
他却还在,等着。
即使到音乐停止了,行人们匆匆跑离人行横道,他依然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一直在赤牧市的中心静静地等待着。
信号灯的颜色变了。
“我的名字——”
他穿着磨破了的牛仔裤,符合他细长身形的T恤,还围着与七月这个时节格格不入的围巾,蓬乱的头发差不多有从头顶到眼皮长度的两倍那么长。
这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挡在了变成红灯的人行横道中央。
路口顿时被四方汽车的喇叭声所淹没。
“叫一叫——我的名字吧。”
吹起了一阵风。
原来挡住嘴的围巾飘舞到了一边。
“我……叫不出你的名字来——”
终于,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不得不回到这个城市来倾诉一切。
然而他想不起他要说什么。
也想不起到底不得不跟谁说。
因此——
“如果那被扭曲的命运,它的延续仍然留在这个城市的话——就请呼唤我吧。”
从他的眼角,洒落了透明的水滴。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哭呢?
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说着什么呢?
所有的事他都搞不清楚。
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么的痛苦。
“如果你呼唤我的话,我就可以——把剩下来的事情完成了。”
由于夏天的烈日以及响个不停的喇叭声的缘故,头痛得非常厉害。
呼吸越来越快,膝盖似乎要脱力了。
“如果说我过去所做的事是某种罪的话——就让我——”
就在这样念叨着,快要倒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身体。
“你还好吧?”
应该是刚才失去了意识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路边,背上传来处在楼房阴影中清凉的柏油地面的感觉。稍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的瓶子。
好像是有什么人把在路口正中央昏倒的他从路口一直拖到了这里来。
“呃——”
“啊,你还是再躺一下比较好哦,闭上眼休息也没问题的。”
是女孩子的声音,接着“啪唦”一声,一个浸湿了的东西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
这是什么?就在他想开口这样问的时候,完全没有被拧过的手帕里冒出来的水流满了他的脸上,令他连眼都睁不开。
“像这种场合该怎么办好呢?说不定他被人打着了脑袋,这样说来是要叫救护车吗?还是说叫警察来好一点?”
他慌慌张张地否定了少女的提议。
“不,哪个都不用了,我只是单纯的中暑晕倒了罢了。”
“是吗——尽管是这样,大家还真是冷淡呢,明明在那样显眼的地方有人倒下了,却谁也没来帮忙。”
“哈哈……”
真是的,给我做了多余的事呢——
他隐藏住心声,摆出亲切的笑容。
要是他就那样地被车碾过,或许会更好吧。
如果真的是要从折磨着自己的冲动那里逃离的话。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对他的惩罚的话。
“说起来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很危险的哦。”
她正跟他说着显而易见的事情。从声音来判断,她大概是中学生年纪的女孩子吧,那是一把正气凛然而又带几分清爽的声音。
“啊啊,是有点事要做……在人多的地方感觉情况会好一点……”
“情况会好一点?是你的工作方面吗?”
“是、是啊,应该是这样吧……”
“对了,这条围巾,你围着它不热吗?你出了很多汗呢。”
“别、别拿掉它。那个……我现在正感冒呢。……咳、咳。”
“……怎么说呢,特别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呢。”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已经没事了……那个,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蹲在路边果然是——”
“我倒不是很介意。”
从手帕中流出的水滴滑到了耳边,继而滴落到地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睁着双眼,屏住气息。
“——”
无意识地握紧了额头上的手帕,撑起上半身。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尽是问号。
“怎么了?”
少女侧了侧头,马尾辫在她的头后面轻轻摇晃着。
理应是素未谋面的人。
然而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呢?
“一之黑……亚梨子……”
“咦?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一只蝴蝶停在了亚梨子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银色的月光蝶。
明明那也应该是,他第一次看见的东西——
“不……我们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混乱了。
跟叫做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的碰面,确实是一次也没有。
像银色月光蝶之类的,也应该是和他毫无关系的。
然而,为什么——
“一次也没有……我……”
有种像是遇到了最想遇到的人的感觉呢?
有种像是找到了宝物的感觉呢?
看着眼前握紧手帕在流泪的青年,亚梨子慌张起来。
“怎、怎么突然这样?没事吧?有哪里觉得痛吗?”
“……我……”
他,还有一之黑亚梨子。
两人困惑的声音消失在了城市的人海中。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了起来。
明白了的事情只有一样。
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人,那么他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这样做的话,他这充满疑问的旅程也能迎来终点——
好了,说出来吧。
“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好。
“她们”之间的事情也好。
可是,在哽咽啜泣的他脑海里,没有他要诉说的人和事的记忆——
1
救了一条小狗,却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本来以为父母会夸奖年幼的他的,没想到他们把他带回去的小狗扔在一边,反而在家里引起了巨大的骚乱。这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为什么会,造成那么大的骚乱呢?
还是小学生的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惊慌失措的父母和兄长。
他的父亲是个医师。
在大学病院工作的父亲非常的繁忙,因为接到紧急呼救而从家里飞奔出去的事情屡见不鲜。就在跟着母亲去送便当给父亲期间,他和入院的儿科病人们成为了朋友,经常瞒着父母偷溜到病院去跟那些住院的小孩玩。
病院是个每天的变化都多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地方。
平常浮现出忧郁表情的病人满脸笑容地迎来了出院的日子,反过来总是面带欢笑的人却一天天地变得衰弱,这种事也是有的。
他的朋友也是这样,在跟他高兴地聊完的第二天就永远地消失了踪影。
让他们像这样永远诀别的东西——似乎被称作“死亡”。
对死感到恐惧,对生命能被救助感到欢喜,然而时常轻易地被折服。
这就是对他来说的日常生活。
因此他不但尊敬着作为能够救助病人的医师的父亲,自己也梦想着能成为那样的人。
他认为上天给予别人了病痛,却给予了自己健康的意义就在于此。
要成为能拯救生命的人——
幼小的心灵一直这样祈求着。
所以当他救了那条小狗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是非常自豪的。尽管那不是一个人,但那毫无疑问是一条性命,而自己就是拯救了它的人。
然而他受到了叱责。
原因很简单。
因为抱着小狗的他身上血淋淋的。
在帮助被野狗袭击的小狗的时候,他被咬到了手。当时的他马上甩开野狗逃了出来,但是手臂还是裂开了一道伤口,那是一道不轻的伤。
尽管小狗也受了伤,不过大家都忙乱于为他治疗,没有人能腾出手来救那只小狗。
于是他又目睹了一个生命的逝去。
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他最初抱有这个疑问的时候吧。
所谓“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只有这一个疑问,在他之后的人生中一直纠缠着他。
对于别人的死亡,非常敏感。
对于自己的死亡,非常迟钝。
除了抱着这样一个不平衡的生死观以外,他过着相当平凡的人生。
经常被朋友包围着,结识了一个恋人又由于某个原因分手,顺利地升学……就连成为医师的这一目标都是受父亲的影响而定下来的,周围的人也都认为我这个决定来得理所当然。
因此他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可能会牵扯上什么大事件,也没自信能给谁带来多大的影响,仅仅是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的实习医生的他,更别说能救到谁的性命。
如果说他的名字具有意义的话,那应该是在之后,跟某个能称作“伙伴”的存在相遇的那个瞬间所获得的意义吧。
另外还有就是,并非源自他姓名的,某个少女对他的称呼。
“——嗨。”
为了歇一歇气而来到病院屋顶上的他回过头去。
虽然感觉到有谁在叫他,不过屋顶上除了作为实习医生的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影。
“这边啊,这边。”
吹起了一阵风。
他放任穿不惯的白大衣随风飘动,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那个”出现了。
“你好啊。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呢。”
屋顶的栏杆上,粘着一只“蓝色的虫蛹”。
绽放出毫不示弱于白昼阳光的光辉的那个物体,把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上面,他不禁苦笑起来。
“我看来是真的累了呢,待会得去接受心理治疗才行了。”
“这就是常说的‘医生反而不注意健康’吗?‘时刻保持身心健康’这一事项可是非常重要的哦。”
蓝色的虫蛹说话了。在虫蛹说话的时候,它释放出淡淡的光辉随风流动。然后他的头里面直接响起了声音,而且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个实习生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医生。”
实际上他确实是因为安排过紧的研修而处于精力消耗过度的状态。连睡觉都睡不好,又由于食欲不振导致有些营养不良。
疲劳得感到脑袋晃来晃去的他完全没有去思考眼前的这只蓝色虫蛹是什么东西。
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的虫蛹,跟自己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状况。
“明明只是我的幻觉却那样地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于你的事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就是把我从美梦中吵醒的可恶家伙,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
“我把你吵醒了?我可不记得我发出过什么响声啊。”
“不是声音的缘故啦。真是的,总之你要给我负起责任来哦。”
“真是强词夺理……算了,我这就去找心理医生预约。”
“喂、喂,等一下。好,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既然我是来休息的,陪你说说话也无妨。不过,你那把声音就没办法改改吗?声音跟我一模一样——不,还带点孩子气,这样的话就不要总是用大人的口吻说话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呢。”
“有点孩子气?哼,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我说的呢。不过听到的是本人的声音就没问题了。已经形成了共鸣是毫无疑问的。”
“你如果是要跟我聊天的话,至少也要用我听得懂的方式来聊吧。”
对着谁也不在的围栏说着话的实习医生——这种情景要是被认识他的人看到了,应该一次就足以让他红牌出局了吧。这样从明天开始他就会陷入到病院来却不是来上班,而是来看病的窘况。
“喂,说起来你不想碰一碰我吗?”
“说得那么突然,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还想继续睡下去啊,帮帮忙吧。好吗?好吗?拜托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难做啊。我现在单是为了自己的事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你看看我这黑眼圈。”
“跟我化为一体的话就可以解决了。不仅身体会变得十分硬朗,连回复能力也会呈几何级数增长呢。”
“你说化为一体?怎么听怎么像危险的事情,这可不得不多加警戒啊。”
“糟、糟了。”
看着“唦唦唦”地抖动着的蛹,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卖点只有那个吗?只是把身体变得硬朗,作为宣传语也太过无力了吧?”
“说来也是呢……那么,这么办吧。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没?别看我这样,我的人生经验可是非常丰富的哦。在我再次进入睡眠之前我会帮你完成那件事的。”
“想要做的事?”
要说想要做的事,也只有那一件了。
“像救助谁的性命——这种事也做得到吗?”
“你是即将成为医生的人吧?这样的机会以后很多不是吗?”
“人,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去。”
“作为以医生为目标的人来说是意外的发言呢——除了见过无数人在眼前逝去的老练医师以外,别的医生都不应该这样说的啊。”
“我想——把这种事推翻。”
应该怎么称呼这种事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说到在他眼前逝去的人,确实也不少。对于从小开始就在病院里交了很多朋友的他来说,总会有那种无计可施的时候存在。
硬要给这种事安上一个名字的话,他会把这称作,命运——
他常常都受到这种事的打击。
“你的那个愿望,说不定能被称为梦想呢……”
虫蛹好像很了解他似的说着。
“不过这始终都不是一个真正的梦想——因为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不是吗?你决定成为医生,是为了对这个实现不了的梦想进行报复吗?”
“……”
“跟我化为一体——就可以把它实现了。”
他睁大了双眼。
“只是一次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真、真的吗?”
“嗯。不过我再说一次,那只有一次机会哦,而且——”
蓝色的虫蛹说道。
“跟我化为一体的话,有可能你会比死还痛苦。”
这就是所谓的,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代价。
他把眼睛闭上,思考了几秒,又重新睁开。
“……”
“等、等一下!你怎么那么快就伸手了啊!再仔细想想吧!”
“什么嘛。明明是你引诱我的。”
“虽然我有引诱你,但我也提醒了你吧,会比死还痛苦的哦!”
“——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以医生为目标这件事,不过是为了报复。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我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这样离我而去的。”
他苦笑了。
“所以我就想,什么时候一定要报复回去。对——至少也要给它反抗一下。”
现在在他眼前的这只蓝色虫蛹要是真的不是幻觉,那他毫无疑问是准备缠着它不放的。
这也是他所能作出的反抗之一。
对命运、死亡这一类东西的反抗。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类东西。
尽管敌人很强,他从来都只有输的份——可是连一次都不能赢的话,那它们也太猖狂了。
只有这件事他是不能忍受的。
“……看样子你肯定活不久。”
“比起这样的我来还要命短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伸出的手指触碰到了蓝色的虫蛹。
虫蛹的光转移到了他的手指上,继而通过他的手臂奔流向全身。在风中飞舞的他的头发,染上了蓝色的光芒。
“啊啊,这次的宿主好像又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啊。我的签运还真坏呢。”
这次在他眼前出现的,才是真正称得上“幻觉”的景象。
那是拥有着一头闪着蓝色光芒的头发的,他的分身。只是这个分身的样子比起他来要年轻,从脸看上去的话大约只有十几岁。
“我的名字叫,亚利亚·巴利——也有人称呼我作‘第三只’的。”
说完之后笑了笑,亚利亚·巴利的身姿就散发到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对着眼前什么人也没有的空间,他回了一个微笑。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寄宿了什么东西。
“真有个性的名字啊,很不凑巧,我的名字实在太平凡了呢。”
在“原始三只”当中,会产生同化型附虫者的原虫指定“第三只”——
成为了那种怪物的容器的青年,说不定是在那个瞬间获得了他自己的名字。
然而,那并不是到昨天为止一直过着平凡人生的男子的名字——
“不过,病人们都会——把我叫做‘医生’。”
至少要作出反抗,因而踏入了沾满了罪孽的人生。
像那样的人生根本不值得一谈。
要是有一天真的谈起来的话,那将会是关于一只叫做亚利亚·巴利的怪物,一个叫做“医生”的男子以及两个被吞噬人类梦想的“虫”所依附的少女的故事——
2
先来谈谈一个被称作“猎人”的少女和一个被称作“医生”的青年之间发生的事吧。
那是比他跟亚利亚·巴利这个奇妙的伙伴碰面稍早一点的事情。
他跟一个少女的相遇。
从打开的窗外,传来阵阵蝉鸣声。
接连不断的鸣声实在是太吵了。
在单人病房的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体型纤细的少女,看上去就像轻轻碰到就会破碎那样的脆弱。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那就是对她的第一印象。
回过头来的女孩给人的存在感非常的稀薄,他甚至想到她的肌肤是不是透明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她清秀的面容,以及从全身散发出的脱离尘世的气息。
“帕特利西亚。”
从少女的口中飞出的是,与病历上不一样的名字。
“帕特利西亚……?”
可能是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就觉得他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吧,少女带着冷淡的表情陷入了沉默。她转头一看到在旁边的主治医生,又马上露出了被虫子咬了一样的痛苦表情。
把身子转回原来的方向,少女不出声地盯着书架。他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接着就明白了。
“帕特利西亚的心情,你理解吗?”
在书架上摆着一本名为《魔法之药》的图书。
他也曾经读过这本书,因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在这本书里出现的女孩子,没记错的话确实是叫帕特利西亚。
“……?”
面对他的提问,少女皱起了眉头。
“不清楚也没问题。慢慢地去寻找答案就可以了。”
把她当孩子对待的做法,还是算了吧,他这样想。
他原来只是听说这是一个患了重病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比起其他任何人来都要了解她自己的事。
“你跟她不一样,你还有很多时间。”
“……”
“那我再问你一次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蝉鸣声依然是那么的吵。
像这种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事,却成为了他脑海里至今仍非常鲜明的记忆。
好像不想让他听到那名字似的,蝉鸣的声音越发地变大了,然而——小声说着的少女如同滴水一般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被遮盖住。
“——花城摩理。”
他满脸都浮现出了笑意。
“初次见面,花城摩理小姐。”
“……头发。”
“嗯?”
“去剪一剪比较好。”
带着冷淡的表情的摩理,还有一边搔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笑着的他。
分别作为实习医生与病人的两人的相遇,是一种必然吗——
这件事,他经常都在考虑。
如果这是一种必然的话——那么他“面对死亡的命运至少要作出反抗”的这个愿望,应该是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两人的相遇一定会把到那时为止一直奔流不止的“命运”扭转过来。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和摩理在那之后,打乱了许多人的命运——
“她的心脏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止跳动。”
把他介绍给了摩理以后,在离开的路上,主治医生告诉了他这件事。由于主治医生走在他前面,他看不到主治医师那时是怎样的表情。
“一旦停下来了的话……恐怕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是这样吗。”
在看病历以及和她谈话的过程中,多少也察觉到了一点。
那是因为摩理身边的氛围,跟他至今目睹在病院逝世的朋友们的氛围是一样的。
“由于你父亲是医师的缘故,你从以前就经常到病院来,你那么说过对吧?”
“是。”
“偶尔也好,你可以陪她聊聊天吗?”
又要让他,看着一个人死去吗——
抑制住往上涌的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握紧了拳头。
到头来,就算成为了医生也不能改变什么。总有些命运是让人无可奈何的。
那么他也打算——就像他至今一直所做的那样度过这段时间。笑着向摩理诉说,笑着倾听摩理讲的话,两个人一起讨论将来的事情。
两个人一起来,反抗这样的命运。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了。”
说着这句话点下了头,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是他跟叫做亚利亚·巴利的蓝色虫蛹的相遇。
自从跟亚利亚·巴利化为一体之后,去和摩理见面稍微有点辛苦。
“……头发,还没剪。”
迎接突然来到病房的他的是摩理的叹息。
和平常一样的,冷淡的表情。
面对着绝对不可能救得到自己的医生,她应该是打心底里感到不信任吧。他所穿的那一身白大衣,或许也是摩理没有对他敞开心扉的原因之一。
真是讽刺。因为是实习医生,他才有机会跟摩理相遇;但也正因为实习医生这个身份,他始终没办法缩短和摩理之间的距离。
“……”
即使是在微笑着的时候,他还是偷偷地咬紧了牙根,拼命地忍住涌上来的冲动。
那是跟食欲很相近的感觉——只是要强烈得多。
躺在床上的摩理,身上散发出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甜美的芳香。他感到自己像是处于几天没进一粒米的状态,而刚好眼前又出现了一道盛餐一样。
“啊~肚子饿了啊。快点吃掉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并不是他自己的嘴发出来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听见。
“快把她的梦想,一口吃掉吧。”
“……不要。”
他小声念叨着。
“……?”
摩理侧了侧头,他向她微笑着说。
“不,什么事也没有——还不是剪头发的时候呢,况且我都忙得快要晕倒了。”
“少来这里不就好了。”
“说得对呢。既然不想吃她的梦想的话,为什么要特地来见她呢?真是自讨苦吃。”
“不要那样说嘛。对了,我又给你带了新书来哦,帮你放在书架上吧。”
他把他带来的书放进了书架,不过摩理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马上又打开了手中的图书。
又是那本《魔法之药》,好像真的相当喜欢呢。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用那么客气也可以的哦。”
“什么也不要。”
把窗户打开换气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相处已经有整个月了,摩理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感觉。
“只是一下下的话,撒一撒娇也是可以的嘛。”
“就算我是你接手的第一个病人,你也不用那么干劲十足吧?”
他苦笑了。
实际上也确实像摩理说的那样。虽然自己还是实习生,不过在成为能拯救生命的医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只是摩理和他至今为止在父亲工作的病院所遇到的病人们相比,明显有着不同的情况。
“还是说想要钱?那样的话去找我父母吧,我什么也没有。”
“她说你是为了钱照顾她的哦,真是过分的说法呢,就连我也有点生气了。不如,让她知道你的想法吧?只要把她的梦想吃掉……”
摩理她——非常坚强。
即使身体还是脆弱的这点不变,也能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名为花城摩理的少女。
那到底是,什么呢?
在他里面的那只怪物,知道那个的真面目。
“啊啊,好像很好吃啊,这孩子的梦想……”
梦想。
想要拥有什么,想要成为什么地强烈祈求着的心灵。
与亚利亚·巴利化为一体的他,被成为了巨大诱惑的摩理的梦想牵扯着。
“摩理……!”
少女突然很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紧紧按住胸口,整张脸都由于痛苦而扭曲了。
“没事吧!?来,快把药喝下去……”
“——是什么?”
“现在还不可以说话,来,慢慢地深呼吸——”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每天都来看我?”
摩理攥着他的白大衣,用迷路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他终于察觉到了。
头脑很好的摩理,应该是没能看透一直来看望自己的实习医生的真正意图吧,于是便作出像“有什么目的”这样的胡乱猜测。
“当然是为了吃你的梦想而来的!我说的对吧?”
他咬紧了嘴唇,双手握紧摩理的手臂。
“我——想救你。”
“……”
“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他的真心话。
非常简短、非常纯粹的,唯一发自心底的话。
然而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救到摩理。
看着无可奈何的他,摩理笑了出来。
“——为什么,反而是你一副想哭的表情?”
不经意间,第一次看到摩理流露出笑脸。
“简直就像是你自己在寻求帮助一样。”
“……”
“你要做医生的话,不学会说谎可不行哦。”
他屏住了气。
“我没有说谎。我——”
“但是,你有事瞒着我吧?”
“……!”
“一直像有什么想说的样子,可是又不说出来。”
没有敞开心扉的不是摩理,而是他自己——
摩理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
他拼命地隐瞒着某些想法这件事,摩理早就看穿了。
“为什么平常是那么温柔地对待我,有时又会用有点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呢?”
“我、我是——”
“难道说,我对你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
他睁大了双眼。
不对,绝对不是那样的。他感到痛苦是因为在他体内随随便便就说出任性的话的——
“——绝对,不能说出去哦。”
亚利亚一再跟他叮嘱。
“我了解了,无论怎样也吃不下口的话,考虑去找别的梦想也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
他差点无意识地说出声音来。
“就在刚刚,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这孩子——叫做花城摩理的这孩子头脑太好了。要是让她成为了附虫者,说不定会造成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
“告诉我吧,事实的真相……”
低声私语的亚利亚和,恳切请求的摩理。
在两把声音之下左右为难,他最后——
“——那你听好了,摩理。”
他开始说了起来。
还是屋顶好。
因为谁也不会来这里,所以能够没有顾虑地和伙伴谈一谈。
“为什么,说出去了啊!?”
忍受着除了他以外谁也听不见的大声,他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说出去啊!?”
他把两手叠在头后面当枕头,躺在休息用的长凳上。在他眼前的天空一片湛蓝,就如同他刚遇到亚利亚时,它的蛹的颜色一样。
风也非常的舒服。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要说——”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好,对不起啦,亚利亚。”
“什么叫‘对不起啦’啊!你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不是吗!?你哪有在反省啊!一点也不剩的,给我全盘托出了!啊!啊!啊~啊!这样以后那孩子就会对我有所防备了!变得很难下手了啊,真的!”
他无奈地苦笑了。
他将所有事都告诉了摩理。
关于吞吃少年少女的梦想的“虫”的事情,还有被“虫”依附后以梦想为代价可以换取超常的力量的事情。
然后是他身上寄宿着的,产生附虫者的“原始三只”的事情。
亚利亚·巴利——
能够产生同化型的附虫者,被称为“第三只”的怪物。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亚利亚真缠人呢,你的人格真的是从我这复制过去的吗?”
“对~啊!说我缠人的话,就等于是说你自己也很缠人啦!啊啊,为什么成为我的容器的家伙个个都那么喜欢自作主张啊……!”
亚利亚·巴利和“原始三只”中的另外两只不一样,它不能以单独个体的形式存在。
它在受到梦想的香味吸引而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能够把离那个梦想的主人最近的人当作它的“容器”,以这种方式在世间活动。
据说亚利亚·巴利它原本的人格在很久以前就丢失了,所以只能复制宿主的人格给自己,以便和宿主沟通。似乎它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
“摩理会不会相信还不知道呢。”
“也有可能呢——如果你没在她面前使用能力的话她应该还不会相信吧。”
“……”
“那孩子会相信的,因为是个聪明的孩子。”
即使听了他说的话,摩理还是半信半疑。不,怀疑应该占九成吧。
于是他在摩理面前使用了某个能力。
“——也难怪摩理会这样问我,任何人都不可能会不在意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就把事实告诉她了。”
小声说着话的他,头发突然染上了纯蓝色的光辉。乱蓬蓬的头发成为了流动的一束束光,他躺着转过身子,一只手伸向围栏。
“扑哧”一声。
缠绕着蓝色光辉的他的手臂,轻易穿过了金属围栏。本来应该是很硬的障碍物,变成了像啫喱一般柔软的样子。
“听了真相之后的摩理要是觉得害怕,我也可以理解。可是——”
跟无机质的同化能力——
那就是作为亚利亚·巴利的能力,也可以说是一种穿透能力。无论是什么物质都好,只要同化了就可以穿过去。其他的还有提高自身的治愈能力,身体变得硬朗等等——虽说是怪物,也就这点能力了。亚利亚·巴利跟另外两只不一样,战斗方面的能力它是一概没有的。
蓝色的光辉渐渐消失,他的头发也变回了原来的蓬松头。
“那孩子她,没有害怕呢。”
“……”
“而且她还看着能使用怪物力量的你那样的说了呢。”
他已经做好被摩理害怕的觉悟了。
然而摩理睁大眼睛——竟然笑了。
“‘——这样啊,你是为了吃掉我了梦想而来的呢’。”
简直是天大的误会啊。不,亚利亚·巴利的话本来就是那么打算的吧。
不过即使是在那种误会的前提下,摩理还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完全相信我们说的话,竟然还能安心下来。仅仅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在打算吃掉自己的怪物面前笑出来。”
“……”
“作怪物的食物——在这种可怕的境况中,她却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那是因为至今为止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的脸色办事吧。无论是亲人还是病院里的人,跟她接触的人全部都是这样。”
“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真是辛苦啊。”
“但是你——亚利亚·巴利之所以盯上她,跟她是否有钱毫无关系呢。”
“对~啊。我想要的东西不是别的,仅仅是叫做‘花城摩理’的这个女孩子的梦想而已。”
“现在你知道了她的情况,还想要吃掉她的梦想吗?”
“我是没有感情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怜悯他人。我只是一只为了吞吃梦想而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怪物;而我的唯一欲望也就是把她的梦想吃掉,继续沉睡下去而已。”
“然后……我就会把摩理的事情忘掉?”
这就是亚利亚·巴利吞吃梦想过程中的规则之一。
把盯上的人变成附虫者之后,亚利亚·巴利会马上变回虫蛹,继续沉睡。
同时作为容器的人会失去关于那个成为了附虫者的人的全部记忆,并且连亚利亚·巴利这一存在也会彻底忘掉。
“听起来真是无药可救呢。”
“这是一种解脱啊。至少对你来说就是。”
“这算什么解脱。放下把摩理变成附虫者的罪孽不管,自己好像得救了一样生活下去是解脱?这真是奇怪的话。既然犯下了罪,就要接受惩罚。说那是解脱简直是胡说八道。”
“犯下罪孽的是我,亚利亚·巴利——就我看来,这件事是否能被称作‘罪’还有待探讨;另外,你如果抢了我的使命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那……我到底算什么?”
朵朵让人心情舒畅的白云飘过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的蓝天。
“亚利亚·巴利把梦想吃掉,摩理则变成附虫者——然而我在这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仅仅是——运气不好罢了。”
亚利亚淡淡地说着。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感觉。
“你只是恰好出现在花城摩理身边,而又恰好被我这只怪物盯上的不幸的男子罢了。恨你的命运吧,恨我吧,恨花城摩理吧!你有这个权利。”
“……尽管那样,当初要不要碰你是我自己决定的。”
在两人——不,在一人和一只怪物之间,沉默蔓延开来。
他们一时之间沉醉在微风当中。
太阳照耀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扣子全开的白大衣下摆垂到了地上。
“对了,那本叫《魔法之药》的图书,什么来的?”
亚利亚突然问起。
“那是本外国的图书,我也曾经读过——我现在能够平凡地生活下去,也可以说是多亏了那本书。”
“是~吗……讲什么内容的,说来听听。”
那个故事其实很简短,他把他记得的部分都告诉了亚利亚。
在卧病在床的帕特利西亚跟前,出现了一位魔法使。
魔法使这样告诉她。
这里有从天使那里拿来的药和从恶魔那里拿来的药。如果你喝下天使之药,以失去你重要的人为代价,你的病会治好,可以一直活下去。如果你喝下恶魔之药,你会就这样死去,不过你重要的人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安慰着你。来,你要选择哪个?
帕特利西亚说了。
我要恶魔之药。
魔法使实现了帕特利西亚的愿望。
帕特利西亚在重要的人们的注视之下陷入了永远不再醒来的长眠。
但是帕特利西亚并不寂寞。在山丘之上沉睡的她,一直都有重要的人们陪伴着——
“真不是给小孩子读的故事呢。”
听完这个故事,亚利亚愣愣地说着。他苦笑了。
“确实呢。小孩子读的话应该不能理解吧,为什么帕特利西亚要特地选择死亡——我也是在成为大人以后再一次读它时,才读懂它的意思。”
“那之前你说它让你能够平凡地生活下去,又是怎么回事?”
“是它让我知道了,‘生存’是有各种各样的形式的。”
知道了‘死亡’这种形式也是可以有不同的意义的。
帕特利西亚选择的,并不是表面所见的死亡,而是从本质上说的另一种形式的生存。
虽然小时候的他觉得糊里糊涂的,不过长大之后他总算明白了这故事表达的意思。要是他没能明白这些的话,那么他一直面对着许多朋友的逝去,应该早就崩溃了吧。
然而就算他理解了图书的含意,他还是不能接受这种看法——这也证明了他自己仍未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摩理应该还没能理解那本图书表达的意思吧。”
她想要的一定是,天使之药。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绝对不会搞错。
只是谈到生命,单用理所当然一词似乎分量不够。
“等她成为大人之后……再让他读一次那本图书吧。”
“那本图书就是你将摩理特别看待的原因吗?明明小时候就已经看着不少这样的人离开你了——啊啊,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之前听你说至今为止在病院跟很多人交了朋友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了。难道不是吗?像那种事不停重复的话,就你现在还可以平凡地生活来说就已经是奇迹了。其他人如果重复地经历过这种事,肯定会和现在的你相反,变得对死亡迟钝不是吗?又或者说会跟死亡拉远距离,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去做医生的。”
“是那样吗?”
“然而你,就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实习医生,一辆没有伤的新车一样。”
“我是乳臭未干的实习医生啦。”
“你应该——早就全身伤痕了才对。”
他陷入了沉默。
“你不在意你所受的伤害吗?即使你由于绝望而握紧的手被指甲刺出了血,你还是要笑着目送你的朋友离去吗?就连那些伤痕你也把它们看作朋友的墓碑小心地对待吗?——啊啊,真是个笨蛋啊,你!”
“……”
“甚至在成为了医生的现在,你还是不停说着什么‘至少要作出反抗’!”
“亚利亚真的很厉害呢。”
大概觉得自己很可笑吧,他不禁笑了出来。
“虽然我确实是个笨蛋——可是被别人看出来还是第一次。”
“当然啦,我离你这么近。你根本就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大笨蛋。”
“亚利亚还真是个好人呢。”
这次轮到亚利亚不说话了。
“明明这是我的事,你却好像对待你自己的事一样生气了。”
“我自己的性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说是我在生气,倒不如说是你自己在生气,在死亡这类东西的面前。”
“是吗?另外你经常说要吃掉摩理的梦想,我听起来也不像是你的真心话。”
“我只是一只冷酷无情的怪物而已。而且要说我看起来像好人的话——”
亚利亚用生硬的口吻说着。
“那也是因为,你是个好人罢了。”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住在自己身体内的,竟然是这样意想不到地固执,还这么腼腆的存在,怎么想也不像是自己人格的复制品。亚利亚自身的人格早就消失了的这件事,应该也是骗人的吧。
总是撒谎的怪物,亚利亚·巴利。
他并不讨厌它的这一点。
“那么我就姑且祈祷一下吧。请亚利亚·巴利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摩理吧。”
“人类啊,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虽然我说过一次会放过她,但那只是骗你的。”
“我也有我的打算。如果我坚持不吃摩理的梦想的话,你也只能永远住在笨蛋的我的体内了。”
“怎么成为我容器的家伙都尽是笨蛋呢?我说多少次都听不懂。”
只有他能够听到的亚利亚的声音里,不知怎的混进了寂寞的笑声。
“永远吗……怎么说呢,确实令人向往,只是太难实现了。”
他和亚利亚·巴利。
不愿放弃的实习医生和,爱挖苦人的怪物。
那是个性完全不合的一个人和一只怪物,不过在互相发牢骚这方面却是不错的搭档。
就这样一直聊着这些不识进取的话,也不坏呢。
然而。
两者分离的那一天的到来,是注定的——
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那种情况下犯下的“罪孽”,到头来能不能称作一种罪呢?
让自己背负上本不应有的罪——那不已经是一种惩罚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说他当时就已经犯下了别的罪吗?
“有人吗!?有人在吗!?”
在摩理很难得地说想去中庭散步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
尽管那是任性的要求,他还是很高兴。因此无视当时是午饭时间,陪着她偷偷溜出了病房。
没想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有谁快来一下!有人听见吗!?”
他用从来都没有发出过的大声呼喊着。
在他怀抱中的是一双微微颤动的肩膀。
“哈……!哈……!”
花城摩理按着胸口,咬紧牙动弹不得。在旁边的地面上倒着派不上用场的药的和药瓶。
“振作点,摩理!我马上去叫担架来——”
他站起身来打算去叫人,然而摩理攥住了他的白大衣不让他离开。
“呃……!”
他明白。
摩理拼命这样做的理由,他知道得很清楚。
心里很不安稳,又无计可施,简直就像整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一样。怎么都想要有谁的温暖来帮助自己摆脱恐怖,这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现。
他至今为止看过不知多少像她这种情况的人,所以能够明白——
“哈……!哈……!呃…………!”
看到摩理一下咬住了嘴唇而且不停地颤抖,他用力抱紧了她的头。
她的病的发作,这并不是第一次。
然而今天的情况显然和平常不一样,吃下的药没有任何效果,倒在草地上的摩理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摩理……!坚持下去,摩理……!”
今天的天气比预想的还要好。
对天上的太阳抱有无理的愤怒。
要不是这家伙把摩理引诱到外面来——
那样还不够,还要毫不留情地晒着额头冒出冷汗,气喘吁吁的摩理。
即使明白这是迁怒,他还是没有停止抱怨。
“哈……!哈啊……!”
“摩理……!摩理……!”
就算是在病房里的人有谁能在这样的午餐时间注意到他们也好。
就算是他们没有出来散步,一直待在病房里也好。
要是像现在这样剧烈地发作起来的话,结果还是一样。
摩理的心脏已经渐渐变得衰弱了,只要再有一次因为病剧烈发作而停止就没办法可以救活她。无论什么苏醒的方法都好,能令她的心脏再次跳动的可能性是令人绝望的低的——
“哈……!哈——啊……”
摩理的呼吸急遽地变弱。
啪的一声,他握紧了攥住他大衣的摩理的手,睁大双眼,从他怀中的肩膀传来的摩理的体温也在快速地下降。
“救——”
摩理已经连作出痛苦表情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虚弱地仰望着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救——救我——”
“……!”
他紧咬着牙根,把几乎要发出的惨叫咽下肚子。
现在的他不想喊出来。
这是怎样的痛苦?
这是怎样的恐惧?
为什么死亡的命运那双残酷的手要伸向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孩子?
“摩理——”
他真的,很没用。
明明是大人。
明明是叩响医者大门的人。
面对着第一次向他求救的少女,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呢……结局,变成这样了呢。”
先前一直沉默着的亚利亚·巴利含糊地说了一句。
“每当我寄宿到某人身上的时候,我都会想——这次说不定可以……可是结局却次次都是这样。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就因为是命运你就让我放弃吗?别开玩笑了!那种事简直胡说八道!摩理到底做了什么了!?”
他喊出了一直想喊的话。
从小开始一直在心中回响的话语。
现在的他,把那些话当作诅咒喊了出来。
“我受够了!为什么要是摩理!?为什么光是带走弱小的人!?到底是哪里的哪个家伙写出这样的命运的!?”
有多少话他都要骂出来。
用难听的话狠狠地骂。
一点点也好,如果这些愚蠢的喊叫声能够把摩理的意识和这个世界继续联系起来的话。
他除了这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了——
“——”
摩理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小。
心跳声也变得更弱了,体温还在下降。
他知道在他怀中的生命在快速地陨落。
明明就在这么近,他却无法触碰到她的生命。尽管想把她的生命收集起来,但是他的双臂除了支撑她逐渐变重的身体外做不到其他事。
“摩理——”
他更加地用力抱紧了摩理,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分给她。
他没办法救她——
真的是——那样的吗?
他有能够做到的事,仅仅的一件。
“摩理……”
他用颤抖的声音跟她说话。
“虽然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也就姑且说说吧……就连我——亚利亚·巴利都不知道把病重的人变成附虫者之后会怎么样,所以到现在我还在踌躇着……”
亚利亚平静地跟他说。
随便他怎么说都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
摩理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能不能救到她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救到她,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状况。”
“告诉我吧,摩理……”
“说不定会引起颠覆‘虫’和附虫者的存在——扭转你最讨厌的‘命运’的事态,也有可能会造成世界毁灭,我可没有夸大哦。”
是这样啊,他明白了。
亚利亚·巴利正在劝阻他。
然而他没有停下来。
那么这宗罪,就要由他来背负。
用从命运那里得到的报复的权利作为交换,他尝试夺回花城摩理的生命。
“我要……”
摩理挤出将要消失似的声音,眼泪不断留下来。
“活下去——”
如文面意思的,用尽最后的生命挤出的一句话。
这句话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乱蓬蓬的头发被蔚蓝的光辉包住了。
“给我活下去——”
极小声的。
纯粹的。
只用一句话道尽了梦想的摩理的嘴唇停止了颤动。
少女的眼睛——闭上了。
手臂中轻微能感觉到的心跳,停止了。
“两个人一起,见证梦想的延续吧……”
在此时此处,花城摩理的命运停止了一次。
她那小小的梦想逝去了。
因此他出了手,将它扳回了原来的轨道——
用他所能作出的反抗。
就这样,花城摩理重生为了附虫者。
可是被改变了的事物,仅此而已。
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其他的,一切——
“哎。”
在单调的房间内的床上躺着,摩理用冷淡的表情转过头来。
谁也没来看望她。
把气息掩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像牢房一样的这间病房的少女。
让人感到泄气的,这副光景跟她成为附虫者之前一模一样。
另外——
“亚利亚·巴利还住在你里面吗?”
“……”
他一边更换花瓶里的水一边苦笑。
实际上,他确实很为难。
他把摩理变成了附虫者,使她得以重生,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尽管没能治好她的病,但至少争得了一次实现梦想的机会。
将摩理变成附虫者之后亚利亚·巴利就会再次进入睡眠,而他则会把摩理的事忘掉——
虽然听说是那样——可是现在就连他都是保持着这之前的状态。
心里已经做好了觉悟,结果却出乎意料。
“既然我已经变成了附虫者,那它不是应该已经消失了吗?”
“就是说啊,亚利亚。这个大骗子。”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啊!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他身体里面的亚利亚·巴利猛烈地抗议。
据这个怪物所说,它有过不少把人变成附虫者的经历,可是这次这样的还是首发事件。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啊!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它这样说呢。”
“造成这种不寻常的原因……难道是我的病?”
“亚利亚认为是这样呢。某个人在成为同化型附虫者的瞬间,他的身体会被重新塑造,也许在这期间身体的不正常状态会导致某些‘错误’的产生——反正都是要整个身体换过来的,顺便把你的病也治好不行吗?真是。”
在空气停滞了的房间里,两个人静静地交谈。
这还是和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了的,是他犯下了“罪”,而摩理变成了附虫者。
现在不仅仅是病痛,摩理要承受的还有身为附虫者的痛苦。摩理应该会怨恨他吧?惩罚也始终会落到他身上吧?
然而他做到了,把命运扭转。
这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事。即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还是证明了他可以使命运吓一大跳。
“终于做到把命运扭转了——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对吗?”
他无意地发出了声音来回答,但是摩理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在意地读着摊在膝盖上的书。
“真是乐观啊,你!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明明产生了附虫者,怎么会什么事都没发生呢?本应该进入沉睡的我到现在还醒着。把前后条理理顺的话,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从亚利亚的语气中能听出它的在战栗。
“肯定在哪里、有什么变得异常了,我的直觉是这样说的。我们俩真是做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呢,花城摩理她——果然不是普通的附虫者吗?”
“那种事,你过虑了。”
他这样说着笑了笑。就算会发生什么都好,他确实一度带着摩理逃离了死亡的命运,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原因说不定就如亚利亚所说的,他太乐观了。
谁也没有料到,到那时为止还什么都没改变的日常,缓慢地
但是确实地
开始加速了——
“……”
病房里的钟的时针,指到了深夜的一点钟。
在床上睡着的少女蓦地爬起身来,打开壁橱,从里面拉出用病服改造成的大衣。
披上大衣,用针织帽和围巾挡住脸的少女,向窗户伸出了手——
“——住手吧,摩理。”
突然,伸出的手停下来了。
少女回头看着在房间的角落站着的青年。
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之下,他和花城摩理四目交接。
“你跟我约好了吧?要一起见证梦想的延续——”
“自己身体的事情,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摩理锐利的目光射穿了他。
“就在最后,让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吧。”
“什么最后,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还……”
摩理每晚都跳着在赤牧市的街上来回移动。
成为同化型的附虫者以后,她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在发动这一能力期间,她可以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
摩理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在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因为他一时说漏嘴,告诉了她某一件事。
“还有,不是你说的吗,只有我有可能打赢‘不死’的附虫者?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去打倒他吗?”
“不过,又没有人一定要你去打倒他……”
他告诉了摩理关于“不死”的附虫者的事情。
还告诉了她那个存在是附虫者不断产生的连锁现象的本因之一,以及摩理具有切断这条不幸的连锁的可能性。
可是摩理的这一举动,并不是由于使命感,他是知道的。
摩理寻找“不死”的附虫者是因为——她很嫉妒。
怎么样也不会死。
摩理最希望拥有的力量,他没能给予她——
“给了我这个力量的是你,所以你有看到最后的责任。”
只能看着少女说完这句话接着飞出窗外,他没办法阻止。
花城摩理不停地狩猎潜藏在赤牧市的附虫者——以至于被人叫做“猎人”,成为了附虫者们日夜恐惧的存在。没有人能阻止她。
“就像那孩子说的一样,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地步了……”
亚利亚低声轻轻地说着。
“叫花城摩理的这个附虫者——毫无疑问,由于产生附虫者过程中的突然变异而获得了特别的力量。在那时就已经失去了大半力量的我们,就凭现在的状态能做到什么呢……”
“不对!那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他在没有人的病房里大喊着。
“突然变异也好,‘不死’的附虫者也好,那些事情怎样都好!我只是不想看到,摩理她再继续衰弱下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亚利亚?这样下去迟早又会——”
“我应该是说过的,在刚遇见你的,那个时候。”
他握紧了拳头。
“可以救到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白天和病魔战斗,晚上还继续狩猎附虫者。
这样的日子毫不留情地消耗着摩理的生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的身体!?为什么又变得这么脆弱了啊!?为什么,只有我……”
面对着缩在床上哭泣的摩理,他只能为自己的无力咬紧牙根。
“给我天使之药……好吗,拜托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连亚利亚·巴利这只怪物也没办法再一次救活她。
无计可施,难道要白白地看着悲剧重演?
就在这个烦恼快要将他的身体撕裂的时候。
拯救的手,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现了。
“——你好!”
如同一丝光明似的,一个很适合马尾辫的可爱女孩来到了她面前。
“我叫一之黑亚梨子。”
“对不起,我连同班同学的姓名和相貌都不知道……”
“啊,对哦。所以,是初次见面呢。”
“……初次见面。”
面对突然而来的访客,摩理显得很困惑的样子。不过在亚梨子一天天的探望过程中,这种困惑也逐渐地像溶解一般消除了。
一度加速的命运的步伐,缓了下来。
同时摩理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了,难以相信的——有时还会露出笑容。
“摩理你,有点变了呢。”
“亚……亚梨子你才变了呢。”
“哎?骗人!我、我变了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接着听到摩理的笑声。
像“虫”呀,亚利亚·巴利的超常力量呀什么的,都不需要。
叫一之黑亚梨子的这个女孩子,只用一个笑容就做到了他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想看到的摩理的笑容,在墙的另一面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呢。”
在病房的外边,他坐在墙壁突起的部分上笑着,头发闪现出蔚蓝的光辉。
“那种事,无所谓啦。”
每当亚梨子来的时候,他就会退到房间外边。摩理和亚梨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个地方并不需要他。
“不过,一之黑……难道是那些家伙的——”
“你说什么?”
“不,什么事也没有……看上去是个好孩子呢。”
“啊啊,真是的……”
他没能做到的事情,亚梨子会帮他做到。
他除了把摩理变成附虫者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但是亚梨子不一样。
她让名为摩理的这个女孩的自身产生了变化。
这种感激之情,不知道怎样才能传达给亚梨子呢?
“医生的面子丢得还真彻底啊。”
“真是的,我正高兴着啊。反正像我这种人早就应该在摩理面前消失了。”
“在她面前消失之后,打算做什么?”
“嗯~做什么好呢……你想做什么?”
“我?你问我干嘛?”
“我还是会尊重一下同居人的意见的嘛。不管怎样,在你再次沉睡之前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吧?”
“也是呢……虽然我也想继续沉睡,不过——”
亚利亚·巴利的声音中,混杂着怀念之情。
“在那之前,想看海……”
“海吗……也不错呢。”
他就跟亚利亚·巴利这只怪物在一起。
而摩理则跟亚梨子这个朋友在一起。
就在他们准备分开,走上各自道路的时候。
命运再次的,开始加速。
“‘医生’。”
寂静的病房里,摩理叫着他的“名字”。
她的表情就如同两人相遇的那天一般梦幻。
“什么事呢?”
“我给‘医生’你的,礼物。”
接到他手里的,是一条项链。链子的部分就像摩理的月光蝶的翅膀一样,放出明亮的银光;在项链的末端挂着一个金色的指环。
一定要小心地保管起来。
与涌上心头的欢喜和寂寞一起,他默默地在心里道谢。
“这是我活着的,又一个证明。”
摩理的身体状况又变回了跟成为附虫者以前一样。
不,从最近的身体检查情况看来,比以前还要糟糕。病魔确实在侵蚀着摩理的身体,想要再次带走她。
他那“至少也要作出的抵抗”不过是让命运走了点远路罢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结局——
“还有一个就是,要向亚梨子……如果亚梨子知道了我的梦想,一定会怨恨我吧?”
“怨恨……?”
“亚梨子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连我的愿望也……”
他一直很在意摩理那时所念叨的话。
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摩理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提出这个问题——
那个时刻终于再次到来了。
他只能在一旁守望着。
“……”
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倒着一个沉默的身影。
耀眼的晨光似乎在为这位浮现出淡淡微笑而不省人事的少女祝福。
花城摩理。
跟病魔作战,跟孤独作战,跟“虫”作战——一边目送自己无可替代的好朋友远去,一边离开这个世界的少女,被他温柔地抱了起来。
令人吃惊的轻。
如此娇小的女孩子,却一生都在和自己的病战斗。
明明有着要活下去的梦想,拼命地坚持着。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却——
“——呜呜。”
迟早会忘掉的吧。
在跟亚利亚·巴利告别的那个瞬间就应该会把花城摩理的事情忘掉吧。
那就是,尝试对命运作出反抗的,代价。
他除了把她的遗体带回那个冷寂的病房,什么也做不到——
“呜呜呜呜呜呜……!”
向着病院方向的脚,踏不出去。
他就这样抱着少女的遗体,原地抽泣。
“呜啊啊啊啊啊!!”
他到底对摩理做了什么事情啊?
身为医生,却治不好她的病。
甚至还给了她名为“附虫者”的这个烙印。
说到底上次他所做的事是不是对摩理的救助呢?
如果那是救她的话,那至少——
“啊啊啊啊啊!”
谁来,帮他记住。
明白到自己将来命运的他虽然已经没资格再说任性的话了,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强烈地许着愿。
他迟早一定会忘掉的——但是无论怎样他都希望有人能帮他记住。
叫做花城摩理的,尽力度过了其短暂人生的一位少女的事情。
把她的人生……
“啊啊啊啊啊……”
他只能用他的叫声送她远去,无论谁都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位少女的离去。
直到嗓子喊哑了。
然后,他要做的事,还剩下一件。
“……你还记得呐。”
住在他体内的怪物,亚利亚·巴利温柔地说。
“我说了想看海……然后你回答说‘不错’。”
他抱起摩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
作为最后要做的事情,他把她送到了医院——接着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是他答应了的事情。
于是,叫做“医生”的男子的旅程仍在继续。
可是被一度扭曲的命运,没有轻易地放过他——
3
再来谈谈某个自由活泼的少女和一个凉风吹拂的小岛的事情吧。
在赤牧市完成了实习的他,按照与自己体内的怪物所作的约定,来到了有海的地方。
“……确实我是说过想看海。”
站在山丘上眺望到的海面非常的壮观。
比万里无云时的天空还要蓝,一望无际的海。
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海,有着和亚利亚·巴利的蛹相同的颜色。
“不过啊。”
他将吹过来的海风大口地吸进肺里。
这样做心情很舒畅,只是他那依然乱蓬蓬的头发会被吹成一团糟。这里应该有理发师吧?真是怪事。
青播磨岛。
他最终来到的是这个人口还不足三百的小孤岛。
“你太极端了吧!?我可一句都没提到过想要被海四面围住啊!”
“不满吗?我可是相当喜欢呢。”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着几艘渔船。
青播磨岛是渔民们住的地方。
尽可能地远离赤牧市吧——
抱着那样的想法他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岛屿。这个岛上住的人似乎至今为止都是到本岛的医生那里去看病的,可是近来招募岛医招了好几次都没人应招。
因此他刚申请,连审查都不用就直接被录用了。即使是他这样刚出道的医生都好,有总比没有好——就是这回事。
“嗯……感觉倒是不错。”
“对吧?真不坦率啊,你。”
“哼,要说我不坦率的话,那也是——”
“是因为我不坦率,对吧?”
一直反抗命运,已经疲倦了。
他把成为实习医生那时候的热情还有对命运的战意都留在了赤牧市,没有一样剩下,全部留给了叫做花城摩理的拥有很好的梦想的少女,作为对她的饯别。
置身于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就可以从命运之轮中逃离出来,他当时这样认为。
在这个年龄就摆脱世界,他也不感到寂寞。
爱挖苦人的同伴,现在还住在他里面。
“从现在开始就只能吃鱼维生了吗?真令人乏味呢。”
“吃鱼健康啊,不好吗?何况按时价新鲜鱼还挺贵的。”
“你的乐观心态,有时候看上去更像是自暴自弃呢。”
“跟一向都这么悲观的你合起来就刚好。”
在山丘上进行着无关紧要的对话的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甜美的香味。
他转过头来。
“在做着什么?”
毫无防备之心,就如无人岛上的鸟一样的——
有着一头长发的少女天真烂漫地走近他。
“……正在寻找着美丽的梦想哟。”
因为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飘来的香味太过浓郁,他无意地说溜了嘴。
打算逃离命运之轮的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
这样的幻想,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用看流浪者的眼光看着他的少女显得有点不高兴,就像在说这里原本是她的地盘一样。
“因为我在寻找着怡人的海和风啊。”
“是吗?那么我,妨碍到你了吗?”
“嗯。妨碍到了。”
“不好意思呢。不过我想稍微在这里待一下,可以吗?”
“不~行~”
那是一个有着成熟的外表,说话方式却还是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少女。后来听说她跟摩理年龄相同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你才是,不要太靠近我比较好哦。”
“为什么?”
“我啊,会吃掉在我身边的人的梦想哦。”
“这样啊~~”
听着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事实,少女一点也不相信的样子随便应了一句。
这个少女叫,白樫初季。
跟他和花城摩理之间的被扭曲的命运毫无关系的少女。
如果她在这以后会被卷入特别的命运的话,那也一定是和花城摩理、和月光蝶的产生都无关的另外的命运——
“……‘这样啊’,只有这句吗……?”
从初季身上飘来的香味的源头。
是这孩子的梦想。
“别担心——”
亚利亚用奇特的语气说。
“这孩子的梦想还只是个花蕾,还不足以勾起我的食欲……”
不像是吞吃别人梦想的怪物会说的话,那是说给他听的呢——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那家伙的担心,到头来是杞人忧天。
白樫初季的梦想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引起他们食欲的界线之外。
一个月。
两个月。
他已经习惯了岛上的生活,过得相当安稳。
“——又是那孩子。就快要到这里了哦。”
岛上的这间诊所,是由原来储存食粮的设施改建而成的。
在坚固的地下仓库里腌鱼的他一下抬起头来,对着腌渍的坛子叹了一口气,取下手套。
地下室中弥漫的鱼的气味里,混进了某种熟悉的香味。
“鼻子真灵啊,你。”
“对~啊。我的鼻子即使是在‘原始三只’里面也是最灵的哦。”
“是因为你远远比另外两只要弱?”
“哼哼,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曾试过追击那个艾尔比奥蕾涅哦……现在想起来都让我捏一把冷汗。”
“嘿,那是怎么回事?”
“嗯,总之,就是那回事啦。因为之前做我容器的那家伙,也是个笨蛋……果然我还是保持这样弱就好了呢。”
踏上石头做的台阶,走出地下室。
地下储存库的上面,是建在诊所旁边的一间小屋。不注意看的话,应该很容易被当作杂物房吧。
“啊,‘医生’。在那种地方啊?”
从诊所的窗户旁边突然伸出了白樫初季的头。
说起来虽然岛上的大人都知道这个地下储存库,但是初季知不知道呢?他也不清楚。
“不好好待在诊所是不行的哦。万一有急诊那怎么办嘛。”
“很幸运的,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很安稳呢。最多也只是被渔具割伤啊,被鱼咬到啊,老年人的定期检查啊这一类的事件。”
“你有点危机感好不好!你是医生啊!”
“知道了知道了。”
白樫初季的双亲都已经去世,又找不到亲属,现在似乎是与跟她境遇相同的孩子们一起,住在岛上的某个设施里。
他回到诊室,脱掉风衣换上白大衣。
这个诊室只配置有最基本的医疗器具,而且平常只有他和初季两人。当需要助手的时候,他就会从岛上叫几个人来帮忙。
“给你,‘医生’。”
“什么来的,这个?”
“这是从岛上拿来的肉,应该会很好吃哦。”
“哎~,确实好像很好吃,谢啦。”
“‘医生’也是的,偶尔也要去一去市场嘛。”
“嗯……有必要的时候我就会去的。”
“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这么久都没熟悉这个岛啊。肉,帮你放到冰箱里哦?”
看着跑向厨房的少女的背影,他苦笑了。
“真的很粘你呢,她。”
“是个有精神的孩子呢。看着她我就放心了。”
他小声念叨着坐在了椅子上,拿出要用的诊断器具,按预约有个老人就要来见诊了。
“这年龄的孩子,就是应该要这么普通呢。”
“想起了花城摩理的事吗?”
“……”
“初季她不会有事的。她连一次感冒都没得过,最重要的是她的梦想也没有被我盯上——”
亚利亚的话还没说完。
厨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什、什么事?”
“……初季!”
他像弹起来一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奔进厨房里。
飞入他视线里的是,摔在地上屁股着地的初季。在愣了的少女周围,散布着许多白色的碎片。
“医、‘医生’……”
初季生硬地回过头来,他无意识地抓紧了她的肩膀。
“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意识还清楚吗?”
“‘医生’……?”
那个时候他到底露出了什么样子呢?初季用相当吃惊的表情看着在为她认真地确认伤口,检查瞳孔和把脉的他。
“没什么事吗,真的?”
用双手托住她的脸颊,仔细地确认。少女点了一下头。
“啊啊,太好了……初季——”
他一下抱紧了少女的头,甜美的梦想隐约传来香味。
“……”
在他体内的亚利亚·巴利似乎想说什么一样。
他知道得很清楚。
初季她,不是摩理。
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罢了。
“‘医生’你——”
初季在他的怀里呆呆地说着。
“我以为你还没有吃午饭……所以想做点什么给你吃,然后就——”
听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映入眼里的是烧焦了的微波炉。
总之好像是把生鸡蛋放到了微波炉里加热了。到处飞散的碎片看来是爆开的蛋壳。
“——对不起。”
脸上通红的初季老实地低下头道歉。
他一股冲动,正想要责备她的时候。
“哈……真是不得了的失败啊。”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不是说去把肉放进冰箱的吗?怎么微波炉会爆炸了呢?”
“噗”的一声,他没想到地笑了出来。
“的、的确是糟透了呢。为什么把肉放进冰箱微波炉就会爆炸,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不要笑嘛!平常一直都是哥哥姐姐们给我做饭,我一次也没做过——”
“哈哈!”
“‘医生’你这笨蛋!!”
脸红透了的初季飞奔出了厨房,而他则坐在地上目送她远去。
没事的。
白樫初季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
“有很好的运气呢,那孩子。”
“……对啊。”
被蛋壳的碎片包围着,他笑了。
“不过你真是个迟钝的男人呐。像那样大声地笑人家,你就不怕会被她讨厌?明明是你在岛上唯一呃朋友。”
“还不是因为你笑她?”
“是你先笑的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找个时间,两个人一起去谢罪吧。”
捡起蛋壳的碎片,用指尖弹出去。
“等她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
初季她,跟摩理不同。
正因为不同,所以她应该不会变成摩理那样。
进而他才笑得出来。
直到那个时候——
有什么搞错了吧?
比起其他任何事,最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不行的,‘医生’!这么大的暴风雨,船根本开不出去!”
好像整个青播磨岛都在发出悲鸣似的。
受到了台风的直接冲击,大海、树木、还有他那小小的诊所,都在风雨中猛烈地摇动着。
能听见的只有风雨的咆哮,以及岛民们的呼喊声——
“‘医生’!求求你了……!快救初季……!”
为什么在他眼前的诊断台上躺着的,会是初季?
一个人告诉他,她从山崖上摔下去了。
似乎是在跟朋友开玩笑的时候,刚好遭遇到暴风雨。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吧?都是在逗他玩的吧?他这样想着。
“不、不是我的错——”
可是初季头上流着的,是真正的鲜血。
脸色发青的她一动也不动,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在这间小诊所里就能治得好的伤。
“只有这个不是我的错哦!我怎么会让没被我盯上的梦的主人遭遇到这种惨况呢!?肯定有什么搞错了!”
他体内住着的怪物陷入了慌慌张张的状态,但是他没有理它。
他随口说出会带来细菌之类的适当的理由,把抓住他的白大衣的岛民们赶出了诊所。最后才离开的是跟初季住在一起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姐姐们,可以看出他们对最小的初季的溺爱。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
剩下他和初季两人——不对,是两人和一只在诊室里,他跪在了诊断台旁边。
握紧体温渐渐下降的少女的双手,低下了头。
“喂,亚利亚……”
握得紧紧的他的双手在颤抖。
不想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他知道从他的手中,一个生命正在陨落。
“没遇到你的话实在太好了——现在才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
“没遇到摩理的话实在太好了,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不。”
“没遇到初季的话实在太好了,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不。”
“还是说我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情,而现在我之所以会感到有罪——完全都是那件事给我的惩罚?”
台风拍打着诊所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又或者那是等得着急了的岛民们拍门的声音?
“——嘻、嘻嘻嘻。”
突然地。
吞吃梦想的怪物笑了。
“上当了吧,你这笨蛋?”
“……”
“居然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一旦相信了我,就是你的命运的终结了!这次的容器这么好人,真是太容易对付了!啊啊,花城摩理的梦想真的很美味啊!然后现在,又有这样一个美味的梦想摆在我面前了!”
他翘起了嘴角。“啪嗒”一声,透明的水滴落到了他膝盖上。
“……畜生,真会骗人啊。”
“会被骗到的才是呆子啊!”
“这个可恶的怪物。”
“哼,人类可真是单纯啊!也不想想我到现在为止把多少人变成了附虫者!”
“真过分的家伙。”
“全部人都被我骗到了!无论哪个都是笨蛋呢!”
他自虐的笑声和亚利亚·巴利回荡的笑声重叠在了一起。
他用力握紧了初季的手。
“只有不会说谎这点,和我一模一样呢。”
“……”
“你真是温柔啊。”
没有亚利亚·巴利的话,他就连稍微扭曲摩理的命运都做不到。
现在也是,这样。
只有他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比起现在在这里踌躇的我,更加的……”
一度让摩理重新面对命运的煎熬,这种做法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得不出答案的他,一直都在踌躇着。
变成附虫者的话,说不定要忍受比死还要难受的痛苦。
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仅仅是作为普通人类的他非常的迷茫。
“呐,你上次说的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是换了一个人,还会有效吧?”
虽然还在迷茫着,但是要做的事早就决定了。
正因为是什么也做不到的普通人,他只懂一味向前。
至少要作出反抗。
一直地挣扎,直到有一天接受惩罚,知道教训为止。
“保持在一个容器里将两人变成附虫者这种事,以前还没有过……”
“那么会变成怎样也,不知道?”
“嗯,不知道。”
“是这样啊。”
既然这样,就由他来决定吧。
现在在这里再一次犯下的罪,依然不是亚利亚·巴利的罪。
“初季——”
他抹去躺着的初季脸上粘着的沙。少女的表情非常的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个时候笑你,真对不起。”
他为上次的事情向她道歉。
可是把她变成附虫者这件事,却没办法道歉。
这样做了以后还妄想能求得原谅的话,那他的罪就太重了。
“给我活下去……”
注入了万般思绪小声说出的一句话,消失在四周的风雨声中。
青播磨岛上的生活,又回复到平日的宁静。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只是给常来的几个病人检查,或者偶尔给稍微不舒服的岛民诊断。
“注意保重哦。”
目送由女儿搀扶着的老人远去,他伸了伸懒腰。
今天的岛上也吹着舒服的凉风。
他看着蓝天和在风中摇曳的树木,眯起了双眼。从他的胸前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他把手伸进领口,拉出了一条银色的项链。
自己生存过的证明——摩理这样说过。
“呐,亚利亚。”
坐在诊室的椅子上,取下项链。
“你鼻子很好吧?帮我记住这个味道……”
考虑着某件事的他,这样跟他体内的怪物说。
“……”
亚利亚·巴利——还住在他里面。
然而,他等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哎呀哎呀,真是寂寞啊。”
苦笑的他耳朵里突然飞进了一把开朗的声音。
“你好啊,‘医生’。”
出现在诊室里的是一个长发的少女。
他露出了微笑。
“你好,初季。”
“外面的招牌又掉下来了啦。不拿什么好好固定住是不行的哦。”
“那还不如直接取下来算了呢。你不用上课吗?”
“今天上午就全部结束了呢。”
初季坐在病人坐的转动椅上,一边骨碌骨碌地转着一边欢笑。
白樫初季她,成为了附虫者。
经常可以看到她在山丘附近用黑色的翅膀飞翔——她的能力似乎只有在空中飞而已,但是她并没有把成为了附虫者的事告诉他。
“初季。”
他拿出项链,初季停止了旋转。
“这是什么?”
“这是我重要的……过去重要的人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给你。”
“这样好吗?”
“我想你拿着它……不,是请你一定要收下它。”
尽可能地活得久一点。
发自内心的祈求。
希望她尽可能地活下去,然后得到幸福。
“……谢谢~。”
看到初季很高兴地抱紧项链的样子,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接着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出了诊所,应该是跑去她的朋友或者家人那里炫耀这个礼物吧。
“……这样真的好吗?”
从头里面传来没精打采的声音,他苦笑了。
“摩理说那是她生存过的证明……既然这样,那迟早会忘掉她的事情的我是没资格拥有这个东西的。”
“那孩子也不会知道摩理的事情吧?”
“她跟摩理一样都是附虫者,多少都会注意到那项链的特别之处的,而我就连那特别之处都会忘掉。”
“……”
“三天没见了呢,亚利亚。好点了吗?”
“几天都不够啊……受不了了,想睡觉啊。在将初季变成附虫者的时候没能睡着,现在又不得不这样困倦地醒着,真是活生生的地狱啊……”
亚利亚·巴利,把白樫初季变成了附虫者。
但是它还是迷迷糊糊地没能进入沉睡。一度发生的不寻常事件这次又发生了,而且还是跟摩理那次一样,并不是完全没有变化——这从亚利亚疲惫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
打个比方,就像是跑马拉松刚跑完全程又要跑多一圈的感觉——亚利亚现在是气喘吁吁了,实际上他也感觉到亚利亚的力量所剩无几。
“明天去散步吗,亚利亚?在预约的病人来之前,绕岛走一圈吧。”
摩理成为附虫者的那时候,他们一起决定了要去看海。
所以产生了第二个附虫者之后,也那样做吧。
就这么,决定了。
“——无论做什么也不需要出岛呢。”
按照约定,把项链交给了初季的第二天,一人和一只站在山丘上。
映入眼帘的是太阳照射下一片闪闪发光的大海。
明明是每天都见到风景,却怎么都不会看腻。可能这个岛比预想的还要适合自己。
“要是知道我忘记了她的事情,初季一定会很伤心的。”
坐在凉风吹拂的山丘上,他和与他很相似的伙伴在交谈着。
“要来代替我的医生也找到了呢。”
“她会失恋的哦。”
“仅仅是憧憬而已——不过无论是哪方面,我对她做了过分的事这点是不变的呢。”
“简直就是罪恶缠身的男人啊……”
“只会做有罪的事情的男人,不叫罪人叫什么?”
犯下好几宗罪,继而逃跑。
然后把一切都忘掉。
他不知道还有比他更可恶的人。
“你这样说的话,我的出生本身就是罪孽啊。”
叫做亚利亚·巴利的“原始三只”之一,很寂寞似的念叨着。
“尽管是这样,谁都没有恨我……成为过我的容器的人们,谁都没有恨我。干脆点恨我就好了嘛,我确实是一只怪物。无论哪个都是笨蛋呢。”
知道亚利亚·巴利的存在的人,现在有多少呢?单从亚利亚的话来判断的话好像是除他以外一个都没有。
听到孤独的怪物的叹息,他不经意地问起它某件事。
“呐,亚利亚。成为过容器的人要想起你真的是不可能的吗?”
“不可能会想起来,因为,是我让他们想不起来的。你们拥有把一切都忘掉,幸福地活下去的权利。不过,万一——”
“万一?”
“不,什么事也没有。果然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说一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
“真的。”
“不会说出去?”
“啊啊,不会说出去的。反正我都会忘掉的。”
“那我说啦,听了就忘掉吧。万一,我寄宿过的容器中有谁能想起我的话——”
亚利亚平静地说。
“我会……非常的高兴。”
他微笑了一下。
是这样啊。
亚利亚·巴利它,作为怪物或许是罪孽深重,不过——心肠绝对不坏。
正因为是那样的伙伴,他才愿意跟它在一起。
如果亚利亚是坏人的话,他也一定会变成坏人的——就像把灵魂卖给恶魔一样,不把自己的罪当罪,坦然地忘记所有事。
“风很舒服呢……”
“嗯……”
在离开之前,记住岛上的风的味道。
这种令人身心舒畅的感觉,接下来也绝不会忘记。
这样想着,全身沐浴于风中的时候。
“——那是,什么?”
他皱起眉,看着远方的天空。
有什么在发光。
有一个丁点大的东西浮在半空中。
“什么东西……正向这里接近——”
“……!”
他啪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凝视着空中,头发缠绕上了蔚蓝的光辉,乱蓬蓬的头发飞舞起来,连瞳孔都释放出蓝光。
在他发动能力的同时,那个来到了岛上。
喷着白烟的一根棍子。
从远处一瞬间到了眼前的那个东西,命中了站在山丘上的他的身体。
“——”
扑哧一声。
出现在视野里的巨大的棍子埋进了他的身体——一边溅起蓝色的光辉一边穿到他背后。
亚利亚·巴利的透过能力救了他一命。
可是——
“呃……!”
听到爆炸声的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场面让他几乎大叫出来。
然而声音没能编成语言,就连惨叫也发不出来。
无事地穿过了他的大棍子飞越了山丘,击中岛的中央。
整个岛都摇晃起来。
由大爆炸所引起的巨大火柱升了起来。
飞过来的不是普通的棒子。
——那是飞弹。
“——”
几架战斗机以音速飞过惊呆了的他的头顶。
接着降下的飞弹把岛变成了火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天空盘旋的战斗机,还有从海平线出现的巨大军舰。
席卷而来的爆炸声和撼动的大地。
现在正在往岛上聚集过来的,还未碰面的罪人们。
魅车八重子。
炎之魔人。
那是叫做青播磨岛的这座岛在世上消失的,最后一天发生的事。
“呜啊啊啊啊啊!”
在岛猛烈燃烧的光景前惨叫的他,确实听到了。
紧紧地抓住他不让他逃走的,名为“命运”的宿敌的狂笑——
4
接着说说某件惨剧和炎之魔人的事情吧。
那曾经被漂亮的海包围,绿意葱葱,吹着舒服的风的岛屿。
青播磨岛,过去是座非常美丽的岛。
然而——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火海之中奔跑着。
一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应该是在青播磨岛上才对。
可是现在,充斥着他整个视野的——只是地狱。
“这是现实吗……?亚利亚!不会是我疯了吧!?”
不知道在哪里又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建在斜坡上面向大海的民居被炸得四处飞散,碎片在天空中飞舞;从远处看去,海港也升起了巨大的火柱;市场则和仓库一块燃烧着。
好不容易熟悉了的岛民们,在烈火中都成为了不能辨认的焦炭。
火、火、火。
所有的一切都被鲜红的业火吞没——
这种景象,现实中怎么会发生呢?
“为什么岛会遭到攻击?为什么——”
一根飞弹打到了他的身边,爆炸的火焰掩盖住了他的视线,有好几米长的铁柱向他袭来。
然而头发闪着蓝色光芒的他的身体轻易地透过了铁柱,就连火也无法靠近他。
他要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五、六次了。
难以想像会有岛民在这个灼热地狱里存活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膝盖一软,怎么也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
“烧起来了……快停下来……不要再烧了……为什么……”
手伸出的方向上,再次爆炸了。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了?
青播磨岛的人们不过是在这岛上过着安稳的生活罢了。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
要把什么罪也没有的他们带走——
“喂,你看那边!”
听到伙伴的声音,他抬起头来。
天空已经看不到了。
看到的只有浓浓的黑烟。
一瞬间,爆风在烟的帷幕上开了个洞。
能够望尽整个岛的那个山丘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个——女人——”
他体内的亚利亚很恐惧的样子。
说是有个女人的话,确实隐约可以见到。可是实在太远了,加上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畜生!那个女人回来了吗!?这么说那个男的也——可恶!为什么偏要在现在才回来!那家伙——是那家伙干的吗!?”
“那个……女人……?”
“她就是魅车八重子!”
似曾听过的名字。那个名字,确实是亚利亚说过的往事里面的——
“就是你说过的,那些家伙中的一个……最初的‘犯——”
他呆呆地发出的声音,消失在爆炸声中。
“那家伙她,知道我——亚利亚·巴利的真面目!不对,应该还没完全知道吧……畜生!畜生!是追着我们来的吗!?为了来杀我!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追着……我们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可以做到……难道,那个男的——‘不死’的附虫者之所以在赤牧市,是这么回事吗!?那些家伙,把那个组织——”
亚利亚·巴利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是……我的错……吗……?”
他的表情渐渐地扭曲了。
“是因为我逃来了这里——才会发生这种事——”
不行了。
再怎么也承受不了了,这个罪。
把整座岛都烧光,夺取数不清的岛民的生命这种重罪,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摧毁他的理智。
在烟幕的另一面的山丘上,有一个人从空中飞舞下来。
长出了黑色翅膀的那个身影是——
“初季——”
目睹着初季在山丘上被魅车八重子捉住了。
“住手啊啊啊啊啊!”
他睁大双眼嘶喊着。
向着远远的山丘跑去。
“我就在这里啊!!”
“笨蛋,别过去!那孩子没问题,不会被杀掉——”
“亚利亚·巴利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身体里面!”
一下子绊倒了。
他的能力很不稳定,使他卷入了爆炸,撞到了炽热的建筑物的墙上。然而他有马上站起来,不管嘴里吐出的鲜血大声喊叫。
“把我带走吧!只把我带走就好了!你的目标只是我们俩吧!”
他的头发再次被蓝色光辉包围住。
不能在这里死去。
要死也是要在山丘上的那女人面前死去。
“为什么总要带走我身边的人!?”
“冷静一点!现在到那里去也没用了!已经——迟了。”
“呜啊啊啊啊!”
准备冲前去的他,又一次被爆风吹飞了。
他不记得有解除过能力——
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就算抬起头来,见到的也只是火焰。
从这里到山丘,得用多长时间啊?
这期间有多少的生命得逝去啊?
不,也许岛上除了他和初季以外,已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扶住电线杆想站起来,也没有起身的力气。除了用双手捂住黑乎乎的脸恸哭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已经,不想再见到了。
他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畜生……”
“逃吧——在我还未……进入沉睡之前……”
亚利亚的声音越来越细了。
他的头发也开始失去蓝色的光辉。似乎是由于他急剧地使用力量,导致亚利亚·巴利进入睡眠的时间提前了。
“快给我逃……好吗……”
他在心底诅咒亚利亚·巴利。
居然叫他逃跑?
把这样的情景放着不管,要他再一次逃跑吗?
这是他生存至今所听过的最残酷的话了。
“啊啊啊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再次捂住脸,放声大哭。
“呐,快逃吧……”
“为什么我不得不遇到这种事……够了,原谅我吧……”
“快给我逃吧……”
“这是谁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吗……?把摩理变成附虫者,也是我的罪……?”
“不好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
“把初季变成附虫者也是,我的罪……?还是说跟她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不,一开始跟亚利亚相遇就已经是错了吗……?亚利亚还在我体内这件事也是……?”
“你一点错也没有,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或者说,这全部都是……对我的惩罚?就连我现在的痛苦也是……”
已经不行了。
支撑着他心灵的某样重要的东西似乎啪嚓一声地折断了。
他要在这里死去。
这样就能让痛苦终结的话,这样就能把一切抹掉重新开始的话,他渴望尽快地死去。
可是不停的爆炸声,还有猛烈的火焰,都只是在嘲笑他而已,并没有把他吞噬。明明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坏运气却没有发挥作用。
命运似乎不肯饶恕作出过那微乎其微的反抗的他。
“给我逃……啊……”
“……”
“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
“不过,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走投无路的……”
“……这是你造成的吧——”
停止了流泪,他的表情扭曲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错吧,这个怪物。”
“啊啊,是我的错啊……所有的罪孽,都由我来背负……”
“到现在还给我说什么,马上消失吧。”
“别太自大了,明明只是个人类……给我笑啊。把什么都当作是自己的错,真是太狂妄了……”
“没遇到你这种人的话实在太好了。”
“听信了我的花言巧语的笨蛋……那个时候你说过什么来着?”
“……”
“对、对。至少都要作出反抗,对吧?”
“……”
“真是没用,不过是救了一两个小孩子,就敢这样说。”
“——你说什么?”
那并不是他们能够断言的事。
神也好恶魔也好,都不能下判断。
他的行为是善是恶——这个结论暂时只能“保留”。
这必须由花城摩理以及白樫初季她们本人来判断。
只有她们,才拥有作出判断的权利——
“你说我……没用……?”
“啊啊,不是说别人,就是说你……真没用……”
“……那种事又不是我来决定的……”
“不对。因为你没有逃跑,现在放弃一切留在这里的这件事是由你来决定的。”
“我,放弃了……?”
“对啊。明明说过至少要作出反抗的家伙啊……”
“……”
“——说不定还有活着的人呢。”
他睁开了双眼。
把手从脸上拿开,凝视着火海。
在这样的地狱里,还有活着的人?
这种事情——
“没可——”
“看吧,你又随便下判断了,所以说你没用……”
“……!”
“你一直以来都在反抗着死亡的命运不是吗?你现在就这样放弃,过去所作出的努力不是会变得徒劳无功了吗?这样的你,连她们作出判断的权利都剥夺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
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志。支撑着他的东西,应该早就折断了才对。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起来似的,他的两脚站立在大地之上。
“是你自己决定要成为医生的吧……你要在这里把那个愿望也舍弃吗?”
“……”
“你是——‘医生’没错吧?”
摇摇晃晃地,他踏出了一步。
明明已经不能思考了。
却有什么,擅自地——
他的身体动了起来。
他开始了奔跑。
“呃……!”
要陷他于死地的巨大炸弹像下雨一样地降下来。
他的头发染上了蓝光,让他穿过了密集的轰炸。
在这片死寂的地方上,大口喘着气来回奔跑。
然而,到处都没有生命的气息——
“呜呜呜呜呜……!”
他在弹雨之中,一边像小孩子一样地抽泣一边跑动。
从旁边飞来的碎片将他全身都切出了伤口。
亚利亚·巴利的能力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地维持住,每次只能发动几秒钟,之后就必须等待一段时间。这也是因为亚利亚的力量已经非常微弱了,导致能力发挥的极度不稳定。
“咕……!”
心灵应该早就崩溃了。
应该早已被绝望挫败了。
可是在他脑海中闪现的笑容还是驱动着他前进。
把她们变成附虫者的,是亚利亚·巴利的力量。
引诱亚利亚·巴利这样做的,是他们美丽的梦想。
在那之间的他根本没什么意义。
仅仅是媒介。
他仅仅是,被卷入那只怪物和它的猎物之间的命运的,第三者而已。
“呜呜呜呜……!”
然而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的存在。
——谢谢你,“医生”……
花城摩理对他笑了。
——你好,“医生”。
白樫初季对他笑了。
她们都,叫着他的“名字”。
没有真名也无所谓。
她们都把他叫做“医生”。
因此他必须要成为拯救生命的“医生”——
“左边,‘医生’!”
像被什么牵引着,他转向了左边。
“有什么在动着……我没有看错!”
像弹出去一样地蹬了下地面——不对,是火海。
然后,他发现了。
在一间坍塌的民房的旁边倒着一名少年。似乎总算是从窗口逃了出来,但是被爆风击晕了。
“呃……!”
风在鸣叫。
“糟了——飞弹——”
他飞快地冲前去。
大爆炸将民房变作了微尘。
“——”
在火焰包围的地面上,他和少年都无事地处于蓝色的光芒中。
千钧一发的时候成功保住了这个少年,他把少年抱起来,马上把脉。
“呜……”
少年呻吟了一声。
还活着——
“呜噢噢噢噢!”
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少年逃跑。
躲过爆炸,穿越火海,在地狱中直线前进。
终于来到了他的诊所前。诊所本身已经变成了粉末,旁边的小屋也失去了踪影。
他在原来小屋所在的地方发动了能力。
与少年一起,他沉下了地面——
咚的一声他们落到了地下储存库。牢固的地下室似乎逃过了一劫。
少年的样子并不清醒,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以及吸入了微量的烟尘。在这里安静地休养的话,迟早会醒来的吧。
他让少年躺在床上,自己又使用能力,从天花板上开的门那里穿了出去。
然后——再次奔跑于地狱当中。
“呃……”
“还不能睡哦,亚利亚!”
一边跳过火墙一边喊着。
“要陪我到最后哦——”
他所能作出的反抗。
为了这个,他向叫做亚利亚·巴利的怪物交出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溜走的哦——”
“知——道了……”
到底在火里穿过了多少回呢?
感到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也许实际上连一小时都没有。
在岛上来回奔跑,最后成功救出来的人——
“……”
只有最初的少年和一个婴儿。
地下储存库里回响着婴儿的哭声。
他把婴儿小心地放到少年的身边。
“请活下去吧……就算只有你们……”
像是祈祷一般地向他们说完,他转过身去。这里的食粮是足够的,在地上的火完全熄灭之前应该可以撑过去。
“看来特环的扫荡部队很快就要来了……就算他们不能靠自己逃出去,被找到了也不会杀掉的……”
“……考虑得真仔细呢……”
这样说着,他又回到了地狱一般的地上。
已经在岛上搜寻完了。应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尽管如此,也只有两个人。
不,加上被他变成附虫者的少女,一共是三人。
只有三个人,存活了下来。
“啊啊……这到底……”
他注视着完全变了样子的青播磨岛。
爆风把烟吹开了。
他跟山丘上的女人,目光相接了。
魅车八重子——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亚利亚……”
长头发的女人翻过身去。
那个女人,终于要来杀他了——
“为什么,就差一点点时间了……”
还有一个,要救的人。
亚利亚·巴利。
再多坚持一会儿的话,说不定可以让他体内的这只温柔的怪物安全离开。
“明明就差一点你就可以睡着了……”
用尽了力气,膝盖一软。
“你自己都大难临头了……还想要救我吗……?”
“对啊。就算你没有逃走的打算,没有抵抗的力量都好……”
只要一直假装亚利亚·巴利还在他里面的话,它就不会被杀掉。这是他在最后唯一在意的事。
“……所有事都是我的错?那是我刚才为了让你救我才撒的谎!我装作包揽一切罪过,装作陷入绝望的深渊,都是为了我一个人可以逃跑……反正那也是你要作的反抗之一吧……?”
“……”
“虽然和你聊了很多,但结果全部聊的都是消极的话呢……”
“啊啊,正是那样。我们俩,感觉一直都是在表达自己的绝望……”
在几乎要崩溃的他的眼前,死神降临了。
那家伙全身围绕着火焰,自由穿行于火海中,像火一样的双眼放着锐利的光。他的样子比死神还要可怕,简直就像魔人。
“——啊——啊——太过分了,这跟我出生的时候不是一模一样吗?就因为这里是我怀念的故乡,我的出生地?”
那个少年的名字叫世果埜春祈代。
无意中听到亚利亚·巴利——“第三只”的讨伐作战,打算看热闹地来到青播磨岛。
“医生”和魔人。
两人处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中,进行了一段短暂的对话。
“杀了我吧……如果你认为我会这样求你,那你就错了……我们俩在被应该杀死我们的人杀死之前,是不能轻易死去的……更别说被你这个纯粹的路人杀掉……”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把他杀死——那是被他变成附虫者的两个少女才有的权利。
她们俩,应该都很恨他吧?
虽说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他对那始终要降临的裁决还是相当在意的。
“把自己犯下的罪孽忘掉,没有对罪的自觉——这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啊。”
春祈代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笑消失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以为自己只是,被命运、不幸之类的卷进来罢了,可是结果每次都只有我一个悠哉游哉地活了下来……”
“啊啊,只有自己幸存,每次都是。”
“所以当我回望过去而思考的时候,我就会想,是否一切都是我的错……?”
“要不这么想是不可能的呢。几千次、几万次都会这么想的。”
“最终,还是得不出答案……”
“没可能得出吧。就凭你得出来的答案,那根本不叫答案。”
“……也许仅仅是一场‘灾难’,也许只是比别人稍微不好运……就算那样,我还是尽了全力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对。
他只能反抗。
在把他身边的人拉进死亡的命运面前,作出全力的反抗。
把摩理变成附虫者的时候,亚利亚·巴利曾经制止过他。
可是他没因此放弃。
“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这难道不是我的罪吗?”
到头来还是没能救到摩理。
他对那个少女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在拯救她吗?
即使来到了青播磨岛,还是非常在意这件事。
当他失去记忆以后,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和病魔抗争到底,拼命地生存下来的少女吗?
这样想着的他,突然显得很惊愕。
“我在寻找‘猎人’。”
从眼前的魔人嘴里,飞出了那个名字。
眼泪忍不住脱眶而出。
即使来到这里,还是遇到了寻找花城摩理的人。
摩理的梦想,在他即将死去的这个时刻还跟他联系在一起。
那说不定,更多。
在更多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梦想的延续会和其他的人牵引在一起。
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这种期待。
“她的名字叫,花城摩理……”
“真的吗……?喂喂喂,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看着眼前像恋爱了一样两眼放光的少年,他做了个小恶作剧。
“她的病房在——赤牧市。”
他还告诉了少年像日记之类与她相关的提示,只是不知道这个头脑发热的少年有没听进去。
“——向西走吧,有我来时候坐的小艇。”
春祈代跟他说。
“到那里之前,我会帮你把敌人引开。一时心血来潮了,就让你活下去吧。”
“……”
“你这家伙的罪到底是不是罪我不知道,既没有罪恶感,多次考虑也得不出答案!所以我决定——用结果论来判断。”
结果论。
同感啊。
罪孽深重的他,是生是死已经不能由他自己来决定了。
就让别的人来决定吧——
“——我要走了,你也去吧。”
留下这一句话,炎之魔人离开了。为了把这个地狱,变成战场。
来到这里还要犯下戏弄恋爱中的少年的罪……要是春祈代知道了他所寻找的“猎人”已经不在了的话,肯定会暴怒吧。
这也意味着,他交给了春祈代判定他的罪的权利。什么时候春祈代就会来杀他吧,那也不错。
“——走吧,亚利亚。”
他提醒伙伴。
“我们的罪太重了……似乎死之前非得拼命地活下去不可啊。”
然后一人和一只之间,短短地谈了一会儿。
“这样啊……那我就……再次沉睡下去吧。”
亚利亚,如果能再次遇到的话,要叫一叫我哦,我会跟你一起活下去的——
在心中向它请求。
跟这只温柔的怪物一起生活,并不是什么坏事。
“很不凑巧,我已经跟别人有先约了,是个稍微有点恋弟情结的女孩子。现在想起来我这个性格,多少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是吗,真遗憾。关于这件事我还稍做了点设想呢。
“嘿?那是什么……?”
你的鼻子很灵吧?你要变成蛹的话,不如就一直待在我给初季的项链里,那么当我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说不定能回想起来——
“嗯……总之我努力尝试下吧。”
就算我没能做到,也一定会有人去迎接你的,以前曾和你在一起的人——
“为什么会想跟我这样的家伙再一次一起生活呢……我依附上的家伙个个都是笨蛋啊。啊啊,好高兴。”
我从现在开始,就会忘记你的事情了吗——
“对啊……”
这样的话……把我也带着吧。如果说你之前的容器的影响可以留在你身上,那么被称为“医生”的我也可以——
“……”
下次再寄宿到谁身上的时候,我们大家就都是一体的亚利亚·巴利——
“我明白了。”
亚利亚一旦离去,他同时也会失去名字。
叫做“医生”的,这一个名字。
然后回到成为实习医生以前的自己。
一直持续地反抗着的,叫做“医生”的男子将会消失——
“再见了,亚利亚·巴利。”
“再见了,‘医生’。”
就这样,一人与一只告别了。
亚利亚·巴利又会在不知什么地方变成蛹,继续他的睡眠——
而他——
“……这里是,哪里……?”
在熊熊燃烧的青播磨岛失去了“医生”这个名字。
向西走的话,会有船——
被这样的预感牵引着,他离开了灼热的地狱。
在漂流到的彼岸的医院里,用了一年以上的时间来补充消耗的体力以及让受伤的身体恢复。
刚康复的他,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要去的地方。
他感到不得不去那里。
被奇妙的使命感指引,他前往的地方是,叫做赤牧市的都会——
5
他想说什么呢?
明明是要说出来的。
明明是要传达的。
他们的事情和,她们的事情。
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讲故事用的图画被全部涂成了空白的说书人一样。
他所见到的事情,他所听到的事情,还有——他所做过的事情,无论怎么打着手势比划,就是说不出来。
尽管这样,还是要询问一下感想。
——怎么样?
只要他没能得到那个答案,他就不能继续前进。
“身体感觉怎样?”
他背靠大楼的墙壁坐着,一之黑亚梨子很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对,一之黑亚梨子。他知道这个少女。但是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过她,都记不清楚。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自己。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这条手帕怎么办?”
他摸着额头抬起头来。
人行横道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绿灯,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赤牧市。他大约两年前还在这里做着实习医生。
平安无事地,他在这里完成了实习,之后又奇怪地跑到了一座孤岛上去做岛医,接着还是平安无事地工作,直到有一天岛变成了火海。
那时的记忆非常模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发生了可怕的火灾吗?他算是命大,偶然找到了一艘小船,成功从岛上逃了出来。
之后就是漫长的住院生活,直到康复后回到赤牧市。
用围巾遮住脸,是因为他觉得不这样做不行。
总之,应该是被自己异常强烈的幻想弄糊涂了吧。
不过却有种迟了很多的感觉。
他要说的事情,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和谁说过一样。
就连这种感觉都有。
“给你吧,当作礼物。”
看到开朗地笑着的亚梨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某个画面。
——我给……你的,礼物。
说了这样一句话的人的相貌,还是想不起来。连收下什么东西都忘记了。
“……谢谢。”
“突然就哭了,你吓了我一跳啊。”
亚梨子站在他身边,稍微弯下腰。
他就坐在地上,搔着乱蓬蓬的头发,还有少许眩晕。
“应该是中暑了。刚才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有点混乱。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吗?那就好了。”
“啊……”
“嗯?什么?”
有什么事不得不跟她说,他这样想着。
但是他的嘴巴没能吐出一个字。虽然有想要问她的事情,也想不起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
亚梨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地侧了侧头。
“你还要留在这里吗?我担心你会不会又再倒下。”
“怎么办好呢……?”
“怎么办……你在这里做什么?跟工作有关吗?”
“啊,嗯。有事想要问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一不留神,把事实说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
这个时候,似乎理所当然会被谁责骂一样。
是谁会责骂他?这又是残缺的记忆。
“原来如此,你是在调查啊!”
亚梨子帮他很好地解释了。要说在人流很多的地方向别人询问的话,确实会让人想到采访调查之类的。他趁机随口应和了几句。
“啊啊,是啊。”
“你要问什么事情呢?”
“……”
刚才轻易地点头应和,现在马上就后悔了。
他在寻找着某个人,要问她一件事情,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要问的是什么问题,却不清楚。
“你……空着手呢。难道,把调查问卷弄丢了吗?”
“——啊,对,就是那样。”
亚梨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写着一副“看上去是个稳重的大人,但其实很冒失吧”的表情。他不禁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在哪里弄丢了问卷?”
“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要去找啊。”
“上面写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完全不记得了。”
“那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坦白说,是没有办法了……”
他本应过着平凡的人生。
可是不知何时他的手中突然有了一叠非常珍贵的图画。唯一可惜的是,图画上记载的情节被涂成了空白,只留下了一个残缺的故事。
丢失了故事的说书人,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唉……”
亚梨子叹了一口气。看到跟欢快的少女不太相称的侧脸,他感到有点奇怪。
“你才是,好像很累的样子。”
“今天跑了很多地方呢。去跟一个朋友见面,向她请求某件事。”
“某件事?”
“英仙座流星群,你知道吗?”
“嗯……已经,到这个时节了啊。”
“那天我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我让她来帮助我。”
“是开派对之类的?”
“虽然不是那种愉快的事情……不过可以顺利进行的话就最好了。”
亚梨子似乎想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回复体力。两个人就这样一边眺望着路口的人流一边聊天。
就像朋友,或者说是兄妹一样。
“——为什么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
他对着亚梨子苦笑。亚梨子回过神来,嘟起了嘴巴。
“我才不是那样的表情。”
“跟朋友吵架了?”
“才没有……”
“你要发牢骚的话,我听听也无所谓。反正等我能站起来还有一段时间。”
稍微考虑了一下,亚梨子张开了嘴。正因为他是毫不相识的人,所以无需隐瞒。
“看完流星群之后——大家,就要各散东西了。”
“……”
“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难得感情变得很好的那个人,也要回到樱架市去了。利菜——我的一个朋友,有很多被别人拜托的事情要做,连那天能不能来看流星群都不知道……”
“……”
“我最重要的朋友……一定,也会在那天得出答案的。”
亚梨子抬起头来。
混杂有人流的喧闹声和汽车的喇叭声的空中,飞舞着一只有着银色光辉的蝴蝶。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
“离别真的是很寂寞呢……”
仰望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他轻轻地说。
不知为何,目光无法从月光蝶身上挪开。
“而且还,很痛苦……”
亚梨子无言地低下头。
“这样的痛苦——离别是否一种惩罚呢?”
他无意识地念叨着。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那么相遇难道是一种罪吗?”
亚梨子沉默了,轻轻踢了一下身前的小石子。
相遇,是一种罪吗——
通过嘴巴一说,他得到了确认。
对——他就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回到这里的。
向应该问的人,询问这件事。
他有这样的确信。
“没有相遇的话会更好吗……?”
已经毫无疑问了。
他在这个城市跟某个重要的人相遇了,做了某件事。
这件事到底是否一种罪,他想问问知道他过去的人。
否则这件事就会失去它的意义——
如果确实是,那么他还是会回到这里,接受应有的惩罚。
“——不。”
亚梨子摇了摇头。
“可以相遇,实在太好了。”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发自心底地笑了。
他出神地看着她的笑脸。
一之黑亚梨子那晶莹剔透的笑容跟他忘记了的少女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在病房的床上,
抱着一本图书的少女,开心的笑容——
“甚至想要感谢让我们相遇的命运。”
“……是吗?即使是被扭曲的命运也是?”
“嗯。因为,那是非常重要的回忆。”
“……”
“就算要离别都好,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不会忘记。
为什么这句话,听来如此刺耳?
“……确实。”
他也接受了似的笑了出来。
从青播磨岛逃离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坦然的笑。
就像是——卸下了负担的感觉。
就像是总算从过于沉重的命运那里逃跑成功一样。
“只要不忘掉的话,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再会的。”
仰望着月光蝶。
感觉已经遇到了,绝对不可能再遇到的人。
然而那个人似乎不再需要他了。月光蝶在他头上轻快地回旋了几圈,又回到亚梨子身边。
他在这个城市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那么——”
他离开墙壁站起来,亚梨子抬头看着他说。
“你的调查,就这样算了吗?”
“啊啊,其实最近也有认识的人邀请我到病院去工作,还是回归本职吧。”
“咦?你以前是医生吗?”
亚梨子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不过这种反应他早就习惯了。
“做医生的话……果然还是会遇到和病人告别的场合吧?”
亚梨子犹豫地问道。她所说的告别应该不是指出院吧?
“算是吧。”
“……不难受吗?还是说,已经习惯了?”
想到要和病人永远诀别,亚梨子表情变得相当认真。
他一边用手指卷弄着头发,一边苦笑。
“多少还是会有些难受的……另外,还会很伤心。”
“既然会伤心,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至少也要作出反抗——我是这么想的。”
“……?”
“不想再遇到这么悲伤的事。如果不继续为了这个而反抗,如果中途就放弃,那我就真的没脸去见离我而去的朋友们了。”
这句话,也许是从别人那里照搬过来的吧。
他在心里补充。
要继续反抗下去。
他似乎最近在谁那里听过这句话。
“……”
亚梨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
“——呃!”
突然少女可爱的笑脸扭曲了,她看着路的另一边,飞快地站了起来。
“糟糕,是大助!”
他转过头去。在十字路口对角线的另一方,有一个少年用捕捉猎物的眼光瞪着这里。
“要是跟他解释说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是去见利菜的话,他会接受吗?啊啊,绝对行不通的!看他就是握紧了拳头,一副极度危险的样子。”
“嗯……那确实很可怕。虽然详细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你还是快逃比较好。”
“那再见啦,‘医生’!”
行人绿灯出现的同时,亚梨子冲了出去。
“——”
他愣住了。
“医生”——
这个名字,带有令他非常怀念的回响。
“要做一个好‘医生’哦!”
回头留下一句话,一之黑亚梨子向路口的反方向逃走了。
然后,叫做大助的少年带着可怕的表情追在她后面。
他跟那个猛追亚梨子的少年有一瞬间目光相连。
然而他俩都没有出声。
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擦身而过。
“‘医生’吗——”
他背向远去的少年和少女,重新卷好围巾,遮住浮现的微笑。
明明是经常听到的称呼,对他却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他要做的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因此,从今以后——
“这名字正适合我呢……呐,不这么认为吗?”
失去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
他从今以后,还是会继续当他的“医生”吧。
就像耳边有谁在喃喃细语一样的——
他离开了赤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