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渚近
KUNAGISA CHIKA
表妹
不要害怕失败。
也不要害怕成功。
只需害怕断罪(成败)。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8)
1
2
你以为亲切的亲戚大叔说继续躲在安全的座敷牢里比较好,我就会乖乖听话吗?
我是玖渚盾。鬻矛誉盾的盾。
生来就是为了反抗大人。
不会举白旗。而是要竖起反旗。
实际上,在外部人犯案,也就是相当于产业间谍的可能浮出水面后,玖渚机关的姿态确实有了些改变。虽然嘴上说着正义感或世界和平一类的,但说白了,不管是罪犯还是变态,既然有第三方参与其中,那就难以私下掩盖了。
但是,我也必须考虑到这有可能是他们为了让变得歇斯底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行动的我安分下来,而随便编造出来的逻辑……否则的话,时机太恰好了。
就在我准备出发去寻找真相的时候,就给出了感觉像回事“解决篇”……为了面部识别而制造的无头尸体,大概是推理小说史上首次出现的Whydunit。虽然崭新,但并不一定就因此是真相。
更何况还有别的疑问。
为什么小近会在客房被杀?
为了搞清这一点,我从座敷牢越狱(虽然插了门闩,但没有上锁),回到说不上是自己房间的自己房间——说实话,因为听说是监禁过妈妈的座敷牢,我在里面待得还算舒适,但听说监禁的其实是不认识的舅舅,便顿时觉得难受起来。
如果是正经的推理小说的话,刚发现少女尸体的房间肯定会被保存现场的胶带团团围住禁止进入,必须想方设法钻过警察的严密把守才行,但这次这里没有人。
何止是禁止进入的胶带,连“尸体之前就在这里”的胶带都没有。不如说,小近的尸体依旧盖着雪洞小姐的围裙躺在那里。
没有被搬出去验尸。
我本以为她也许会被搬到某个阴凉的地方……啊,这个玖渚城内最阴凉的就是那个座敷牢,但已经被占据了。
不管怎样,今天早上到访的时候,这里明明是分给我的房间,但我却在想要跑到小近身边刚踏出一步的时候,被雪洞小姐基于现场保存原则从后面架住了……不过这次没有人妨碍我。
可以随心所欲。
雪洞小姐现在大概是在城池四处寻找小近的头颅或是显微切片……我就趁现在做现场查验吧。
即使到不了现场百遍的地步,好歹得看两遍才行。我绝不是认为直舅舅和小远的非人反应才正确,但我今天早上确实不够冷静。
也许看漏了一些重要而致命的东西。
我走进房间,正坐到盖着围裙的小近尸体旁,双手合十。
比起祈祷,更像是道歉的姿势。
因为我虽然心中愿她能安详地永眠,却要以外行人女高中生的身份依葫芦画瓢地验尸……嘴上说着要找东西盖一下,却又要亲手揭开那张布。
在伦理上和将十三岁少女脱光的犯人没有区别。
只不过,我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有一件事必须确认……虽然小远和雪洞小姐不会瞎说八道,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确信这具尸体不是别人就是小近。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90
不要因为是真相就相信。
……爸爸的戏言系列偶尔会强人所难,也许只是想说些怪话,不过若是心怀好意来解释的话,他想说的也许是:真相不是来自相信,而是来自得知。
“抱歉,小近。如果我们能在天国相遇,我请你喝珍珠奶茶。”
嘴上不客气的人也许会说那股潮流早就过去了,但我不会随波逐流。姑且不论我们俩能不能上天堂……我把心一横,揭开围裙。
“唔……”
我反射性地呻吟。
并不是因为看到露出来的无头尸体。而是因为腐烂的臭味冲入鼻腔,让我觉得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是啊,现在是暑假,不是适合保存尸体的季节。就算放在阴凉处恐怕也会腐烂。
更何况是世界遗产。
即使是客房,也没有装空调。虽然通风,但阳光从格子窗外照进来,室温高到坐着不动也会出汗。
虽然视觉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气味……应该戴个口罩的。也许今天早上就已经开始腐烂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无法无视。或者说是,无法无嗅?
“嗯……”
我用一只手捂住口鼻,依旧开始检查……若是在这里退缩,那还不如一辈子都待在座敷牢里。在卫生上,希望能有保护眼球的护目镜,但我手边没有。只有勇气。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做不到用肉眼识别指纹那样的超级天才的绝技,但确认汗毛就包在我身上吧。
嗯。确实是蓝色的。
从生物学上说,头发和体毛的颜色不一定一样(比如就有三花猫),但比起考虑犯人是从哪来找来黑色头发蓝色体毛的少女的无头尸体,还是推测这具无头尸体的头发也是蓝色的比较妥当。
雪洞小姐说的是真的。
可是,这样自己观察裸体就会发现,虽然她和妈妈不同成长得很健康,但果然还是与年龄相符的少女……不管是为了世界和平还是征服世界,就为了一个人造卫星做出这种事来,果然不可原谅。
愤怒咕咕冒出来。我其实想当个酷酷的女生,但看来还挺爱生气的。
爸爸其实也是这样。
但情绪激动不是好事,至少现在这个瞬间不是。我控制住心,摸了摸小近的小臂。
我知道的。
就算无视了现场保存原则,触摸尸体也严重缺乏对死者的敬意,我无法反驳。若不是医生或二等亲以内的关系,不可以这样做……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
确认她是人类。
……我并不是怀疑无头尸体是假人。虽然我不知道在仿真人偶身上植入蓝色的汗毛来欺骗发现者的诡计到底有多现实,但我的目的不是辨明其中的真假,而是想要确认死后僵硬的程度。
虽然知道开始腐烂了,但死后僵硬呢?
我听说腐烂和僵硬无法同时存在……但以外行人的感觉来说,还硬邦邦地。
完全感觉不到少女般的柔弱,反而真的像是假人一样……我对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为突然感到恐怖,立刻缩回了手,但感觉暂时还留在指尖。
也许会一辈子留在那里。
“嗯……”
我看向脖子的切断面。那里已经完全干燥,出血止住了——而且以斩首来说,出血量也比较少。不,我并不了解少女被斩首时流出血量的准确平均值……而且虽然说是少,但也让世界遗产里的一整张榻榻米报废了。不过以外行人的看法来说,这大概不是生前的伤。
斩首发生在死后。
我也不知道这对小近来说算不算是安慰……虽然尸体上没有外伤或遭到暴力的痕迹,但消失的头部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是用钝器殴打头盖骨,为了隐藏“死因”才拿走头部。
单说可能性的话,也许她是因为和犯罪完全无关的心脏病发作去世的……但斩首是犯罪事实。
嗯。
可是目前,我还想不出一个假说能够否定或是超越直舅舅提出的为了面部识别而斩首的假说。为什么不是在渡橹而是在客房被杀的疑问也还存在……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我走进了死胡同,虽然不是石川啄木,但我定睛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摸过死后僵硬的小近的手。上面不止残留着死后僵硬的触感,还留着皮肤上汗毛的触感。
蓝色的头发……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叫我,我不禁可疑地转过头——就像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里登场的老妪那样。不,我并不记得书中是怎样描写的老妪被下人发现时的反应,总之感觉是就好像是在偷尸体时被发现了一样。
转过身看到的是小远。
即使不转身,古今中外,会叫我“大小姐”的也只有她了。
“……”
天才儿童被吓到了。
被正在检查双胞胎妹妹尸体的表姐。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在我确认死后僵硬的时候?在我闻尸体气味的时候?在我掀开尸体的遮盖的时候?
“不……不是的!啊不,呃,虽然大概就是那样……但不小远想象的那样!”
我大声辩解。
感觉我是在拼命解释,越来越可疑了。越来越像脱衣老妪了。
我不该转头,而是该挥洒。挥洒好感。
“求你明白!玖渚友的女儿是清白的!”
“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搬出父母的名字。”
小远一脸无语地说,走进室内……她反手关上门,将客房变成密室。不知道她为何要打造密室,我畏缩了一瞬间,但原本我潜入杀人现场却将拉门大敞着,反而有问题。
不够用心。
“我知道,你是来玩侦探游戏的吧?确实是玖渚友的女儿可能会干的事情。”
“……这么说,小远也是?”
“唔咿。我是平平凡凡地来和双胞胎妹妹道别的。”
总算没有旁人的目光了呢,小远说着,坐到我旁边。虽然不是正坐,但姿势很漂亮。和我不同,可以从姿势中感到对死者的敬意。
“旁人的目光……是指直舅舅、羸外公、绊外婆一类的吗?”
“是啊。假装天才也不轻松。”
小远随口说着,俯视无头尸体……她既没有双手合十,也没有流泪。
但是和今天早上的模样确实不一样。今天早上据说是在假装天才……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天才吗?”
“在大小姐面前假装也没用吧?”
她坏心眼地微笑。
感觉还不坏。
“你和小近,关系很好吗?”
“没什么好或不好的,毕竟我们是定制婴儿双胞胎。两人等于一人,一人即为两人的感觉。父亲大人以前曾被这样的杀手盯上性命,据说想法的出发点就是那里。”
虽然刚才也听说了被杀手盯上的事情,不过居然把这那里当做生小孩的出发点,太不正常了……
这样看来,头发的颜色和眼睛的颜色果然没法成为特别的证明。像这样近距离地,中间没有格子栏杆地并排坐在一起,就会发现小远浓密的头发虽然确实有魅惑性、吸引人、会夺人目光——确实夺走了……
“……”
“两人合为玖渚友——我们确实装作关系很好,就和装作天才一样。装成是配合默契的搭档。期待我们完成的人造卫星‘玖渚’的升级,过了好多年也没能成功,至少得装出玖渚友的样子才行。比方说明明没有必要,却把发型做成和她以前时一样……想想看很骇人吧?大小姐你也是,虽说是玖渚友的女儿,但也不会想把发型梳成和妈妈以前一样吧?”
“疯了才会想。”
谁会用二十年前的发型目录。
我们甚至都不去同一间美发店。不,我们也不是关系特别不好……谁也不想总穿父母挑选的衣服吧?
“妈妈曾经穿过我澄百合学园的制服……穿着去和爸爸约会,结果被警察盘问了……”
“别说了,不要让我心中玖渚友的幻想崩塌。”
因为我是克隆人,小远说。
克隆……
玖渚友的双胞胎弟弟,玖渚焉的遗骨……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妈妈有弟弟,我居然还有另一位舅舅……不是大舅父而是小舅父,这个事实虽然令人震惊,但我终究无法深究……
不想知道的感情也很强烈。
连爸爸都不知道的新信息,为什么我就非得知道呢?
不过,爸爸在第一次见到妈妈时,还以为她是男孩子,这个段子我是知道的。这不过是孩童时代常有的小故事,但如果妈妈有双胞胎弟弟,那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蓝色少年。蓝色少女……
我不由得心想,如果小远和小近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成为玖渚友的,那问题正是出在这里吧?在工程中使用的“材料”,虽说是双胞胎,但终究不是玖渚友本人……
“?怎么了,大小姐?一直盯着我看。”
“啊,没什么……”
不小心间隔太久了。
小远虽然在对直舅舅的报告中说了谎,但她也有可能是真心相信从前被关在那个座敷牢里的就是玖渚友。想到这里,就更加难以说出口了。
为了糊弄过去,我变得语无伦次,还没整理好就对小远说出来本来没想说的话。
不。
是对小近说了出来。
“我说……小近,犯人是你吧?是你杀了小远,将她斩首,在和她调换的吧?”
3
“……实在太搞不懂你在说什么,都不想跟你讨论,不过大小姐,你姑且说下去吧。说不定能够找到妥协点。”
没有关闭交涉的门,而是让话题继续这一点太棒了。面对尸体小偷。不过,在这方面可以说她是正常人。和直舅舅不同。或是说和玖渚友不同。
和我也不同。
得到许可后,大小姐继续说。
“就像雪洞小姐说的那样,这具无头尸体上确实长着蓝色的汗毛。这是真的。可以认为这具尸体确实有着蓝色的头发。但是,是否因此就能确定她是小近,还有疑问的余地。”
“……是啊。说起来,你今天早上以为是我死掉,非常慌乱呢。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我,我还在心里害羞呢。虽然没有表露到脸上。”
“你真是擅长假装天才。”
“这是处世之道。……但是如你所见我还活着,而且我说过了吧?那是小近的指纹。”
“那不过是你在说。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确认指纹。就算你说那是小近的指纹,也无法成为无头尸体就是小近的证据。”
即使是基因相同的双胞胎,指纹也不一样。
但是若是“假装”关系很好,平素就一起行动的姐妹,便有可能将指纹混同——进一步说的话,可能调换。
只要交出沾着姐姐指纹的杯子并声称是妹妹的指纹,那即使警察来鉴别也能过关。
“原来如此,是利用了即使是双胞胎指纹也不一样的先入为主观念呢。真是有趣的诡计,大小姐,你可以去当推理作家了吧?”
“我想当漫画编辑,你是知道的吧?”
说出固定台词,我变得有些兴奋。
“可是,这也不一定吧?”
可是小远,不,小近却歪过脖子。
“也就是说,近她——抱歉,应该是远?这具尸体被脱光,是为了调换身份,也就是夺走我现在穿着的十二单衣?那么不让她穿上浴衣,就是疏忽了吧?既然是浴衣,那穿上也很简单吧?”
“如果脱下来的不是十二单衣的话。由于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尸体上脱下衣服,在这期间产生了死后僵硬——所以没能给她穿上浴衣。”
“逻辑和膏药随便哪里都能贴上呢。你不如去当戏言玩家吧?”
“死都不要。”
“是啊,戏言玩家应该不会看漏这个诡计的瑕疵。”
小远,不,小近不知为何称赞着我的爸爸,捻起一缕头发——那浓密的蓝色头发。
“‘这个’要怎么解释?原来如此,那个双胞胎调换的轨迹,若是玖渚友调换成玖渚近的话是可以成立的。杀死近,砍下她的头,藏在某处。然后为了假装成妹妹——将长发剃成极短发。我们姐妹是克隆人,是双胞胎中的双胞胎,区别就只有发型而已。……不过调换的动机意义不明就是了。”
这句话戳中了痛点,我也只能扮演一个队犯人动机不感兴趣的名侦探来撑过去了。能撑过去吗?感觉前途多舛。
“唔咿。可是,就算我……抱歉,就算玖渚远可以调换成玖渚近,玖渚近也无法调换成玖渚远吧?将长发剃成极短发也就算了,短短一晚,若是极短发能长成长发,那我就是妖怪了。”
妖怪吗?
那是第一印象。
而现在依然感觉像妖怪。
为了用面部识别操纵终端而制造无头尸体也是前所未闻,但若是有犯人为了这个理由斩首,那绝对是空前绝后。
我说了出来。对小远,不,对小近,说出最后一击。
“捐发。”
“……”
“若只是双胞胎调换,你不需要砍下脑袋——然而却做出斩首行为,是因为你想要的不是被害人的脸或是大脑,而是头发。为了将小远浓密的头发,做成假发——戴上它,你就是短短一晚从极短发的玖渚近,替换成长发的玖渚远。从青发碧眼的妹妹,变成青发碧眼的姐姐。从《死线之蓝》——进化成蓝色学者。”
虽然有些依依不舍。
但事件就此解决了。
4
“万分抱歉。我无故怀疑您,损伤了您的名誉,实在无从谢罪。我深刻理解您心中之痛,在您面前如此伏地赔罪,还请您务必宽恕。”
“别下跪了,不要在我妹妹的尸体旁下跪。”
我向小远,不,小近,不果然还是玖渚远的小远全力道歉,但反而令她困惑起来——但是,不论我怎样三指扶地,以头抢榻榻米都不足够。抢得太用力,额头都要烧起来了,但在那之前脸要先烧起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聪明绝顶的名侦探都要等到最后的最后才发表推理。若是在假说的阶段就得意洋洋地抢先说出来,那可不是丢脸就能了事的。
我真的满心都觉得对不起她。
想死。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63。
不论多么羞愧,人也不会羞愧而死。
爸爸,我觉得马上就要死了啊。
“喏,抬起脸来。不用哭了,美丽的脸蛋儿都白费了啊,大小姐。”
“呜呜……谢谢你。真的很抱歉……我对被害者的亲属做了什么啊……”
只能说,我被第一眼看到无头尸体时以为那是小远的直觉带得太偏了……无法承认错误越陷越深,是典型的愚者。
“都说了不用在意。虽说是被害者亲属,但我也是玖渚本家的人。……你真是个冒失的笨蛋。与其说那些,抓住我的头发拉一拉不就行了吗?”
“不能对女孩子那么粗暴。”
“道德家……你明明说出了‘我’被杀后脑袋被剃光头的推理……”
别说了,良心好痛。
不开玩笑地说,我真想剃光头以示歉意……我泼洒出根本称不上是推理的妄想,小远却默默拉起我的手,让我触摸她的头发。
光是那水润的触感,就让我直觉地感受到那不是假发而是活着的头发,而她又握着我的手让我轻轻拉了拉那蓝色的头发。
通过头发感受到了少女的头皮。
若要做得彻底,还得拔下一根确认发根才行。有可能是用胶水沾上去的,极端来说还有可能是像我身体各处缝合伤口那样将头发缝上去的。不过,嗯,是的,我已经不想再丢更多的人了。
如此这般,这是一次大暴投加大空挥。
到了这个地步,我最悔恨地便是为什么没有从动机面挖掘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们两人都是玖渚友(焉?)的克隆,那即使调换或替代,也没什么区别。
只能想出一些因为想穿十二单衣一类的神经病理由。
“我今后再也不会推理了,因此请您饶我一命。学校不上了。”
“给自己的惩罚也太重了吧……学还是要上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表妹的坏话,也没给学校添麻烦吧?”
一点也没错。
抓错人可不是一句人总会犯错就能了事的。
“不要那么在意。要说的话,大小姐,我之前也怀疑你是杀害近的犯人来着。”
“咦?为什么?”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不,这并不是因为我公正廉洁、人品优良、光明正大、无辜无罪、是优等生的活标杆、不可能犯法,而是因为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犯人……不过想想看,也只有我能知道自身的清白。
在犯罪发生时,我主动钻进了座敷牢,但那里没有上锁,出入自由。
我和小远的对话也没有久到能够成为不在场证明……反而是主动躲进座敷牢这个行为,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回过头一看,就好像蹩脚的不在场证明伪装一样。
我又不是名侦探,为什么会偏偏在我到访世界遗产的时间点上碰巧发生杀人事件?还是说这在玖渚机关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觉得不讲理,但如果我是犯人,那这些疑问一下子就都消失了。如果来的不是福尔摩斯而是杰森的话,不发生杀人事件反而奇怪。
可是,由此就说我是犯人?
“好过分!小远怀疑我?!”
“我们是昨天刚认识的表姐妹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人吧?!”
“这个不一定,你毕竟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很可能因为‘有两个差不多的人容易混淆,留一个就够了’而杀人。”
我的父母形象太糟糕了。
不甘心的是我无法反驳。
无法为那对夫妇辩护。
“可是,我之所以会怀疑大小姐,不是时间点的问题。确实如大小姐所说,在玖渚本家,就是不论何时、在什么时间点发生杀人事件都不奇怪的环境……家庭环境。就是杀气腾腾的。说实话,我们两人能够共生到这个岁数还没被杀反而异常。”
也许她们假装天才是有意义的。
由于我被诱拐来,这个意义消失了,那么小近被杀的远因,也不能说不是出在我身上……
“可是,那你为什么怀疑我?居然怀疑表姐妹,简直无法相信。”
“你露出马脚了呢。镜子又不是机器,你应该能碰的。”
“你说得好像是我不小心说溜嘴,但这也无法成为我其实是超级工程师的根据哦。”
另外,我也不能大意。
美容器具最近也会装入IC或AI。就连洗脸池,在我看来都是不知道哪里埋着地雷。基本是战场。
“因为杀人现场是这里。”
她说。
小远说出怀疑的根据。
“在你的房间发生了杀人事件。一般都会觉得你就是犯人吧?即便不是天才,也不是‘特别的孩子’。”
啊……那确实。
确实过头了。
“……这样啊。”
某种意义上,这样一来就明白了小近在客房被杀的原因……她为何不是在自己分得的渡橹的房间,也不是在其他地方,而是在这间天守阁的客房里被杀的谜题解开了。
是为了让人怀疑我。
抓错人……
犯人利用我悠哉地去夜间散步,利用我后来在座敷牢睡下,在原本我的床铺上作案……为了将我打造成犯人。
难道说这就是动机?
因为我即将靠关系得到修理人象卫星这样一件大工作,也就是重要使命,所以就想给我蒙上杀害亲人的冤情,妨碍我进入玖渚机关?
……那直接来杀我不就好了吗?虽然撕裂嘴我也不想这样说。不杀我而是杀小近,是因为那个僵尸电影的逻辑——小近是克隆人,所以杀死她的罪恶感也较小吗?没有选择小远而是选择小近做被害者,是因为小远那时正好在和我这个目标人物交涉……转瞬间构建出来的逻辑,目前还没有不协调的地方。
至于斩首、脱衣,则是因为反正都要编造,不如将我尽量编造成猎奇的变态,更容易达成将我赶出组织的目的……不过,这些终究都不过是能够确信“我绝对不是犯人”的我自己的逻辑。
即便这是第一人称讲述的小说,也无法抹去“也许她只是这样以为。也许是自己不知道的双重人格”的怀疑。
真的是说什么也没用。
说到粗心,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才是最为粗心,在旁人看来,我是杀害表妹的最大嫌疑人。
轰隆。
“但、但是小远,你刚才用的是过去式吧?说的是‘之前怀疑’。也就是说,在小远心中,我的嫌疑已经洗清了对吧?”
“不,过去式只是随口说的……”
也是,这种事也常有。
在推理小说中,发言时是否使用过去式是相当重要的要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已经去世了?”),但这不能拿来当决定性因素。
“……不过,嫌疑洗清确实是事实。唔咿。说是洗清有些过头。大概还略有污点吧……不过,如果你是杀害近的犯人的话,应该不会这样避人耳目地玩罗生门游戏吧。”
“那可不一定哦。也许我是真正的变态。”
“表姐是恋尸变态那也太难受了。毕竟父亲就是妹控变态。”
说着,小远张开双臂。我一时间搞不清她的意图,不过似乎是在提出和解……虽然都互相怀疑是杀人犯,但总之先告一段落。
我也张开双臂,像家庭情景喜剧一样抱住对方。
“充电中。”
小远说出这样的戏言。
虽然旁边就是无头尸体,但我们是不是终于有了些像普通表姐妹一样的交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