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见坂史郎。
他是群马两代议员世家的儿子。
八年前,他进入T药科大学;十九岁时前往伊朗留学。他在当地发现一株突变的罂粟花;也是日后ANGEL·FIX事件的开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初墓见给这朵花取了什么样的名字,但是回国后进入国立研究所的他从花朵中抽取出生物碱并精炼成新型的精神科药品。这种药物号称吃了之后就能看到天使和听到天堂传来的音乐;锭状的药剂上印了天使的翅膀,散布在我们住的市街。
药物的名字和作为原料的不幸花朵不同,人尽皆知。
ANGEL·FIX。
“……为什么当初会取这种名字呢?”
我拿起印了死者姓名的纸张,询问爱丽丝。坐在床上的她,在数台电脑所散发的微弱灯光下回头。
“根据我的推测……”
爱丽丝回答我的声音比冷气吹出的寒风还冰冷。
“他应该是取自小詹姆斯·提普奇的短篇作品,那个叫墓见坂的男子,兴趣大概跟我很类似,这令我很不愉快。”
“……小说内容是讨论毒品吗?”
“不,是说外星人要从地球选好人带去外星球的故事。小说有个美好的结局,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考虑到结尾才给药物取名。”
我叹了口气,把资料丢到床单上。
无论如何,墓见坂已经让天使带走了。他的同伴也几乎都跟他一样,因为药物摄取过量而死。他们的想法随着死亡而葬送在永恒的黑暗中。
明明事件应该已经结束了,明明大家应该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还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我因为爱丽丝的呢喃而抬起头来。
“你不记得吗?制造和贩卖ANGEL·FIX的集团共有七人,其中五人在事件后死在医院;有两个人被救活。”
两个人。
其中一人我也认识,名叫篠崎俊夫,是彩夏的哥哥。
“阿哲跑去问阿俊了。另一个生存者是千贺泽辉彦,现在是由第四代负责追踪他。”
“……你是指可能还有哪里藏了剩下的药物吧?”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
爱丽丝说完后背对着我,又开始敲打键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事件已经结束一年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出现ANGEL·FIX呢?如果麻将店的那些家伙只是偶然发现库存的话就算了。”
我懂爱丽丝的意思了。又过了一年,所以花朵又再度盛开、凋零并结果;这表示也许又有人开始制造ANGEL·FIX也说不定。爱丽丝的发言让我悚然一惊,开始用手心搓揉起鸡皮疙瘩的上臂。
少校替我们调查的红色粉末已经证实是ANGEL·FIX。调查结果打碎了我的希望,表示恶梦依旧残存在黑暗的某个角落。
“虎须党和制造集团很可能有关连。”
我听着爱丽丝的话点了点头,视线则游移不定。
他们所使用的诈骗招数是在麻将牌背后用透明的墨水作记号,刚开始打的时候都输就是因为在作记号。我想应该是在指尖沾上少许的墨水来作业,是非常花时间的招数。
ANGEL·FIX赐给服用者异常敏锐的视力,让他们在人世中也能看见天使,更能看到透明的墨水闪闪发亮地引导他们。
特殊的墨水应该跟一年前的事件中,FIX的药头所使用的一样。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还是虎须党那些人其实就是制造集团的地下成员?为什么现在才来麻将店诈骗呢?是因为他们需要资金吗?
情报太少了,我无法判断。
“现在我们无事可做。”爱丽丝低声说道:“找不到仅存的制造集团成员和虎须党员就没有足够的情报以供判断,现在只能等待平坂帮回报。”
我蹲在冰冷的地板上,凝视微弱背光中的爱丽丝背影。结果我问了一个我自己也觉得未免太迟的问题。
“不能拜托警察吗?”
“第四代和阿哲都办不到吧!”
爱丽丝背对我,用干涩的声音回答我。
“你忘了吗?FIX是他们的仇人,所以刺激他们行动的并非利益而是愤怒和面子。”
我点了点头。
第四代的手下遭到FIX中毒的患者所刺杀;阿哲学长则是失去一位伙伴。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的理由,底下隐藏了更深刻且嗳昧的原因——红色的天使翅膀所腐蚀的是聚集在这条街上的尼特族,也就是跟阿哲学长和第四代淌在同一滩浑水中,如同兄弟般的人。阿哲学长和第四代不会责怪尝试药物的他们有多蠢多软弱,因为他们明白只要踏错一步,下个坠入黑暗的可能就是自己。其实他们搞不好连墓见坂都想拯救。
他们就是因为无法完成这份心愿,才会继续追踪天使。
“可是你又要轧一脚了吗?”
爱丽丝的声音终于掺杂了些许情绪,听起来不太高兴。
“你是叫我退出吗?”
“哼,我已经懒得说了。”爱丽丝鼓着脸颊气呼呼地说道:“你就继续多管闲事下去吧!毫无学习能力的你就算因为全身烫伤而死,下辈子投胎成鸡的你还是会自己喜孜孜地飞进烤炉里的。”
我抓了抓头。
“你也一样吧!”
“你刚说什么?”爱丽丝气得从床上跳起来转向我,害得床上的布娃娃山都崩坍了。
“没有啦!你自己还不是不管事情有多危险都会参加,没资格说我吧!”
“我可没有那么蠢!要在火里找东西的时候可是会用铁筷挑的。”
“那我就是那双铁筷,对吧!”
爱丽丝嘴巴半开,僵了好几秒。
“……你现在心里一定紧握拳头,在想难得讲赢我对吧!”
爱丽丝的头发摇晃、脸蛋通红,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懊恼。
“我才没有。”我撒谎道。但我没想过要辩赢她就是。
“什么嘛!你这样说好像我只会躲在安全的地方,把危险的事情都推给你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呃,事情是这样没错啦。啊、嗯,所以啊——”
我张开双手安抚快要扑上来的爱丽丝,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是我不介意,因为你我都觉得这样比较好。”
“觉得什么好?”
“你每次都很担心我去现场调查。”
“我才不担心你,我是受够你了。”
“你偶尔也会亲自出马吧!看到你跑出来,我也很担心喔!”
“嗯、嗯?”
爱丽丝抱住布偶熊,只露出一双眼睛。
“所以,危险的地方就交给我吧!我很高兴能为你效力,因为我是你的助手啊!”
套上白色长袜的纤细双腿踢啊踢的。
“这么丢脸的台词留在你那本尽是废话的事件簿里就好!”
“丢脸?为什么?为了爱丽丝——”
“白痴,不要重复!”
爱丽丝把头埋到布娃娃山里。虽然她这副德性很好笑,但是我搞不懂刚刚说的话哪里丢脸。不过再说下去Dr.Pepper的空罐就要飞过来了,所以我就闭上嘴巴。
把空罐收集整理好之后,我走出了侦探事务所。冬日午后早早西沉的太阳,出乎意料地相当刺眼。
“藤岛,你又翘了下午的课吧!”
我走下逃生梯到拉面店后门前时,茶色的发丝突然从打开的门后冒了出来。发丝下方是挑高的眉毛。对方一边系上黑色的短围裙,一边走到我面前来——是彩夏。
“你的出席日数不够吧!再翘下去会留级喔!”
“咦,会吗?我都有仔细算过,所以没问题的。”我对彩夏撒了谎。对了,已经第三学期了。再这样翘下去,我是不可能升上三年级的。但是今天会公布粉末的调查结果,我实在很想早点知道,就翘了整个下午的课。
“我可是请了半学期的假,现在居然已经追上你的进度了!”彩夏挺起胸膛说道。我因为这句话而吓得全身僵硬。
是的,今年一月到四月时,彩夏变成连眼皮都不眨的植物人,那段人生都浪费在医院的病床上。可是她被夺走的不只是四个月的时间而已,还有那之前的所有记忆。
ANGEL·FIX。
天使的翅膀也伤害了彩夏。
我不能再让彩夏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所以当彩夏问我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时,我便开始胡扯一通,流畅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对啊,就有点事情。之前发生的麻将事件让第四代赚太多,就得洗钱……彩夏,你知道什么是洗钱吗?”
“完全不懂。”彩夏用食指顶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眼睛滴溜溜地转。
“哈哈,总之第四代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处理,所以接下来的详情他也没跟我多说。”
“总之没事就好。”
听到彩夏那带点已经受够了的口气,我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与其让她不安,不如让她失望。比起百分之百的谎言,百分之八十的真实更能欺骗对方。我最近真是越来越会骗人了,只是欺骗彩夏毕竟令人不太舒服。
“那你最近没什么侦探的工作吧!可以乖乖去上课吧!”
“啊——嗯。”
对了,我们本来是在讲翘课的事。
“班上的同学都已经觉得你会变成学弟了喔!大家还在讨论以后在走廊上跟你擦身而过的时候要怎么打招呼呢!很过分吧!”
真的很过分呢!你就不要告诉我这种事啊。
“那我干脆退学好了……”
“你在说什么!千万不可以这么做!”彩夏拍了我的手臂。“好歹要出席到最后一堂课啊!每次班会的时候老师都很困扰,要给你的讲义也堆积成山。”
“第二天拿去回收就好啦。”
“你第二天也都翘掉啦!”
我缩起身子。
“然后学生会的人今天也在找你喔,因为你翘课害对方也很困扰。”
“学生会的人?”
“我都不知道你也是学生会的人。”
“啊……”对了,他们没跟我讲一声就选我当监察委员了,所以找我的应该是监察委员会会长香坂由香里学姊。“来找我的人是不是个子很小?很像兔子?”
“对对对,原来你认识对方啊!还有另一个长头发、带发箍露出额头的女生,好像是学生会会长。”
连薰子学姊也来找我?这样我就有点不想去学校了。其实我也不是讨厌她,但是对方的态度很凶,让我有点难以招架。之前又麻烦过她好些事情。
“她们好像说有事情要拜托你,记得明天一定要乖乖去学校,还要去学生会的办公室露个脸喔!”
“喔……”
“还有小百合老师说会继续帮你看功课。虽然我的学分也不太够,不过我们还是努力一起毕业吧!”
“我办得到吗?”
“再讲大声一点!”
“我会努力……”
彩夏举起大拇指,又回到厨房里。我坐在翻过来的啤酒箱,朝冬日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觉得解决毒品啊麻将诈欺的事件啊什么的比上课还轻松,我一定是病得很重。
*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我去了学生会办公室一趟。久违的办公室增加了好多人,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仔细看他们的班级章,原来全都是一年级的。香坂学姊和薰子学姊又都不在办公室。
“藤岛学长!”
坐在教室门口附近吃便当的短发小个女孩,看到我就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是特意来办公室的吗?”
对方冲了过来,我吓得退到走廊上。
“学长昨天为什么早退啊?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已经好了吗?”
“咦?啊、嗯,听说昨天有人找我?”
“是、是我。”
咦?不是香坂学姊吗?话说回来,我不该用“像兔子吗?”之类抽象的形容问彩夏的。对方不过就只是夹了个兔子发夹而已啊!
此时,坐在学生会办公室后面位子的人站了起来,向我们这里走来。是个长发的一年级女生。
“千夏,藤岛学长来了吗?”长发女孩推开兔子发夹女孩,走到走廊上来。一和我四目相对,对方马上就一副生气的表情。
“明明是监察委员却都不来办公室,学长到底在想什么啊?”
对方突然伸手向我指来,逼得我向后一仰。
“佳也,难得学长来,你却对人家发脾气是不行的啦……”
短发女孩怯生生地插话。
“你是监察委员会的会长,却这样畏畏缩缩地,要怎么做事呢!”
“你不是监察委员,不需要你开骂啦。”
“我是学生会会长,有责任控管整个学生会啊!”
学生会会长。原来她是学生会会长。果然跟彩夏形容的一样,是个带发箍、露出额头的长发女孩。对了,薰子学姊和香坂学姊都已经卸任,专心准备升学考去了。去年年底的事件麻烦学生会帮了好几次忙,所以我才会产生两人还在学生会的错觉。
所以这个叫千夏的女孩是监察委员会会长啊?气质方面和香坂学姊有些相似。她战战兢兢地对学生会会长说道:
“是我们有事拜托藤岛学长,讲话要客气点啊。”
“千夏你闭嘴。”
学生会会长严厉地回话。仿佛在哪里看过的情景让我差点笑了出来。
两人带我到学生会办公室隔壁的监察室。监查室里没有其他人,四周都是坚硬的不锈钢架子,连暖气也没开,让我觉得有些寒冷。
“话说藤岛学长根本不记得我们的事吧!”
学生会会长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
“嗯,呃……”
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你看吧!我就知道,果然跟羽矢野学姊说的一样。学长一点也不在乎学校的事情。”
羽矢野是前任学生会会长薰子学姊的姓,看来她对我的评价不怎样。
“去年学长曾经来监查室帮忙一次啊!”千夏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道:“亏香坂学姊还特地跟学长介绍,我还拿到学长的签名喔。”对不起,我的记性不太好……呃,我什么时候帮人签过名了?
“我叫剑崎。”学生会会长臭着脸说道:“剑崎佳也子,是学生会会长。她是监察委员会会长鮕川千夏,算是藤岛学长的上司,好歹要记一下她的名字。”
“我是鮕川,学长不要再忘记我了喔!”
我交替地看了看她们,暧昧地点点头。我觉得自己似乎要有些反应才行,所以就开口问问:
“……你们都还是一年级,就当上会长和委员长,很辛苦吧!”
“因为学长那个年级一点也不可靠。”剑崎迅速地回答我。看来情况转眼间又回到责备我的气氛。
“佳也,现在不是欺负学长的时候,先办正事!”千夏戳了戳剑崎的手臂,剑崎咳了几声又转头看我。
“的确如此,不好意思失礼了。”
“嗯、嗯……你们说的正事是?”
“学长也有管援助交际吧?”
“……啊?”我忍不住发出怪声。
“佳也,没人这样问的啦!”
“千夏你闭嘴。”剑崎推开短发女孩的头。“藤岛学长跟流氓有关系,他们有派你管理几个汽车宾馆、夜店和卡拉OK对吧?”
我抬头看了两次天花板上沾满灰尘的萤光灯,心想如果真的留级的话一定要自行申请退学。我才不要被丢进充斥莫名其妙流言的学年。
“我说啊!那是不可能的吧!我不过是个高中生。”
“可是千夏是这样说的啊!”剑崎瞪了身边的千夏。
“我才没这样说!我只是说学长是帮派里的第二把交椅,负责管理所有夜店!”
结果还不是一样吗?而且谣言还越传越夸张。
如果现在因为承受不了无力感而放弃说明的话,之后一年级的还不知道会夸大流言到什么地步。所以我坚强地撑住,向两人解释。
“平坂帮不是什么流氓集团,比较像是小混混组成的自治警备队。成员都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我也只是偶尔帮他们一些忙,不算他们的成员。”
“可是,他们有在经营夜店吧?”千夏问道。
“嗯……嗯?搞不好有。”
第四代生意做太大,连我都搞不清楚。他光靠一张脸就能进出许多夜店,所以经营个两三家也不足为奇吧。
“那学长果然对援交很熟啰!对吧?”
不要这样问,搞得好像我也在援交。
“我一点也不熟援交啦!你们问这些事是怎么了吗?”难道是她们其中一方在搞援交吗?
“现在有些风声。”
剑崎往长桌上一坐,垂下眼来说道。
“听说我们学校的学生在卡拉OK之类的地方和成年男子……”
我从鼻子轻轻呼了口气,又抓抓头。
“那为什么学生会会为了援交而担心呢?”
“学长,难道你一点也不介意吗!”剑崎拍桌说道:“这可是犯罪啊!”
“嗯、啊,对啊。”
回话之后才发现其实我也做了很多违法的事情,没什么资格抬头挺胸说教。
“然后啊——”千夏有些畏缩地插嘴。“如果被发现的话,也许那个女生所属的社团会受到停止社团活动的处分,或是老师会盯得特别紧。现在我们学校女子篮球、女子网球和垒球成绩都很好……”
仅管如此,管援交算是学生会的工作范畴吗?
“所以你们希望我怎么帮呢?”
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口气好冷淡,小小地反省了一下。
“我们希望靠学长的人脉,注意一下各地的卡拉OK或是夜店。我们还不清楚是谁在搞援交……知道了的话,就能暗地里留意。”
我差点脱口而出:你们知道这里有多少家卡拉OK和夜店吗?但是如果是第四代的话,搞不好说一声就办得到。
“麻烦学长帮忙了。”“麻烦学长帮忙啦。”
两个人一起向我鞠躬拜托。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脱口而出心中突如其来的疑问。
“咦?”千夏抬起头来。
因为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这毕竟不是一般高中女生会觉得应该要负起学生会成员的责任,而插手管理的事件。千夏和剑崎两人露出扭捏的表情互看了一会,然后沉默了下来。先下定决心开口的是剑崎。
“学长难道没有听说……的事吗?”
她说话说到一半变得很小声,害我听不清楚。不过我听起来像是这样。
——施暴。
两个人接着便吞吞吐吐地轮流为我说明。大概是从寒假开始,这一带接连发生以高中女生为目标的强暴未遂事件。其中两件还导致受害者受伤,因此谣言传遍天下。施暴的犯人都顺利脱逃,没有遭到逮捕。
“可是还有更进一步的谣言。”千夏皱起眉头说道。
所有受害者都是男方来搭讪,而且还拿了钱。简而言之就是援助交际。如果去报案就会让学校和父母发现,所以受了伤也只能躲起来哭。也因此目前警方并没有根据任何案件进行调查。
“……你们认识被害者吗?”
我一开口问,两人都摇了摇头。
“可是有人看到现场实际的状况。”
当千夏如是说道时,我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还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我回头看说话的人,映入眼帘的是裙子超短的女生制服。彻底脱色的头发、小麦色的肌肤、涂了艳丽唇蜜的嘴巴。对方看到我就用手捂住嘴巴,她的手指上是华丽的指甲彩绘。涩谷的中央街道上,聚集了成打的这类女生。
“啊,小华,不好意思叫你过来。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过的藤岛学长。”千夏向对方介绍。
看来应该就是带我来监察室之前打电话的对象。女孩子看到我,明显地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藤、藤、藤岛?……难道是平坂帮的藤岛学长吗?”
我一时心情黯淡了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高中女生居然是这样认识我的。
“学长是名人呢!”
千夏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的样子。剑崎又臭着脸咳了几声,给千夏一拐子让她安静下来。褐色头发的女生往后退,想逃出监察室。
“小、小华,等一下!”
千夏慌慌张张地跑过我身边,抓住想逃走的小华手腕。
“没问题,学长口风很紧的。”
“可是……”
“总之你先进来吧!”
千夏把她拉回监察室,关上门窗,向我介绍对方。女孩名叫菱田华绘,是千夏和剑崎的同班同学,最近常来帮忙监察委员的各种杂事。
“因为藤岛学反什么都不做﹒所以积了一堆工作。”剑崎瞪着我说道。
“……咦?学长是监察委员吗?”
菱田瞪大了眼睛。
“是没错啦!可是他什么也不会做,所以今后会拜托学长只有他能做的工作,其他事情还是请小华来帮忙,不好意思。”
菱田听了千夏说的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我和千夏的脸。
只有我能做的事。看来她们己经认定我会帮这个忙了。
“先不管这个,呃,就是那个事件……可以请你跟学长说明一下吗?”
“咦?啊……啊,啊——所谓学长的工作是指调查事件?学长真的有在帮忙这类事情吗?”
菱田不安地偷瞄我。
“要我说吗?我真的可以说吗?毕竟……”
“没问题的!你可以相信藤岛学长!”千夏你是知道我什么了吗?“因为学长很厉害啊!就算是告察也无法逮捕学长的!”
千夏……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的确是没有被逮捕过,做了那么多危险的事也没有前科。但真相还是跟你说的不一样!你看菱田的眼神越来越飘忽了。
“嗯。”菱田噘起嘴了。“可是我也只是路过看到而已。”
“只要有地点和日期,藤岛学长就能马上解决了!因为大家都叫他NO HINT侦探!”只有开头的N跟最后的T对到而已。
“咦?难道学长会搜寻犯人吗?”
“我应该不会做到那个地步,不过应该能查出受害者是谁,和是否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结果在千夏和剑崎的逼迫下,我还是答应帮忙了。
“那学技调查的时候,不要说是我说的喔。”
我点头同意菱田的话,希望她能相信我会为她保密。菱田的眼神四处游移,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边玩弄亮褐色的发尾一边说道:
“那是一月三日左右的事了,我跟朋友去卡拉OK——”
*
我放学之后就页接前往平坂帮的事务所。这一天难得穿黑色T恤的帮派小弟一个也不在,只有第四代独自一人坐在最后面的办公桌前。
“高中女生遭到攻击?”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第四代,听了我的说明之后皱起眉头。
“你是说三日的卡拉OK事件还是上个礼拜E-SPACE后面宾馆所发生的事件?”
我瞪大了眼睛。第四代不仅已经掌握我所说的事件,连其他相关事件都已经得知消息了。对了,千夏也提过己经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但只有其中两件引起骚动。
“啊——我说的是发生在卡拉OK的事件。我们学校的学妹说她目击了事发经过。”
不过菱田告诉我的部分并无法掌握事件的核心。那天她和朋友唱卡拉OK唱到一半,听到打破玻璃和东西倒下的剧烈声响。她们走出包厢一看就发现走廊角落的房门已经遭到破坏,衣着不整的少女在房间里倒地哭泣。尽管店员马上赶到,但是犯人已经逃走了。事后店员虽然想报警,少女却坚称自己没事,央求店员不要报警。
“我听说过事情的经过,怎么了吗?”
“我们学校学生会的人拜托我调查,她们怀疑受害者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第四代嗯了一声。
“她们不知道受害者是谁吗?”
“对方说有稍微看到制服,但是没看清楚长相。无论如何,不是全校尽知的事件。”
“哼,想要杜绝事件的话,朝会的时候直接叫大家要援交就要穿制服啦。”
“……为什么?”我忍不住直率地问了。真的做得到援交的时候穿制服吗?
“穿制服的话,好歹不会硬被拉进宾馆。就会像卡拉OK事件一样,结果只是未遂而已。”
原来如此,我都没想过还有这招。等等,这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啦!
“然后,我没听过你刚刚提到的E-SPACE后面的宾馆所发生的事件。”
“也是类似的事件。”
宾馆事件发生在上个周末的深夜。柜台因为听到惨叫声而跑进房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颈部和手腕上有红色勒痕的少女倒在地上。犯人早已逃走,不过清洁人员都目睹了床头灯和音响翻倒在地的惨状。由于少女还是高中生,所以宾馆人员也就没报警了。两起事件的确有些类似。
“虽然只是根据谣言推测,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成员认为可能是同一犯人所为。”
第四代斜瞪了我的脸。
“是因为援交的手段一样吗?先是说用手就给一、两万,然后硬灌她们酒,最后突然扑上去……”
“结果你比我还熟嘛!”
不愧是统帅街头的年轻霸王,这点事情当然清楚。
“我只是听他们说而已。现在还没店家来反应,所以我也不会行动。愚蠢的高中女生轻易贩卖自己而引发的事件不干我的事。”
第四代如同往常冷酷地划清界线。
“你想调查就去调查。卡拉OK那边我没有人脉能帮你,不过宾馆方面是归我们管的,我会先跟他们讲一声。”
“真的可以吗?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不明白为何第四代要如此亲切地帮助我而感到困惑,此时第四代压低声音加了一句:
“比起你擅自跑来插手毒品的事,让你去逮捕无关的变态,对我们来说还比较轻松。”
我咬住嘴唇,默不作声,心声和叹息一同溜出我的嘴唇。
“……这次我决定不要插手调查毒品一事。”
“以你鸡婆的个性来说真是难得。”
“因为我不太会说谎和隐瞒,如果帮忙调查毒品的事一定会让彩夏发现的。”
第四代嗯了一声。
“我才不在乎你那些无聊的理由。不过我会报调查经过给你,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还是需要掌握现况。”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整理情报向爱丽丝报告也是助手的工作之一。
“千贺泽辉彦失踪了,他最后的消息是去年十一月打给父母的电话。”
我抬起头来,第四代锥子般的视线刺向了我。
千贺泽辉彦。
ANGEL·FIX制造集团中唯一幸存的成员。
“他因为没有直接参与制造,又是组织里最下阶的成员,所以处以缓刑。已经从大学退学,靠父母买给他的公寓和每个月寄给他的生活费,过着尼特族的生活。现在我们的人正在大举搜索他的公寓。”
第四代压低声音说道:不要问我怎么从他父母手中拿到钥匙的。
“关于阿俊的事就去问阿哲。”
这次我不知道该要点头还是摇头。
阿俊——篠崎俊夫。
他是彩夏的哥哥,和毒品的买卖也有关连。事件发生当时,他是组织里唯一未满十八岁的成员,所以交付保护管束。篠崎家的双亲应该已经离婚。彩夏由母亲照顾,阿俊则是和父亲一起生活着。
“总之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情报,虎须党的成员也不知下落。从监视器的影像可以剪辑出许多寻人照片,所以我们已经散播他们的照片在找人。但是这样会变成持久战。”
第四代抓了抓脱色成全白的头发。
“……那之后各地又出现了ANGEL·FIX吗?”
“我还没获得这方面的消息,刚刚跟你说的那些就是我仅有的情报了。”
“你还是专心抓变态吧!”第四代说完就把我赶出事务所。
我去NEET侦探事务所的时候,阿哲学长已经先到了。他坐在爱丽丝的床缘,爱丽丝瞄了我一眼又继续敲键盘。她似乎正在听声音档的样子,把档案倒转到开头又重新播放。
‘……又……了吗?’
‘我也不清楚。……有人在卖?应该是以前有人囤了一堆货吧?’
我的记忆因为略微高昂且破碎的声音而嘎嘎作响:灰尘、木屑纷纷落下,打开了老旧的门窗。是阿俊,这是阿俊的声音。
‘我认识的其他成员……千贺泽吗?只有那个人幸存……啊、啊、啊,是、是这样啊……不,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找我只是想要温室而已。’
‘真的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墓见坂……那个人怪怪的,就……好像有在搞宗教。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阿俊讲话越来越小声,我也逐渐听不清楚了。爱丽丝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按下停止钮。
“几乎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爱丽丝说完话耸耸肩,阿哲学长也点点头。
“不过,反正我跟他说有什么消息马上跟我联络就是了。”
“阿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吧!”
“我偶尔会去找他。他每个打工都做不久,老是关在家里的样子。”
阿哲学长站了起来。他和我在冰箱旁擦身而过的时候,在我肩膀上打了一拳。
“FIX的事就交给我,你尽量什么也不要碰。”
尽量·什么也·不要碰。
这句话组合起来带着坚定的温柔感,我听了之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我的猎物,其实就连第四代我都不想让他出手。但是如果不委托平坂帮,这件事一定没办法解决。”
阿哲学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关门声后。
学长因为ANGEL·FIX而失去了往日的挚友——皆川宪吾。所以他对于红色天使的怨恨,比第四代更加强烈。我曾经窥见过一次隐藏在学长身体里的野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学长真正的杀气。
“刚刚第四代打电话告诉我,你现在在调查其他事件。”
爱丽丝的呼唤让我回到现实。我走进寝室。
“嗯、嗯……是我们学校的学妹拜托我的。”
“有钱领吗?”
“不,是免费的。因为我都偷懒没做委员会的工作,所以不方便拒绝。”
“你好歹要有职业侦探助手的自觉。”
爱丽丝转过头来,圆滚滚的大眼里没有愤怒,只有受够了的神色。
“算了,反正如果我有事找你,要优先处理我的需求。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调查你的事件,就要自己花钱付调查费用。要从薪水扣就要算利息。”
尼特族侦探这副德性,看来就是对金钱斤斤计较。我叹了口气。她明明只要说不准丢下助手的工作免费做白工就够了。偏偏她又允许我这么做。
换个角度想,变忙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就算彩夏发觉尼特族侦探团又开始展开调查而询问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的时候,我也能自然地骗她说我在追查变态犯人。
当我要走下床的时候,爱丽丝又开口说道:
“我明白你为什么改变心意。”
“……咦?”
“你决定不插手FIX的调查了吧!”
“啊,嗯。”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夸下海口要当爱丽丝的手脚,今天却又说出相反的话。看来她已经看出打乱我心情的顾虑。
“你是为了彩夏吧?”
“我很幸运能拥有像你这样敏锐的雇主。”
我尝试开玩笑回应爱丽丝,可惜回答得不甚好。
“用不着无聊的讽刺,就连我也很迷惘要不要接这个案子。”
“迷惘?”
“知道真相就等同于面临死亡。可是彩夏关于事件的部分已经死了。既然如此,身为尼特族侦探又应该如何是好呢?难道我要用言语的利剑再次杀害彩夏吗?”
我握着床架,凝视侦探的侧面。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再杀彩夏一次?只要不让彩夏知道就好啦!你到底在说什么?”
爱丽丝把浣熊布偶和毛毯一起搂过来,抱在胸口。
“我也一直祈祷至少现在,然后永远都能维持目前的状态。”
“你是说会需要彩夏想起关于FIX的事吗?”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
我爬上床,逼近爱丽丝。
“为什么?根本就不需要啊!因为彩夏只有透过阿俊才会接触FIX的制造集团,彩夏的情报都是来自阿俊。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彩夏帮忙。”
“所以我也一直祈祷希望事情就是这样啊。”
爱丽丝的黑发掩盖了她毫无表情的脸庞,转过身背对我。
我走出侦探事务所。冬天的黄昏来得特别快,我走下一阶冰冷的逃生梯,就回想起一句爱丽丝刚刚说的话。
彩夏关于事件的部分已经死了。
再次杀害彩夏。
这只是可能吗?逼迫彩夏再度想起关于红色天使的一切——的可能性?到底背后隐藏了什么问题呢?我想不透。之后我摇摇头,吐出环绕自己脸庞的白色气息后,冲下了最后几段楼梯。
*
第二天我马上就开始调查袭击少女的暴力事件,因为我不想再多去思考彩夏的事和爱丽丝所说的可能问题。
因为第四代已经帮我跟宾馆的人说过了,所以我翘掉下午的课前往那间宾馆。穿过中心街上坡之后,就会看到宾馆挤在满是建筑物的坡道一角。尽管我还不到去汽车宾馆的年纪,却已经来过这一带好几次,最近连宾馆的顺序和名称都有个印象了。
这间宾馆叫“茱莉安娜”,外墙完美地贴上丑陋的西欧城堡装潢,绕到内侧就会发现其实是肮脏的水泥墙大楼。后门旁可以看到好几袋蓝色的塑胶袋装满待洗的床单和毛巾。
如果上个周末事件发生的时候第四代就委托我调查的话就好了,早点开始行动就能找到受害的高中女生,也许事情转眼间就能解决了。
现在才跑来调查,现场还剩下些什么呢?
我在来宾馆的路上思索良久,自己明明还是高中生,还大白天就要踏进汽车宾馆,而且又是从后门进出,实在不想被人看到。
当我下定决心朝铁门前进时,听到上方传来沉重致命的声响。我抬头看到那副光景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二楼窗框完全扭曲,凸出墙面,沙子般——应该是铁锈吧——的碎片不停地落下。
“啊————!”
年轻女孩的尖叫声从窗框的隙缝中露出,下一刻窗框就大幅度脱落。半裸的女子跟玻璃、窗框一起掉了下来,冲击的光景吓得我动弹不得。
最幸运的就是女子身下正好是塞满床单和毛巾的塑胶袋。耳边响起了低沉的撞击声,令我不禁别过脸去。接下来又传来一阵金属和玻璃的吱吱嘎嘎声,我慌慌张张地冲了过去。
“你没事吧?”
身着内衣的女孩仰躺在破碎的玻璃上,头部面向我这边。她应该是背部撞到窗户,因为撞击力道太大所以导致窗户掉落吧。我接近她之后才发现对方可能是大学生甚至是高中生,肩膀下方流血应该是因为遭到玻璃割伤。总之我从她的腋下撑起她来,把她拉出窗框。
我听到上方传来小小的惊呼声,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从墙上的洞探出头来窥看,脸上还带着恐惧的表情。对方赤裸着身体,眼神病态地四处游移,嘴唇发紫,下眼睑却挂了浓厚的红黑色黑眼圈。他和我四目相对就发出尖锐的叫声,躲回墙后。
那家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那家伙——攻击这个女孩吗?我该怎么办?要去追他吗?可是这个女孩该怎么办?搞不好不方便叫救护车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打电话给第四代。
“是,我在那间汽车宾馆前。好像有女生遭到袭击。”
我打电话打到一半,身着衬衫和背心的年轻男子粗暴地打开宾馆后门冲了出来。他应该是宾馆的工作人员吧?
“怎么——”
对方话说到一半,看到我和怀中的女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马上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大洞。
“赶快抓住那个男的。”
我指了指上方大叫,对方回过神来又冲了进去。女孩开始动了起来,我把自己的牛角扣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赤裸的身子上。
“呜……嗯……”
女孩睁开了双眼。她想马上站起身来,却因为背部的疼痛而发出呻吟。
“不要动!你可能骨折了。”
女孩咬住嘴唇摇摇头,又想把手撑在地面站起来。看见她挺起身来四处张望的样子,她应该还没意识到自己掉下来。看见她的黑发和淡妆,我开始觉得搞不好她比我还年轻。可能是因为冷吧!她的身体不停颤抖。
“我……我的衣服。”
“总之先到宾馆里吧!”
“我得逃走……呜……”
“不行!”
援交吗?难道是怕被发现所以才想早点逃走吗?总之我不能让事件相关人士逃走。
“我不会报警,如果你伤势不重也不会叫救护车,冷静点!”
看得出来她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她搂紧了我的牛角扣大衣,在水泥地上爬来爬去。
此时从我背后传来了声音。
“大哥!”
我转过头去发现杳无人迹的坡道上,两名身着黑色T恤的壮汉跑了过来。我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我们得救了。
第四代和据称是宾馆的老板——一个瘦小且像是乡下流氓的男人几乎是同时跑来。第四代带了女孩去他认识的紧口风医生那里,至于刚刚从后门跑出来露个脸的年轻男子似乎是柜台的工作人员,现在在事务所遭受第四代和宾馆老板连番盘问。
“对不起,我让那个男的逃走了。”
柜台的工作人员一边低头道歉一边说道。
“大岛!你这混帐!对方还是高中生啊!你在门口为什么没有拒绝他们!你眼睛瞎了啊!”
老板愤怒地大吼柜台的工作人员,又马上向第四代低头道歉。
“壮老大,真的得麻烦您帮我们解决事情了,要不然我们的营业执照会被吊销。”
“以后再说,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脸吗?”
“嗯、啊、不,我不记得了……”
柜台人员缩起了身子。
“我有看到对方的脸,可以书出对方的肖像画。”我插了嘴。
第四代瞪了我一眼,然后又马上对名叫大岛的柜台工作人员说:“拿纸笔来。”我接过纸笔,开始慢慢地回想记忆中的中年男子。
“对方经过柜台的时候,监视录影机应该有拍到。”老板说道。
“啊,那我现在马上去倒带。”大岛缩起脖子。
“之前事件的影片应该也还留着吧!”
第四代问道。
“啊、喔,我们都会保存一星期份的带子,所以应该有。”老板点头说道。
“今天的带子跟那天的带子比对一下,搞不好是同一个男的。”
真的是同一个男的吗?毕竟是惹过事的宾馆,有人会再带援交的对象来吗?
“那我、我也来找找看。我现在就来找。”
大岛大概是想挽回面子吧!铁青着脸鞠了好几次躬。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握着笔,盯着白纸,突然间,我感觉到一阵突兀。中年男子虽然只有从墙壁上的大洞探出一下头,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一边思考症结所在,一边努力回想男子的长相。笔尖在白纸上滑动——葫芦型的脸、双下巴、微微凸出的厚唇和凹陷的双眼,在他的下眼睑上……
下眼睑。
我的手停了下来。
闭上双眼再度回忆起看见男人的那一瞬间。俯视的男子的脸,双眼下方都有清晰的黑眼圈,而且是仿佛用瘀血画出的红黑色黑眼圈。
一股激烈的苦涩再度回到我嘴里,那酩酊感、脱离现实感和如爆发般的光芒在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
居然——
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再度遇见它。
“……园艺社的,你怎么了?”
第四代问道。我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男的是长这样吧?”
我先把肖像画给大岛看。
“啊、啊、啊,很像很像,的确就是这张脸。”
我听到大岛的回应,立刻把画像往桌上重重一放,用仿佛会把笔尖折断的力道在下眼验加上黑眼圈。
“他的下眼睑有瘀青。”
第四代深深地蹙起眉头。
眼睛下方的红黑色瘀血是听不见天使细语的证据——
这是对ANGEL·FIX的抗拒反应。
*
那天夜里,难得侦探团的所有成员都聚集在NEET侦探事务所。从爱丽丝的角度看过来,床的左侧是阿哲学长,右侧是宏哥,正面脚边是蹲着的少校,第四代则靠在寝室入口、双手叉胸。我因为没地方坐只好爬到床上,坐在爱丽丝身边。
“这次又是第四代来委托我们。我们要追查援交施暴的犯人。”
爱丽丝环视大家一圈之后说道:
“一开始展开调查行动时没抓到虎须党的成员,所以应该没办法挖出更多消息了。阿哲、宏仔和少校三人全力追查援交施暴的犯人,如果他们跟FIX有关,应该就跟虎须党的成员有关连才对。”
“确定那个变态强暴犯和上次事件的犯人是同一个人吗?天知道他犯下了几件罪行。”
阿哲学长也双手抱胸,低声说道。
“还不确定。”第四代回应。“因为在茱莉安娜宾馆发生过两次了,所以现在宾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调查监视录影机里关于上次事件的影像。其他事件就麻烦宏仔寻找受害者,请她们指认肖像画中的男子。”
“OK。鸣海,你说的是学生会的女生吗?是她们的朋友?告诉我目击事情经过女生的名字。”
“喔,好。”
记得帮监察委员会会长做事的女生应该是叫做菱田华绘没错。
“不过那是我学校的学生,所以还是由我来问吧!”
“没关系,就交给我吧!这是我的拿手项目。”
宏哥的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芒,这家伙一定想趁着调查事件顺便对女生出手。我可要事先提醒那个女生不要接近宏哥才是。
“然后是去探望今天受伤的那个女孩。”
“我也一起去,可以顺便跟踪对方查出真实身分。”少校如是说道。
“我再去一趟警察局。现在也知道对方长相了,我去打听打听警察是否也在调查这家伙””
阿哲学长望向我书的肖像画影印版。
“那个大叔是因为FIX的影响而单独攻击女性吗?还是背后隐藏了其他理由呢……”
“又是哪个脑袋坏掉的家伙开始制造ANGEL·FIX,以为自己是神就在街上随便分发吗?”宏哥说道:“对方好像只是希望群众因为欲望而发狂……那个墓见坂不也是如此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那个男的当初究竟在想什么了,光是猜测也没意义。”
爱丽丝冷淡地回应宏哥的推测。
“第四代就负责调查宾馆、卡拉OK或是夜店是否曾经发生类似的事件。如果是援交的话,对方应该是透过手机或网路和受害者联络,如果能找到这颣的线索就能轻易找到对方了。”
侦探站起身来,她黑色的秀发从水蓝色的睡衣肩膀上滑落;转过头时,长发像水母扩张触角,抚过在旁边蹲坐着的我的脸颊。
“我不会逼你们抛下恨意,因为我也做不到。可是请你们将怨恨的情感以足以撼动热力学第三定律的效率转换成行动力。”
除了我之外的四名男子都一同点了头。
“然后走出大楼的时候记得要从正门走。”
大家因为爱丽丝追加的补充而瞬间一同望向监视荧幕。
“喔。”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充满意志力的坚强背影纷纷消失在玄关门框所切割出的长方形黑暗中。没有任何人询问一定要从大楼正面走出去的理由,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我也望向监视荧幕,其中一个荧幕中映射出忙碌地在逃生口搬运啤酒空瓶和垃圾袋的彩夏。
如果从逃生梯走到后门,经过在开店营业的花丸拉面店,就一定会让比我敏锐多的彩夏发现侦探团怀抱的杀气。关于这件事的一切,大家都能体会不想让彩夏知道的心情。
至少——此时是如此。
最后第四代冷漠地瞥了我一眼才走出房门,留我孤单一人在爱丽丝身边的冰冷阴暗空间。
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不在这里比较好。
如果暂时回到只是往返家中和学校的无趣生活,我就不会知道调查的进展,每天早上在教室遇到彩夏也能自然地微笑,也不需要像用镊子挑活字一样谨慎地选择用字遣词。反正现在也没用得到我的地方。
“你怎么了?没派工作给你这么不高兴吗?”
爱丽丝在我身边说道。
“不是你自己说不想跟FIX的调查沾上边吗?反正你的调查能力近乎是零,能提供肖像画就算很厉害了。”
“嗯……所以……”
“我想说就暂时不来侦探事务所了。”我才一说出口,爱丽丝的一头黑发就打上我的脸颊。原因是她猛一回头的关系。她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后现出一张臭脸。
“随、随便你。”
爱丽丝又转回去面向键盘。
“你那么想回到没用、没人性、没意义、没活力,犹如蒙兀儿帝国般的生活,就龟缩回到以前那样吧。”“蒙兀儿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要凑发音接近而已。”
爱丽丝敲打键盘的声音就像在水泥墙上凿孔一样。
“你一天不来,你之前预倩的薪水就会变成负债,每天生利息,散发出纳皮尔对数的神秘光辉。”
什么嘛!希望我每天来就老实说啊。
“我、我可没这样说,是在跟你说钱的事!”
哇!好久没自言自语把心声说出来了。“啊,嗯……对不起。”
“不用多说了,反正我最近如果用梯子就不会掉进洗衣机里,利用汤匙的柄就能简单地打开Dr.Pepper,吃饭的时候也只要使用少校特别发明的油压式拉免洗筷机就能自己拉开筷子了!”
“呃,免洗筷只要从尖端慢慢拉就能轻松地拉开了。”
“喂!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你知道我为了开发这台油压式拉免洗筷机花了多少钱吗——喂,这不是重点啦!”
“对不起,我真是太傻了,明天我也会乖乖地来帮你忙的。”
“我哪有说我很寂寞了!”
“我也没说啊,这话不是你自己现在说出口的吗?”
“啊、啊、啊……”爱丽丝的脸蛋通红,秀发颤抖,抱住身边的莉莉鲁,遮起了脸蛋。“我、我刚刚说的话现在马上就给我忘掉。”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爱丽丝很怕寂寞啊。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继续讨论下去会让情况越来越麻烦,就咳了一声回到原本的话题。
“总之我已经反省过了,我利用彩夏当藉口,怠惰助手的工作是太过分了。”
因为我必须成为彩夏的挡风板,如果连我都躲了起来要怎么挡呢?我必须率先起身,看清风的方向。
“哼,反正你总是爱闹别扭又老是自己下结论,想当街头艺人就去车站前表演。大家看了你的表演,连空罐子都懒得丢。”
“我都跟你道歉了……”
可是当我垂头丧气地想走向玄关时,背后传来爱丽丝的声音。
“晚上七点的时候记得来一趟。你一不在彩夏就不理会我点的菜,擅自拿食物上来。每次我都得被迫吃下一堆面和肉。”
“嗯。”
压抑因为喜悦而高昂的声音可真是辛苦。
*
第二天放学后,我为了再度和千夏谈谈而前往监察室。监察室和学生会的办公室就跟一年级的教室一起设在三楼。走在响过铃声后散发舒适悠哉气氛的走廊上,看见一边谈笑一边快速错身而过的青涩一年级学生,我再度觉得绝对不能留级。
在监察室的门口,我竟然凑巧遇上预料之外的人物——走出监察室的菱田,也就是目击卡拉OK事件的女孩。不,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曾经提过她也会帮忙监察委员的工作。
“啊,藤岛学长……”
对方比我还惊讶,慌慌张张地把手绕到背后关上门。为什么她会如此惊讶呢?
“千夏在吗?”
“不,她不在监察室,大概还在教室吧!”
那我就等吧!不对,我也有事想问菱田。
“你目击卡拉OK一事只有跟千夏、剑崎和我说过吧?”
菱田露出诧异的表情点点头。
“这样就好。你最好不要再告诉其他人,特别是学校同学。”
我是因为搞不好会传进彩夏耳里才如此叮咛,但是菱田突然靠近我说道:
“这、这不是当然的吗!”
菱田语气之强烈令我吓得后退几步。
“我当然不会跟其他人提起,就连告诉学长我都考虑了很久。”
“对、对不起。”
我挥动双手想缓和气氛。但是菱田咬紧嘴唇低下头来,仿佛可以看到怒气从她的肩膀冒出、汽化。
“……对不起。”
我小声地道歉之后,菱田马上跑出走廊。我本想去追,但是考虑到她可能会对我更加警戒,就停下了脚步。我做了蠢事。果然还是对宏哥的坏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种事情交给他才是。虽然我不懂在完全陌生的情况下要如何从女生口中套话,可是宏哥在这方面比我厉害多了。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是说了什么话激怒她了吗?我似乎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怀疑起年轻女孩,就连千夏和剑崎她们——
“——藤岛学长!”
我因为高声的呼喊而回头,就看到千夏摇晃着用兔子发夹固定住的头发跑来。
“学长是特地来报告经过吗?谢谢!”
“啊,嗯……”
对了,我到现在也还没能完全接纳千夏她们委托的理由。她们说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严重的援交事件,我也就这样听了过去。可是深入询问也不见得有意义,搞不好她们真的是出于爱校精神才跑来找我的。
千夏请我进入监察室。
“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可供报告,不过在报告之前……”我一边把手绕到背后关上门一边说道:“虽然我想也不用我特别叮咛啦,不过为了避免谣言继续扩散,请你们务必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一去平坂帮的事务所露面,两名身穿黑色T恤的帮派成员就以最敬礼迎接我。最近帮里的人多半不在事务所,所以办公室都空荡荡的。
“刚刚那个叫大岛的家伙拿DVD来了,他说只要交给大哥或是壮老大,你们就会知道了。”
大岛?DVD?
“他说什么宾馆跟援交的,一定是那种类型的偷拍录影带啦!嘿嘿嘿。”
“啊——……”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发生暴力事件的宾馆“茱莉安娜”的柜台工作人员。应该是拿监视录影机录下的画面来。
“那个叫大岛的年轻人两眼通红,两个黑眼圈又很明显,一定是昨天看了一整天的小电影在打手枪……”
“不,我想他是一整晚在找事件发生当时的影像……那片DVD在哪里?”
“啊,大家正在里面一起看。”
书房兼打盹用的房间里,黑色T恤的背影像蟑螂般群聚在电脑桌前。
“从刚刚开始就净是柜台的画面!” “赶快跳到脱衣服的场景啊!”
“大概要连按H键吧!” “就交给我吧!” “要一直点女生的胸部喔!”
“你们在干嘛……”
“啊!大哥您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就靠大哥的神手把画面中的女高中生脱个精光!” “片子播这么久都还演不到床戏!” “大哥拜托您了!”
我一开始想到驱逐这群黑色T恤壮汉的方法是撕下笔记本,随便画个性感姿势的美女在他们鼻子前晃一晃就往窗外丢。可是我现在连这种精神也没有,所以就拿出了手机。
“喔!大哥拿出手机了!”
“好厉害!靠一根大拇指就能发简讯了!”用其他手指打还比较难咧。
“大哥发简讯给壮老大,叫壮老大‘现在马上过来’!”“不亏是大哥!” “全天下只有大姊跟大哥可以发这种简讯给壮老大!” “壮老大看了一定马上飞奔回来!”
十分钟之后回到办公室的第四代把所有黑色T恤壮汉都打倒在地。
“你们这些废物胆敢翘班!我不是叫你们去调查事件和搜查宾馆吗!”
我目送这群黑色T恤壮汉的背影狼狈地走出铁门,心中担心他们是不是越来越笨了。
“你看过影片了吗?”第四代瞪着我问道。
“啊,还没,现在要来看。”
我用电脑一播,发现影片很短。
“原来那个柜台还特别编辑过,省了我们的工夫是好……”第四代透露出何必呢的口气。
荧幕上出现的粗糙黑白影像,是从宾馆像动物园卖票亭似的独特柜台上方所拍摄的。右下方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是上星期的周末半夜,表示这应该是之前事件的影像。柜台前方付钱和选房间的是肖像画中的微胖中年男子,那天他身着灰色的羽绒外套和老气的绒布长裤。一位小麦色肌肤的浓妆年轻女子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跟那天我所救助的女孩完全是不同人物。年龄差距宛如父女的两人消失在右后方后,影片中断了一会。
一阵沙沙声之后,影片又开始了。日期和时间是昨天下午,在柜台付钱的中年男子身穿皱巴巴的风衣和西装,除了内侧的女孩变成黑发之外,和刚刚的影片几乎没什么差别。因为监视录影机都固定在同一个位子,所以影像类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黑发女孩应该就是昨天从窗户掉下来的少女。
站在电脑桌旁的第四代从旁边伸出手来按停。
“都是同一人物犯下的案子吧!”
“看来是如此。不过为什么要连续两次都来同一间宾馆……”
“真搞不懂这个人是慎重还是笨蛋。”第四代说道,然后告诉我昨天受害女生的后续事情。昨天女生是送到第四代认识的专门做这类生意的医生那里,结果因为不过是跌伤和撕裂伤,就直接让她回家了。第四代在医院里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女孩名叫岛谷忍,今年十七岁,就读东京都某所私立女子高中。她完全不清楚男子的身分,而且最糟的是她忘在宾馆房间的手机还不见了。
“是被犯人丢了吗?”
“要是如此,在那种情况下,犯人未免也太冷静了。而且这家伙是笨到继续到自己一星期前引起骚动的旅馆的人耶。”
我对第四代的话点了点头。对方可能因为药物而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就算没嗑药也是被我目击到身处事件现场,非得赶快逃走的紧急状态。亏他这种时候还想得出来要处理掉女生的手机。
“总之要找到那个男的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下子只能请爱丽丝搜寻岛谷忍使用过的交友网站,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此时,外面传来帮派成员粗壮的声音。
“宏二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打开书库房门走进来的是休闲地穿着喀什米尔大衣的宏哥。
“好久没来这里了,鸣海你也在啊!”
为了不让彩夏发觉,这次的调查本部从NEET侦探事务所换成平坂帮的事务所。宏哥坐在打盹用的床上,拉下围巾,秀出手机的备忘录给我和第四代看。画面上显示的是名叫深町瞳的女生联络资料。
“我终于找到一个遭到援交对象袭击的女生了。最近老是跟贵妇混在一起,都没理会女高中生,重新打通各地人脉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工夫。”
我只能对宏哥表示敬佩之意,居然花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到了。
根据宏哥的调查,似乎是去年年底,名叫深町瞳的女孩答应男子提出“用手解决就给两万圆”的条件,结果在夜店的厕所里援交时,突然被男方掐住脖子并准备脱去衣服,之后被其他客人发现,男方也逃走了。
“然后给她看那张肖像画,果然是同一个人。”
我和第四代互相对看。
“那就没错了。”
“根据那些女生的流言,除了小瞳以外还有很多人受害。”
“继续查吧。我们已经知道第一件宾馆事件的受害者长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接下来靠人海战术和网路就能找到对方了吧。”宏哥望向电脑画面中暂停的监视录影机影像。“看起来这个大叔是有正当工作的样子,应该不会因为被鸣海看到脸就躲起来什么的。”
宏哥用手机拍下监视录影机影像中显示的上星期宾馆事件受害者,就快速离开事务所了。
我拿出电脑中的DVD,收到书包里。可是穿上牛角扣大衣之后,我又坐到椅子上。
每件事情都引起我的疑心,而且因为可疑点太多害我搞不清楚原因。
“怎么了?”
站在书房门口的第四代转过头问我。
“赶快带着DVD去爱丽丝那里,跟她报告是你的工作吧!”
“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第四代眯起眼睛瞪了我一会之后,马上就靠在身旁的书柜上,双手抱胸。
“你具体地说说看。”
“还不到可以明确说出来的地步,可是我总觉得这男人的行动很奇怪。例如连续两次上同一家宾馆,还有每次引起骚动都让人目击。为什么会重复同样的错误呢?偏偏每次又都让他顺利脱逃。他明明是在嗑了药的状态下。总之事件的细节都让我非常在意。”
还有其他让我起疑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表达。第四代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说:
“去找爱丽丝。”
“……咦?啊、喔、好。”
“你大概察觉不到,但是根据三年来跟爱丽丝的交情,我很清楚这一年她解决事情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啊?”你在说什么?
“因为她多了个搭起桥之前,就会咬着绳子跳下河的笨蛋伙伴。”
我眨了眨眼,终于听懂第四代在说什么。
“就算你冒出了什么胡言乱语,别跟我说,去跟你的饲主说,那是你们解决事情的方法。”
第四代用脚打开连接事务所接待室的门,用下巴比了比。我缩起脖子关上电脑,走出书房。
当我要打开事务所的铁门时,第四代的手机响了起来。
“……什么……手机找到了……不,不要拿来我这里,直接交给爱丽丝。马上就去。”
第四代阖上手机,看了看我。
“找到岛谷忍的手机了。”
我睁大了眼睛﹒岛合忍就是昨天在宾馆受害的女高中生。
“刚刚柜台的人在宾馆的床底下找到的,看来不是被犯人给丢了。”
爱丽丝只要分析过手机的通联记录就能轻易地找出那名中年男子。我和第四代走出大楼,搭上车子。当我靠上冰冷的副驾座时,比刚刚更强烈的突兀感将我包围。
“啊!藤岛!”
当我走过拉面店的后门要爬上逃生梯时,彩夏从后门冒出头来。她腰上还没系上黑色的短围裙,表示刚到不久。
“听说你最近有乖乖地做监察委员的工作,千夏很高兴的样子。”
“咦?呃,嗯。”
“就当作是脱离尼特族的训练,你要好好加油喔!”
彩夏,对不起。千夏委托我的工作不比尼特族好到哪里去,是近乎黑道的工作。我在心中双手合十向彩夏道歉。
“然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你还能再帮我做臂章吗?”
因为彩夏是“中央园艺会议”这个名称不可思议的学生会组织——其实不过就是普通的园艺委员——的会长,所以需要使用黑底橘色徽章的臂章。
“咦?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是做了四十个吗?已经用完啦?”
“好像被我搞丢了。”彩夏难为情地说道:“我把臂章和文具、活动日志那些东西收在一起,结果整个档案夹都不见了。我记得我明明是放在监察室的架子上。还是说其实是放在学生会办公室啊……”
“臂章要做几个都没问题,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去办公室和监察室找找的。”
“藤岛,谢谢你。”
彩夏马上就恢复精神,又回到拉面店了。我松了一口气,摸摸胸口。刚刚我和第四代一起搭车过来,跟第四代绕到正面玄关走进侦探事务所都没被她发现的样子,总之现在没让彩夏发觉我们在调查跟ANGEL·FIX有关的事件。
我一边心想要是能赶快解决就好,一边爬上楼梯。只要一切在彩夏还不知情的时候消失了就好。可是每走一步,黏在鞋底的突兀感就发出新芽,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双腿。为什么明明觉得事情都有关联,却摸不出头绪?
第四代坐在侦探事务所的厨房,在打电话给别人。
“对,宫庭的宫,海岸的岸,伸展的伸,英雄的雄,宫岸伸雄。地址已经传简讯寄给你了,在大田区。派四个人过去公司那边,等一下他可能会去上班。现在爱丽丝正在调查他手机的GPS,这很花时间的。”
他应该是在命令部下吧?我向第四代点个头打声招呼,走进寝室。爱丽丝坐在床上,瞪着一大排荧幕。
“我已经查出你看到的那个男的了。”
爱丽丝背对着我说道。我咽了一口口水。女生的手机应该是刚刚才送来这里的,她就已经骇完也分析完了。就算手机是个人资料的宝库,她的调查能力也太高超了。
“宫岸伸雄是设计师,隶属位于目黑区的设计公司。”
爱丽丝抬头看着最上排中间的荧幕,正以高速显示宫岸伸雄的个人资料,还包括他的大头照。
左边的荧幕是那天在宾馆监视录影机拍摄到的画面,可以看出两台荧幕中是同一男子。
“大概因为他单身又有点钱,就迷上援交了吧!”
我坐在床角叹了口气。
那么最后大概就是靠破解GPS资讯,或是平坂帮的人杀进对方办公室或是住家来找出宫岸了吧!
冷气的寒风显现了依附在我皮肤上的突兀感,果然事有蹊翘。
爱丽丝回过头来。
“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嗯。”
“我也很介意这个结局,事情未免进展得太顺利了。”
爱丽丝的话语钻进冷气和我皮肤之间的缝隙。对,就是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总觉得哪里奇怪,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
突兀感忽然经过我视线的左上方。
我倒吸一口气,抬头向上望;又跪在床单上把身子往床上探,凝视着荧幕——放映柜台监视录影机的那台荧幕。
“爱丽丝,把这段影片倒回去。”
“嗯?这点小事自己来。”
爱丽丝把滑鼠交给我,我大幅度地倒转和放映确认之后,发现我的推测果然没错。
“爱丽丝,你看这里。”
爱丽丝靠了过来,望向我手指的方向。
“画面左上角看得到宾馆玄关的盆栽对吧?”
“看得到盆栽又怎样?”
“盆栽影子的角度几乎都是朝右边的直线,你看无论是昨天还是上星期的影片都一样。”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监视录影机的位子是固定的——”
爱丽丝说到一半就闭上嘴了,和我四目相对之后马上冲向键盘,快速地敲击。接连好几个荧幕快速地显示了一排排的文字。
第四代打完漫长的电话,回到寝室时,爱丽丝的手已经停下来了。我和她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上放映的事实。
“宫岸伸雄从昨天开始就不假旷职,公司的人也说找不到他。跑去他家也是一间空房间,难道是跳楼自杀了吗?你们找到他的GPS了吗?”
爱丽丝背对第四代回答道:
“找到了,他的手机在家里所以派不上用场。”
第四代微微偏了偏头,啧了一声。
“他丢下手机跑了吗?又要重新来过了。得去找他可能会跳楼的地方。”
第四代大概是注意到我和爱丽丝的视线而住嘴。
“……这是什么名单?”
中间的荧幕显现的是八个女孩的姓名、电话号码和就读高中的校名。
“是跟他援交过的女孩名单吗?”第四代问道。我暧昧地点了点头,因为名单中有三个我听过的名字。
岛谷忍,她是从宾馆窗户掉下来的女孩。
深町瞳,是宏哥查出来在夜店受害的女孩。
另一个人是菱田华绘。
爱丽丝的双手再度敲打起键盘。
“如果找不到宫岸的话,我电脑运算效能就要全部用来破解GPS,第四代准备车子,然后马上派几个人去茱莉安娜宾馆!来不来得及我不敢保证……”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宫岸捅了什么搂子吗?”
“我等一下再跟你说明,现在马上行动!”
第四代听了爱丽丝的命令之后啧了一声,就大步走向事务所的玄关。我一边打电话给宏哥一边追向第四代的背影。
我们在明治学院大附近追上那辆从樱田路往南的车子,负责跟踪的除了由第四代驾驶,我坐在副驾座的玛莎拉蒂之外,前方则是宏哥所驾驶的深灰色BMW。
“我看到了,车牌号码是品川……”
冬季的白天短暂,转眼就天黑了。我用望远镜检视沉浸在黑暗中的道路,向爱丽丝报告现况。
没想到最近才装设的免持听筒无线对话系统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一阵像是被车子行驶声压迫的短暂沉默后,传来爱丽丝的回答。
‘就是那辆车!你看得到车上有谁吗?’
宏哥的BMW轻快地穿越宛如水底鱼群般的闪烁车灯,从标的物的左侧逼近。我们的目标是红色SUZUKI ALTO WORKS。
‘是个女生坐在副驾座。’
‘那应该是岛谷忍。’爱丽丝说道。参与援交的女生中只有岛谷忍追查不到下落。‘这下情况可糟了,她也很危险。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两辆车子都在路上,加上天色昏暗,就算是隔壁的车子也看不清楚。此时搭乘宏哥车子的阿哲学长开口了。
“我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巨汉也在车上。”
我咽了口口水,和驾驶中的第四代交换了眼神。应该是宫岸吧?第四代用力踩下油门加速前进,蛇行在单边三线道的车道上,超越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当我们看到ALTO WORKS娇小的背影和大它两轮的BMW背影时,听到宏哥叫了一声。
第四代问道:“怎么了?”
“对方和我四目相对,似乎让对方发现我们在跟踪了。”
就跟宏哥说的一样。ALTO WORKS突然加速,穿越车灯隙缝,渐行渐远。第四代啧了一声,切换车子的方向。
ALTO WORKS完全无视于变成红色的交通号志,冲向十字路口。
“宏仔,我要冲了!不想死就往后退!”
第四代大声呐喊说道。我的后脑杓重重地撞在头枕上。并行的车辆向后退去,十字路口两侧的大量车灯逼近我们,激昂的喇叭声冲击我的意识。宏哥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BMW沉重的背影比我们更早穿越红灯。ALTO WORKS的一抹红色已经冲到比BMW更遥远的前方,仿佛淹没在逆光与黑暗中。第四代完全不减低速度,一路左闪右躲地前进。我现在已经不是头昏眼花而已,而是觉得脑浆和胃液搅拌在一起。我开始无法分辨头痛与恶心,直到我们终于追过宏哥的BMW。可是令人无法置信的是继续窜逃的ALTO WORKS。尽管ALTO WORKS只是轻型自动车(注:日本独有的车种,是最小型的汽车,速度无法太快),对方硬是穿越前方车辆间的狭隘隙缝,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难道对方不怕出车祸吗?第二次闯红灯的时候,前进的车辆是由左方来要右转,它完美地划出S型的弧度,从中子间些许的缝隙穿越。喇叭声和明显的撞击声吓得我缩起脖子来。就算是第四代,面临这种情景也只能踩刹车。第四代趁左边来车大乱时加速通过,但是橘红色ALTOWORKS的背影仿佛在嘲笑我们,已经和我们拉开一个红绿灯的距离了。这种开车法已经不只是不要命了。
“那个混帐,居然嗑了药。”
第四代恶狠狠地说道。我此时才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ANGEL·FIX会提升使用者所有感官的敏锐度,所以车上的其他人就更危险了。
ALTO WORKS的背影突然消失在黑夜中,我们只能勉强判断它左转了。连接GPS追踪APP的卫星导航系统,号志闪烁不停。
‘第四代左转!宏仔走旁边那条!接下来锁定对方的路线范围!’
爱丽丝呐喊道。第四代开的玛莎拉蒂,轮胎便发出尖锐的声响,朝左手边大楼与大楼间的道路奔去,害我撞上第四代的左肩。我们微微瞥见潜藏在黑暗中的尾灯,于是第四代再度加速,撞倒了停在路边的脚踏车。
ALTO WORKS的动线很奇怪,明明就是直线的道路却接连好几次擦撞行道树。难道是药效结束了吗?我紧张了起来。如果意识在驾驶中途随天使远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难道没有阻止他们的办法吗?
“——爱丽丝!”
我勉强挤出声音来。
“你能骇进他们的手机吗?能够改变他们的来电铃声吗?”
‘来电铃声?你在——’
“鲍伯狄伦!用鲍伯狄伦呼唤他们!”
从排气管传来的噪音之间可以听到侦探小小地倒吸一口气,第四代手里握着方向盘,表情却是扭曲的。键盘的敲打声扰乱我的心房,直到声响突然消逝。
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ALTO WORKS滑进右手边的巷子,一瞬间从我们眼前消失。正当玛莎拉蒂也要右转进入时,我的时间突然停止了。宛如淡色墨水的黑暗中可以看到红色的娇小车体翘起右边的轮胎静止不动,分明应该听不见的“Knokingon Heaven's Door”吉他和管风琴所弹奏的前奏传入耳中。那段旋律透过了我的身体,敲打我遥远记忆中的门扉,使得我无法呼吸。ALTOWORKS的车体又开始慢慢往左倾斜。贝斯也开始鼓动,和声重叠而上,终于又回到遥远的那个夜晚,鲍伯狄伦的歌声朝我蔓延。
我大呼了一口气,结冻的时间也在瞬间溶化。刺耳的摩擦声冲击我的鼓膜,红色的小车重重地摇了一下车尾在原地打转。第四代用力踩下刹车的同时,我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间,可以看到ALTO WORKS打横撞上空心砖墙的惨状。
在狭窄幽暗,路灯坏了的巷子里,终于停止不动的红色轻型自动车遭到BMW和玛莎拉蒂包夹,引擎盖上布满了空心砖墙的碎片。
阿哲学长第一个从BMW冲出来,将手伸进ALTO WORKS破碎的玻璃窗打开车门,把后座的胖子拖了出来。
“鸣海,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什么也没听说喔!”
阿哲学长口气凶恶,俯视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在水泥地上打滚。学长蹲了下去,把塞在男子嘴里的毛巾拔出来。
他就是宫岸伸雄,是我曾在宾馆目击,又被监视录影机拍摄到两次的那名男子。八成手被绑在背后吧。看他一边咳嗽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
“这个大叔不是犯人嘛!怎么会被绑着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学长转头望向ALTO WORKS的驾驶座,那里正好是撞到空心砖墙的地方,所以车门的损伤也最严重。
宏哥绕到副驾座,打开车门。
“……已经没事了。你的伤势还好吧?可以下车啰。”
宏哥温柔地对身着制服的女孩说道,并且牵着对方的手走出车子。走出来的是那天从宾馆窗户坠落的女高中生,也就是岛谷忍。低着头的她双手抱胸,像淋过雨的小兔子一样颤抖不已。
最后是第四代从空出的副驾座探身进去把司机拉了出来,对方身上的深蓝色运动服、头发、额头和颈部都沾满了血迹。
那个人就是茱莉安娜宾馆的柜台——大岛。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
第四代一边气喘吁吁地询问,一边瞪视走下玛莎拉蒂的我。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犯人。”
我干涩的声音消失在从夜晚的街道吹向巷子的风中,而第四代、阿哲学长和宏哥都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你是说他才是连续袭击援交女生的犯人吗?”宏哥瞥了一眼大岛问道。
“不是啦!其实这本来就不是连续施暴事件。”
我一边解释,一边窥看岛谷忍的表情。
阿哲学长问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吸了一口带着尘埃的气息说道:
“是有组织的仙人跳。”(度娘吐槽:仙人跳,指一种利用女色骗财的圈套。例由男女二人串通,女方以色情勾引男性,当二者到饭店中欲作鱼水之欢,再由男方出面捉奸并强行勒索)
话一说完,岛谷忍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宏哥的BMW后座坐了岛谷忍和浑身是血,失去意识的大岛,我则坐在副驾座。身躯壮硕的宫岸则坐在玛莎拉蒂的后座,阿哲学长为了看守他也一并挤在后座。耳边传来第四代打电话联络平坂帮成员处理车祸现场车辆的声音之后,两辆车就马上一起离开了。
一脸不忍的岛谷忍将大岛的头部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帕为他擦去血迹。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吧!尽管可能只有女方作如是想。
等到车子开了一会之后,宏哥小声地问道:
“……所谓的同一犯人说原本就是捏造的吗?”
我点了点头。
“大岛做的事原本可能像是管理援交组织的首脑,所以每回事件的价格和条件都很类似。结果他最后想到一招比卖春更好赚的方法,也就是拍摄对方袭击女孩的瞬间,藉以勒索。”
这种事件如果闹大了就变成刑事案件,比起一般的仙人跳更有威胁的效果。
可是对方是为了什么需要如此大笔金钱,而且还愿意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大岛走上险路呢?
‘喂!等一下。’
阿哲学长的声音经由喇叭传到我们车上,后方的车子和BMW的音响系统是相通的。
‘为什么每次男的都会刚好对女生暴力相向呢?难道他们净挑些虐待狂的客人吗?’
‘你白痴啊!’第四代以受不了的口吻插嘴说道:‘当然是下药啊!’
‘啊……”
阿哲学长听了之后哑口无言。
“……难道是给他们吃ANGEL·FIx吗!”
宏哥瞪大了双眼,透过后照镜望向岛谷忍和倒在她膝上的大岛。
“太傻了吧!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不管他们是多想赚钱,这根本是脑袋烧坏了吧!”
“那是因为大岛他……”
岛谷忍终于开口了:
“……每次我们和男人碰面的时候,大岛都一定会待在隔壁房间陪我们,也一定会马上冲过来阻止对方施暴,所以……”
“那就表示拍摄和引起骚动的时候,藏匿男人也是大岛的工作啰。”
我向岛谷忍询问后,顶着乌黑秀发的头部突然垂了下来,大概是在点头吧。所以卡拉OK事件的时候,男子能迅速逃离走廊尽头的房间,应该也是隐身隔壁房间的大岛藏匿对方的缘故。
可是这种仿佛走钢索般的危险作法是不可能一路顺遂的,最后大岛终于抽到鬼牌——也就是我昨天所目击的事件。男子施暴的方式和窗框遭到破坏一事完全出乎大岛的预料之外,更不幸的是身为目击者的我同时还是第四代的伙伴,所以平坂帮的搜索对象很可能转眼间就会来到自己身上。
“所以大岛就想出诬陷宫岸伸雄,制造他是一连串事件犯人的假象。”
透过喇叭可以听到一声从喉头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搭乘玛莎拉蒂的宫岸伸雄所发出来的吧!
“大岛隐瞒了援交组织,捏造一名变态男子每次援交的时候都对女子施暴的情节。”
‘……所以监视录影机的画面其实也是大岛捏造的吗?我真是太大意了……’
第四代以苦涩的声音说道。事情的确如同第四代所想的一般,我们命令大岛交出接连发生在茱莉安娜宾馆的事件影片时,他捏造了虚伪的上周影片。他威胁受到监禁的宫岸伸雄,又叫援交组织中其他的少女来跟宫岸伸雄在柜台前演一出戏。
“宫岸先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当我一问,又从喇叭传来和刚刚相同的声音。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你们又是……’
‘少啰嗦。’阿哲学长威吓的声音打断宫岸的问句。‘所以大岛诬陷色老头为犯人,带着他逃跑,之后是打算怎么办呢?’
这点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应该无计可施吧。
大岛虽然净走险路,但是招招都是绝妙主意。临时隐藏岛谷忍的手机,消去所有通联纪录之后再伪装成今天找到的样子交给平坂帮,都是非常厉害的招数。因为他的假情报,所以我跟第四代几乎都几乎相信就是宫岸伸雄单独犯案。
‘园艺社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四代的口气中听得出不甘心。
“其实我也是到最后的最后才察觉到的。昨天在爱丽丝房里看监视录影机的画面时,我发现无论是上星期还是昨天的影片,玄关盆栽的影子都一样。”
‘什么盆栽的影子?’
“你还不懂吗?上星期的事件是发生在半夜,光线根本不可能从外面照射进来,所以盆栽的影子也不可能和玄关成反方向。代表是白天拍摄的假影片。”
从喇叭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声,大概是第四代发出的吧!不过他佩服的对象八成不是我,而是大岛。
他也是绞尽脑汁想出这个办法,真是了不起。虽然只有一下下,但是爱丽丝、第四代和我还是让他给骗了。
可是,这个办法之后他就无路可走了。
从背后传来一阵呻吟声,原来是大岛想从岛谷忍膝上抬起头来。沾满血迹的眼皮微微睁开,露出一丝混浊的亮光。
“……要……要把钱……”
大岛继续呻吟。
“要……要把钱给……Syusyuly……”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从副驾座转过身去,想看清楚大岛的脸。可是他转眼间就气力尽失,又倒回岛谷忍的膝盖上。
我叹了口气,转回原本的方向,倒在座位上。
结果背后传来啜泣的声音。
“……我就说……不要再做了。”
岛谷忍抱着大岛的头,哽咽地嚅嗫。
“我就跟他说过逃不掉,要他住手。”
看来大岛也明白是逃不掉的,所以最后才把希望放在ANGEL·FIX上。
喇叭传来的噪音中,混杂了些许接线的声响。
接下来是一阵幼嫩的女孩声音。
‘——大岛还有意识吗?’
“不……他刚刚清醒了一下,但是又失去意识了。”
我回答了爱丽丝之后,又转头看了看大岛埋在岛谷忍膝盖间的脸庞,他双方的下眼睑上有明显的红黑色瘀血。
直觉告诉我,大岛可能不会再恢复意识了。尽管他的伤势大概不甚严重,他的灵魂却已经遭到天使抛弃而坠落地底了。也许我们再也听不到他开口了。
刚刚他说了什么?我只确定听到他说钱,接下来就是陌生的发音——Syusyuly?应该是这样的发音吧?
爱丽丝又再度发言,打断了我的思绪。
‘岛谷忍,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紧紧抱住大岛的头部,颤抖不已。
“……谁……是谁?我、我讨厌这个声音……”
“对方只是利用无线电跟你说话而已,别紧张。”我发话安慰岛谷忍,但是我这些话,就像是在空壳中回荡的回音而已。
可是侦探的发言就不一样了,话就像是刀子一样。
‘岛谷忍,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回答之后,你要自首还是一辈子服丧都随你便。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爱丽丝冷酷的发言一句一句撕裂着岛谷忍,当事人只是摇摇头,就连压抑的哭声都消失了。最后耳边只传来夜晚行驶车辆的低鸣。
‘援交组织的成员会相互往来吗?你认识M高的菱田华绘吗?’
岛谷忍一直保持沉默,最后终于抬起膝盖,把脸蛋贴在大岛的额头上。她的姿势看起来好像在点头,但是爱丽丝是不可能看见的。
尽管如此,爱丽丝还是继续质问。
‘那你应该知道大岛拜托菱田华绘做什么吧!而且是跟援助交际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菱田华绘才做得到的某件事。’
又是一阵沉默。宏哥手握方向盘,丝毫不理会后座。车子大幅度地转弯进入国道,外头传来车辆的瞎嚣声。车窗外,可以看到并行的车辆灯光散布在夜色中。
‘如果你继续保持缄默,大岛的心愿就永远埋藏在尘土底下,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我觉得这只是侦探的诡辩。
因为侦探无法保证将大岛的心愿传达到正确的位置,毕竟我们完全不了解大岛的为人和想法。他究竟为何焦急?只要继续乖乖当援交集团的首脑,稳定的收入就会滚滚而来。为什么他要做出杀鸡取卵的危险行为呢?究竟是什么事情逼得他走上险路?究竟是谁藉着红色的天使翅膀告诉他什么呢?
我一点也不明白。
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需要将他的话具体行动。
可是——
岛谷忍终于开口了。
“……大岛他……”
*
我最喜欢敲放学钟后的十五分钟,大家拉开椅子的声音就像掉落在金属屋顶上的午后阵雨,脚步声和谈笑声渐渐地扩散到走廊。钟声结束后,空气舒缓了起来,甚至感觉也不一样了,心情仿佛站在海边眺望退场一般。
但是问题出在最近我老是在教室外感受这种气氛,像今天我又翘了第六堂。望向走廊前方,可以看到学生三三两两走出一年级的教室。我把背抵在监察室的门上,躲在置物柜的后面默默地等待。从三楼走廊窗户望出去都只能看到一半的天空和街道,令人惴惴不安。
“藤岛学长……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我一听到声音就站了出来,学生会会长剑崎正抱著书包跑向我。
“突然叫我放学之后来找你,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手机信箱——”
“不好意思,我自己查了一下,因为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我非得在这种情况下请剑崎到监察室前来,所以请爱丽丝帮我调查了她的手机信箱。
“你不进监察室吗?”
“我刚刚请菱田去拿钥匙来开门。”
一听到菱田的名字,剑崎的脸色就稍微暗淡下来。她应该直觉很敏锐吧!已经感觉到我叫她来的理由了。
我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解决了你们的委托。”
“等、等一下,这里不方便说这种话。”
焦急的剑崎环视四周。
“别担心,事情马上就交代完了。总之身为首脑的男子已经遭到逮捕,所以组织也瓦解了。”
剑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虽然我说得不清不楚的,她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就表示我猜对了。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吧!千夏也是。”
她又再度抬头看我,一脸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我的表情。
“菱田不是看到了卡拉OK事件,而是遭到攻击。”
其实菱田不是目击者,而是受害者,因为她也是大岛手下的援交集团成员之一。
剑崎的右手紧握自己的左手腕,撇过了脸。
“……因为……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把自己的遭遇说成是朋友的困难,然后跟其他朋友商量。大家都这么做,所以我们也大概明白,毕竟我们跟华绘认识这么久了。”
我点了点头。
我从剑崎和千夏身上感受到的突兀感就是这回事,毕竟街头上所发生的援交事件或是强暴未遂事件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想努力就能解决的。
可是,她们并不是基于身为学生会成员而想维护校园的和平。
她们只是想帮助朋友。
剑崎向我鞠躬说道:“谢谢学长,我先走一步了。”说完她就回到学生会的办公室。我目送她关上门,随即转过身来打开监察室的门。
菱田坐在铁架环绕的桌上抽泣哽咽,因为我叫她早点过来这里等我。看来她都听到刚刚剑崎说的话,实在是太好了。
我将手绕到背后关上门,等待哽咽消失在放学后的吵杂声中。
我不清楚菱田是如何认识大岛,又是为何开始援助交际。如果是爱丽丝或是第四代,应该会问出更多关于大出的情报。但是,现在我已经没那个力气了。菱田很想放弃援助交际,但是又无法告诉任何人。她苦恼了许久的结果是告诉两个朋友她的“朋友”在援助交际,而她的求救讯号也确实地让大家听到了。
所以此时身为侦探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喂,菱田,你来帮忙监察委员会也是大岛的命令吧!那个男的是命令你偷出保管在M高某处的某样东西吧!
这个问题缩到了我喉咙深处。
取代质问的是这句话。
“你还会继续帮忙监察委员的工作吧?”
菱田稍微抬起哭得红肿的脸庞。
“有时候继续说谎对大家比较好。”
所以我希望你继续帮忙监察委员的工作,这样你对千夏说的话就不再是谎言了,而且我也完全做不来监察委员的工作。
菱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跑过我身边,快速地冲出监察室。现在这样就好,等待泪水干去是需要时间的。
隔壁的学生会办公室传来用力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隔着墙壁也听得一清二楚的说话声。
“佳也!事情真的解决了吗?……哇!好厉害喔!不亏是藤岛学长!我们也要赶快告诉小华!”
那是千夏的声音。她一说完话就听到剑崎规劝的声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喜悦而突然跑去通知菱田的话,之前一直假装没发现谎言的事就破功了。我觉得现在如果跟千夏打照面会很麻烦,所以我也离开了监察室。穿上刚刚还卷在手里的牛角扣大衣,背上书包,走下楼梯。几名精神饱满的一年级经过了我身边。
“对不起,我没能从菱田华绘身上查到什么。”
我一进入NEET侦探事务所就跟爱丽丝报告这件事。
“我就知道。”
她背对着我说道。
“知道是指……”
“调查的时候如果没把你的滥好人个性一并计算进去就当不成你的老板,光有鸟谷忍的情报就够了。而且已经在大岛房间里找到中央园艺委员会的臂章。事情确定了。”
我叹了一口气,靠在寝室入口的门框上。
“大岛的情况如何?”
“他还没恢复意识。”
我的心情因为情况如同预料而黯淡了起来。
“所以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交给了谁,总之大岛房间里搜到的档案夹里只有臂章、笔、胶带和安全别针。我们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包括园艺社时代的活动日志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爱丽丝转过头来,朝我胸口投以冰冷的视线。
“——他们的目的是彩夏的罂粟花培育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