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千贺明子——
结束吧。
话说回来。
鸦濡羽在俄语里似乎有「绝望的尽头」之意。
这么一来,用有点罗曼蒂克的表现法来说,或许这座岛上是绝望人们的终点站也未可知。
正如爱的相反词并不是恨而是无视,希望的相反词当然也不是绝望。
可以无所谓地放弃一切的无力感,才是希望的相反词。
可以容许一切事物,可以肯定所有事物是「那样就好」,真有如此绝对说服力的无力感才是希望的相反。
正因为拥有一切,所以什么都不需要。
在平均化的那条线的遥远彼方。
可以比喻为所有感情终点的场所。任谁都曾经以参杂憧憬的欣羡目光眺望,那个放任自流的湖泊对岸。位于禁忌的反面,拥有与现实连接的对等宽敞,但又保持与刹那相同密度的那个领域。
为了到达那里,需要莫大的牺牲。不仅如此,那还是没有任何保证的单程票。
可是。
即使如此
仍旧有人抵达那里。
因为某种失误。
或者是某种成功。
伊吹佳奈美、园山赤音、佐代野弥生、姬菜真姬。
赤神伊梨亚、千贺彩、千贺光、千贺明子、班田玲。
然后是玖渚友
或许这其实是无谓的感伤,不过是无聊、毫无价值的戏言。然而,宛如在作弄人,这个戏言还有下文。
真是的究竟要滑稽到何种程度?
这个我啊。
「知道了什么吗?」
第五天的晚餐会。
据说有私人工作,因此明子小姐的位子空着,其它九个人则全数到齐。九个人,直到前天为止,不过是前天为止,还有十二个人围着这张圆桌。
「不能再问一次吗?玖渚小姐,你们不是还在进行各种调查?唔,知道了什么吗?」
伊梨亚小姐重复相同台词。
看起来非常愉快。
应该是非常愉快吧。
一定很愉快。
因为这个人,可能也是内心自成一个世界。因为这座岛,这座叫做鸦濡羽的岛,对她而言就是全世界。
「要不要再问一次呢?」
「完全、根本、一概、毫无一丝头绪。」我回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没有只是觉得呀,这种事情终究要专家才行。」伊梨亚小姐陶醉地说:「既然如此,到三天后为止,还是这样集体行动最好吧。」
「三天后吗?」深夜先生说:「话说回来,伊梨亚小姐,你似乎对那个人相当期待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在什么机缘下认识的呢?」
「私事不便多提」伊梨亚小姐浮起苦笑似的笑容。「不过,我可以说明那个人是怎么样的人物。该怎么说呢,是了,是很可怕的人,毕竟是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啊。可是,脑筋很好喔!一定没两下就可以替我们解决事件。呵呵呵,我真的很期待。」
「」
名侦探吗?
在名侦探出场前解决事件,这算是失去配角的资格吧,我略为自虐地胡思乱想。
但是,我们毕竟是性命交关,也有许多私人恩怨,没办法悠闲地等待主角登场。基本上,这种事情定然是迟到的人不对吧?
「嘻嘻嘻嘻。」真姬小姐在我旁边噗嗤一笑。
这个人也真是的,似乎是在看好戏。是洞悉我的想法?或者是看着即将上演的闹剧而笑呢?或许也包含那些吧,但真姬小姐发笑的理由可能不仅只于此。真是的,吞咽真实世界的一切竟还笑得出来,这个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或许值得给予敬意。
我将视线移开真姬小姐。
「哀川大师将在三天后的白天,或者更早抵达本岛。那样一来,一定立刻就」
正当伊梨亚小姐得意地述说名侦探之事,「受不了啦!」随着突如其然的大叫,响起餐具翻倒,陶器剧烈擦撞的声音。
是弥生小姐。
她砰咚一声站起,用右手挥落自己烹调的满桌料理。接着,猛力一扯被料理弄脏的桌巾,餐具因此接二连三地从桌上滚落、碎裂,餐厅不断响起刺耳的声音。
「我受不了啦」
弥生小姐砰一声用力击打桌子。
「佐代野小姐」
光小姐从椅子站起,想要劝解似的靠近她身旁,但弥生小姐一把推开她。
「什么啦!给我差不多一点!我才不想陪你们咧,这种闹剧!什么名侦探!什么密室!什么无头尸!又不是推理小说?有人被杀了耶!为什么大家还可以一边说这种事,一边吃饭!有人被砍头了耶!不要一边吃我的料理,一边说那种事!竟然能够如此冷静,你们大家的脑子都有问题啦!为什么有人被杀还可以若无其事?你们真令人作呕!这里何时变成有人被杀也无所谓的国家了!」
「佐代野小姐」跌坐在地的光小姐说:「请冷静下来。那个」
「你是犯人耶!」弥生小姐怒吼更甚。「肯定是那样!不是很明显吗?只有你有那间仓库的钥匙,半夜也去过园山小姐的房间嘛?就是那时下手的!就连伊吹小姐,也一定是你杀死的!」
「那种事没有任何证据啊。没有证据就不应该说那种话,弥生小姐。」我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训诚弥生小姐。「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光小姐就是犯人」
「证据?那种、那种东西跟我无关!」
「可是,光小姐没有理由要做那种事。」
「谁知道砍下别人首级的异常杀人犯在想什么?反正一定是用来进行什么仪式?铁定是用来召唤神明!我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啦!干什么?别靠过来,是想要取我的首级吗?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弥生小姐,请冷静下来。」
「我不但很冷静,而且很正常!发疯的是你们!你们的脑子都错乱啦!恶心死了,别欺人太甚,我才不要陪你们咧!一群大人的脑袋串在一起,想要干什么?我没办法跟你们沟通!那是哪一国话?你们在说哪一国话?名侦探?密室?斩首?那是哪一国话啊!这里只有我是地球人?既然如此,我要走了。我已经不想待在这种疯狂的小岛,不想再跟你们说话了!」
弥生小姐接着又「砰」一声拍打桌子。
「我不信任你们,我要一个人待在房间,断绝一切往来。假使你们愿意让我离开,随时来叫我!除此之外,别再干预我!别再管我了!」
弥生小姐丢下这句话,愤愤然地离开餐厅。
「佐代野小姐。」光小姐又唤了一次,但弥生小姐没有回头,不久身影也消失了。
「」
一时之间,室内充满尴尬的沉默。
「哎呀呀。」伊梨亚小姐终于耸肩苦笑。
「明明是很客气的人,想不到竟如此强硬。倘若沉不住气」伊梨亚小姐接着叹气般地说道:「伤脑筋哪!哀川大师好不容易愿意驾临,没办法让嫌疑犯离开呢光,这是你的责任,想办法说服她喔。」
「是。」光小姐垂首响应伊梨亚小姐。「我知道了,小姐。」
「啊美食就这样浪费了。彩,你可以立刻重做吗?真是的,明子这时候到哪去~~」
正如伊梨亚小姐所言,美食的确是浪费了,但这种程度的表演也算是必须花费吧。反正也不是我的钱,尽管不应该浪费食物,但浪费的人也不是我,是烹调本人的弥生小姐。
旁边的玖渚不胜惋惜地啾着地板上的餐具碎片,不是食物,而是餐具。颜色也是白色,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计算机吧。
「嘿!三棒捕手。」
「唔咿?」玖渚转向我。「什么事,阿伊?」
「我差不多该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知道了。」玖渚点点头。
然后我站起身,朝房门走去。
身后响起声音。回头一看,玖渚正越过桌面,用身体抱住深夜先生。虽然是令我有一点嫉妒的景象,不过眼下还是忍耐。
而且
也不能带玖渚一起去。
我闭起单眼,在走廊奔跑,上了楼梯,接近弥生小姐的房间时,终于发现弥生小姐的身影。弥生小姐靠着走廊墙壁,一副无事可做的模样。
弥生小姐转过头来,发出「啊」一声安心的叹息。
「怎么样?」
「演技精湛。」
「倒也不是演技,一半以上是真实心声」弥生小姐跟我并肩行走,侧头说道:「可是,真的有那种事吗?那个人竟然是犯人」
「你也已经确认过了吧?」
「的确味道是那样但我对味觉比较没有自信,因为我不是狗。」
「可是很像吧?」
「那不是赞美之词喔。」
「嗯,佳奈美小姐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像什么什么一样』并不是赞美之词。」
不过呢,即使不是弥生小姐,对任何女性而言,被人跟狗相提并论都不是一件愉快之事吧,我老老实实地向她道歉。
然后,我们抵达弥生小姐的房门。
「接下来怎么办?」
「弥生小姐请先回餐厅,因为很危险。」
「那么,你为什么要故意做这种危险的事?」弥生小姐狐疑地问:「总觉得还有其它方法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总觉得你好象是故意从可行方法中选择最危险的一种。」
「」
「世界上有暴食死亡跟饥饿死亡的人,前者占压倒性的大多数尽管如此,你似乎是属于后者的类型。」
「你把我估得过高了。」
「这不是赞美之词喔。」
「我先走了。」弥先小姐点点头,朝来时路缓缓离去。
「危险啊」
我独自低语。那种事情我当然明白,明知就里而决定做这种事,或许我的确是饥饿死亡的类型吧。
虽然那才是戏言。
于是乎,我便轻轻地、小心地、缓缓地开启弥生小姐的房门。
薄暗中看不清楚里头的情况,
朝室内踏入一步。
就在那一瞬间。
飕
破空声
我向前翻滚,滑入室内。然后,用单膝跪起,将闭起的单眼睁开。如此一来,便可大略掌握漆黑室内的情况。
那个人物反手关上门。清楚看见那张脸,我知道自己的推测正确。对方浮现略为吃惊的表情,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右手握着柴刀柴刀!正对着我。
无言。
对方一语不发。
「呼」我调整呼吸,从地面站起。
尽管设下这种陷阱,但真的好久未与人动武了。虽然身手并不弱,但返回日本后的数个月,也荒废了好一阵子。
对方可能是判断应当速战速决,便率先采取行动,蹑手蹑脚地朝我走来。既然玖渚制住深夜先生,只要争取时间,援军应该随后就至,我没有必要主动攻击。相较下,我倒是想要逃亡,但是对方背对着房门,应该也不容易吧。
总而言之,避开对方的攻击我只须全神灌注在那件事即可。然而,这种符合本人风格,太过符合本人的消极性思考并不好。由于视线完全集中于对方的柴刀,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
对方以柴刀为饵,一个扫腿攻来。那一招成功破解我的守势,我仰面一倒,背部重重撞上地毯。对方一把按住我的肩,骑在我的背上,投球权两下子就被夺走了。
「」
这几乎等于大局已定。早晨应该从事的不是散步,而是马拉松吗?或者返日后应该继续到道场修行?
「唉呀」
唉,也罢。反正我在这里遇害,对事态也没有任何影响。玖渚此刻应该正在向众人说明真相,弥生小姐也差不多抵达餐厅了,对方终究是无法逃脱。我纵使打输比赛,输给对方,却也并非吃了一场完全比赛(PerfectGame)。
故事这样就好了。
好吧,就用那把柴刀
用那把柴刀。
「去死吧~~」
对方那个冰冷、熟悉的声音。
让我意识到轻易放弃的自己。
就是这种感觉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是因为不想活下去吗?
虽然并不想死,但也并非想活。尽管活着很麻烦,但也懒得求死。
重要的东西、渴望的东西、想保护的东西,我都没有吗?所以,才能够如此轻易放弃吗?
「不。」
不对。
那是因为即便我在这里死亡,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麻烦,因为不会造成玖渚的麻烦
真姬小姐。
你也有看过这个发展吗?若然,真的得感谢你什么都没告诉我。真姬小姐洞悉一切却不置一词的理由,我如今终于懂了。
应死时刻即是死亡最佳时机。
虽然我尚未抵达那个境地。
的确。
一如明子小姐所言,我最好去死一次吧。真是的,晬
是啊
可是,柴刀迟迟没有挥落。停顿在高举之处,一动也不动。我心下生惑,凝视对方。那并非意欲押玩、嘲弄对方的表惰,而是拚命想要挥下柴刀的苦闷、皱眉神情。
「你都不闭上眼睛的啊」
还有一个人!
跟骑在我身上的人不同的声音。从我的位置无法看见,但是第三个人物似乎用手抓住挥起的柴刀,牢牢地固定住。
是谁?是弥生小姐来救我吗?或者是玖渚赶来了?可是,这两种可能性都非常低
第三个人物终于夺走对方的柴刀,同时在那一瞬间,朝对方全无防备的侧腹巧妙地、漂亮地一个下踢。对方禁不住翻倒,撞向前方的沙发,但立刻站起与第三个人物对峙。
我的角色顿时降格沦为旁观者。
第三个人物此时不知为何扔下柴刀,明明是攻击对方的绝佳武器。我内心诘异无比,莫非是运动家精神?在这种状况下?
不同于和我对敌的情况,对方终究不敢冒然飞扑。然而,对方是有时间限制的。
倘若不及早解决,难保向众人说明完毕的玖渚不会率众前来。
可是,第三个人物并不打算跟我发生相同的失败。咚一声瞪地,然后朝对方跃进约莫两公尺。接着比了一个宛如日本拳法的动作,利用前进的冲势击出正拳。正常应该朝后方或两侧闪避,但对方不过身子一侧便已闪闪,同时向前一冲,揪住第三个人物的颈部。可是第三个人物毫不闪避对方的手臂,继续击出正拳。因为对方的攻击动作进行到一半,避无可避的情况下,那一拳正中心脏位置。
「恶」
对方逸出一声呜咽,但并没有松开扣住喉咙的手。对方并未用蛮力硬拚,顺势穿过第三个人物的腋下,用后踢朝腿肚的方向踹去。
身体浮起。
下一步应该是靠力量将第三个人物踢倒在地吧。就连在一旁观战的我都以为胜负已分,但结果并非如此。第三个人物以对方的手臂为轴,向后一个翻滚,在半空变换姿势,当两人身体着地时,已变成锁臂姿势;宛如一场柔道的攻防战。
一瞬间。
意外轻微、令人傻眼的骨折声响在昏暗的房间响起。
第三个人物松开手臂站起,对方也跟着起身,但还来不及站直,应该已经骨折的那只手旋即被无情地踹了一记。对方的身体在半空浮起,飞越沙发,在另一侧坠落。
当啷一声,茶几上的玻璃杯应声碎裂,对方的身体滚倒在对面的沙发上。
第三个人物飕地一声,一息不乱地重新摆好姿势。
胜负揭晓。
「」
我完全无话可说。
第三个人物总算朝我看来,神色木然地说「死的时候应该要闭上眼睛才对。」
我全身无力,喃喃自语道:「像我这种家伙不是最好去死吗?」
「啊啊,那是——」
玉首一偏。
「骗你的。」明子小姐如是说。
我缓缓摇头,朝明子小姐伸出手。虽然觉得机率只有一半,但明子小姐握住我的手,将我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
「没有理由,必然而已。」
「你在说什么?」
「请不要介意,戏言而已。」
那也是那也是我的台词。
哎呀呀
「谢谢。」
明子小姐扶起我,忽地松开玉手。然后,依旧用没有对焦的瞳孔注视我。
「道谢就省了,更重要的是」
停顿俄顷。
「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啥?」
明子小姐说意味深长的台词。这种时候,究竟打算说什么呢?完全无法预料。
阴暗不明。
即便眼睛已经完全习惯黑暗。
却仍然无法解读明子小姐的表情。
宛如自己的心。
宛如他人的心。
「白天的问题。」明子小姐用眼镜后方的冷峻眼神,淡淡地问我:「虽然知道那是比喻,但那是指玖渚小姐?还是指你?」
被关在地下室的小孩。
十年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
「啊啊。」
我我又毫无意义地意欲触碰明子小姐的手。
然后准备回答问题。
一瞬间,手指跟手指接触。
然后在手指分离的刹那。
刺穿耳膜的声音。
彷佛冲击波在体内奔驰。
明子小姐的身体朝我的方向倒下。
扑通一声。
变成了我拥着明子小姐的姿势,明子小姐软软地依偎着我。轻柔温润的身体感触一如外观,然而我没有时间享受,我的视线牢牢盯住沙发方向。
更正确地说是伫立在那里,拿着手枪的她。
超然而立的她。
牢牢盯住。
「」
黑色、相当流行的那个形状,我在休斯敦也见过几次,但完全没想过会在这个国家看见。
竟然有奥地利克拉克枪
但如果是她,拥有那种东西也不容置疑。可是,为什么至今都不使用呢那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虽然这幢宅第太过宽敞,但也没有大到听不见手枪的声音。总之,这也正是她的最后王牌吧,应该用杀手锏来形容,绝对不想使用的手段。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逼迫她使用,就是我的胜利了。我这里还留有王牌。也许只是错失了显示的时机,然而如今才是真正结局。
「」
所以,这才是结局的下文。
最后一幕的补足。
「」
声音。
淡淡的声音。
然后。
枪口指着我的脸。
「」
她说
「」
她说了某些话。
她说了什么话?
刚才枪声震坏了耳膜吗?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不,耳膜本身应该没事,只不过是一时麻痹。然而在这种状况下,那根本没有分别,我不认为她会等我恢复听力。
究竟说了什么?
有一点介怀。
这样就要将军了。
永别了。
你真傻啊。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竟然在这种节骨眼死掉。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她会对我说的话,大概就是那些吧。不,说不定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那样吧
无论如何,听不见的台词就没有意义。
正如没有化为言语的想法没有意义。
「」
我我无力地看着她。
越过明子小姐的扁膀,越过手枪的瞄准器,看着她。
「唉呀」
果然果然我就到此为止吗?
自己遇险时及时现身救援自己的存在,我当然不会相信那种好事也想过事情大概会是如此。尽管将明子小姐拖下水非我本意,但事及至此,嗯~~也算是一如预定开心。
因为我的预定只有一个,就是不要将玖渚卷入其中。
其它什么事都无所谓。
真的都无所谓。
没力气,不关心。
没有前面。
没有后面。
出生的事情早已遗忘。
生存的真实感与我何干?
现实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幻想的相似词,绝对不是梦的相反词。
已经。
明子小/姐依/偎/着的身体。隐隐/作痛的/脚踝。麻痹/的思绪。毁坏/的价值/观。融解/的伦理。崩坏/的道德。佳奈/美小姐的/首级。赤音小/姐的/首级。事/件的真/相。犯人/。/杀人/犯。杀/人魔。
化为一段一段的她。
那些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全部都能宥恕。
所以。
请扣下扳机结束一切吧。
喀喳。
扳开击锤的声音。
在休斯敦已经听腻了。
所以终于
在这里。
「阿伊!」
房门被人猛力摔开的声音。
光线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眼睛突然丧失机能。可是,那个身影无须使用视觉器官辨识,我早已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麻痹的鼓膜也只能听见那丫头的声音。
然而,那却是,一时之间难以置信的事情。
玖渚友,一个人,站在那里。
胡说!岂有此理!为了阻止那种事情发生,我才将玖渚留置一楼。正因为玖渚无法一个人爬楼梯,所以我才将她一个人留在一楼玖渚不可能一个人抵达这里。
可是,玖渚确实是一个人。
那双秋眸里噙着泪珠。
极度憔悴的神情。
非常痛苦地喘息。
小手抚着胸口。
硬是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个人,站在那里。
「怎么会」
等等一下啊!不可能有那种事吧?应该有谁站在身旁。如果不是跟谁在一起,她不可能登上那个螺旋梯。一阶、两阶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不可能。
纵使如此,即便是不可能的事情,真的是一个人到这里的吗?
到这里。
那是在物理上而言,的确不是不可能。然而所谓的强迫症,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是藉由意志力就能够克服的单纯疾病。我非常了解,要违逆自己的潜意识,并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玖渚她。
听见了枪声。
明明痛彻心肺,稍有差池很可能因此丧命的痛彻心肺,却仍竭力爬上楼梯。
甚至忘记请他人陪同。
忍住恶心,按着心脏。
奋力抬起僵直的双腿,鞭策着怯懦的精神。
凭借那颗生存上太过脆弱的心灵。
克服无间地狱般的痛楚。
最后赶到我在的地方吗?
丧魂落魄,豁出一切
玖渚友。
为了我。
「为什么?」
胸口一紧。
那是极度残酷的悲痛。
我究竟要滑稽到何等程度?
这份感情。
这份痛彻心脾的感情。
究竟是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
撼动着我?
你这丫头。
真的,从以前开始。
一点也没有变。
「哼」
突然。
她飕一声将那个枪口。
移开了我,朝向玖渚。
「等」
你在做什么?你要射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要将手枪转向那里?那种必然性不是根本不存在吗
又或者那种东西,那种无聊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必然性那种东西,现实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机会主义的现实世界吗?
光线。
我的眼睛渐渐习惯,她也应该一样吧。可是,不像我跟她是从暗到明,从明到暗的玖渚此刻还无法认清她的身影。因为从明到暗比从暗到明更花时间,倘若现在射击,玖渚根本避无所避。
我弹身而起。
然而,如今任何行动都已经迟了,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不可能赶到玖渚的位置,我不可能比子弹的速度更快。即使能够,那也没有意义,我不能死在玖渚面前。已经迟了,又跟五年前一样迟了,一如平时地迟了。
既然如此。
我可以做的事情已经
「啊」
玖渚似乎捕捉到我的身影。她根本没有看手枪,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指着我嫣然一笑。
「太好了,阿伊你没事。」
那个微笑。
完全没有顾虑自己的微笑。
惨兮兮的笑脸。
一点也不理解状况的玖渚。
我。
真的。
「很喜欢那丫头。」
对
那是无论何时都再明白不过的事。
对我而言太过明白,不用化为语言,因为我跟玖渚之间不需要语言。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种事情早就有所觉悟。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选择了玖渚。
犹如对其它事情不屑一顾。
对我。
不喜欢、不选择也无所谓。
「所以,请住手。」
我向她祈求。
她一时间没有动作,但终于
「呵呵!呵呵呵」
一转手枪,将枪口朝向地面。
然后又继续笑了一会儿。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开心之事。
宛如歌唱般地笑了
我拖着双腿走近玖渚,搂住她的肩玖渚的体温很高,仅从这点事实便可想见她是多么拼命赶来这里。我庇护般地抱着玖渚,同时将视线转向她。
她看着我们
看着简直像在拥抱的我们
「尽管尚有诸多不满」
然后,开口了
「不过,既然可以从你这种男人口里听见那么老实的台词这次就算了吧?」
她如是说。
「因为那是昨晚你没说出口的话嘛。」
她园山赤音小姐戏谑地说完,然后扔下手枪。
「呜哇!你身上好多瘀青哩,阿伊。」
玖渚卷起我的裤管,用力摩擦脚踝附近。这个蓝头发的!不知道瘀青这样摩擦会痛吗?光小姐不知从哪拿来镇痛贴布,贴在伤处,有一种猝然被掠夺体温的感觉。
这真是舒服啊。
「赤音好厉害咩!唔,不过原本看起来就不柔弱。」玖渚感慨万千地说:「可是,阿伊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谁想得到ER3的七愚人会强到那种地步又不是电动玩具。」
完全小看她了。不论如何,压根儿就没想到对方会高强若斯,也没想到她会准备手枪。尽管至今也经历过数次性命交关的情况,但这次也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危机。
「假如明子小姐没有赶来帮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小心一点呦,因为不是阿伊一个人的身体。」
「是那样吗」
在那之后
以治疗伤者为第一优先,极端常识性的剧情发展。虽然当时并不觉得有何大碍,但随着时间流逝,最初挨的那记扫腿,痛楚开始如实显现,因此如今正在玖渚的房间接受治疗。
「背部也撞到了嘛很痛吧?」光小姐说:「请您多加小心,赤音小姐高中时曾经参加空手道社。」
「好象曾经听过」
「好象参加过全国大会。」
早点说嘛!
「啊啊,不过好象只赢了五场。」
「全国大会赢五场的话,应该就是冠军了。」
顺道一提,赤音小姐的伤,首先是右手骨折。另外,一开始被踢的当时,肋骨好象就已经断了四根。那是足以称为重伤的伤害,但竟然还能够站立,真的非常了不起。
现在正由彩小姐和明子小姐进行治疗。
至于那个明子小姐。喉咙被揪住的时候,赤音小姐的指甲陷入皮肤,听说有些微出血,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痕。枪声响起峙,我以为铁定射中明子小姐的背部,但事实上并未击中。原本以为她是因为中枪的冲击,才会倒向我的方向,然而并非如此,据说那是为了躲避子弹的结果,是听见击钟声音的反应云云。
她是霹雳娇娃吗?
而且之后还装什么死人咧!
「啊,应该不是那样喔。」袒护妹妹的光小姐说:「明子是想当您的挡箭牌。」
「挡箭牌」从外观上看起来,那个姿势确实也能如此作解。「那是舍身来保护我吗?」
「不,倒也不是舍身,因为明子的围裙洋装有经过防弹加工。」
「防弹加工」
看来并不是娇娃,而是战斗女仆。
现实是跑到哪去了?
「嗯,衣服内衬缝有光谱纤维(Spectra),跟杜邦克维拉(KEVLAR)不同,光谱纤维不论被击中多少次,防弹效果都不会降低。因为很轻盈,也不会闷热。明子在近距离上是所向无敌,因此特别注意长距离的防御。这件围裙洋装,您看!裙子的部分很长吧?功能就像合气道的裤裙,听说很方便。」
「」尽管觉得应该是玩笑话,可是光小姐的表情很难判断。这也给她放水流比较好吗?
「话说回来,明子小姐为何那般厉害?莫非光小姐也很强?」我一边略向后退,一边问道。
「不明子小姐基本上是小姐的保镖,跟我们的任务完全不同。嗯,您也没有看过明子小姐跟我们做相同的工作吧?」
这么说来,确实一直只有光小姐跟彩小姐在工作。没有发现那件事,或许是ER计划经验者的大失败。听她这么一说,的确
「可是,想不到她会帮您从外表应该也看得出来,她是相当冷淡的人喔。帮助您就算了,但竟然还挺身相护实在是常识上无法想象的现象。」
「就是说啊,为什么呢?」
「不知道,因为她很反复无常。」
净是一群反复无常的人类。
可是,总觉得也不是不能了解。虽然我依旧无法全然理解明子小姐的情感,不过,她对我而言是怎么样的存在,我对她而言就是怎么样的存在吧。
明子小姐应该是,仅仅单纯地,想要询问吧。
「虽然是戏言啊」
话说回来,今天白天被明子小姐抓住手臂时,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道,没想到那竟是伏笔?
「背部好象没问题腰也是。没有撞到头吧?那么,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如此说完,光小姐贴上我的背脊,开始替我搓揉肩膀,这真是极乐天堂啊。
「那么,差不多该去餐厅了吧?」
是地狱。
是的。除了伤者以外,此刻众人都在餐厅焦急等待我和玖渚的登场。
无法相信的事实。
令人恐惧的事实。
「小友,你一个人去嘛。我的伤比想象来得严重,没办法走路。」
「是无所谓呀,可是阿伊,这是在小彩面前自我表现的好机会呦,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手到擒来呢。」
「」
「哎哟,您喜欢彩吗?她好象喜欢聪明的人喔。」
玖渚和光小姐非常愉悦地提案,这两个人是国中女生吗?
「你也知道,小友,我最怕那种事了。就算没有特别说明,那种事情,自己去想不就得了?」
「阿伊,你在休斯敦没有做吗?演讲之类的,那种口头报告呀。」
「有是有,不过每次都像地狱。结果都是『你讲得太拐弯抹角』『太抽象』『我对你的烦恼没有兴趣』之类的,被别人抱怨啊啊,知道啦!去就好了吧!去就可以了吧!」
「敷衍了事咩。」玖渚暧昧地笑了。
「不行唷!会被骂唷!那种态度。这种事情要开开心心去做呀,虽然对阿伊来说很困难。好,走呗,阿伊。先帮人家绑头发。」
「咦?现在这样不喜欢吗?」
「好象头皮被揪人住呦,还是一个或两个比较好。」
「嗯可是很可爱」
「友小姐,我来帮你绑吧?」
「唔」玖渚摇摇头。
「帮人家绑头发是阿伊的工作喔。」
「是是是。」我松开玖渚的头发,然后。
然后,准备完毕。
「那么出发吧?」
地狱之门缓缓开启,我的脚步十分沉重,不光是受伤的缘故。
「真是戏言啊」
一面低语,一面抵达餐厅。除了重伤的园山赤音小姐以外,全员到齐。
当然也包括深夜先生。
深夜先生像是已经放弃,又像终于卸下眉头重担,态度平静地看着进场的我们。
真姬小姐看见我以后,噗嗤一笑。心想不知她又要取笑我什么,但真姬小姐什么都没说。
餐桌上摆着全新料理,是弥生小姐在我接受治疗时重新烹调。也许是心安之故,料理也比刚才更显豪华。
彩小姐仍然不安地闪避我的视线,明子小姐脖子缠着绷带。
玲小姐静静地看着现场。
然后是「主人」赤神伊梨亚小姐。
以挑战性的目光看着我。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伊梨亚小姐向入席的我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来向各位说明吧。ER3七愚人的园山赤音小姐是犯人,伊吹佳奈美小姐的看护,坐在那里的逆木深夜先生是共犯。」
沉默。
「然后呢?」
「就结束了。」
「请再多讲个三十分钟。」
伊梨亚小姐蛮横强求。
「首先,想请你说明一下,为什么园山小姐会在那里?」
「那很简单。弥生小姐不是离开餐厅了?赤音小姐意欲利用弥生小姐落单的机会,将她杀死,所以才守在房间。」
我那时应该是要扳回一城,却被对方反将一军,最后承蒙明子小姐相救。而且就结论来说,还是有赖赤音小姐的温情。
赤音小姐朝我挥来的那把柴刀。
一定是用那把柴刀斩首的吧。
「我很感谢明子小姐。」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知道吧?园山小姐不是已经遇害了?那个,在仓库的密室。」
「诚如刚才所见,她还活着。」我耸耸肩。「若非双胞胎,我想她应该就是赤音小姐没错。」
「那么,那间仓库里的无头尸呢?」
「既然赤音小姐还活着,那个就不是赤音小姐的尸体。那是合理性思考。」
「是别人的尸体?」
「有无头尸的话,就要怀疑是否被掉包,那不是推理小说的铁则吗?我想伊梨亚小姐看上的名侦探也一定会这么说。」
伊梨亚小姐彷佛无法理解似的歪着脖子。
「呃,请等一下,我想想。」她似乎打算自己思索,我也有些佩服她的气魄。
「嗯」
「既然如此,我可以借机问一个问题吗?」深夜先生举手。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
「无所谓。」我点头。我以为他可能要问我是何时发现真相,或者为何认定他是犯人之类的问题,但深夜先生的问题却大出意料之外。
「你的脚伤没有大碍吗?」
「是的,只有瘀青而已。」
「是吗?没有折断啊,那家伙」深夜先生自嘲地笑了,然后低下头。「或者是下不了手吗真不像她啊不,或许应该说是像她吧」
我无法理解深夜先生的自言自语。
「不行了。」伊梨亚小姐终于放弃。
「果然还是搞不懂,真的是掉包吗?」
「对,是掉包。玖渚的计算机被破坏了吧?第三起事件。那是谁都无法办到,真的没有任何人。每个人都是别人的证人,根本不用什么不在场证明、共犯不共犯的,每个人都监视着别人,谁都无法办到,在那里的每个人都无法办到。既然如此,就只有不在那里的某个人才能办到,那是合理性思考。」
「到这里尚能理解。」伊梨亚小姐说:「不用一直强调『合理』吧,你这个人还真是坏心眼可是,既然如此,那间仓库里的无头尸又是谁的?现在大家不是都在这里吗?没有一个应该,或者能够跟园山小姐掉包的人喔?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嗯,说奇怪的确很奇怪」面对伊梨亚小姐的疑问,我提出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比喻。「你听过这个谜题吗?与其说是谜题,也许比较像圈套或者诈术吧」
我从口袋取出先前制作的不在场证明表,翻到背面。在上头先画一个大的长方形,然后画上九条线。总之,就是十个小长方形紧黏在一起的图案。
「那是什么?」伊梨亚小姐问:「有什么关系吗?」
「请把这个想成电话亭,是十个电话亭,我们试着在里面放十一个人吧。」
「电话亭是什么东西?」
「啊,不,就当作普通的箱子,想成房间也可以。」
「那就是十个房间咯?」
「是的。」我点头。
顺道一提,这个小使俩是小学在书店看书时偷师的。
「那么,将A君放入第一个箱子。但在那之前,第二个人已经先放进去了。」
我在第一个箱子上打一个叉。「然后是第三个人。」在旁边的箱子打一个叉。「第四个人。」再在旁边打叉。「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个人。这样十个人都放进箱子了。可是,还有一个空箱子。所以就将一开始没有成功放进去的A君放进去。」
打上最后一个叉。
「这样,十个箱子就放了十一个人,懂了吗?」
「笑死人了。」伊梨亚小姐说:「第一个人根本没有放进箱子里吧?后面不是都多算一个。」
「对!就是那样。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是很初级的圈套。但只要做法熟练迅速,却很容易让人忽略」
「一定会发现的嘛。」
「不会发现的,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发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何况,话题也岔开了吧?我问的是那间仓库里的尸体是谁。我们大家都在这里,怎么想都少一个人,或者本岛还有第十三个人?」
「不可能。这座岛就是十二个人,那是绝对的前提,不会改变。」
「那么,那是谁?」
「现在,这幢宅第里的活人有十一个赤神伊梨亚小姐、千贺彩小姐、千贺光小姐、千贺明子小姐、班田玲小姐、姬菜真姬小姐、佐代野弥生小姐、玖渚友、逆木深夜先生和园山赤音小姐,最后是我。那么,答案不就只有一个?」
我停顿片刻。
「那是伊吹佳奈美小姐。」
「放进睡袋里的尸体,即使埋在土里也不会弄脏。
深夜先生在我们返回宅第以后,将佳奈美小姐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抬着尸体到那间仓库的窗口,是外侧喔。
敲敲窗,赤音小姐从内侧开窗,垂放尸体,再进行掉包。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如此而己。」
我若无其事地偷窥众人的反应特别是深夜先生再继续说:「很不可思议。埋葬佳奈美小姐的时候,深夜先生理所当然地拿着睡袋,当作棺材。
可是等一下,为什么会有睡袋?倘若是去露营那也罢了,受邀来宅第,不可能带那种东西。那么,是原本宅第就有的吗?我当时如此认为,是伊梨亚小姐为了埋葬所提供。如此奢华的宅第里竟然会有睡袋,连客人都提供附有顶盖的大床,竟然还会有睡袋,虽然极不自然,但也并非绝不可能,因此我才那么想。
可是第二起事件,赤音小姐的尸体虽然其实是佳奈美小姐埋葬时,光小姐拿来的却是担架。第一个人提供睡袋,第二个人不提供,那说得通吗?当然说不通。假使有什么理由,至少光小姐应该会告诉我。既然如此,前提便瓦解了。
这幢宅第里果然没有睡袋。所以,那就是深夜先生自己带来的了。又不是露营,简直就像一开始就知道需要棺材,知道尸体不能污损一样,让人觉得就是为了那个理由。」
「无头尸再利用?」
「对,就是那样。赤音小姐跟深夜先生利用杀死的佳奈美小姐,创造出新的尸体,虚幻的尸体。就是那样,如此而己。」
「可是,仓库里有血迹。」伊梨亚小姐说:「如果那是一天以前的尸体,怎么会有血」
「我无法判断那些血液是否为赤音小姐所有,警察的话应该可以。对,假使有警察的话,这种离奇的事件根本不会成立。
可是,伊梨亚小姐不喜欢警察,没有报警,那是可以想见之事。伊梨亚小姐不能报警,有不报警的理由,假如知道那件事,赤音小姐他们就能判断,即使引起事件,也不会有警察出现。
那个血迹可能是输血用的血袋,也可能是牲畜的血,那得问赤音小姐和深夜先生。」
可是深夜先生对我的问题却是沉默不语,未置一词。
我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倘若有警察的话,应该也可以区别死后一天的尸体吧。然而我们并不是专家,顶多只能分辨生死。假如死亡超过十天,我们当然也能分辨,夏季腐败迅速的时候,或许也可以区分,但现在并不是那种季节,而是樱花绽放的季节。」
「帮尸体换衣服吗?」
「对,半夜叫光小姐来,也是为了显示赤音小姐被杀以前的装束。光小姐到仓库时,佳奈美小姐的尸体已经在仓库里了。那扇门是向内开启的,因此只要藏在门后即可。
如果自己出来拿书,光小姐自然不会主动进入房内。这里可能就是最关键的时刻,若说赤音小姐有什么必须『涉险』的场景,应该就是此刻吧。可是,有必要冒这个险。
正如刚才所言,为了利用服装让大家将佳奈美小姐的尸体误认成赤音小姐。同时,也为了缩短犯案可能时间,让共犯的深夜先生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那一晚,深夜先生和真姬小姐喝到天明。虽然是真姬小姐主动约他,但即使不是,深夜先生也会主动约她吧。
说不定邀约的对象不是真姬小姐,而是我也未可知。
不过事件已经结束,如今也无法证明。
「破坏玖渚的计算机,也是基于那个理由。因为玖渚的计算机和数位相机里有照片,佳奈美小姐的尸体照片。如果将那些照片和仓库里赤音小姐的尸体仔细比对,有可能会发现那是相同的东西。」
「事实上也是如此呦。」玖渚说:「人家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应该说是手?还是手指呢?说得也是咩,佳奈美跟赤音怎么可能有相同的指纹嘛。」
玖渚叹了一口气,似乎因为没有当场发现那件事实而深受打击。众人或许以为玖渚是在开玩笑,但我知道并非如此。
真是的!
「可是,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可能性太多了。例如我认为是为了消除自己的存在。赤音小姐藉由重复使用同一具尸体,成功消除自己的存在。可以隐藏的地方太多了,这幢宅第很宽敞,没有上锁的房间也很多。即使要藏匿在屋外,其实也无所谓。」
「为什么要消除自己的存在?」
「那根本不用想,一点儿都不用想。倘使自己变成被害者,倘使自己遇害,就没有人会对自己产生戒心。简直就像透明人,可以逃出思考和推理的范畴。
这样一来比如想破坏玖渚的计算机也是易如反掌,对!第四起事件,想谋杀谁也是轻而易举。不过,那方面还是得问问深夜先生或者赤音小姐」
「原本打算杀死所有人。」
这次深夜先生回答我了。
彷若全盘放弃的冰冷语气。
全身脱力的口吻。
「这里的所有人哪。可是,为了达成那个目的,必须离开这个圈子。因为最后终将组成小团体行动,或者众人齐聚在一个场所,当然自己就无法擅动。因此,必须离开这个圈子。」
后从圈子外面,从比较容易下手的猎物开始依序屠杀吗?「哈哈哈。」深夜先生虚弱地苦笑。「赤音那家伙,那么巧妙地脱离圈子,没想到连一个人都没能杀死。原本以为至少可以杀死一半」
「剩下的就由深夜先生来说明吗?」
「不」深夜先生虚弱地摇头。「全交给你了,那是你的任务,你的工作。」
我无言领首。「那么,关于第一个密室,应该已无庸赘言吧。简单地说,那就是障眼法。总之,到第二起事件为止,任何时间都无所谓。与其说是计划性犯案,或许只是基于大数法则的偶发事件,也许是地震发生后才临时起意。
虽然打算杀她,但没有明确的计划,地震发生后才灵光一闪。如果真是那样,脑筋动得还真快,令人叹为观止。总之,地震发生了。然后,深夜先生打电话了。可是对象并不是佳奈美小姐,而是赤音小姐。接着,赤音小姐杀死了佳奈美小姐。深夜先生说佳奈美小姐告诉他『油漆倒了』,但那也是圈套之一。故意采用含糊的说法,事迹败露时也有借口搪塞,连我也骗过了。」
「呵呵。」深夜先生笑了。
「那只是偶然而已。」
「是吗,我认为那仍然有显着差异仅管我没办法下定论。总之,赤音小姐杀死了佳奈美小姐,然后为了制造密室,故意泼洒油漆。」
「既然如此,园山小姐是那起事件的犯人,至少当初没有判断错误吧。」
「正是如此,伊梨亚小姐。可能性很高,意思就是可能性很高,然而终究不过如此。因为赤音小姐制造了密室,所以我们无法肯定。当然,密室就是为了那个理由存在。
为了让自己成为模棱两可的嫌疑犯,为了让自己成为『尽管有嫌疑,但无法断定』的嫌疑犯,赤音小姐制造出那间密室,然后被监禁在仓库」
监禁一案确实是我建议的,但纵使我没有开口,深夜先生也可以主动提出。宅第有上锁的房间不多,很容易预估出监禁的场所,有足够时间探勘宅第的格局。那方面我也只能推测,假使深夜先生他们不愿意说明,依然无法得知正确解答。
话说回来,赤音小姐在那天晚餐会上跟佳奈美小姐的争执,我想也是计划中的行为,因为赤音小姐希望自己成为事件的嫌疑犯。
为了之后的准备。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有赤音小姐(其实玲小姐也没有),那不知是单纯好运,或者亦是出自她的计算,我无从得知。可是,我想那应该还是偶然吧。
我如此认为。
「如此这般,就将伊吹小姐的尸体掉包了?」伊梨亚小姐说:「然后半夜让光看过以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伊吹小姐穿上,逃脱接着在躲在宅第的某处。刚才晚餐时隐藏在餐厅附近,听到佐代野小姐抓狂,得知她要一个人关在房里。所以,就先绕去佐代野小姐的房间待机,因为没有上锁嘛。最后束手就擒嗯佐代野小姐抓狂,叱喝光小姐,那就是你布下的陷阱吧?」
「是的。」我点头。「仔细搜索当然也找得到,但这幢宅第实在太大了,有点麻烦,因此才设下陷阱。虽然十分惊险」
「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解决事件,就是你的厉害之处喔。」
一时不知那是谁说的,但看来是真姬小姐。真姬小姐不带任何讥讽地赞美我,这应该是头一遭吧,我也不禁暗自窃喜。
「可是,等一下。」
伊梨亚小姐用手按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呢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应该是赤音小姐如何从那间仓库脱身吧?」
「对!就是那个!」伊梨亚小姐双手一拍。「就是那个,那件事还没解释。是深夜先生拉她上去的吗?垂下尸体,再将她拉上去。」
不是。深夜先生在室外的时间,只有到后山掩埋佳奈美小姐的时候。虽然那时将尸体放入仓库,可是并未将赤音小姐拉上去,因为光小姐在半夜两点看过她。同时,深夜先生在半夜有不在场证明,因此深夜先生不可能拉起赤音小姐,那是千真万确之事。」
「那么,就是深夜先生在那时塞入绳梯之类的东西吗?」
「也不是。假使如此,必会留下痕迹。倘若使用非常长的绳索,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两点钟的时候,光小姐看见窗户是关闭的,因此仓库内的赤音小姐无法将绳索搁绑在室外。此时必须有共犯协助,但诚如刚才所言,共犯的深夜先生当时正忙着和真姬小姐制造不在场证明。」
「既然如此,还是不行嘛。」伊梨亚小姐耍起小性儿说:「讨厌弄得人家一个头两个大,都快『呼吸衰竭』了。」
「你应该是指神经衰弱吧?」
「你就只肯说明这种事。」伊梨亚小姐苦笑。
「然后呢?当然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我点头。
「被关在房内,门从外侧上锁,窗户的位置很高,而那扇窗户可以自由开启,想要从那里脱身。伊梨亚小姐在这种状况下,会怎么办?」
「没办法想象那种状况。」
大小姐风格的回答。
「那么,彩小姐呢?」
事前业已向光小姐和弥生小姐说明完毕,因此我便将话题转向彩小姐。虽然也可以问明子小姐、玲小姐或真姬小姐,但毕竟她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也想藉此化解今天早上的尴尬气氛。
「如果是我的话是啊,伸手跳跃吧。」
「我想也是,可是,假如跳跃仍然构不着呢?」
「用那间仓库设想可以吧?如果我被关在那里假如跳跃也不行,那就站到椅子上,然后再伸手跳跃。」
「还是构不着。」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彩小姐拚命挤出一个鬼脸。
「只有放弃。」
「那话题就接不下去了。」
「所以,就结束了吧。」
唔真是冷淡。与其说是尴尬,或许只是单纯被她讨厌吧。唉,也罢!我旋即切换频率。
「刚才彩小姐提到利用椅子。不论是谁,大概都会那么做吧。就好比猴子看到挂在高处的香蕉,也会那样去拿香蕉。」
「你这是拐弯骂我猴子!」彩小姐俏脸通红地怒斥。「真没礼貌!你这人是木头吗?把我惹火了可没好处!」
失言。
看来是换错频率了。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不论如何,又何须如此生气,猴子不是很可爱吗?」
「我出生到现在从未受过这种侮辱!」彩小姐「哼」
一声撇开头。「我再也不理你了」
「」
的的确确被讨厌了,有一点内伤。玖渚那妞儿,还唬我「说不定可以手到擒来」。
这根本就是反效果啊!
「呃真是伤脑筋。总之,站在椅子上,大家都会这么做,可是还是构不着。跳跃,伸手,还是构不着。好啦,那要怎么办?很简单,只要站在更高的椅子上就好了。」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喔。」
「椅子只是一个形容词,任何可以当作椅子的东西都无所谓。那么,在那个房间里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呀,书吗?或者是被耨?台灯」
「应该还有吧?我们一直看着,甚至可以说只有看着那个东西。」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也许是想不出来,也许是想到了。无论是哪一种,都应该是这种反应吧。
说出解答的人是伊梨亚小姐。
「是伊吹小姐的尸体?」
「是的。」我领首。
其它还需要什么语言?
「尸体僵硬在死后二十四小时达到最巅峰,嗯~~虽然众家说法各异。半夜两点以后,先不管多多少少的差距,总之佳奈美小姐遇害后的时间差不多是那样。尸体可能已经硬绑绑了吧。帮她换衣服或许也不容易,但相对的,僵硬的身体也有利用价值,就是所谓的有好有坏吧。」
「不容易是套装喔!那么僵硬的尸体穿得上去吗?关节部分也许还可以转动」
「要不然,相同的衣服准备两套也可以。然后在白天身体尚未那么僵硬时,先帮她换上。至于脱下来的小礼服,应该也是藏在门后吧。」我滔滔不绝地说:「我之所以会有这种结论,是基于砍头的理由。那固然是为了让佳奈美小姐的尸体一人分饰两角,脸自然变成一个障碍。可是,我相信还有另一个理由。为了那种理由而砍下他人首级的家伙,应该是绝无仅有了吧?对!就是为了让肩膀变成一片平坦。」
「若非如此,假使不是平坦,就无法成为踏脚台?因为那种踏脚台不稳定?」
彩小姐用恐惧不安、彷若希望获得否定答案的虚弱口气问我。「是那个意思吗」
「是的。」我简短肯定。「与其说踏脚台,或许说楼梯比较正确。首先放好椅子,在旁边竖起佳奈美小姐的尸体,稍微靠着墙壁的角度就可以了吧。然后,以椅子当第一阶,佳奈美小姐的肩膀当第二阶,最后向上跳跃。单脚跳、用力踏,然后跃起吧。如此将手伸出,就可以构到那扇窗户。」
因为佳奈美小姐一直坐在轮椅上,所以不知道她的实际身高。可是,既然会想到二度利用那具尸体,应该跟赤音小姐差不多吧。赤音小姐绝对算不上娇小,即使少了一个头,应该也有一米五。然后再加上赤音小姐本人的身高,三米多一点。接着再伸手,最后跳跃。只要手可以构到窗户,之后攀爬上去就可以了。佳奈美小姐的尸体可能因为跳跃时的冲击倒下,但那样反倒比较好,因为就不会被发现那是用来当踏脚石。
从颈根处砍断的理由,开门见山地说,就是为了那个。
「会那么顺利吗?那种事」
「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因为,不论多少次都可以重来。事实上,也不是一、两次就成功的吧。可是,最后还是成功了。佳奈美小姐的尸体倒下。可能的话,应该也想把窗户关起来,然而那只能从室内控制,因此才放弃的吧。第二天我们看到赤音小姐的尸体其实是佳奈美小姐的掉包尸体,那时已经超过死后僵硬的巅峰期,变得较为柔软。不过毕竟不是专家,所以那方面无法判断。」
「怎么可能」彩小姐一脸惨白。那是早上那个混乱的彩小姐。宛若愤怒,又似绝望。「太残酷了!太残酷了!绝对不能原谅。杀了人,砍下首级,埋起来又挖出来,而且还充作别人的尸体,这样已经很残忍了竟然还用来代替椅子、代替梯子、代替踏脚台?那种事情岂能原谅」
「『要坐在活人的身上很困难,况且还要坐上三十分钟,是近乎不可能之事吧。然而,坐在尸体上称不上难事』」朗诵般妮妮道出的是深夜先生。「这是大江健三郎说的,你没听过吗,彩小姐?」
彩小姐一脸惨白、厌恶般地摇头。犹如小动物般畏怯,彷佛在否定现实世界般惊惧
我禁不住叹息。
尸体乃是空壳,里头已经没有意思、人格、灵魂,甚至没有意志和品格,对!只不过沦为单纯的「东西」。同时,不论将它做何用途,主人都不会有怨言,纵使想要抗议,他也已经不在肉体内了。
有无头尸。
将那当作自己的尸体再利用。
有无头尸。
将它当作楼梯使用。
所以那又如何?
死亡等于结束,但活着也不代表开始。换句话说,只不过如此而已。要怎么想是你家的事,要如何认为是个人自由,既然是个人自由,不论别人对此有何观念,我们终究无法多加置喙。
我又叹了一口气。
「说完了,伊梨亚小姐。细部说明我也懒得说了,请自己去想。其它应该随便都能想出一个所以然。很可惜,我没有亲切到连那种事情都一一说明,请随便自己去找理由吧。」
「细部啊」伊梨亚小姐说:「可是,动机呢?动机不能算是细部或末节吧?」
「那要问本人才知道。」
我重复从刚才不知说过几次的台词,朝深夜先生看去,众人皆然。正当深夜先生莫可奈何地准备开口,我身后响起了话声。「你没有必要回答,深夜。」
一回头,
餐厅入口的地方,
赤音小姐站在那里。
她应该在房间休养才对。
究竟从何时起站在那里的?
是从何时开始听我的戏言?
手臂撑着木条的赤音小姐依旧露出大无畏的表惰,宛若鄙视、轻蔑地看着围着圆桌的众人。
「赤音小姐」
ER3系统七愚人——园山赤音。
无论何时、在哪、被谁、用何种方法、基于何种理由杀死,都无任何怨言如此宣言的赤音小姐。然而,那是否仅意味着——无论何时、在哪、对谁、用何种方法、基于何种理由,我都原谅自己的杀人行为
「哈」赤音小姐笑了。
「动机?你说动机?真是无聊死了。那种事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根本毫无意义,是极度平凡的东西。实在不了解你们为何对那种小事如此执着,完全无法理解。不过是一点点『偏差』似的玩意儿」
「」
赤音小姐冷笑道:「我只不过想要尝尝你们一干人的脑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