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OPS3 Part.5
刺激着诗歌鼻孔的,是榻榻米那令人怀念的青草味。
起居室里摆放的榻榻米中,只有一叠颜色偏新。见诗歌有些在意地看着那叠榻榻米,一位瘦削的老人一边点烟一边对她说道。
「只有那里空着呢。前不久,刚换了新的」
「爷爷,我有说过抽烟请到外面去的吧」
长发的女性端着砂锅,进到起居室来。榻榻米的味道,被蔬菜和肉炖出的美味气息盖了过去。
「火锅!火锅!」
头发梳成丸子的小女孩窥视着放在桌上的砂锅。
「啊。诗歌,有你不能吃的食物吗?」
紧接着砂锅,女性一边将小碟子端上桌,一边问道。虽然还年轻,但由于那皱边的围裙和微微发福的体型,她给人留下了经常持家的深刻印象。
「不、没有,没问题」
「太好了」
女性微微一笑。
两层式的木制建筑已经有些岁月了,连柱子上的小刮痕都被旧污填满。所见之处没有带锁的门,房间之间全都用隔扇和拉门隔开。走廊尽头的楼梯,只是被丸子头的小女孩刚才那样上上下下,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开动了——」
随着丸子头小女孩的话语,热闹的一顿饭开始了。
「今天啊,老师生气了呢。健君对小凉恶作剧,然后啊」
「对了,爷爷。大后天,能麻烦你去接下明衣子吗?我临时得外出工作」
「啊—,嘛,好吧。眼下工厂也安定下来了」
起居室的桌上摆放着鸡肉汆锅和酱菜,以及咸烹海味和炖菜。
正当诗歌犹豫要吃哪道菜的时候,女性往诗歌的小碟子里盛上了鸡肉汆锅。
「不快点的话,可就没有了哟?」
面对投向自己温柔的笑容,诗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非、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只不过是把昨天为止的剩菜丢一块煮了煮罢了」
「爷爷你真是的」
女性鼓起了脸颊,与此同时摆放在起居室和厨房间的电话响了。
「你好,承蒙您的关照。……哎?哈,是这样吗?要到什——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嗯,没关系的。嗯,谢谢」
放下听筒,女性回到了饭桌边。面露难色地看向老人。
「幼儿园,从明天起要暂时休业。你看,毕竟赤牧市变成那样了」
「休业?人家,明天,休息!」
「哼,竟然落得如此慌张!就算隔壁市情况糟糕,怎么能连我们这也慌了手脚」
「照顾明衣子的事,怎么办呢……我是不是也该请假呢」
用叹气吹散一脸愁容,女性看向诗歌。
「抱歉,在客人面前这样」
「没、没有的事」
提及赤牧市话题的瞬间,诗歌也紧张了起来。
但是紧张的气氛,马上就恢复了原来的平和。点头附和着明衣子的闲谈话题,被一脸笑容的女性和老人所牵引,诗歌也露出了笑容。
鸡肉汆锅真的很好吃。
在普通的家庭里,吃着普通的饭菜。
像这样寄身于平静空间之中,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
可以的话,希望还能在这里多待一会。
没错,直到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为止,装作一无所知地——。
「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诗歌你待在这里没关系吗?」
突然被女性这么问道,诗歌吃了一惊。
「哎……你、你的意思是?」
「还问我什么意思——赤牧市出了大事,这附近的人们一个个都坐立不安的。在这种时候外出,你的父母不担心吗?」
面对一脸担心的女性,诗歌松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在这里——。
从心底里为诗歌感到担心的那句话,听在诗歌耳中却像是在责备她一般。
「没、没关系的……那个,我有好好打过招呼」
「是吗,那就好」
与感到安心的女性不同,诗歌心脏的高鸣无法平息下来。
这种时候,诗歌待在这样平静的家中,真的好吗。
答案是——不。
答案明摆着是否定的。将有限的宝贵时间用于悠闲度日,这不可能没关系。
但事实上,诗歌的确在某个小家庭中吃着恬静的一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一切的源头,到底还是在——诗歌自身。
2.01 OPS3 Part.6
面对诗歌提出的疑问。
「爱理——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一个都没有。
“虫羽”的伙伴们也好,一直沉睡着的α也好,又或是佐藤阳子——鮎川千晴也,无言地凝视着诗歌。
这种时候,突然说什么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这么诉说着。
诗歌自身,并没打算作出什么内含深意的发言。
“虫羽”与露西菲拉一行背后的某人,两者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对于这种状况,作为“虫羽”首领,诗歌必须做点什么。
而且,比起“C”对海老名夕做了什么,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瞪了诗歌一眼。这和“C”已经失去人格的事实不是相违的吗。
像这样,种种疑问和义务感混杂交织的结果,便是这句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
「你说的爱理——是指“C”?是个怎样的孩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七那代表在场的所有人问道。
「那种事情在当前的状况下,有什么关系啊」
「啊,不是的,这个……呃……」
正当诗歌支支吾吾的时候,露西菲拉的手机发出了收到邮件的声音。
「——原来如此~」
看着手机的屏幕,露西菲拉说道。
「既然要调查“C”对小夕做了什么以及逃到了哪去,那么了解“C”自身的本质说不定能成为线索—。毕竟我们对“C”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C”不是已经没有人格了吗?知道她的来历有意义吗?」
面对绑着发带的少年、大锹的冷静指摘,露西菲拉说道。
「“C”已经没有人格了。——这么说的,只有魅车八重子」
「……!」
诗歌他们睁大了双眼。露西菲拉继续说道。
「魅车的话语全都值得怀疑~。“C”是否真的完全失去了人格?如果人格还残留着的话,了解“C”本身对于今后的战斗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吧~。至少,不夺回海老名夕的话“暴食”的歼灭作战也就无法进行~。更何况,在这个三面作战中魅车的指示有着明显的违和感停下笨蛋,别在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接收我这边的想法然后全抖出去—……啊」
露西菲拉慌忙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看来她的主人眼下也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七那瞪了瞪露西菲拉,以及坐在行李箱上的佐藤阳子。
「可疑得不得了啊……诗歌,你真打算和这些家伙联手?」
「唔……不过——」
诗歌又语塞了。
「……」
没有责难这样的诗歌,千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被自己变成缺陷者的“郭公”的姐姐,是以怎样的心态看着自己,诗歌对此在意地不得了。但又搞不清楚自己想被千晴如何看待。
「小、小夕刚才的眼神……小夕的那种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和以前被追赶时见到的爱理简直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你倒是早点说啊!」
被露西菲拉这么一说,诗歌吓得身板一震。
「——她是这么说的~」
「烦死了!凭什么要被你们指指点点啊!」
七那一边抗议,一边转身面向诗歌。
「不过,正如她所说的哟,诗歌。你可是“虫羽”的首领,想到什么就尽管说出来。知道了吧?」
「没错,拿出点自信来,“冬萤”。大伙,都指望着你呢」
年长的女性、“波江”一脸严肃地为诗歌打气。
但是诗歌却瞥了一眼鮎川千晴,而非“波江”——。
「……」
见千晴的表情没有变化,诗歌只好咬了咬嘴唇。
「嗯……」
「为了寻找海老名夕而对“C”进行相关的调查,这么理解可以吗?」
听到大锹确认性质的发言,诗歌环顾四周。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诗歌的判断,这点一目了然。
「——嗯」
诗歌点头了。
也只能点头了。
虽说原因在于自己的发言,可现在又再否定的话,“虫羽”的所有人都会混乱的。这种事即使是诗歌也能明白。
然后,关于这个判断是否正确,她看了看鮎川千晴的表情——。
「……」
而表情没有变化的她,使得诗歌再次陷入了不安。
「但是“C”的情报被特环掌握着不是吗?连真名都不知道,要怎么调查啊」
「“C”的真名是堀内爱理衣」
回答七那疑问的,是“波江”。
「在特环的东中央支部,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僚。——话虽如此,我知道的也只有她的真名和出身」
「有这些就足够了。只要能限定姓名和地域,花上一个小时赤濑川集团就能查到」
趁“虫羽”的干部们在一旁讨论,露西菲拉靠近了千晴。
她凑过脸,悄悄地说了些什么,但千晴摇了摇头。
「——不」
与压低声音的露西菲拉相反,千晴坦然地说道。
「我要和那孩子——和诗歌待在一起」
诗歌吃惊地绷紧了身子。
七那瞪着露西菲拉和千晴。
「在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啊。再打什么鬼主意的话——」
「什、什么都没有啦~。请别介意~」
「啊啊,我怎么办好呢。脚也酸了,想找个地方喝茶呢」
坐在行李箱上的佐藤阳子,早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了。既不是附虫者,看起来也不像千晴那样与附虫者有关的她,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C”的出身地,是哪?」
大锹问道。
「没有时间了。在等待赤濑川集团调查的期间,应该派谁前往实地」
「“C”出生、变成缺陷者的城市是——黑菱市」(译注:这里原文就是“变成缺陷者”,应该是岩井手滑了,怎么看都应该是“变成附虫者”)
“波江”说道。
「现在的交通状况糟透了呢。再怎么抓紧也得花上两个小时以上吧」
一阵沉默到来了。
在只剩48小时的眼下,值不值得花费这宝贵的时间呢。
为了示明这一点。
也为了扎着自己后背的、千晴那犹如催促一般的无声视线——。
「就由,我去吧」
诗歌她,只好这么说。
2.02 OPS3 Part.7
黑菱市这座城市,在赤牧市这一大都市的旁边。
不但没有海洋山脉,大河也只有笔直一条,是个并不适合观光旅游的地方。但是在赤牧市的卫星都市之中,它是面积最为广阔,人口最为众多的。市内既有与国内大都市相连的新干线车站,也有着像静脉一样从那里分布开来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路线。
超种一号“C”——真名为堀内爱理衣,曾是附虫者的少女,她出生的家在黑菱市的低洼地区。
在小规模的高铁车站周边,聚集着小酒馆的连锁店,或是快餐一类的饮食店。距那上百米处,则陈列着咸烹海味店和煎饼店这类看起来有点年代的店铺。这些店铺的大多数都放下了卷帘门,不知是因为赤牧市的混乱感到不安,还是平常就如此。
「这里就是,爱理出生的地方……」
从停下的高级轿车下来,诗歌环顾四周。
车站前的小道,行人斑斑点点。对于不合时宜的白色高级轿车,以及从车上下来的少年少女们,路人们稀奇地瞥了一眼。
「没想到住的地方挺平常的呢。本以为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
这么说道的,是曾经身为“C”同僚的“波江”。
诗歌也是同感。虽说二人只非常短暂地见过一面,但眼前的景象与她那漂亮的容貌和身着的服装所让人联想到的印象有点不同。
七那将手杖咕噜地转了一圈。
「这座城市里似乎只有“C”出生的家,和所读的小学。我们公司的调查员已经监视着两边了,不过好像没有看到像是“C”——海老名夕的身影」
「总之我们也分头,前往现场看看吧」
大锹说道,
「好、好的」
点头同意的诗歌和大锹、千晴、七那、露西菲拉前往“C”出生的家。
“波江”和其他干部们,则负责“C”所就读的小学。剩下的伙伴们分散在附近,寻找关于“C”的线索。
「“冬萤”就拜托你了啊,大锹」
对大锹说完,“波江”带着数人离开了。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诗歌一行也开始了行动。
「真是个吝啬的地方啊。竟然连辆车都过不了,算什么嘛」
走在狭窄的小路上,七那一脸不快地骂道。要是开进低洼地区的密集住宅地,加长车身的高级轿车会无法转弯的,因此他们只好徒步行走。
大锹没有怨言地走着,千晴也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而露西菲拉则不知是不是因为背叛了“虫羽”感到有所亏欠,整个人都变乖了。
「挺有情趣的,我觉得是个好地方啊」
诗歌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却只引来了七那的讥笑。
「那是破旧罢了。无法想象这是掌控着最新情报和电子器械的“C”的故乡呢。反正啊,我是喜欢不起来。啊啊,真讨厌,高跟鞋都坏了。好歹把路铺好啊!」
「还剩下,39小时多一点吗」
大锹表也不看地嘟囔道。
「这么多怨言的话,不必硬跟上来也行喔。配合你的步调也浪费时间」
七那眉毛一皱,抬头瞪着大锹。
「大、大锹,没有那种……」
「说的也是。调查到的住处也告诉你们了,我就在车里等着吧。之后要好好地,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哟」
「哎,七那?」
「虽然出于好奇想跟着一起去,但是脚酸了。那就待会见咯,诗歌」
露出假装的笑脸,七那改变了方向。连劝阻的机会都不留给诗歌,她便带着秘书原路返回了。
大锹没有放慢脚步地继续前进着,诗歌用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袖。
「大锹,也不用那样说吧……」
「时间不多。赤濑川自己也应该明白的」
「话、话是这么说」
做出抗议的只有诗歌,千晴完全不关心。露西菲拉也只是低着头。
大锹说的没有错。正如他所说,七那自己也应该明白这点。
然而——气氛很不好。
来黑菱市路上的车内,也是这样。
“虫羽”的成员,和背叛了的露西菲拉。以及用手机向自己公司职员发出指示的七那——他们所有人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绷的紧张感。虽然也有一方面是因为政府的交通管理和从都市出逃的车辆所造成的堵塞,而无法顺利抵达黑菱市的不满——。
但主要原因,诗歌是知道的。
「……不过,的确如此呢。让我们尽快为七那带去好消息吧」
诗歌努力露出明朗的笑容,摆出小小的加油动作。
尽管大锹点了点头,可千晴和露西菲拉却毫不作动。
从离开赤牧市开始,缠着一行人挥之不去的紧张感——。
其中的原因即是,焦躁与——不安。
露西菲拉的那个什么主人,真的可信吗?
海老名夕消失到哪去了呢?
操纵夕的“C”真的在黑菱市吗?
失去了关键的夕,在时间内到底——能否打倒“暴食”呢?
这些想法,在诗歌率领的整个“虫羽”内蔓延开来。
「啊!是那个吧?名牌上有写着堀内哟」
在诗歌所指的前方,坐落着一栋两层建筑。木制建筑已经有些岁月,墙头也被煤烟薰黑了。大门前摆着几个盆景。
「来到这了是好,但接下来要怎么办~。要不要找找看,“C”——或者说海老名夕在不在附近~?」
「赤濑川集团已经做过了吧」
「……」
远远围观着堀内家,露西菲拉、大锹、千晴沉默了。
诗歌下定决心开口了。
「呃,我,直接去问问,那家里的人」
「哎」
露西菲拉发出惊呼。
「要问爱理的事情,我想还是问问家人比较好。对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明白了,那么我也跟着去」
「我一个人去,没事的」
诗歌竭力用强硬地口吻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一个人去的话,我想对方也不会警戒……告诉他们我是爱理以前的朋友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信任」
「不、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看起来也是平常人家,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露西菲拉的手机响了。瞟了眼屏幕,露西菲拉开口道。
「我也反对~。既然是以“C”可能会在这里为前提而来的,应该设想一下“C”真的在场的场合——」
「万一发生什么,我会大声叫的。所以请交给我吧!」
为了不让大家感到不安,打起精神地说完,诗歌偷瞄了一眼千晴。
「……」
千晴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诗歌。从她的表情——诗歌无法知道她做出的选择,对她而言是否正确。
「等下,诗歌」
「喂……等下啊!」
「我一定会,带回线索的!」
抛开制止的二人,诗歌走向了堀内家的大门。
如果说“虫羽”现在,陷入了不安的话——。
个人原因,就在于诗歌。
她作为首领,有着领导他们附虫者的义务。
就像曾经的挚友,立花利菜那样。
就像被诗歌变成缺陷者的、等同于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首领的“郭公”那样。
他们无论何时都一马当先,站在伙伴们的最前方行动着。那么诗歌也必须像他们那样,用行动来表示。
「……」
虽说如此,真站到大门前就开始紧张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C”的亲人。换言之,就是当前让这个国家陷入不安的罪魁祸首的家人。同时——。
也是诗歌一行不得不打倒的附虫者的、家人。
「没问题的,我没问题的……」
对自己这么说着,诗歌按下了门铃。这里只有发出微弱声响的按钮,别说接往内线的麦克风,连拍摄这边的摄像头也没有。
「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自己肩负着,附虫者、甚至是这个国家的命运。
没有空暇迷茫、止步不前——。
「来了」
门开了,从家中出来了一位女性。
年龄应该是二十岁上下吧。略微发福的身体上围着用旧的围裙。不知是不是正在做饭,感觉能微微闻到蔬菜的清香。
诗歌本打算尽量不引起对方警戒地,冷静地进行问候。
但是——。
「——」
看见这过于平凡的女性身姿,无意识中语塞了。
这个人——就是爱理的亲人?母亲……不对,大概是姐姐——实在不太像——但是非常地普通——不过因为不是附虫者所以这事理所当然的——。
本来诗歌就不是擅长社交的性格,虽然也有这方面原因。
但是,看见没有任何戒备感的持家女性,诗歌不禁想到。
啊咧?我和与附虫者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对话——是多久以来了——。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和预计的一样,对诗歌一点戒备都没有的样子。但是看着一言不发的诗歌,女性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那、那个——我是,爱理……的朋友」
听到诗歌好不容易从说出的话语,女性的表情僵硬了。
「爱理衣的……?」
「啊,那个,与其说是朋友」
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可疑行为,诗歌整个脸变得通红。
彻底失败。
这样一来会让对方感到可疑的。
看着心里这么想而感到焦急的诗歌——。
「是吗,是来给爱理衣……」
女性突然间,表情缓和了下来。
「上香的吗?」
「——哎?」
诗歌呆住了。
女性就这么敞着门,准备回到屋中去。
「谢谢你。来,进来吧?」
「哎……上香是……?」
看着呆立的诗歌,女性露出微笑。那表情中,隐约显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
「太好了呢。那孩子,也有好好交到朋友呢……」
「……」
「怎么了?来,进屋来吧」
被这么吹促道,诗歌便脱去了鞋子。虽然还不太明白什么状况,但看起来“C”的家人没有怀疑诗歌。
但是,就算如此上香是怎么回事——。
「也是啊,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如今也和你一个岁数了吧」
女性感到怀念地看着诗歌,眯起了眼。
「和爱理衣是同学吗?」
「为——」
诗歌吃了一惊,接着审视起自己的身体。手无意识地摸了自己的胸前。
诗歌长着一副童颜。个子不仅矮,体形也——不,可是“C”的实际年龄应该比自己小三岁还多。果然还是要否认才对吧?但难得女性抱持了有利的误解——。
在心中纠结一番以后,作为“虫羽”的首领,诗歌——。
「……嗯……」
做出了能使作战圆滑进行的选择。
2.03 OPS3 Part.8
出来迎接诗歌的女性,是和爱理衣差了八岁的姐姐,叫做友加里。
「好高兴呢。那孩子的朋友会到这个家来,还是第一次」
友加里这么说着笑了。
进入起居室后,发现雅致的矮饭桌前有一个小女孩。
是个将头发往头后梳成丸子,在上幼儿园岁数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和胖乎乎的脸蛋非常可爱。睁大眼睛仰望着,突然来访的诗歌。
「打、打扰了」
诗歌急忙低头行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友加里。
「问候呢?明衣子」
「……你好!」
明衣子如条件反射般,充满活力地打着招呼。只是,还是一脸诧异的表情。
「是爱理衣姐姐的朋友。叫做……」
「啊……我叫诗歌。杏本诗歌」
「诗歌姐姐,记住了吗」
虽然友加里对明衣子这么说,但明衣子却呆愣着。
友加里苦笑了一下,带诗歌前往隔壁的和室。
「那孩子不太记得爱理衣。因为爱理衣去世的时候,她才两岁,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
六叠的和室,应该是被当做寝室使用着吧。在房间的一角,放着小巧的闹钟和读本。洗好的衣服也叠好堆在一边。
而在最深处的则是——佛坛。
「……爱理」
看到佛坛上摆着的照片,诗歌的胸口顿生一阵莫名的刺痛。
那千真万确,是曾经向诗歌报上爱理之名的少女的照片。和诗歌相遇的时候相比要更瘦一点的她,披着头发,不带一丝笑容——脸上面无表情。
「不过,到今天才来拜访,是怎么了?高兴是高兴,不过有点吃惊」
友加里从佛坛的抽屉里取出线香,递给了诗歌。
「那、那个,是因为,我……」
「喔,我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爷爷回来了。抱歉,能稍微等我一下吗?对了,机会难得,吃过晚饭再走吧?虽然才刚傍晚,不过我们家吃饭挺早的哟」
这么说着,友加里高高兴兴地出了和室。在她离去之际,屋内轻轻飘起了沾染在她围裙上的食材芬芳。
虽然诗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还是面向佛坛,借蜡烛的火点着了线香。
「……」
供起线香后,那股独特的香味,让人更加真实地感到了遗像的存在感。
死者的照片。送给死者的香气。
毫无疑问,堀内爱理衣这名少女在这里已经被当做逝去之人了。
作为附虫者隶属特环的爱理,家人是如何对待她的,本对此心存疑问。——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把她当做死者处置。
这是特环的处理,还是爱理自身的判断呢。对此诗歌无从知晓。
爱理她,觉得这样就行了吗?现在也还活着——虽说变成了附虫者,但在一直活着战斗着的期间,被亲人以死者的身份当做过去的存在思念着。
这种事——太让人难受了。
通过在佛像前上香这一举动,诗歌感觉自己好像也成了这种难受感的共犯,萌生出了罪恶感。
「嗯?」
感觉到视线回过头去,发现明衣子从拉门后探出半个身子,看着诗歌。
爱理的朋友有这么令人感动稀奇吗?明衣子的眼中充满了好奇。诗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想着是不是应该向她搭话说些什么而张开了嘴,却又因为不知说什么好而语塞了。
明衣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犹豫的诗歌。
不知所措加上焦躁的结果,诗歌试着微微挥了挥手。
明衣子歪起了小脑瓜。但立马就挥起了小手回敬。
「诶嘿」
诗歌高兴地笑了,明衣子也露出微笑。
看着丸子头小女孩的可爱笑颜,诗歌的紧张感有所缓和。
这个家,对于作为“C”的爱理什么都不知道——。
感受到这过于平和的气氛,诗歌察觉到了这点。
「请吧,诗歌。晚饭准备好前,到这边来看会电视如何?」
友加里回来了。她从隔扇中取出一张坐垫,带到了起居室去。
「来,明衣子。收拾一下」
「我来帮忙吧」
诗歌这么说后,明衣子腼腆地「嗯」道。
回到起居室,老人正脱去工作服的上衣。穿着运动体恤的纤细身板和发起火来会很吓人的白色吊眉,令人印象深刻。
「真是的,别在这里脱嘛,爷爷。——诗歌,这位,是我们的祖父。母亲外出工作现在不在家」
「您、您好。初次见面」
「你是爱理衣的朋友?哼嗯」
完全被投以怀疑的视线了。
果然很不自然吗?诗歌反射性地移开了视线。
「嘛,随便坐吧」
这么说道,老人消失在了走廊里。友加里露出了苦笑。
「抱歉啊,他这人只是有点冷淡,别在意」
「好、好的」
因为担心会不会穿帮而心跳不已的诗歌,感到手上被贴上了什么。
是贴纸。
低头一看,是梳着丸子头、在一旁害羞着的明衣子。
这大概是来自她的,对于不太了解的姐姐、其朋友的,友好证明吧。
「谢谢你」
还以微笑的诗歌,她手上贴着的那张贴纸。
是闪耀着粉红色光泽的,心形贴纸。
——于是。
诗歌和初次见面的一家人,吃了顿早早的晚饭。
「这种时候外出,你父母不担心吗?」
「没、没关系的……那个,我有好好打过招呼」
「是吗,那就好」
看着友加里的笑颜,怎么都静不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对这家人撒了谎吗。还是说,是因为太过于习惯了附虫者的世界呢。
不对——。
诗歌她,是胸怀某种决意,身处此地的。
「多谢款待」
没什么特别深意的晚饭继续着,祖父将空碗叠在一块。
友加里为了让年幼的明衣子吃她不喜欢的蔬菜,伤透了脑筋。
在吃饭时的谈话中,诗歌了解到她们的母亲干着一份夜里上班的差事。友加里一边作为自由职业者打零工一边忙着家事。祖父则经营着附近的一所工厂。
在获得这些不着重点的情报过程中,诗歌的心中膨胀起一股违和感。
诗歌在此以已经去世了的三姐妹中的次女、爱理衣的朋友自居。
然而——关于爱理衣的话题,一个都未被提及。
「多谢款待。那、那个……很好吃。非常美味」
「太好了」
放下筷子的诗歌,以及微笑着的友加里。年长的女性看着身边的妹妹。
「这边的小家伙,已经不行了呢。都已经有点睡着了」
嘴角边粘着饭粒的明衣子,脑袋摇摇晃晃的。
「把这收拾好,赶快帮她睡上床吧」
「我还没吃完呢。再等等嘛」
「啊……吃好以后,我来帮忙。那个,洗完之类的」
「不用,不用。客人就好好放松吧」
诗歌和祖父吃完后,友加里独自吃着零食。
明衣子睡着后,饭桌这就沉默下来了。
「那、那个……」
渐渐感到如坐针毡,诗歌先开了口。
祖父和友加里看着诗歌。
「没、没有说明白,很抱歉。其实,我,和爱理不是同学……」
「啊啦,是吗?抱歉的是我才对,这么武断」
「那么,你和爱理衣是什么关系?」
面对皱起白眉的祖父,诗歌犹豫该如何回答。
「只跟爱理说过几句话,并不是朋友的关系——」
以前诗歌从特环逃跑的时候,那名少女出现了。
最开始是作为诗歌逃亡的协助者。
但是,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来抹杀诗歌的刺客。
——只要,没有你的话……!
这么说着,代号“C”的少女瞪着诗歌。
既是我方,又是敌人。要说这样的少女和诗歌的共通点,只有同为附虫者这件事了。
不,不对。共通点,还有一个。
“郭公”。
那个少女仰慕着“郭公”这件事,是后来才知道的。
诗歌也擅自,把“郭公”当做朋友。
所以,和有着同一个朋友的爱理的关系是——。
「……想成为朋友,我是这么想的」
这是真心话。
虽然爱理似乎恨着诗歌,可是诗歌没有恨她的打算。被盯上性命也没有恨意的原因——可能是诗歌至今为止已经被盯上性命太多次了吧。
——只有我,知道……!
所以想和很了解“郭公”的爱理,多说说话。
关于拥有同样梦想,名为“郭公”的少年。
因为“郭公”肯定不会对诗歌说出,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因为和爱理,有着相似之处」
虽然不同之处肯定来得更多——但是同为附虫者,同样有着“郭公”这位朋友,诗歌觉得这两点是比一切都重要的共通之处。
友加里和祖父,默默地听着诗歌的话。
曾用哪怕带有一点责备的目光,去看待这样的两人这件事,希望他们能原谅自己。
「所以,当我听到爱理变成这样……我很伤心」
友加里和祖父,一脸惊讶。
「爱理衣去世的事……你不知道吗」
「哎,骗人」
「……」
诗歌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自己是明白的。这一家人,没有任何错。
明明是明白的——但现在爱理也还活着,却当她已经死了,不禁会觉得这很过分。
说实话,诗歌想责备的不仅是这一家人。
魅车八重子。以及——与这次作战有关的,所有人。
声称名为爱理的附虫者的人格已经不再存在,然后就这样全盘接受。虽然这可能是事实,但让诗歌来说的话——。
为什么,没人认为爱理还活着呢?
连一丝可能性都不期望吗?
一个附虫者,是会那么简单就消失的东西吗?
如果诗歌处于爱理的立场——肯定不会放弃。
不向任何人倾诉,不向任何人托付,就从这个世上消失这种事,太过悲伤了。
「爱理……曾是个怎样的孩子?」
诗歌抬起头,询问爱理的家人。
尽管口头上说是去世了,但诗歌并不打算过问死因。特环什么都伪造得出来,而且如果家人由于一些简单的处理就相信爱理去世了的话——诗歌说不定又会用,带有责备的目光去看待这些没有任何过错的人了。
「……」
祖父和友加里微微扳起脸孔这点,诗歌没有看漏。
「爱理衣她……」
「怎么说、呢……」
看着一脸困惑对望的二人,诗歌皱起了眉毛。
被问及家人的事情,为什么摆出那种表情?
那是一般人在眼前,看到异样之物的表情。
没错,就好像——看见附虫者时的表情。
「——」
诗歌的脑海里,浮现出看见身为附虫者的自己时,家人的表情。
无法理解为什么回忆起爱理的时候会摆出那种表情,诗歌目瞪口呆了。
「很聪明的孩子,对吧」
「嗯嗯,非常聪明的孩子」
诗歌明白他们二人在斟酌辞藻。
「地方小学有点那什么,就送她去好的私立学校了……但是那样也还是不行,甚至都考虑过提出跳级之类的了」
「说的是、呢。凭我们,很难理解那孩子……」
两人的态度,让诗歌明白了。
在爱理变成附虫者之前,就和附虫者没什么区别了。
换言之,诗歌终于理解到,她从出生在这个城市起——就被当做“异物”了。
「说真的,只能让人感觉她是生错地方了呢」
「诗歌你所了解的那孩子,是个怎么人?」
被这么反问,诗歌无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爱理她——」
说不定那个少女变成了附虫者,才终于在本该身处的地方获得了重生。
说不定通过混杂在附虫者这类异物中,才从只有她是异物的世界中抽出了身来——。
「她救了我……还生气地对我大叫了一番……」
「大叫?那孩子?」
祖父吃了一惊。
「而且——可能,她还有了喜欢的人」
「哎……?」
友加里张目结舌了。
救人、发火、喜欢上一个人,这些有那么令人感到意外吗?
「那个,对不起。我,该走了」
控制自己的感情已经到了极限。诗歌站了起来。
「怎么了吗?」
对吃惊的祖父置之不理,诗歌走向大门。友加里赶忙追了过来。
「总、总觉得,非常抱歉。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
「不,没有那回事。我想起有事要办」
没能跟她正面对话。当诗歌穿上鞋往外走的时候,友加里开口说道。
「啊啊,难道说——是认错人了吗?就我听你所说,好像不像是爱理衣……」
想要走出家门的诗歌,脚步忽然停下了。
诗歌咬紧了嘴唇。
爱理现在也还活着,一直作为附虫者战斗至今——说不定,诗歌他们真的会夺走她的性命。
没错,虽然想要将一切摊牌,但是——。
「——不,绝对没有认错人」
放出话,诗歌这次确实地迈出了堀内家的门槛。
打算走出院子的时候,诗歌看见大锹他们在远处等待着。
「……」
回头看向大门。友加里还看着诗歌。
诗歌出了院子——装作如此,溜进了堀内家围墙的内侧。然后就这样沿着房子的墙壁,迂回到了后门。
对于诗歌出乎意料的行动,大锹等人想必十分吃惊吧。
而且肯定看丢了她。
诗歌迂回到没人的后门,东张西望地环顾了四周。看起来能从置物小屋,跳到一楼的屋顶上去。
尽管不擅长运动,诗歌还是把杂志捆当垫脚物快速爬上了置物小屋。从那里危险地跳上一楼屋顶,顺着阳台的栅栏,爬到了二楼的屋檐上去。
是胸中躁动的激动心情,使她采取了这些大胆行动。
「嘿……!咻……!」
成功避开大锹他们的视线登上了二楼屋顶。
气有点喘。
从周围的建筑物或公寓看过来,应该是能看见诗歌的吧。但是在地面上的“虫羽”的伙伴们,应该是不知道诗歌在哪里的。
在堀内家屋顶上的,只有诗歌一人。
调整好气息,诗歌手抱膝盖坐了下来。
「那些人,没有任何过错对吧」
在这个家中,没有有关爱理的线索。
「但是——无法原谅」
在诗歌的头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光点。
「明明爱理她,现在也好好活着……」
诗歌的“虫”——发出光辉的萤火虫出现了,然后其光辉越发强烈。
爱理的家人们,没有任何过错。
只是不知道。
即便如此——自己家人的事情,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去了解一下。
「被称作恶魔的“郭公”的话……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可以说这也不过是诗歌的任性罢了。
就算这只不过是将爱理和自己重叠在一起的,单纯的恩将仇报。
其实,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从看见爱理的遗像起的,那个时候开始。
正当诗歌头上的萤火虫,想要挥动翅膀的时候——。
突然地,停下了。
「——」
从诗歌的背后,能感到人的气息。
不是大锹他们是肯定的。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才上到这里来的。
「——虽然七那说要赌一把,但我没那打算」
诗歌动也不动地,继续说道。
「和出生的故乡,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在哪,我觉得你都在看着我」
慢慢回过身去。
「正因为如此,由我来到爱理的出生故乡才有了意义」
诗歌的背后,伫立着一名少女。
虽然身影看着有些印象,但是和以前看见的样子有些不同。不但没有戴眼镜,衣服也从朴素的体恤变成了华丽的连衣裙。发型也变了,在锐利的眼神下的右脸颊上贴着心形的贴纸,在脖子的左侧还帖有一枚。
「如果,还存在人格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待在自己家人的身边的话,肯定会坐立不安的对吧」
诗歌站了起来,和那个人面对着面。
「爱理」
站在眼前的,心形少女。
这个人,明显是从身体本来的主人变化而来的。
「把小夕,还回来」
用比诗歌的怒视多含一倍──不,是数十倍憎恶的眼神……
海老名夕——不,堀内爱理衣瞪着诗歌。
2.04 OPS3 Part.9
和诗歌有着同一个梦想的附虫者,“郭公”。
他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中最强的一号指定,被当做恶魔备受畏惧的少年。虽说诗歌完全不觉得他是坏人,但是时而无情的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作为率领特环的最强附虫者,为了达成目的。
就算被人怨恨、憎恶,也挥舞着力量与恐怖,向前迈进。
作为一号指定的幸存——诗歌是否也应该走上和“郭公”相同的道路呢?
「……」
出现在堀内家屋顶上的夕,一脸愤怒地瞪着诗歌。
诗歌站了起来,与夕面对面。被投以暴露无遗的憎恶,诗歌的脸上渗出了汗水。
「并非小夕……而是爱理对吧?」
面对诗歌的提问,身着连衣裙的少女没有回答。
「为什么默不作声?」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诗歌的不安,头上的萤火虫的光辉,变强了那么一瞬间。
「……!」
化作夕的样子的人物,惊了一跳地表情僵住了。
肯定是以为诗歌会对堀内家的人施以迫害吧。夕一瞬间显出的狼狈,让诗歌心中一记抽痛。
诗歌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威胁。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却将胸口勒紧。
换作是“郭公”——才不会在这种时候示弱。他甚至会不惜破坏建筑的一部分,来引起对手的动摇吧。
「呐,回答我。爱理」
诗歌咬紧嘴唇,但是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即使是将先前亲切招待了自己的那家人作为人质的眼下这种状况,歉意都快要将诗歌压垮。
自己和“郭公”。
有着同样的梦想,同样身为一号指定的附虫者。
尽管如此,在就差一步的节骨眼上,却无法采取如“郭公”那般的行动。
是不是,诗歌她觉悟不够呢?
「离“C”远一点,诗歌」
从旁边冷不防地传来了话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屋顶,大锹站在屋顶的一角。绑着发带的少年将即将鸣指的手臂朝向“C”。
「没想到真的出现了……“冬萤”的预感中了啊」
在屋顶的另一面,披着长发的“波江”现出身形。
「看起来并非是预感哟~」
在屋顶的另一角,站着的是看着手机屏幕的露西菲拉。
当注意到在露西菲拉的一旁聚集着有如烟雾一样的东西时,身材矮小的少女出现了。——是拥有空间移动能力的伙伴中的一名少女。看来是她把大锹等人送上的屋顶。
「“冬萤”好像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这家人当做人质来把“C”引出来——啊,哎?“冬萤”她?」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是真的吗?“冬萤”」
大锹和“波江”吃了一惊,看着诗歌。
从背后还传来了屋顶咯吱咯吱的声响。
从诗歌爬上来的地方上来的——是“郭公”的姐姐,鮎川千晴。
以及名叫佐藤阳子的少女。
「——毕、毕竟」
像是要从千晴的视线中逃走一样,诗歌别开脸,朝向夕。
「这不是没办法的吗……既没有时间了,又要夺回夕」
诗歌咬着嘴唇,紧紧握紧了拳头。
「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作战成功——」
从背后传来了噗的一声笑。
诗歌的心脏快速跃动着。
千晴终于要痛斥诗歌了吗——。
这么想着,心里生出无法言表的恐怖,但想错了。
「就好像——“郭公”一样对吧?」
笑出声的,是千晴身边的佐藤阳子。
「不过,“郭公”是不会找借口的」
「……!」
诗歌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就算再怎么模仿“郭公”的作为,说到底也只是模仿。
诗歌没有“郭公”那般的强大——。
「不过我觉得你挺有素质的哟?因为你看,不装作真的想杀掉这家人的话,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引出来」
「……」
「还是说,其实有一瞬之间,真的打算把这家人怎么样?」
诗歌的心脏扑通地,又跳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你藏有在“郭公”之上的残忍性呢。虽然现在好像回过神来了,不过说不定,这种——只要有“借口”就能毫无慈悲地消除他人的强大,正是诗歌作为一号指定的理由……」
简直像是死神的镰刀。
冷淡话语的利刃,从背后紧贴着诗歌的脖子,抚摸着。
但是诗歌她,由于害怕看到千晴是什么表情,无法转向背后——。
「闭嘴」
大锹将手臂朝向了佐藤阳子。
「她是正确的。像这样她成功引出了“C”」
「……正如他所说。局外人就给我闭上嘴吧」
“波江”也瞪着佐藤阳子。
「啊,抱、抱歉。说了些多余的。我这就闭嘴了喔?」
用变得截然不同的随便语气说着,又补充道。
「只是最后容我说一句。——那孩子,真的是叫做“C”的那位吗?」
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夕。
从先前开始夕就一言不发。在诗歌等人交谈过程中,只是瞪着诗歌一动不动。
「你是……爱理吧?」
诗歌再次发问。
到底是出于什么而操纵着夕,没人知道。但是到眼下仍瞪着诗歌的眼神,喜欢心形这点,以及最重要的是,为了保护堀内家——自己的家人而现身了。诗歌确信她就是爱理。
可是,不知为何她一直默不作声。
面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的诗歌,甚至连以前那样的痛斥都没有——。
「……」
夕忽然别过了脸。
面向着逐渐被夕阳染红的西面天空的那张侧脸。
从脸上的严肃表情来看,是说连和诗歌说话都不愿意的意思吗?
「看来不打算说话呢。——这里太显眼了。暂且将她变得战斗不能,带着走吗?」
大锹伸出的指尖上,冒出白色的水蒸气。
屋顶上,飘荡着一种紧张感。
「……没有那个必要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看起来还是明白我们这边言行的意义的~。只要小雪说句话就行了~」
露西菲拉看着手机屏幕,不知为何不满地说道。
「“跟我们一起走。拒绝的话——就杀光这家人”」
「……!」
一行人屏住了气。
然后——将视线投向诗歌。
「——」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诗歌犹豫的同时,看到夕更加憎恨地瞪着自己,明白了。
现在,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不能为情所困。
「……请、按她说的做」
诗歌咬紧嘴唇,面向夕如此低语。
不知道是不是诗歌好不容易说出的话,反而更让人感到是动真格的——夕外表的少女恨得咬牙的声音甚至传到了诗歌耳中。
少女无力地垂下了双臂。好像是表示不作抵抗的意思。
「哇,好可怕」
佐藤阳子的小声嘟囔,唰地在诗歌背上抓了一记。
「好了……开始移动吧」
大锹非常谨慎地靠近夕,将她的双手拘束起来。
因为暂时确保了海老名夕,紧张感解除了。大锹和“波江”带着夕,从屋顶上跳了下去。露西菲拉也紧跟其后。
正当诗歌也想找地方从屋顶下去的时候——。
「听说以前,你曾把特环的大批附虫者,变成了缺陷者?」
耳边传来了低语。
「……!」
不知是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佐藤阳子在背后孤零零地坐着。
「那个时候,你是找了什么“借口”?」
几年前,在诗歌还是小学生的时候。
诗歌变成附虫者,暴走的结果,将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附虫者全灭了。
当时——。
是因为诗歌没能控制住“虫”。
明明什么都没做,特环就袭击过来。
有着这样的借口。
「其实,你根本没什么想法吧?」
越过笑嘻嘻的佐藤阳子的肩膀,可以看到的——。
是直勾勾地看着诗歌的,千晴的脸颊。
「不愧是一号指定——怪物小姐呢对吧?」
不是的。
我,不是怪物——。
在这么否定之前,空间移动的少女插到了诗歌和佐藤阳子之间。
被少女瞪着,佐藤阳子伴着笑声退去了。
「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啊」
「……」
诗歌咬紧嘴唇,对想要帮助自己下去的少女说道。
「……我自己能下去的,没关系。你先去吧?」
尽管空间移动的少女一脸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化作了烟雾。烟雾构成的线从屋顶移动到地上。
独自一人,留在堀内家屋顶上的诗歌,自言自语道。
「——其实,就算我不来……我想爱理也会来这里的」
如预料的一样,爱理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这并非基于诗歌将她的家人当作人质的理由。
因为她有一个愿望。
「毕竟,如果自己真要消失了,在那之前肯定会想说点告别之类的话的吧……」
要是诗歌说出这种理由的话,伙伴们还会到这里来吗?
恐怕,会被否决吧。
在时间紧迫的当前状况下,那种稚嫩的感伤是不通用的。
「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嘛……」
同为附虫者的话,肯定也——。
这话,并不应该由身为“虫羽”首领的自己来说。
在心里这样找着借口,诗歌从屋顶上下去了。
2.05 OPS3 Part.10
「假设这孩子,如小雪所说是“C”的人格——爱理的话—」
在回赤牧市的高级轿车里,诗歌一行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上。
外表看上去是海老名夕。
但是一直瞪着诗歌的眼神,和夕似像非像。那表情和并非夕的人物——名叫爱理的附虫者一模一样。
「新的疑问浮上水面了呢~。在被“原始三只”的力量吞没之前,将人格分离了出去避免了消灭吗?——光这点就无法让人相信,但假设真这么做了,又为什么会在α的身边呢」
看着手机,露西菲拉说道。
让爱理坐在高级轿车座位的正中间,而诗歌则坐在其正对面。诗歌的两边坐着赤濑川七那和露西菲拉,爱理的两边坐着的则是大锹和“波江”。
爱理并没有受到任何拘束。诗歌说没有这个必要,这么拜托同伴们的。
在空阔的高级轿车的一角,是穿着黑色长风衣,叫做“兜”的战斗员。为了传达作战1和作战2的近况,而在黑菱市合流的。
诗歌等人进行的作战3以外的两个作战——据说进行得并不顺利。
「尽管α的藏身地暴露了,她却对α没有进行任何干涉……换言之,她的目的并不是α~。她在α的身边潜伏着,不知为何一跟我们接触,就夺去了海老名夕的身体。目的是?」
爱理出现在α身边的理由。
诗歌对于她的真实想法,心有头绪。回视爱理的双眼,诗歌咬紧嘴唇。
「爱理她……恨我」
「就是说她盯上了诗歌?」
被七那这么问道,诗歌点了下头。
「为什么——」
接下来的提问,是从高级轿车的最深处的座位上传出来的。
是鲇川千晴。
「诗歌你,为什么会被那孩子憎恨?」
诗歌的肩膀僵住了。无法转身面向千晴那边。
“C”为什么会恨着自己,说白了自己也不清楚——。
对于应该是恨着诗歌的千晴,果然无法那样回答。
「——对于“郭公”来说,“冬萤”的存在只是诅咒」
突来的话语,让诗歌吃了一惊。
这么回答的,是“波江”。她用手撩起头发,斜眼瞪着爱理。
「这家伙,抱着这种像小鬼一样的确信」
「……诅咒?」
从千晴口中说出的这个词,让诗歌感到数十倍的沉重。
两手交叉默不作声的“兜”,开口了。
「“C”是“郭公”和“睡美人”两人私下捕获了的附虫者。进入特环以后,三人也在中央本部里关系也一直很好——可是在流星雨之夜的战斗中,这也改变了。“睡美人”陷入了沉睡,“郭公”调回了东中央支部……“C”也被配属到了东中央支部。不过在展现出实力之后,就立马被调回中央支部了啊」
「对“C”来说“郭公”是特别的,她深信着他是能够继承,从附虫者战斗中离去的“睡美人”梦想的唯一存在」
隶属特环东中央支部的“兜”,以及曾经隶属同一支部的“波江”。对于他们二人来说“C”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同僚。
千晴面无表情,且用平静地语气问道。
「“睡美人”的……梦想?」
「结束战斗,拯救附虫者啊」
非常了解“睡美人”的七那说道。千晴皱起了眉。
「就是说我弟弟——“郭公”他继承了那个梦想,想要拯救附虫者?」
「那不过是孩子的愿望罢了。“郭公”只想着如何让自己存活下去。按土师支部长——当时的支部长的话来说,那似乎是因为和“冬萤”之间的约定」
听到“波江”的话语,小时候的记忆在诗歌的脑海中复苏了。
——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梦想。
诗歌和打算将自己变成缺陷者的少年,如此约定。
「“郭公”即使回到东中央支部,也一次都没说起过“睡美人”」
“兜”说道。
「这件事,想必让“C”越发着急了吧。明明不可能忘记关系曾经那么亲近的“睡美人”,却被和“冬萤”的约定束缚住……」
「在这时——下此诅咒的元凶,诗歌从缺陷者状态中苏醒了」
了解了原委的大锹,看着诗歌这般说道。
“波江”点头表示同意。
「“C”的心中不会平静,这是肯定的吧」
「……」
诗歌终于知道了“C”的憎恶真正原因,胸口感到了一阵痛楚。
那一天,与诗歌许下小小约定的同时,便告别了的少年——“郭公”。
他的存在在那之后,远超诗歌想象地膨胀起来。在诗歌变成缺陷者的期间,他也拼命战斗着,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相识,又再离别,背负起了众多的思念。
越是战斗,越是存活下来,支持起他那份强大的人就越来越多。
在一边受伤一边不断战斗的他那视线前方,大量的附虫者找到了希望。
但是,妨碍这些希望的——。
正是和诗歌所许下的,那小小的约定。
「弟弟他……事实上,是怎样做的?」
千晴向“波江”和“兜”询问。
「诗歌与“睡美人”……他是想着哪一方,战斗着的?」
两名附虫者面面相觑。
「不知道……因为那男人从没有对谁敞开过心扉」
「他唯一信任的,土师支部长现在也——是什么都说不了的状态」
「在他本人看来,肯定感到相当厌烦吧」
七那嘲笑道。
「将自私的想法强塞于他。“睡美人”也好“C”也罢,其他附虫者也一样啊。到底有多少重负压在那个男人的肩上,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一边用手杖轻轻拍打着肩膀,七那一边瞥了一眼千晴。
「接着,这次不会是想把那重负,硬塞给诗歌吧」
千晴默默无言。看都不看瞪着自己的七那。
而诗歌、什么也说不了。
「……」
做不到。
“郭公”遵守了,和诗歌的约定。
装作没有看到他所有走过的那段路——那些重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不仅是“郭公”。
——和我的梦想,很像呢。
这么说的,是同为一号指定,诗歌有生以来第一个称得上是挚友的少女。
诗歌也背负着,立花利菜的思念——。
「——爱理。就告诉我一件事」
即使快被那重压给压垮了,诗歌还是从正面回视了爱理。
「小夕她,没事吗?在这种状态下,她也没事的对吧?」
比起爱理的目的,诗歌必须先确认这件事。
击退曾作为刺客出现的爱理时,海老名夕也和诗歌一起行动着。爱理将夕当做敌人,也不会奇怪。
「……」
爱理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默默地别开了脸。看着远方的视线前方,只有高级轿车的白色车顶。
被寂静包围的高级轿车中,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坦白说—」
铃声是从露西菲拉身边传来的。定期会有邮件传到她那。
「爱理的目标是小雪的可能性——很低」
「……哎?」
诗歌不禁看向露西菲拉的脸。
大锹的表情稀罕地有所波动了。他皱着眉毛一脸诧异的。
「什么意思?」
「就算爱理恨着小雪这点是事实——虽说现在,也用非常憎恨的眼神瞪着诗歌。但是她的行动在道理上说不通啊。可恨的小雪就在眼前还一度逃亡——在黑菱市被引出来后,也不打算对小雪做些什么。这很奇怪」
听到露西菲拉的话,七那提出了异议。
「那么,不就更奇怪了。在身处那个场所的时候,能称得上重要人物的只有诗歌,以及α对吧?那不就变成即便如此,爱理也没有对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出手不是吗」
「不,重要的东西,还有一个—」
露西菲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高级轿车后部。
视线前方的少女,表情扭曲了。手紧握着从脖子上垂下来的项链前端。
是鲇川千晴。
「就是“第三只”」
诗歌睁大了眼睛。
“虫羽”的成员,以及“兜”,都以惊愕的眼神看着千晴。
露西菲拉重新看向手机,说道。
「千晴……虽然一直隐瞒着,但从之前开始样子就很奇怪。怎么了吗~?」
「抱歉,小露西——一直没有说」
千晴抬起脸说道。
「从前不久开始,在远处的什么地方——亚里亚的味道一直在变浓」
「……!」
露西菲拉的表情僵住了。
搞不清事态的一行人,只能来回看着千晴和露西菲拉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第三只”?亚里亚?好好说明下啊!」
就算被七那逼问,露西菲拉也没有从手机上移开视线。
「很不妙啊~。状况非常不妙~。这样的话,单凭我们已经不行了。只好让小雪他们帮忙了——」
「所以说,到底什么不妙啊!」
「在“第三只”产生出新的附虫者之前——又或者,在被其吸引而去的“C”出现前——」
露西菲拉看着诗歌。
「请一起帮忙将“第三只”——亚里亚•瓦利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