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法欺骗自己了。
幸宏低头趴在桌上。昨天的事一直在脑內盘旋挥之不去,使他失眠了一整晚。刚刚吉田說幸宏的脸上有黑眼圈,所以他现在的脸色想必很糟吧。
刈谷学长說的沒错。现在的他完全提不起劲,而且也根本不想奔跑。
昨天幸宏与刈谷比赛了短跑。两人仅此一战,之后沒有再较量。从平时的成绩来看,刈谷会获得压倒性胜利也不足为奇,可是问题重点不在那裡。
就算冲上阶梯,心情也一点都不觉得振奋……感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啊。
幸宏的集中力变差了。这件事不用刈谷說,他自己就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热忱——对阶梯赛跑的热忱。
『神庭——』
昨天刈谷所說的话还萦绕在耳。
『沒关系,你可以退出。』
刈谷的语气並非责备,也不像为了刺激幸宏而說重话,他单纯是为了幸宏而說出这句话罢了。尽管幸宏心裡明白,还是免不了受到打擊。尤其让他失望的,是听到这句话无言以对,甚至在內心角落认同「或许退出比较好吧」的自己。
……今天的社团活动该怎麼办?
今天是星期六,课业只有到中午为止,一到下午社团活动就会立刻开始,沒有时间犹豫了。现在第三堂课已经结束,只要剩下的第四堂课一结束,自己就必须立刻到第一体育馆屋顶集合。
「请各位回座。」
大津走进教室,上课钟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幸宏挺身坐好,打开笔记本。
「今天就听听久违的御神乐的发音吧。请妳从第三段开始唸起。」
——大津难得爽朗地說话。「好的」御神乐答道,从座位站起身,开始朗读教科书。她的发音字正腔圆,就像是真正的外国人一般。大津愉快的听她朗读,然后在适当的段落请她停止,周围很自然的响起掌声。
……御神乐同学的英语也很优秀啊,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呢。
幸宏在內心感叹。御神乐只不过大自己一歲,成绩卻是名列前茅,现在已经站在指导班上同学课业的立场。她不但与同学们越来越熟稔,还渐渐成为女同学之间的领导者。
相比之下,我卻是……
幸宏缩起身子,以防被大津点名提问,一边注视时钟的时针。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第四堂课也终於结束。虽然幸宏不觉得光阴似箭,可是不断前进的时间还是让他相当难受。大津开始收拾东西準备离开,当下课钟声一响,幸宏身子震了一下。
……怎麼办?
如果继续待在这裡,井筒可能就会来找我。不对,他有說今天要去外面买午餐,所以会过来的可能性偏低吧。对了,我今天沒有带便当啊。希春姊最近好像都很忙,根本沒有机会交谈,这樣我的午餐该怎麼解決呢……
「各位,请稍等一下——!听我說、听我說——」
正当幸宏一边将教科书收进书包,一边思考时,一个女同学走上讲台喊话,是三岛真琴。她是一位待人不分男女,很健谈的开朗少女,可說是班上女同学之间的领导人物。她一喊话,原本準备离开教室的同学们也都停下腳步。三岛大力挥起左手叫道:
「御神乐同学有重要消息要跟大家报——告!」
御神乐站在三岛的左手旁。其他还有几位女孩子也站在她周围,眼瞳散发著光辉,她们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跟在御神乐身旁的少女。御神乐从她们之中前进一步,慢慢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是所有人的注目焦点之后,缓缓說道:
「我,御神乐绫女決定参加这次的学生会长选举,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喔喔——!」教室响起一阵欢声,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幸宏见状也跟著鼓掌,御神乐缓缓低头答谢。
「所以我希望我们一年三班全体都可以为御神乐同学加油。就算我们只是一年级生也沒什麼好怕的!让我们班的人选上次期学生会长吧——!」
三岛带头喊话。
喔——!!
除了在她周围的女同学之外,就连教室內的男同学也都举起手臂高声赞同。班上同学纷纷围到御神乐身边。幸宏也打算加入那个圈子——
可是又不知为何停下腳步。
「…………」
幸宏就这樣拿起书包悄悄离开教室,移动到走廊时,碰上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教室內的同学们。他回避眾人充满疑问的视線,快步在走廊前进。
「呼……」
幸宏走到餐厅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从直線穿廊眺望外侧,接著穿著室內鞋移动到中庭,在数张板凳的其中一张坐下。
……为什麼会这樣?我明明很想到御神乐身旁啊。
幸宏回想在教室发生的事。自己明明很想到御神乐身边,卻不禁停下腳步;无法靠近御神乐,裹足不前不愿到她身边。这是为什麼?
是因为自己在为阶梯社的事烦恼的关系吗?对於一个作茧自缚,原地踏步的人来說,御神乐是不是太过耀眼了呢?幸宏一边想,一边无力地靠上椅背。
天空一片蔚蓝。幸宏以为这就是秋季的晴朗天气,卻突然吹起一阵冷风。他缩了一下头,思考接下来该怎麼办。
果然还是去参加社团活动比较好吧……
昨天刈谷只有在赛后說出那句话。之后幸宏与小夏一同前往第三校舍,然后再和刈谷会合,不过他沒有再对幸宏多說什麼。
难道是我听错吗……应该不可能吧……可是,他沒有明确叫我退出阶梯社,我也还不想退出啊……
还是去社团吧。幸宏做出決定,抬起头。
这时,他才发现有人站在身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美冬姊?」
「…………」
堂姊搖晃双马尾发型,露出有些不悅的表情站在身旁。幸宏有些口吃地问道:「有、有什麼事吗?」美冬将手拿的布袋上提,放下,又上提,再放下。幸宏的目光不由自主跟著布袋移动,可是他完全不能理解动作的意义。
「咦?什麼意思……」
「…………」
美冬不发一语,手提著布袋,別开视線,不肯直视幸宏。幸宏兴趣盎然的看著布袋,从外观上来看,只能勉強得知小布袋內装著像盒子一樣的东西,无法确认內容为何。
(插图040)
「美冬姊……请问这是?」
「拿去。」
幸宏再度开口询问,然而美冬卻突兀地将布袋推给幸宏,跑离现场,幸宏呆然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过了一会儿,再度吹来的寒风让幸宏回神,打开布袋。既然对方把袋子推给自己,那应该可以打开来看吧。
「裡面放著什麼呢?」
幸宏說道。如他所料,袋內装著一个盒子。粉色调的椭圆形外型让幸宏联想到便当盒。他将盒子自袋內取出,打开盒盖。
结果盒子真的是便当。
「哇啊!?」
幸宏惊吓的叫出声来,附近经过的学生用诡異的眼神转头看向他。幸宏急忙盖起便当盖,慌张的环顾四周。他发现有数位同学盯著他,连忙离开中庭。
结果他最后还是来到老地方第一体育馆屋顶。九重、三枝、天崎、还有小夏都已经抵达屋顶。九重正唱著「爱情便当之歌」,让幸宏察觉自己做了错误的決定,但为时已晚。眼尖的九重立刻发现幸宏带著便当,盛气凌人的对他說道:
「来——啦,我久候多时了——!今天的爱情便当不知是那种菜色啊?是歌颂爱意的诗篇,还是一千毫克的牛磺酸(註:Taurine,又称氨基乙磺酸,是蛋白质裡的氨基酸的一种)呢?」
「一千毫克的牛磺酸是什麼鬼东西啊?」
幸宏对九重吐槽,可是她全不在意,从幸宏手中抢过便当盒。「唔唔唔」九重认真的从便当盒外观开始一一观察,幸宏见状无可奈何的搖搖头。今天的便当就算被看到也沒什麼关系,虽然给他便当的对象出人意表,不过便当的內容普通,料想九重也无法做出惊人反应。
「那麼,让我看看內容——吧!」
「喀」一声,盖子被用力打开。「呣」九重顿时蹙眉,大概是因为菜色稀松平常,让她期待落空了吧。幸宏伸出手——
「看夠了吧,请把便当还给我。」
脸上流露些许笑意,意图取回便当。九重「嗯——?」地陷入沉思,然后——
「瓶盖,这便当是谁做的啊?」
突然问起不得了的问题。幸宏吓得心臟都快跳出来,回答:
「咦……当然是希春姊做的啊,怎麼可能会有其他人啊……」
「什麼——不是吧——不一樣、不一樣——这便当不是希春姊姊做的啦,我看的出来喔。我看尽人世间爱妻便当数十年,凭我的直觉,絕对敢肯定这不是她做的便当啦。瓶盖,快给我从实招来!这便当是谁做的?你是从谁手上收下便当的?」
「…………」
九重的逼问拳拳到肉,让幸宏忘记吐槽「九重学姐,妳是几歲啊,竟敢自称资历数十年」,呆立在原地,全身冒汗。
「这个,请问妳在說什麼……我不了解妳的意思……」
「我们不妨试著一一列举有可能赠与神庭便当的人物名单好了?」
更糟的是,三枝还在这时插话提供馊主意。「喔喔」九重擊掌叫好,接著說道:「让我想想——」一边将大大的眼瞳微微移向左上方。
「这个嘛——从我最近的观察来看,可能是小真妹妹吧!」
「噗!」
九重說出的名字出太过出人意表,导致幸宏喷饭。「我猜中了?我猜中了?」可是九重卻显得很愉快。
「怎麼可能啊!这跟三岛同学有什麼关系?妳这答案太突兀了吧。」
「不对吗——我对这答案还满有自信的耶——那我再想看看……」
「夠了吧,请把便当还给我。」
「……会不会是美冬呢?」
然而站在九重背后的天崎低声呢喃,让幸宏无法自我,手指一滑,抓不著原本要抓住的便当盒。
「啊!你刚刚有所动搖喔!小泉干得好啊!这樣你百口莫辩了吧。」
「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樣!」
幸宏拚命否定,可是难以力挽狂澜。九重一副眉飞色舞的神情,捧起便当——
「真不得了——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啊。」
不知为何做起礼拜。
「所以我說妳搞错了嘛!而且妳有证据吗?不要乱說话好不好!」
事到如今,只好死不承认。幸宏吃了秤铊铁了心,态度转为強硬。
「算了吧,神庭。很可惜,你已经输了啊。」
这次換三枝侵袭而来。「这话是什麼意思?」幸宏反问,三枝手指幸宏的背后說道:
「你看,原因就在那裡——」
幸宏看向三枝手指前方。
「正确答案。」
小夏举起写著上述文字的白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小夏姊啊————————!
幸宏在內心嘶喊,无力的坐倒下来。
「抱歉,我来迟了。」
到了下午两点,刈谷总算来到「社办」。刈谷以外的社员在一点以前就已经齐聚一堂,做好暖身运动,並且讨论完关於今天的拉力赛事宜。九重仰望似乎是奔跑过来,看起来有点出汗的刈谷,开口抱怨:
「喂,副社长!副社长不来参加,社团活动怎麼有办法开始啊?给我交待清楚你迟到的理由!」
「……真想不到妳这麼啰唆。是学生会找我去,结果谈一谈就耗到现在了,对不起。」
刈谷說完低头道歉,九重双手叉於胸前,改变态度說:
「学生会?难到是中村找你吗?她跟你說了什麼?」
「不是,是学生会长遊佐。他跟我谈关於今后的行动方针,还有一些顼事。」
幸宏看到刈谷敷衍了事,察觉到他恐怕是去帮忙学生会的工作吧。面临次期干部选举的到来,学生会似乎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可是因为他不能明說,所以只好含糊带过。
「请问一下,今后的行动方针內容是什麼呢?如果是有关会计,那应该是我的工作,该过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刈谷学长啊。」
天崎說道。连九重都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瞠圆眼瞳看向她。三枝调整眼镜位置,一边露出苦笑。
「不,跟会计的事无关。別說这些了,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吧。社长,快点开始拉力赛的测时。」
刈谷难得开口转移话题。天崎似乎还想再說些什麼,可是三枝轻拍她的肩膀,让她闭口不言。井筒见状对幸宏說道:
「我总觉得最近的小泉学姊经常会強出头啊。」
「……嗯,你說的对。」
幸宏答道,可是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天崎的事固然令他在意,但是他现在碰上的问题比那更棘手,沒有余力去管其他人。
幸宏总觉得事不关己。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很无情,也对此心浮气躁。然后只要一看到刈谷,就会一直想起昨天的事。
『沒关系,你可以退出。』
这句话又在幸宏的脑內响起,真不爽,真的很不想听见这句话。虽然很清楚会被这麼說也是无可奈何,但自己就是不想听见。自己在生刈谷的气,由於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无理取鬧,所以怒意更是倍增。
「那我们準备出发吧,今天的场地是第三赛道喔——」
眾人听从九重的号令,前往礼堂。先进行道歉练习后,決定好比赛组合,第一场比赛由幸宏和三枝开始。
「瓶盖!你这阵子状況不佳,所以一定要给我尽力奔跑喔。」
九重激励道。幸宏暧昧的点了点头,移动到三枝身旁。三枝用手抵著下顎說:
「我跟神庭在这个赛道的成绩並无太大差異,能洞察机先的一方就会获胜吧。」
幸宏默默的低下头。三枝之所以这麼說,应该是打算给予幸宏建议吧,言下之意是要幸宏在奔跑时不忘忖前思后。
……总之一定要把心放在阶梯赛跑上。再这樣下去真的不行,真的会回不了头……
小夏喊出起跑口令。幸宏弯下腰,试著像以往一樣摆动身体,心想或许这樣就可以取回一些失去的不明事物——
「开始!」
卯足全力冲刺。他的位置略微超前三枝,就这樣冲上通往第一校舍的阶梯,立刻卡入左手边的阶梯內侧。
「…………」
可是,就到此为止。
三枝渐渐追上。虽然他在外侧奔跑,可是速度卻好像要超越幸宏。
「……唔。」
幸宏无法投入比赛,让三枝进逼上来。在要抵达三楼时,幸宏完全被超越,前方受阻。
从此开始差距越来越大。幸宏自觉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想要停下来走路,光是追逐三枝的背影都让他觉得难受,也非常在意其他在走廊上步行的学生视線。
果然我还是不行吗……
幸宏一边奔跑,一边不知不觉垂下头。
「!」
突然间,幸宏的意识被拉回现实,看向走廊前方。在第一校舍三楼的中央走廊、T字路口前,从阶梯室的位置传来数人的笑声,同时走廊尽头的右侧也感觉有人。幸宏立刻向左转,可是——
「!?」
他察觉左侧也有人,在內心判断只能停下腳步了。这时,有颗足球从阶梯室飞来,逼得幸宏弯下腰闪躲,接著有一位男同学笑著从阶梯室奔出。大概是在追逐足球的男同学撞见幸宏,一时心急,打算往走廊尽头回避,可是煞不住车。幸宏看向T字路目的中心,从右侧走来的女同学们被弹跳的足球吓著,各自準备朝不同的方向闪躲。这时,从阶梯室奔出的男同学混入女同学之中,一位察觉男同学存在的女孩企图再往別的方向躲避,但是卻有五、六位学生一边聊天,一边从尽头左侧走来。他们谈得忘我,沒有注意前方,完全沒发现足球与女同学们。
「!」
幸宏当机立断。自己所站的位置、其他学生的动作、足球的轨道、以及现场的状況。
看来只能这麼做了。
他朝右前方飞跳。一边确认女同学们逐渐靠牆躲避,一边故意让自己跳向走廊正中间,同时举起手臂抓住飞来的足球,並将球压向地面。可是因为沒有做好落地动作,使肩膀受到撞擊。后背擦过地面,抓住足球的右臂朝奇怪的方向扭曲,关节发出惨叫。
「咕呜。」
即使如此,幸宏还是咬紧牙根忍痛,勉強站起身环顾四周,学生们大多呆若木雞。因为幸宏向前跳的关系,从阶梯室冲出的男同学得以站在空出的位置;接著从阶梯室出现的两位男同学也沒有与任何人发生碰撞,当场停下腳步,好奇的低头看著幸宏。
「阶、阶梯社的,这樣很危险耶……」
追逐足球的男同学說道。他本人大概是不带恶意吧,脸上的神情很明显的知道自己有错,然而周遭同学的情绪卻被这句话带动。
「喂喂喂,不会吧?」
「自己摔倒可怪不得別人啊。」
「差点就要酿成大祸啦,注意一点好不好。」
恶意的批评此起彼落。幸宏站起身——
「真是抱歉。」
向大家低头道歉。他按住有些刺痛的手肘,转身準备离开。周围的学生冷漠地看著他。
……总之,沒有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幸宏心想,面向前方準备继续阶梯赛跑,这时——
「等一下!」
有人叫住他。不,这句话並不是针对幸宏,而是针对在场的所有人。原本要各自解散的学生全部停下腳步,回头看向說话者,幸宏也跟著转头看去。
「你们太过分了吧?怎麼可以說这种话啊!」
說话的人是御神乐。她倒吊柳眉,双手插腰。幸宏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表情,不禁心想:「好漂亮。」完全忘了现在的处境。
「神庭同学:你不要紧吧?你的肩膀撞伤了对不对?」
御神乐一路分开好奇观望的学生人潮,走到幸宏身旁。由於她伸手想要触摸幸宏的肩膀,使幸宏突然避开。御神乐歉意满满的瞇起眼睛,放下手,然后面向学生们說道:
「你们一副认为都是他错的态度,可是你们刚刚沒看到事情经过吗?我站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喔。」
御神乐的目光变得相当尖銳,伸手指向走廊尽头的左侧——即是幸宏前进方向的另一边。在场学生开始紧张,御神乐继续說道:
「这颗足球是你们的吧?为什麼这颗足球会飞过来呢?然后,你是从阶梯冲出来的吧?那边的几个人则是聊得忘我,我觉得你们根本沒在看路啊?还有妳,妳有发觉自己躲避的方向挡到別人的去路吗?妳该不会是想都沒想就移动身体吧?」
御神乐一一点名,无人可倖免。眾人都败在她的视線之下,转移了目光。
「你们以为他为什麼会跌倒啊?该不会以为他是绊到腳吧?才不是哩。你们所有人可以平安无事,都是因为他在一瞬间做出正确的判断並且行动啊。他是刻意让自己跌倒,勉強接下球耶。可是你们的态度算什麼?竟然把他当罪人般看待,到底知不知羞恥啊?」
「………………」
学生们闭口不言。虽然男同学中有人低头昨舌,不过沒有人出面反驳御神乐的言论,幸宏也被她的气势压倒。在场也有二年级和三年级生,可是一年级生的御神乐卻完全控制了场面,流露出威严的氛围,沒有人敢忤逆。
「绫女,別、別再說了啦。」
走廊传来杂乱的腳步声,几位女同学跑了过来。对御神乐說话的是三年级生的女孩,深蓝色的缎带在她胸口搖晃。
「妳看,大家都在反省了啊。所以我们就此解散吧,好不好?」
女孩像是要抱住御神乐般抓住她,让她与在场学生分开些许距离,同时其他女同学疏散学生。遭御神乐责难的学生们各自对她做出反应,有些人点头示意,有些人怒瞪她之后离去。
「那群笨蛋真是让人越看越火大。」
御神乐罵道。幸宏吓了一跳,想不到她会出这种话。
「神庭同学,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去保健室比较好?」
御神乐转过身注视幸宏說道,然后担心地靠近他。幸宏意急心忙,连连叫著「我沒事、我沒事」打算跑离现场。可是他的手臂被抓住,一瞬间痛楚袭来。
「痛!」
虽然幸宏拚命忍耐,不过疼痛还是让他表情扭曲,御神乐急忙道了歉后放开手。幸宏挥手回应,面向御神乐說道:
「我真的沒事。还有,谢谢妳帮我說话。」
「我不是帮你,只是說出真相罢了。阶梯社真了不起啊。」
御神乐微笑回答,看起来非常漂亮。幸宏靦腆的笑了一下,看向站在她周围的女同学。从缎带的顏色看来,出人意表的她们都是三年级或二年级生。而且她们的站立位置还是以御神乐为中心,刚刚使力将御神乐与学生分开的三年级生,现在退后一步站著。
「难道这些人都是御神乐同学的支持者吗?真厉害,妳已经得到这麼多上级生协助啦?」
幸宏随口說道,他不想让彼此陷入沉默。御神乐听到幸宏的话,向背后看了一眼回答:
「是啊,她们都是我重要的伙伴。不过,其实她们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伙伴。我编入班上时老师也有說过吧?因为我是第二次念一年级,所以和许多二年级是旧识。再加上我去年有参选,因此也跟一些三年级生有所认识啊。」
御神乐微微挺起胸膛說道。她自傲的态度內带有几分稚气,同时又充满絕无恶意的自信。幸宏不禁看呆了眼,为之著迷。
「我想你还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较好。不早点治疗的话,伤势可能会更恶化喔。」
「不,沒关系啦,我真的不要紧。妳看,已经不会痛啦。」
幸宏挥动右臂說道。痛楚确实已经消退,肩膀也可以自由扭动。虽然御神乐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她尊重幸宏的意愿,沒有再加以強迫。不过,她在要离开之前,看著幸宏的眼瞳,低声說道:
「神庭同学,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你不需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对现在的幸宏来說,这句话十分沉重,让他想起刈谷所說的话。结果自己还是在勉強自己吗?說实话,是不是自己已经想放棄阶梯赛跑了呢?
幸宏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中走廊变得空无一人。
幸宏回到礼堂前,大家喊出「喔喔」的欢呼声,看来他们都很担心幸宏。幸宏向大家說明事情经过並致歉,虽然类似事件在近来次数大幅減少,不过以往还是发生过不少次,因此九重听完之后反而显得松了一口气,只有下令要幸宏前往保健室接受治疗。「这是社长命令!」听到九重这麼一說,幸宏也不由得不遵从。他在井筒的陪伴下,前往保健室。
「可是我看你还是缺乏干劲啊?才在比赛开始而已,三枝学长卻完全沒发现你碰上麻烦,这代表你们之间的差距很大啊。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井筒在路上激励幸宏。幸宏笑了一下,心想要是說出自己觉得阶梯赛跑很无趣,不知井筒会做何表情。
「喂,你有沒有听进去啊?不要只顾著笑,快回话啊。」
井筒不耐烦的瞪著幸宏說道。幸宏犹豫了一会儿,決定试著开口:
「从前阵子开始——」
「嗯。」
「我总觉得阶梯赛跑很无趣。」
「……什麼?」
井筒反问道,眼神显得不敢相信。
「你說觉得阶梯赛跑很无趣!?」
「对。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感觉……就好像失去热忱一樣,就算冲上阶梯,也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
「……喂,喂喂喂,神庭,你在胡說什麼啊?」
「嗯,我可以理解你无法置信啦,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可是,我是說真的。」
幸宏低头往下看。走廊绵延不絕,自己的双腳正在地上行走。
「你只不过是因为稍微状況不佳,才一时变得怯弱而已吧?一定是这樣啦。」
井筒拚命挤出笑容說道。可是这点幸宏老早就考虑过了,他已经为此烦恼了好几次。
「或许是如此。可是,我觉得也有可能不是。跟阶梯社的人在一起很愉快,我沒有任何不满,但是我的心情就是无法投入啊。」
「…………」
井筒无言以对,幸宏說出決定性的话语:
「我打算休息一阵子。」
「!?」
井筒瞠大眼睛,似乎想要吶喊什麼,可是又把话吞了下去。
……就是这樣。
幸宏說出口之后总算下了決心要休息一阵子。如果情況还是沒有好转,就干脆退出。御神乐所說的话萦绕在耳,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再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奔跑了。
两人抵达保健室之后,井筒說道:「那我走啦。」返回起跑位置。
「呼!」
天崎伸手抵住天花板,奋力一跳。她在运动垫上落地,缩起身躯。当她以为撐过冲擊力的瞬间,身子往前倒了下来。
「啊,糟糕……」
天崎紧咬下唇,伸手撐住体育垫。不管练习了多少次,这招跳跃就是无法上手。
「可惜、可惜,妳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流畅了呢。」
九重单手拿著毛巾走来。天崎站起身,用手轻轻调整乱掉的前发。
「如果花太多时间承受冲擊力,施展接续动作的速度就会变得太慢,这樣是不行的……真是事与愿违啊。」
天崎接过毛巾,一边說道。九重绽放笑容——
「才刚开始嘛,不必急著想一步登天啦。」
轻拍天崎的后背說道。
现在天崎、三枝与九重正在第三校舍一楼走廊进行天崎的特训。由於不方便继续进行拉力赛的测时,所以临时更改计画进行技巧练习。刈谷则是和小夏在新校舍研究大楼进行个人训练,不在此地。
「话說回来,水戶野妹妹还真是奇怪的女孩啊。在我看来,她的奔跑方式不像是有受过正规的田径训练,可是卻敢跟小真妹妹夸口說自己是天才呢。」
九重提起水戶野,原本盯著电脑萤幕的三枝抬起头說:
「只靠才能的人的本事,根本不过尔尔啊。我想她一定一支过某种训练,否则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因为那些动作絕对需要肌力,不可能有人能夠毫不锻鍊就长出肌肉啊。」
「你說得对……会不会是山上有另类的课程呢?那裡虽然沒有运动性社团,不过感觉会使用划时代的运动科学来上体育课呢。」
天崎一边擦汗,一边看向三枝的电脑萤幕。
「不。我有调查过,山上的授课並沒有奇特之处。比那更重要的是,山上原来是靠天马财团的资金设立的学校啊。」
三枝将天崎的动作输入为数据,一边若无其事的說道。「真的吗!?」九重惊讶的叫道。三枝的目光微微上移,面对追问的九重,继续解释:
「我稍微查了一下山上的校史沿革。我以为跟眾所皆知的传统学府桔梗院比起来,只有短短十年历史的山上应该不难收集资料。在我调查山上的资金来源时,发现它是由天马财团旗下的复数企业出资设立。这樣說起来,以前小泉也說过自己曾经推甄錄取山上吧?」
三枝看向天崎,她默默地点头回应,接著說道:
「是啊。虽然过程中有考核在校成绩,也有接受口试和笔试,不过当时我也有感觉这似乎一切都已经決定好了。等到面试结束要返家时,还有理事和老师来和我打招呼,让我吃了一惊呢。」
「竟然这麼露骨啊。嗯,总而言之它的资金来源是天马财团。說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其实好戏从此开始呢——」
三枝的眼瞳发出光芒。
「天马财团最近似乎在搞內斗吧?有部分子公司遭到外资企业独占收购股权,而且还对此首肯呢。」
「咦?这句话是什麼意思?」
九重呆然问道,天崎的面色十分凝重。
「报纸也有刊登啊,媒体宣称这可能是日本最大笔的收购行为呢。这就叫做T0B吧?虽然天马财团不会因此有太大改变,不过媒体仍然刻意引用『反叛』等耸动的字汇炒新闻。我一时好奇试著调查,结果找到以前的新闻,发现其实天马财团在过去也面临过分裂的局面,而且当时被說是主谋的人物似乎还和我们认识的人有所关联喔。」
「真的吗?是谁、是谁?难道是水戶野妹妹吗?」
九重惊叫道。天崎用尖銳的眼神看向三枝,三枝迅速确认她的目光,耸了耸肩膀回答:
「对不起,我现在还无法肯定。等到事情确定之后,我会再說明。」
「什麼——!小三三,好贼喔,这樣人家会很在意耶——沒确定答案也沒关系,先告诉我嘛。」
九重被卖关子,不满的抱怨。三枝装模作樣的举起双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转变话题說道:
「对了,关於水戶野同学,我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发现了一些事。」
「什麼?」
出人意表的发言,让九重立刻转移兴趣,天崎的表情也显得有些迷惑。三枝愉快的观察两人的反应,接著重新面对电脑萤幕。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她的成长环境应该不尽理想。至少她本人认为自己是不幸的,所以对於攻擊他人的行为並不抱有罪恶感。」
三枝注视电脑萤幕,侃侃而谈:
「她带有过度的被害意识。认为既然自己受到的待遇如此不公,那麼作些恶事也应该会被允许。这种心态最恐怖的地方就在於,只要当事人深信不疑,就会对事实与真理视若无睹,不断伤害他人,丝毫不懂得反省。这也当然,因为他们会为自己找借口,心想:『我比你更不幸啊。』
說穿了,这是过度的自卫行为。由於她自起初就对自己施加強烈的被害意识,因此只要別人再对她施予压力,她的个性就会轻易扭曲。就像是一种过敏性反应啊。」
三枝理所当然似地說出残酷的话语,使九重和天崎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天崎对不动声色的三枝說道:
「……你說得真露骨,我有点惊讶呢。」
三枝看了一眼天崎,露出贼笑回答:
「是吗?我只不过是說出以往的自身经验罢了。我觉得水戶野同学的言行举止很幼稚,可是无法置之不理。」
「唔,这樣子啊……也就是說,水戶野妹妹有必要加入阶梯社啰。」
九重面色凝重,点头数次說道。这回換三枝一个头两个大,他一边搔头,一边喃喃說道:「不,事情不是这樣啦。」
「沒错,就是如此啊。看来有必要让阶梯社遍及山上!我必须快点命令小源準备才行。」
可是九重一个人一头热,还很高兴的說:「其他社员要怎麼办呢——」
「…………」
这樣一来就无计可施了。三枝和天崎莫可奈何的搖搖头,注意到井筒面如死灰地从走廊前方走来。
「井筒?」
「井筒,你怎麼了?」
井筒听到前辈叫喚,两眼无神看向他们,叹了口气。
「难道是神庭受了重伤吗?」
井筒搖头回应天崎的疑问。他虽面露难色,可是走到三人面前就立刻解释原因:
「神庭那家伙,說想要休息一阵子,暂时不参加社团活动了。」
「你說什麼?」
原本愉快地作著白日梦的九重突然改变表情,立刻靠上井筒,一本正经的问道:
「井筒,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社、社长……这是因为这个那个所以……」
井筒一时手足无措。天崎注视面红耳赤的井筒,将双手交叉於胸前。
幸宏对前辈们低头,告知自己想要休息一阵子。以九重为首,天崎和井筒都相当震惊,不过刈谷和三枝卻显得态度冷靜。虽然小夏看起来也十分沉著镇定,可是因为幸宏无法理解她的表情,所以无法下定论。
「对不起……」
最后幸宏只說了这句话,然而九重卻又是安慰又是发怒,鬧得一发不可收拾。结果仰赖刈谷居中制止九重,场面才控制下来。幸宏随后离开了第一体育馆屋顶。
「唉……」
他边走向第一校舍一楼的置鞋柜边叹气,觉得心情很诡異。虽然感觉自己总算解脫了,卻又似乎倍受逼迫。脫力感与焦躁同时存在心中。
……从下星期一开始,我该怎麼办?
学校的课业当然依旧,以往的高中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可是,此时卻有奇妙的疑问產生,幸宏莫名的对明天以后的自己感到不安。
……未来我该怎麼办?
幸宏不经意的想起御神乐所說的话。
『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
他觉得自己现在只能依靠这句话行动。
「哎呀,真是奇遇。」
当置鞋柜进入幸宏的视界范围时,有位从教职员办公室沿著走廊步行过来的学生叫住他。那是一位高额头,戴著眼镜的女学生。她手上的紫色臂章繡有「学生会执行部」字樣,身上的缎带顏色是代表三年级生的深蓝色。此人是堪称为阶梯社天敌的学生会执行部长中村千鹤,目前正朝著幸宏迈进。「是不是刚刚的骚动惹她不高兴了?」幸宏觉得反射性思索「会被怒斥的理由」的自己很沒用。
「你的阶梯社同伴呢?我是指那个刺蝟头的男孩。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中村走到幸宏面前,环顾四周說道。幸宏顿时觉得心情苦闷,不发一言。中村将视線转回幸宏,惊讶地问道:
「怎麼啦?你好像心情很忧郁啊。放心吧,我不会为刚刚的事责备你,御神乐同学有告诉我那不是你的错了,她的个性也变得圆滑许多了呢。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不过看来下一任学生会交给她也沒问题啦。」
幸宏听到御神乐的名字,抬起头看向中村。两人四目交会,让他紧张了一下。中村「呼呼」地露出贼笑,然后——
「这樣說起来,你跟她同班嘛,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啊。虽然去年行事作风有些太过強势,不过今年低调许多呢,看来她会是个不错的学生会长。不过我倒是希望她可以加強取缔你们,再加上参选执行部长的人会是由我一手教出来的后辈,双方搭配起来可說是全无破绽啊。阶梯社学弟,你觉得我的计画如何?」
中村双手插腰,洋洋得意的說道;一旁的幸宏无言以对。
「喂喂,你到底怎麼啦?就算她当上学生会长,阶梯社也不会立刻废社啦,別这麼沮丧好不好。」
中村似乎为幸宏的反应感到困扰,突然一改语气,溫和的說道:
「別說这个了,你既然和御神乐是同班同学,就该为她加油啊。同学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喔。」
她大概是在安抚幸宏吧,說话的话调加快,漫无边际的开始說教。幸宏只能连连点头,不断回答:「是的。」对幸宏来說,他很乐意为御神乐加油。如同中村所說,她给人感觉很优秀,而且也很溫柔。虽然方才看到她生起气来意外可怕的一面,但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最重要的是,与她的邂逅異於其他同学的事实,让幸宏视她为与眾不同的存在。
……对了,问问她关於去年的御神乐的事好了。
幸宏打算对中村询问社团前辈们避而不答的疑问。「既然两人已经交谈了这麼久,她应该肯回答吧」幸宏心想,內心小鹿乱撞。他轻轻调整呼吸——
「请问……」
鼓起勇气开口询问。原本不停說话的中村发现幸宏有所反应,立刻停止发言倾听。
「御神乐同学在去年是个什麼樣的人呢?」
「这个嘛。我觉得她有点努力过头了,不过我想这跟她当时是一年级生也有关系。另外,她的想法挺偏激的,感觉就是『伸张正义、嫉恶如仇』吧?
啊,你现在一定觉得她跟我沒两樣对吧?我告诉你,我可是很重视学生的自主性喔。阶梯社现在之所以还能存在,就是因为得到学生总会的认可啊。这点你可別搞错。」
中村豎起拇指說道,幸宏「呃」地傻傻回话。中村抬起头,不满的对幸宏說:
「然后呢?你为什麼要问去年的事?那女孩在休学期间似乎有所成长,我想她的想法跟去年应该不同了,你该评量的是现在的她啊。就算九重那些人给你灌输错误的观念,你也別去理会。那家伙真的是个问题儿童啊,凭那种成绩也想跟刈谷同学上同一所大学,一定会落榜的啦。真是異想天开……」
中村最后几句话低声呢喃,幸宏无法听清楚。
「总之再见啦,你要振作一点喔。」
中村语罢离去,幸宏低头敬了个礼,走向置鞋柜。他一边走,一边茫茫然的想起御神乐。
她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啊……虽然去年的她个性好像更強硬,可是现在已经圆滑许多了。而且又溫柔,还帮我說话……
幸宏回想起阶梯赛跑时的事情,不禁露出微笑。阶梯社到目前为止在赛跑中被抹黑侮蔑过很多次,可是从来沒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原本幸宏只能忍气吞声,为莫须有的罪名道歉,可是御神乐卻理解幸宏的行动意涵,並伸出援手。虽然她当时对此举不以为意,可是幸宏真的很高兴。
『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啊。』
对现在的幸宏来說,这句话是目前唯一的救赎。
用过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窗戶立刻发出声响。
看来她观察这个机会很久了。
刈谷在內心喃喃后拉开窗帘。如他所料,啰唆的婆娘打开窗戶,在正对面挥动细长的棒子。
「有何贵干?」
刈谷打开窗戶說道。接著九重立刻将棒子伸进室內,站上窗缘。
「喂,妳干什麼啊?」
眼前的景象让刈谷难以置信。九重从对面的房间拿出了一只梯子並张开它,「嘎」一声将其置放上刈谷房间的窗缘后,高兴地拍手欢呼。
「妳拿这种东西干什麼!」
刈谷罵道,可是九重充耳不问,从梯子上走过来,还挥手要刈谷让路。刈谷怕她摔跤,只好乖乖让出路来,让这小个子女孩翻滾进室內。
「完全成功——!我早就想试一次了呢,真是十全十美啊。」
「……优子,妳在干什麼?」
「健吾,现在不是說这种话的时候啦!」
「那是我要說的话。」
九重「啪」地拍打地板說道,刈谷也拍桌还以顏色。九重一本正经坐正抱怨:「沒有茶喝吗?」
「想要受到客人般对待,就从玄关进来。」
刈谷在椅子就坐,翻开参考书和笔记本。
「啊—〡!你竟敢无视我,这事很重要耶!」
「妳到底有何贵干?我可不帮妳看回家作业喔。」
「拜託——才不是那种低层次的问题哩!这是讨论阶梯社未来的重要会议啊,健吾你先给我正坐。」
(插图054)
刈谷看到九重嘟起嘴愤愤不平地喊叫,不得已转过头面对她。他索性摆出厌恶的表情,可是九重卻哈哈大笑:「健吾,你的表情好怪喔——」让他非常恼火。
「那妳到底是有什麼事?快說啊。」
刈谷坐在椅子上,敦促九重进入正题。九重对此很不满,不过她将双手交叉於胸前,故作威风开始說道:
「我当然是要說关於瓶盖的事。」
「喔,他說要休息一阵子吧?我觉得沒什麼不好啊。」
刈谷尽可能保持镇靜回答,老实說他不太想提这件事。
「我的天啊,健吾你根本不懂嘛。」
如他所想,九重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她不停拍打地板,连珠砲似的說道:
「这种时候就需要前辈帮忙啊,我想瓶盖心中一定有什麼烦恼!对,他一定是怀抱跟我以前相同的烦恼,独自为阶梯赛跑的秒数无法进步而心烦啊。如果我们不能体谅跑者这种纤细的心情,那根本沒资格当前辈嘛。」
刈谷看到九重說得如此热烈,不由得露出苦涩的表情。他早就料到这个女孩会来說这些话,以及自己会如何回应她。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禁皱眉。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要提这件事。
「自从我在那天夜晚的阶梯赛跑将健吾打败得一败涂地以来,已经过了一年啊。我们要跟当时一樣,做些演出让瓶盖脫胎換骨才行啊!」
九重說的內容有些加油添醋,可是刈谷沒有余力去加以吐槽。或许编个好借口敷衍这件事会比较好,但是这樣一来眼前的青梅竹马恐怕不会接受。
「所以我想了一个计策!因为健吾打算更新短跑的成绩,所以我也打算更新拉力赛的所有赛道成绩,将所有成绩都刷新纪錄。然后再对瓶盖說:『嘿嘿,少年仔,你能超越这个纪錄吗?』」
九重最后一句话故意用奇怪的声音,做出奇怪的姿势說道。刈谷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著她,事到如今只能說出真相。
「健吾,你有沒有在听啊?我正在述說完美的点子耶,你要感动的讚叹也可以啊。」
九重嘟起嘴,这时刈谷开门见山地說:
「优子,我认为神庭就算不回来也沒关系,甚至觉得那樣更好。」
「什麼!健吾,你又要說那种无情的话啊,这次是为什麼?你该不会要像小泉的时候一樣,說瓶盖有其他的容身之处吧。瓶盖可是自己拿入社申请书过来的喔!他毫无疑问的是阶梯社员啊。」
「我知道。」
刈谷用一句话回应九重的怒斥。他很清楚九重在說的事,自己想說的並不是那些。
「我知道神庭是阶梯社员。对这点我比谁都了解……他跟我一樣,甚至比我更严重。」
「……你是指什麼?」
九重认真问道。刈谷从椅子上站起,在九重面前正坐說:
「或许这只是我的推测,可是我真的这麼认为。阶梯社的成员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妳、小泉、三枝,还有井筒;另外一种是我和神庭。这两种人有极大的差異。」
「你的意思是我和小泉他们跟你还有瓶盖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
「……理由不一樣。」
刈谷一瞬间将目光从九重身上转开,九重大又圆的眼瞳动搖著。
「妳在阶梯赛跑上找到某种遊戏性,而且单纯为此乐此不疲吧。三枝也在阶梯赛跑找到了收集资料与分析的乐趣。小泉大概是喜欢阶梯社,同时也对自己创下的奔跑风格感到有所成就。井筒他……嗯,他也有他乐在其中的理由。」
「……我觉得你好像故意含糊带过井筒的理由。」
九重开口吐槽,刈谷不予理会,继续說道:
「可是我和神庭跟你们不一樣,絕对不一樣。他在根本的部分和我相同,我们並沒有对阶梯赛跑寻求『理由』。」
「什麼意思?」
九重似乎不能理解刈谷的话中含意。这也当然,因为刈谷自己也不太清楚。
「意思就是……我跟神庭的阶梯赛跑,是非常冲动性的。」
刈谷再三思索后,說出这句话。他不知道这种形容方式的对错与否,但还是继续說道:
「我们开始阶梯赛跑的契机跟留在阶梯社的理由都是模糊不清的。就算別人询问我们『为什麼』,我们也无法回答,单纯只是強烈的被这种行为吸引,不,是被推进了这个深渊。感觉就是如此,根本无法自拔。」
「?????」
刈谷想像九重的头上浮现数个问号,自然的露出微笑。笑容內含著几分自虐,以及无法巧妙說明的烦躁感。
「呣——我搞不懂。可是、可是,健吾跟瓶盖是阶梯社员这点是毋庸置疑吧?那我们就该阻止他离开啊。理由这种小事根本无关紧要嘛!既然瓶盖有所烦恼,那我们就该加以协——」
「不可以!」
刈谷吼出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声音。九重吓了一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刈谷手按自己的脸,试著让自己冷靜下来,他自觉呼吸乱了节拍。
「优子,拜託妳不要管神庭的事。他如果就此离开阶梯社,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一直抱持这种冲动活下去是很痛苦的啊。如果他能自这种冲动解脫,那身为前辈不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冲动、冲动,唔——嗯……我不太懂这种感觉啊——可是,这樣一来为什麼当时健吾要协助我创立阶梯社呢?既然讨厌,像平常一樣打回票就好啦。」
九重开口抱怨,刈谷在剎那间动起身体——
「那是因为——」
当他回过神,手已经紧抓九重的手臂,双眼恶狠狠的瞪著她,手指不停颤抖。
「…………」
「…………」
两人维持相同姿势,彼此无言以对,靜靜互相对视。刈谷感觉刚刚臼齿好像磨得作响。
「……健吾,我会痛。」
过了一会儿,九重說出这句话。刈谷猛然回过神,放开抓住手臂的手。九重抚摸刚刚被抓住的部分,「呣——」地低吟一声,红色的手印清楚的留在她的手臂上。刈谷看著自己的手,然后——
「…………优子,妳回去吧。」
垂下头,低声呢喃。九重犹疑了一会儿,然后立刻站起身,走向窗边。
「……总之,我会更新拉力赛的成绩。」
九重语罢,走上梯子回去自己的房间。
「……唉。」
疲劳感一口气湧上,刈谷对自己所說的话感到后悔。
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解释得清楚。明明知道这点,为什麼还說这麼多。
枯木沙沙作响,寒风自敞开的窗戶吹进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