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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思念与觉悟

镇魂系列 北泽大辅 33832 2024-11-04 10:33

  从音矢遇见饰品商人的那晚后过了数天。

  虽然一时曾情况紧迫,但反而该称那是平静吧。

  基本上,不单独外出,尽量在神社内生活。

  为了随时可演奏御神乐而乐器不离身。

  另外关于女性成员们的装饰品,为了怕有被饰品商人掉包的危险,众人决定身上都不戴任何饰品。

  在弦而回来之前,他们只能不断修练以加强『镇魂响音』,除此之外的行动都会使事态恶化,这就是薰子的判断。

  因为这个缘故,弦而出差未归的苇原神社仍旧持续着晨间练习,斋也只有休息一天,之后又再度加入练习。

  当然,斋还是没对任何人提起遇到饰品商人的事情。

  若是见到兔贵子的话,那么或许还能找她商量,可是不巧的是,斋并没有与她单独见面的机会,因此斋只能将那件事藏在心中。

  如果隐瞒的事实曝光,那么音矢又会觉得她不对劲。

  她心中萌生的感情就会被发现,斋怕的就是这一点。

  「一、二、三……」

  正因为如此,斋才会拼命练习舞蹈。斋的舞蹈不管是时机还是节奏都改善了,已经逐渐恢复到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的水准。

  然而那只是空有其形而已,将身上所有的灵力集中,配合神乐主所演奏的『镇魂响音』而舞,那样大内流舞乐才算完成。

  没融入感情的舞就不是大内流的舞乐,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像,本质上却是渐行渐远。就像是音矢为真那实而弹起吉他时,展现出的力量足以匹敌受过锻练的御神乐,浇灌其中的感情强弱才是问题所在——若不这样就只是人造花。

  斋对自己的舞就是如此严格评断,就算外表美丽并且永远不会枯萎,也只是没有灵魂的人造花。

  花朵会将灵魂寄宿在种子内,而且随着时间成长,最后终会盛开。人之所以会感受到花的美,依照斋的解释,这种思想就根植于生命终有消逝的一天,为了连接下一个世代才要留下种子而凋谢,而这就是花所拥有的命运。

  舞蹈也与花相同。

  贯注所有灵力与灵魂,持续跳舞直到生命的尽头,这样的意识才能渗透祸津神扭曲的心中,思念得以升华。

  她的舞,并非只为了让神降临在身上去打倒祸津神。

  让灵魂和心灵调和,藉由赌上性命的舞蹈给予祸津神安详的心灵。祸津神在感到安详之后,其怨念也会逐渐消解,最后在神的引导下回归天上。

  在她所受的教育中,这就是大内流舞乐。

  因此,斋会将自己的舞评为『人造花』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音矢先生。」

  明明必须要为了音矢而舞,却想到音矢就心头骚动。

  舞动的手脚又更加用力了。

  斋想要藉由专注于舞蹈修行来挥去心中的迷惘。

  然而迷惘招来焦虑,而焦虑又让步调混乱。

  优雅的动作越是接近完美,本质就偏离得越远。

  过去从四肢满溢而出的充沛灵气,如今却几乎感觉不到。

  这样下去,一旦真要为御神乐而舞时,恐怕将会完全派不上用场。

  事实上,在她对上饰品商人时就已经行不通了,下次就算有音矢等人的帮助,也不保证能够应付得了。况且,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舞蹈对饰品商人无效,她必须得靠自己想办法解决。

  斋在离御神乐有段距离的地方,独自一人默默地不断舞着。

  因为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方法。

  一拍、两拍,重覆着规定的动作,要是连内心都能化为跳舞的机器,那样不知道会有多么轻松。为了挥除迷惘,究竟得要舞到什么时候呢?

  「小斋,早餐快好了哦。」

  风花从神殿出来对她呼唤,斋才终于停下跳舞的手。

  「啊……好,我马上过去。」

  斋这时才注意到,御神乐的练习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御神乐练习的乐声似乎完全没传进耳中。

  满身大汗的身体感觉沉重。如果是在以前,不管有多么疲累,跳完舞之后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充实感。

  「好了不起的集中力喔〡趁饭菜还没凉前早点回来吧。」

  「是,谢谢你,风花小姐。」

  说得好听是集中精神跳舞,但是斋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她更讨厌那样的自己。

  「……」

  啪地将扇子收起后,斋拖着沉重的脚步前往茶室。

  她害怕就快要讨厌舞蹈的自己。

  而且要是不能跳舞的话……

  她将会无法待在这里,不能生下音矢的继承人,自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我甚至已经无家可回了。

  来到从小仰慕的神乐主大人身边,明明是在最喜欢的音矢先生身边,为什么心中还会这么痛苦呢?

  果然,原因还是没有达成在音矢满十八岁前怀孕的任务吗?

  通往客厅的短短走廊,如今却感到十分漫长。

  那总是温柔又热闹的家人相聚,现在却像是遥远的记忆。

  即使如此,斋还是勉强堆起笑容。

  在音矢下定决心前只有等待,这是斋自己做下的决定,舞跳不好也是斋的问题,不可以让大家担心。

  至少斋是这么想的。

  斋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口之后进入客厅。

  「哇啊!别加那么多辣椒粉啦!真那实。」

  「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不加味道太淡了,要加辣椒粉才好吃啊。」

  「那也该有个限度吧!?整罐放下去做什么啊!」

  「所~以~啦~七味辣椒粉就是加越多越美味的魔法调味料啊。」

  客厅里,只见音矢与真那实在餐桌前抢夺辣椒粉罐。

  巫女们则只是面带苦笑地静静看着两人。

  这是如往常般和乐融融的餐桌风景。

  早晨新鲜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徐徐吹入,日渐增强的阳光照了进来,使现场气氛显得更加爽朗。

  斋有种心脏被紧紧掐住的感觉,她想要挥去这种感觉,于是……

  「——可以不要在早餐时这么亲热吗?」

  原本只是打算小声说出,可是声音却传遍餐桌的每个角落。

  真那实的动作顿住,身体维持在正要从音矢手上夺取辣椒罐的姿势僵住了。

  巫女们也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而呆楞。

  而最惊讶的人,却是口出此言的斋。

  「刚、刚才那是……小斋?」

  真那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斋的脸,真那实过去也曾与斋发生争执,但是她的样子似乎与那时不同。

  「……对不起,我说话太大声了。」

  真想逃离这里。

  即使低头道歉,说出口的话却无法收回。

  简单说那就是嫉妒,而且斋是为了挽回情况不佳而逐渐丧失的自信,却不自觉地就迁怒真那实。

  不过要是这时她表现出慌乱的样子,或许又会让大家担心,因此斋决定尽快吃完早餐,然后再回去独自练舞,只见斋表情僵硬的踏出一步。

  在这个瞬间,巫女们就像摩西分开的红海般,纷纷朝左右退让。

  「真那实学姊,那里是我的座位……」

  斋的视线射向坐在音矢身旁的真那实。

  「咦、啊……抱、抱歉啦,都是音矢抢走辣椒罐,所以我才……」

  「可以请你把位置让出来吗?」

  看着真那实慌慌张张地把音矢身旁的座位让出,斋随后便在往常的位子坐下。

  「恕我失礼了,音矢先生。」

  巫女们与真那实看起来很担心。

  「斋你怎么了?感觉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音矢惊讶斋的改变,提心吊胆地如此间道。

  「不,我没事,而且也没有不高兴。」

  「啊,不……是这样吗?」

  「是的。」

  虽然斋如此回答,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样子不太对劲,就连音矢也不禁直盯着斋的脸看。

  「那、那么我们就开始吃早餐吧。」

  尽管薰子对斋的表现感到困惑,但既然众人都到齐了,她便下令开动。

  「我开动了。」

  斋拿起筷子,一面夹鱼一面思考。

  之前她都是以怎样的方式面对音矢与真那实呢?

  从她想不出怎样才是自然的应对方式来看,就可以知道斋的心有多混乱。

  她不断地反覆思考,想到脑子都快变成奶油了。

  ——要是能像刚才的真那实学姊那样,尽情向音矢先生撒娇的话……

  她的脑海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下一个瞬间斋已经展开行动。

  斋将松软的鱼肉夹出,用筷子伸至音矢面前。

  「来,音矢先生,啊~~」

  「咦、咦咦?」

  音矢忍不住退到墙边,直觑着斋的表情。

  甚至断言『喂食』当然是男人的浪漫也无所谓,但是才刚为了『不要一大早就那么亲热』而争吵,斋却做出状似亲热的举动,这实在让人难以认同。

  「啊~~」

  斋张开小口伸出筷子。

  音矢以像是在说『应该可以吧?』的表情环顾众人,然后转身面向斋,战战兢兢地张开嘴的同时,脸上也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这时风花可以确信,音矢这个部分毫无疑问是继承了弦而的血统。

  「好吃吗?音矢先生。」

  斋露出笑容,这次则是将饭夹起递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斋。

  「等、等一下!小斋,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对于才刚被骂的真那实来说,她当然无法认同。

  尽管斋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这样做让她感到很快乐,因此她无法停止,斋面带微笑地将饭送到音矢的嘴边。

  「小斋,你听我说话啊!」

  「音矢先生,来,啊~~」

  「啊、啊~~」

  就在音矢抵挡不住斋,张嘴吃饭的那一瞬间。

  他感觉到脖子附近似乎有股刺痛感。

  不,那并不是他多心,而是一股像是被叉子所刺的紧张感在音矢的颈边窜动。

  「…………」

  「…………」

  「…………」

  不只是真那实,巫女们也对音矢施以无言的压力,尖锐的眼神也同时猛烈向他袭来。

  那已经不是『刺痛般的视线』可以形容,威力简直可以将他喉咙刺出一个窟窿了。

  这样的视线如果对方不是迟钝的音矢,而是意外纤细敏感的豪铁,他说不定会吓到哭呢;换成是软弱的王子,可能已经颈部骨折送医院了吧。

  「啊,那个、我说斋呀,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不过我自己吃就好了……」

  即便是超级钝感的音矢,这时毕竟也感受到生命危险,立刻就回过神来。

  现场的极寒冻气,就像是只穿件内裤就被丢到冰原,不断刺痛音矢的皮肤,而冻气的来源不用说也知道,正是真那实与巫女们。

  「您不用这么客气啊,哎呀,这里还留着饭粒呢少」

  斋边说边伸出那可爱的手指,将音矢嘴边的饭粒捏起。

  然后饭粒就直接被吸入斋樱色的唇中。

  「噎~~!」

  「不能这样吧!」

  「太过分了!」

  这次巫女们就不是投出无言的视线,而是齐声大叫。

  但正因为斋那举动是王道,因此破坏力也就更惊人,即使是在如此危机的状况下,音矢还是不禁脸红。

  「音、音矢!我来帮你把饭粒拿掉!」

  喀兹!

  说时迟那时快,真那实使尽全身力气的一记右直拳,连同米饭直击音矢的脸颊。

  「嘎噗!真那实你干什么啊!!」

  尽管音矢反射性地抱怨,内心却是感谢真那实。

  只要能脱离这个困境,挨一记拳头也是小事一桩。

  若是真那实能稍微再手下留情一点就更好了,但那根本就是奢求。

  音矢的脑部受到冲击,在意识朦胧之中,他对斋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关系,以及被告白也没有改变的状况,为什么现在才要像这样动摇呢?总之,能够逃离这场混乱,对音矢来说就已经可喜可贺了。

  可是事态并没有好转。

  「啊,音矢先生,你没事吧?」

  斋奔至摇摇欲坠的音矢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那样的姿势简直就是救助昏倒公主的骑士。

  只不过,男女角色颠倒了。

  真那实也为忍不住打了音矢而感到惊慌。

  「不过是女孩子的拳头,你要躲开啊!!」

  看到斋悉心照料音矢,真那实不禁要诅咒自己的拳头。

  她总不能自己打了还上前照顾音矢,如果这样做能被允许的话,真那实或许会把音矢打到死为止吧,真那实在心中坚定地发誓要把右直拳封印。

  真那实只不过是看到音矢也在困扰,因此才会设法解决眼前强行发生的不合理行为。

  ——我也想喂音矢吃啊!

  是斋说早上不要那么亲热,真那实才会放弃从音矢手中夺回辣椒罐后,对他施展眼镜蛇缠身固定(注10)的计划。

  可是现在却是……

  现、在、却、是!

  「真那实学姊,请不要责备音矢先生,是我不该喂音矢先生。」

  「是、是吗?既然你明白了就好……」

  从她的道歉方式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懂了,不过真要说的话,真那实的拳头也是相当莫名其妙,真那实想说自己毕竟比较年长,双方就算扯平了吧,于是便乖乖回到座位,当她正要坐下时……

  「不是我来喂,应该请音矢先生喂我吃才对吧少」

  「什么~~?」

  真那实跳起来,差点没朝餐桌扑去。

  只见真那实手撑在餐桌上,总算避免死亡的一扑,然后她仔细窥视斋的表情,她刚才好像听见非常不得了的台词,心想那一定是错觉吧。

  不可能会那么过分吧。

  而真那实的祈祷不到两秒,就被粉碎到只剩下原子的规模了。

  「音矢先生,这次换您喂我了~」

  仿佛像雏鸟向母鸟要求食物般,斋朝音矢张开了嘴。.

  因害羞而染红的脸颊及微张的双唇,酝酿出奇妙的诱人魅力。

  这是无法想像平常的斋所会做出的,既浓烈又积极的行动。

  「咦~~!?」

  这下不只是真那实,连音矢和巫女们都感到愕然。

  「什、什什什什……」

  真那实愤怒到身体颤抖,应该已经封印住的右直拳,如今又呼之欲出。

  「斋、斋……~?」

  注10:即CobraTwist,一种以手脚缠绕对手身体的摔角招式。

  音矢也因为太过惊讶,只见他面红耳赤地僵住不动。

  今天早上的斋和平常有些不同……不,不只是有些不同而已,根本就像是吃到真那实的特辣料理时,所引发如味觉崩坏般的不同。

  「小斋终于认真起来了吗?真那实姊如果再不认真,音矢可能就会完全被夺走啰?」

  人的感情如果是呈现粒子状的话,那么这就像在即将发生粉尘爆的紧迫气氛中。他公认的麻烦制造机风花,终于说出了如地雷般的发言。

  而那也是开战的钟声。

  「什什什什、风花!说什么认真,我才没有……」

  「那么您要将音矢先生让给我了吗?」

  看到斋从容的微笑,真那实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才没那么说!再说今天的小斋很奇怪啊!」

  「才不奇怪,其实我每天都想这么做的!」

  就像回应真那实般,斋也站了起来。

  她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斋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她同样很喜欢真那实。

  一直到目前为止,即使有时为了争夺音矢对立,但是她也还是同伴,斋将她当成姊姊般敬爱。

  可是斋无法压抑对音矢的思念,以及对真那实所抱持的嫉妒。

  「什么每天嘛!那样做会让音矢困扰啊!」

  「应该没有真那实学姊的铁拳那样困扰吧。」

  「唔……我、我这是爱情表现!」

  「那么我的也是爱情表现。」

  「说早上不要亲热的不是小斋吗!」

  「有吗?而且如果真的那么在意,真那实学姊也可以这样做啊。」

  「小斋做了我就不能做了啊!」

  「哎呀?果然真那实学姊也想这样做对吧,既然这样你还对我发牢骚不是很奇怪吗?」

  斋的心口不一,说出的话无法停止。

  她并不想无视自己内心的软弱,把过错推给别人。

  但是对音矢的思念已经快要爆炸,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之前想说你是音矢的未婚妻,还有家庭因素的关系,我才一直忍让的!」

  「你不需要在意我呀,因为就算是青梅竹马,我也不会客气的。」

  真那实就像追赶猎物的猛虎般威吓斋。

  相对地,斋也如同锁定猎物的狼般,一步也不退让。

  「喔~~!上呀、上呀!演变成激烈的战争了呢。」

  「现在可是吃饭中啊……真是的。」

  「两人都很有精神呢。」

  真那实与斋越来越激动,而巫女们只是感到好玩或无聊,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的样子,或许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喜欢音矢』——

  这只是单纯的一句话,如果用这句话来区分的话,那么薰子、小梅、风花也同样『喜欢音矢』,然而她们并不打算参加这场争吵,仿佛像表示她们如此的心情般,巫女们一如往常地报以喝采,用餐的手还是没停下来。

  这样的态度更让斋生气,程度或许还在真那实之上。

  「我、我是……」

  混乱的感情让她流下眼泪,斋红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仿佛一开口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音矢从被殴打的冲击恢复后,想要插嘴又办不到,一直在旁边烦恼着。

  ——斋和真那实是怎么了?感觉和平常不同,气氛变得很险恶耶?

  音矢也是争执的源头,他因此感到坐立不安。

  「那、那个啊,大家一起快乐地吃饭吧,好吗?」

  看着随时会扑向对方的两人,音矢对她们讨好似地说道。

  这话未免太不看场合了,真那实立刻回嘴。

  「说起来都是音矢的错啊!」

  「音矢先生是怎么想的呢?」

  斋与真那实以音速转向音矢。

  看来这次目标换成音矢了。

  「哇……」

  看到两人愤怒的表情,音矢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跟往常一样了,音矢宝贵的日常生活又回来了。

  他忍不住面露微笑,尽管和被骂的现状格格不入,却是音矢的笑容。

  就在这个瞬间——

  「啊……」

  斋突然浮现惊讶的表情。

  「嗯?小斋,你怎么了?」

  「我明明是想让音矢先生吃顿好吃的饭,我做了什么……」

  纠结在她胸中的情绪仿佛突然跃升而起。

  斋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便表情茫然地踉跄走出房间。

  「斋你怎么了?没事吧?」

  「等等,小斋?」

  斋步入走廊,然后就像逃走般的回到自己房间。

  「这么突然,是怎么了呢?」

  留在原地的人,则是对斋的变化完全摸不着头绪。

  比起音矢他们,更混乱的其实是斋本人。

  ——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竟然给音矢与真那实添麻烦,那并非斋所愿。

  斋将脸埋在叠好的被子里,后悔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中打转。

  那样强烈地主张『自我』,对斋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陷入激烈的混乱与后悔的漩涡中,斋无法走出房间,只是不断发抖。

  「斋……到底是怎么了……」

  在早上的骚动之后,音矢就没再见到斋,在学校的下课时间他都在烦恼斋的事,既然晚上会来夜袭,那么会对他亲热应该也算正常。再说一直到现在,不管是真那实也好,巫女们也罢,或许她是想脱离告白之后就不管的状态吧?虽然如此,音矢对于早上斋的态度还是感到纳闷。

  他也想过是不是风花出的主意,但是似乎连风花都很惊讶。

  「……是生理期吗?」

  他听说女孩子在生理期的情绪都会不安定。

  先不问音矢是从哪里得到这样的认知,至少看得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斋这段期间的举动才会如此奇怪。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事到如今也无法把原因归咎到生理期上,因为他过去从没看过那样的斋。

  「女孩子的心情真难理解啊……啊,对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

  「去问真那实吧,毕竟同样是女孩子,她或许能理解斋的想法。」

  从这个地方就可看出音矢有多迟钝,真那实早上才为了争夺音矢而跟斋大吵一架,现在却要去找她问情敌的心情,这样未免太过分。

  而且他还没从上次的争执学到教训。

  只要谈到恋爱问题,真那实一定会站在斋那一边说话,音矢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他一点也没有理解少女心。

  「咦?真那实不在?」

  音矢四处找寻着真那实。

  而且从他着急的情况看来,即使有人对音矢说『去问真那实不太妥当吧』的如此忠告,他可能还会反问『为什么』呢。尽管询问是一时之耻,不问是一生之耻,不过依问题的内容与询问对象,有时间了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真奇怪,上哪儿去了?」

  音矢在校内徘徊,就是遍寻不着真那实,但或许反而该说幸好他没找到吧。

  「啊……」

  音矢的视线停留在一点上。

  走廊的另一头,有一位清秀的美少女站在那里。

  纵然走廊上还有许多足以吸引音矢目光的可爱女学生,例如被命令打扫游泳池,上半身穿制服、下半身是运动短裤的可爱女学生,然而音矢却一点也没注意到,眼睛只是盯着同一个地方。

  至少如此的美少女,在这间学校并没有第二人。

  「音矢先生……」

  斋低下了头。

  与音矢不期而遇,似乎让她呆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说回来,由于只要回到家里也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早上才刚发生那样的骚动,斋极力想避免与音矢见面。

  上学时也是打破往例,独自一人来到学校。她是想要让头脑冷却一下,才会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她不想让音矢看到现在的自己,想要转身逃跑。

  而那是她想与音矢永远在一起的心情所产生的反动,或许反而该说,就是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太过强烈,如今的斋才会这么讨厌自己。

  音矢也是动弹不得。换作在平时,斋看到自己就会像小狗般跑来,现在她却在稍微远离的地方低着头不动,音矢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停下脚步,沉默不语并互相凝视的两人之间,不断有经过走廊的学生通过。

  两人都没接近对方,然后过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是数分钟……不,或许只有数十秒,而不管是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斋,还是对在想办法突破眼前僵局的音矢来说,这都是一段既短暂又漫长的时间。

  斋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

  再这样下去,与音矢的距离还是不会改变。

  与真那实、巫女们、大内家或是祸津神都无关。

  斋凭着一时冲动而行事,这种事她过去一次也没做过。

  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罪恶感、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惧,以及绝对的爽快。

  「音矢先生,我有些话想说。」

  「啊,好,我也有些话想对斋说……」

  「那么我们就到没人的地方谈吧。」

  两人并没有牵手,而是音矢走在前方,斋跟在音矢身后数步之遥。

  「那么就在这里吧。」

  音矢带斋到无人使用的空教室。

  「就由斋先说。」

  或许可以听到自己难以问出口的话。

  以迟钝的音矢来说,这算是相当聪明的判断。

  「是,我要说的不是别的。」

  「嗯,是什么呢?斋。」

  「音矢先生到底决定如何呢?」

  斋正对着音矢,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以轻松又有威严的眼神望着音矢。

  她内心的风暴并没有显露在脸上。

  「呃……决定什么?」

  「我、真那实学姊、薰子小姐、小梅小姐、风花小姐,大家都对音矢先生告白了。」

  「啊、啊啊,是啊。」

  突然被问到这件事,音矢感到很惊讶,但这对斋来说却一点也不突然。

  她说的是事实。

  被这样询问虽然很伤脑筋,但的确是这样没错。

  而且明明是如此的状况却什么都没改变,反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呢。

  「所以说,音矢先生到底打算如何呢?」

  还是说出来了。

  尽管斋这么想,却还是挤出全身力气说出口。

  「问我打算如何……」

  「我们都已把心意传达给您了,可是音矢先生……您还没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我们,我是为了怀音矢先生的孩子而生,也是怀着如此希望来到此处,可是您却不给我任何答覆,真那实学姊也是一样,她总是为了音矢先生着想,薰子小姐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总是为大家着想,小梅小姐煮的饭十分美味,风花小姐总是很有精神,也会带给我活力,大家都对音矢先生……」

  我会等待音矢先生做出选择,虽然想这么说,但要是被选中的人不是自己……这一点她本来该是早有觉悟,却害怕听到答案。

  她脑中一片混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是满腔思绪却脱口而出。

  「呃、斋,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迟钝到这种地步也足以受表扬了。音矢的名字与背号将会伴随丑陋的脸孔浮雕,永远装饰在『迟钝殿堂』里吧。

  「音矢先生!大家都已经表明过心意了哦?可是您却不回应任何人,只是悠哉地过日子,我一直等待音矢先生表明心意,您有考虑过我……不,您有考虑过大家的心情吗!」

  尽管斋认为自己才是卑鄙,但她仍旧说了。

  被这样的嫉妒心情冲昏头,还说得好像有替周围的人着想,她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种话,这点就算是斋不熟悉恋爱的心也很明白。

  「啊……」

  脑中一片混乱的音矢,这时他迟钝的恋爱传导神经终于接上了。

  他之前一直想着,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没改变呢?

  其实不是的,没有改变的是他自己。

  听了斋所说的话,音矢感觉有些明白了。当然,还并不是完全明白。

  「为什么您什么都不说呢……」

  斋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直视音矢的视线也逐渐低垂。

  将情感付诸于言语后,斋突然感觉思绪萎靡。

  再说,如果被音矢告知他爱的是真那实,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难道可以当场溶化消失不见吗?

  还是说要去拜托真那实,在音矢满十八岁前怀孕呢?

  她能够支持音矢与薰子生孩子吗?

  音矢每沉默一秒,绝望就越逼近斋。

  在无人使用的教室中,莫名的寒冷空气沉重地压迫而来。

  音矢的胸口也感觉阵阵刺痛。

  斋颤抖的呼吸声在寂静之中传来,更加深音矢的自责。

  音矢根本无话可说,事实上音矢只是等待着,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当然,既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表示他也没有做出『选择』。

  就像斋所谴责的一般,他就是练习御神乐、弹弹吉他,多少也有念念书,就这样度过每一天。

  音矢错就错在『等待』这件事。

  音矢原本以为,冲击性的爱情告白是连续剧里的主角才做的事。

  现在才发觉,自从他对自己身为神乐主而背负御神乐,继承父亲投身战斗一事感到疑问的那一天起,对自己来说,一切就像是故事中发生的事,并没有把它们当成现实。

  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就算多少身负一些特别的力量,也不是值得女孩子们另眼看待的人,这点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他对自己不擅长恋爱也并非没有自觉。

  像这种时候,如果他是能够说出什么贴心话的人,那么在被逼到这种地步之前,他早就已经设法处理了。

  首先忍耐不住沉默重压的人,果然还是斋。

  「音矢先生,您是还没有决定吗?还是无法决定呢?」

  斋低着头,以颤抖的声音问道。略微带着鼻音的声音,更是深深苛责音矢的良心。

  「对不起,斋,我之前好像一直有很多误解。」

  「误解?对我们的感情有怎样的误解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总之我现在还没做出任何决定。」

  「这样啊……」

  微弱地说出这句话后,斋微微握拳。

  她并不是对音矢的懦弱感到生气,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至少自己没被宣告是不被需要的人。

  但是在此同时,由于对自己的苛责〡—像这样逼迫着音矢——让她无处宣泄的情绪快要爆发了。

  她无法忍受白己让心爱的人痛苦,心中满是对真那实以及前辈巫女们的歉意。

  这样的我,并不是我。

  看着一脸愧疚、情绪低落的音矢,她差点就要大叫对不起了。

  「……!!」

  斋在满溢的情绪尚未转为泪水之前,便从空教室飞奔而出。

  音矢也无法阻止斋,只能背靠着空教室的墙壁,望着因斋奔出而敞开的教室大门。

  「呜呜……」

  斋觉得眼前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视野除了中心点之外,其他全部都变得模糊,景象仿佛要扩散开来一样,就算擦拭眼中满溢出的东西,情形依旧没有好转。

  ——咚!

  斋似乎撞到人,眼看就要跌倒,却被巨大的力量一把抓住,才不至于摔倒。

  「对、对不起……」

  她抬起头道歉,发现眼前的人竟是豪铁。

  「怎么了,小斋……」

  豪铁话还没说完便抽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斋哭泣的表情,因而无法掩饰自己的狼狈。

  「对、对不起!加持学长!」

  斋深深低下头,像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泣,随后便快步从豪铁身旁通过。本来豪铁应该会担心而叫住她,但豪铁却因看到她哭泣的表情而陷入失神状态。

  「……小斋。」

  这下换成豪铁也想哭了。自从他一时冲动对斋告白之后,斋就几乎没再来社团了。豪铁自己因为流派的关系,没办法那么简单就去参观御神乐,去了也会被以御神乐是不外传之秘而谢绝在外;再说他与斋学年不同,在学校很少有接触的机会,以结果来说,他与斋的接触点几乎等于零。

  刚才的邂逅是千载难逢的道歉时机。

  ——小斋果然是在躲我没错。因为对烦恼的小斋,我做了像落井下石的事,我太差劲了,我活在世上对不起大家。

  一彖铁会这么认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唉……」

  豪铁像是要吐出肺中所有的空气般叹了一口气,然后注视着飞奔离去的斋。

  巨大的身体完全没有活力,他现在满是想要立刻消失的心情。

  话说他睡眠不足的纪录也是每天在更新中,饭量也变得不到一碗公,让家人很担心他。

  即使如此,他还是憎恨健康的自己,要是能够住院,或许就有机会向来探病的斋道歉……这样的想法占据他心头。

  大概是三秒钟吧。

  「等等!斋!」

  叫声传来的同时,一道人影跑来。

  ——咚鏮!

  「噗喔!?」

  由于全身无力一暴铁难得被撞飞了出去。

  这对他来说,是自从他开始急速成长的幼稚园时代以来,就非常少有的经验吧。

  「啊,对不起,豪铁你没事吧?」

  撞到他的人是猛冲而来的音矢。

  尽管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关心豪铁的情况。

  「什、什么嘛!阿音!标语有写走廊要保持安静吧。」

  =豪铁才要安静点,我跟丢了啦。」

  音矢踮了踮脚,朝走廊的另一侧望去。

  「跟丢?该不是在说小斋吧?」

  「对!没错!斋去哪里了?」

  还没听见回答,音矢就像要奔出似的,而豪铁浑厚的手掌就像老虎钳般,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干嘛啦!豪铁!我现在很忙,我要去追斋才行。」

  「小斋刚才哭着朝那边跑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一豪铁认真的眼神多少让音矢冷静了一些。

  他只是反射性地去追跑走的斋。

  然而就算抓到斋,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追上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自己明明就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斋想要的——是音失真心的告白。

  「阿音,我们稍微谈谈吧?」

  只见豪铁表情认真地说道。

  一豪铁难得有这样的表情。

  「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阿音。」

  音矢看着他的视线点头。

  如果不是有事,他这个男人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而且音矢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至今故意忽视、没注意到的现实,如今他要面对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两人翘了下午的课来到屋顶。

  对十七岁的两人来说,晚春的风非常温柔。

  靠在屋顶护栏上,两人各怀心思仰望着天空。

  因为他们觉得不看彼此的脸会比较容易说话。

  「豪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的话晚点再说,先说阿音,是你弄哭小斋的吧?」

  「……嗯,都是我的错。」

  「是吗?既然你自己知道,那就够了。」

  如果不知道就狠狠揍一顿一豪铁的意志就是如此坚定。

  就算自己的事先摆一边,他也想帮斋与音矢的忙。

  自己总有一天会受报应也无所谓,他首先要做的事,是止住自己喜欢的那位楚楚可怜少女的眼泪。而且豪铁很清楚,能够办到这件事的不是自己,而是同样身在这里的好友。

  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豪铁这样的心情,音矢也诚实面对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又笨又迟钝,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解决。

  他诚实说出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有几件事不懂,虽然那可能也是我不好吧。」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男女吵架,大多都是男方的错。」

  对豪铁的话,音矢微微点头赞同。

  他甚至微微露出笑容。

  真是的,只要自己一开始就振作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然后呢?是什么事情不懂啊?阿音。」

  「嗯,虽然我没办法清楚说明,不过其实是……」

  音矢将事情的经过——斋以未婚妻身分来到苇原神社之后发生的事、真那实与巫女们对自己告白的事——简短说明,当然,关于祸津神和御神乐这些机密事项都省略了。

  尽管是事实,对于豪铁来说还是相当难受的内容。

  即使他已经多少有感觉到,自己喜欢的人爱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但眼前这位朋友却无法做出选择,更没想到处于这样状况的女性居然有五人之多。

  对于并非完全不懂爱情的豪铁来说,斋、真那实、薰子、小梅、风花等五人的心情,他同样也有无法明白的方面,但这毫无疑问是非常让人羡慕的状况。

  或者该说,换成普通高中生听到这话,大概都会想揍音矢两、三拳吧。

  即便如此一豪铁还是忍耐住了,自己同样让斋烦恼固然是原因之一,音矢不了解自己的心情,其实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如果他是能明了自己感情的人,他应该早就重拾音乐了。

  「然后呢?受欢迎的阿音有什么烦恼吗?」

  虽然我能理解,但至少让我挖苦一下,我们是朋友吧,不能把你的女人缘分点给我,让我挖苦一下也好吧。尽管豪铁为了复杂的男人心所烦恼,想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

  「你要是敢说太受欢迎让你很伤脑筋这种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话,我就把你对折再对折,然后埋在建筑中桥梁的桥墩内当人柱(注11),你可要感谢我啊!」

  「真要说的话,因为太受欢迎而伤脑筋这点的确是说中了。」

  「我可以揍你吧?」

  豪铁头上快冒出蒸气了,他像是忍无可忍地抓住音矢的胸口。

  「不是啦!冷静点,豪铁!我不是要找你商量受欢迎男人的苦恼啦。」

  「你的烦恼是什么?依你的回答,我可能会折断你脖子喔?会很痛哦?」

  「呜哇!住手啊上豪铁!我第一个不懂的就是为什么是我啊!」

  「……啥?」

  一暴铁的语气显得意外万分,随后他放开抓住音矢的手。

  「也就是说,阿音是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受女人欢迎?」

  「不是受不受欢迎的问题,真那实是青梅竹马,斋是未婚妻对吧?」

  「你说的话都让人火大啊。」

  「我也明白那些的确是成为恋人,或是彼此相爱的一个契机。」

  「也是啦,这个镇上结婚的人大多都是青梅竹马。」

  ※注11:把人作为献给神的祭品。

  「薰子小姐她们也是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和青梅竹马也没差多少。」

  苇原神社祭祀的是结缘之神,因此而让自己与这些人结缘,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话虽如此,那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普通地生活,到了最近才全员一起告白,这实在太巧合了。音矢与其说是困扰,倒不如说他跟不上这样的变化还比较贴切。

  而且日常生活完全没有改变。

  「但是她们是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才喜欢上我呢?还是因为是从斋来了之后,真那实与巫女们才改变的,所以是受到斋的影响了吗?」

  听着音矢说的话,豪铁与其说是不爽,倒不如说他觉得真无聊。

  「阿音,你的烦恼该不会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上我』吧?」

  「没错啊,因为若是不知道原因,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啊。」

  迟钝也该有个限度,但毕竟被要求做出回应的人是音矢。

  这应该说是善良,以对方的感情为优先,再来考虑自己是否能够回应。音矢曾经那么烦恼,但这是相当符合要继承神职的音矢,所该具备的思考方式。

  然而,对在温室中成长、纯洁无瑕的斋,以及感情冲动又顽固的真那实来说,音矢是最差劲的对象了。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能够不替对方着想,以个人的独断与偏见采取行动的话,那么可能马上就有结果了一豪铁压抑着头痛说道:

  「我说阿音啊,人会喜欢上一个人,并不像阿音所讲的那样啊。」

  「怎么说?」

  「喜欢上一个人需要理由吗?理由不就是喜欢吗?我想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喜欢那个人的什么地方,那些都是后来适当加上去的。」

  这是出自豪铁的感情,是他的肺腑之言一豪铁爱上了斋,那么他自问为什么喜欢上斋,出来的答案则是『就是因为喜欢』。

  「大家喜欢上阿音都是没有理由的,所以没必要去想理由是什么。」

  「可是……」

  音矢似乎很不知所措,于是豪铁打断他的话。

  「大概恋爱这种东西是不需要什么认同的,因为对方是有钱人,或是有可能出人头地的人才想跟他结婚,这是算计对吧?」

  「确实是如此,反过来说也一样,喜欢却因为对方贫穷所以不结婚这样。」

  「没错,那也是算计。阿音,你最讨厌那种算计对吧?」

  「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讨厌那感觉,简直像是以外貌或地位看人……」

  音矢说着突然发现一件事。

  举例来说,风花以各种性感作战来迷惑音矢,如果那是经过算计的话,那么音矢应该会很讨厌才是,小梅那过于丰满的胸部是不会有什么算计的,薰子如果要算计他,那么在告白后就算变得温柔也不奇怪,可是却还是每天听她说教。

  也就是说,巫女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没经过算计。

  反而该说就是没算计,才会什么都没改变,因此他才会误以为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音矢终于明白了这个错误。

  「是吗……并不是没有改变啊,而且她们不在意我这么没用。」

  音矢对自己的误会感到丢脸,改变的反而是自己看待周遭人的眼光。

  他感觉心情轻松了些。

  「谢谢你,豪铁,我感觉心情爽快多了。」

  「那关于你弄哭斋的事呢?」

  一暴铁像是难为情地擦拭头上的汗水,他别过脸不看音矢问道。

  隐瞒自己的过错对人说教,毕竟还是会让他觉得尴尬。

  「斋那件事全都是我的错,包括那件事情,在和你谈过之后我都明白了。」

  「那么你可以解决吧?」

  一豪铁擦拭着脸问道,音矢则是笑着对他点点头。

  「那么豪铁要说的是什么事?」

  「是啊……或许已经没必要说了,只不过……」

  在豪铁起身的刹那间——

  碰!

  「呜咕!」

  一豪铁的拳头突然正中音矢的脸一豪铁这名巨汉若是真心要打,一般人是无法承受的,但是这一拳只不过是让音矢的脸稍微瘀青而已。

  「为、为什么打我啊!」

  「阿音,你要好好考虑斋的心情哦。」

  说完这句话,豪铁便丢下坐倒在地的音矢离开。

  「豪铁……」

  一暴铁并不是嫉妒受欢迎的音矢才殴打他,也不是被斋甩了要出气。

  而是音矢没有妥善面对斋和真那实以及巫女们的心意一豪铁为了激励他才给他一拳。

  「……谢谢你,豪铁。」

  有时候,一记拳头比一百句话更能传达心意。

  音矢擦擦脸,对着豪铁离去的背影道谢。

  「咦?音矢,今天的社团活动呢?」

  回到苇原神社后,风花看着音矢的脸似乎觉得很讶异。

  「嗯,今天翘掉提早回来,斋在哪呢?」

  「从学校回来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薰子小姐和小梅小姐很担心,都有去找过她。」

  风花似乎也很担心,她并不像往常那么有活力。

  「那么斋怎么说?」

  「她说没有生病,暂时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这样啊,谢谢你,风花。」

  「啊,老爷出差回来了,带回的羊羹放在客厅。」

  音矢这时才发现最近都没有吃到羊羹了,平常总是斋会替他准备,最近却都没有再吃到甜食了。

  斋是从多久前就开始烦恼了呢,想到这里音矢的心情就很悲伤。

  音矢先回到房间,将书包放好之后去到客厅。

  「音矢你回来啦。」

  只见弦而在茶室中驼着背,一边喝着粗茶一边啃着羊羹。伴手礼似乎谁都还没动过,几条还未拆封的羊羹就这样摆在茶几之上。

  见到弦而的脸,音矢想起有件事必须马上对他说。

  危害镇上的那位饰品商人的事还没解决。

  「爷爷你回来啦,出差真久呢,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是啊,因为有很多烦人的事嘛,先吃条羊羹吧。」

  面对弦而坐下的音矢,将粗茶倒在自己的茶杯中,想来他很久没有自己倒茶了。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音矢立刻把饰品商人的事告知他。

  音矢与真那实遇见的可疑人物,将人类变为祸津神的人。

  那样的存在可能会危及镇上,而且对方的目标也是自己等人。

  弦而默默听完后开口道:

  「只有这样吗?」

  音矢惊讶地反问:

  「你说只有这样……这事虽不起眼,却是一件大事呢。」

  「没其他的事了吗?」

  弦而静静地吃着羊羹,音矢想起直到刚才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若不是先跟豪铁谈过,他可能就无法老实对祖父说出,不过他感觉现在说得出口。

  「……对于斋的事,还有巫女们的事,我一直都误会了。」

  他喝了口粗茶再咬了一口羊羹,作为伴手礼的羊羹没什么味道,让他想起斋那甜死人不偿命的羊羹。

  「爷爷,先不说斋,为什么大家会一起向我告白呢?」

  「唔……」

  「我和豪铁谈过,他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只要喜欢就可以了,可是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单纯。」

  「那个臭和尚的儿子说了那种话啊。」

  弦而喝了口粗茶后,咀嚼着切得比较大块的羊羹。

  「不过他说话的很对。」

  「让我非常在意的是,为什么大家会同时呢?」

  弦而听着音矢的话,将粗茶倒进音矢与自己的茶杯中,然后像是在思考什么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的表情切着羊羹。

  「需要为什么这种理由吗?」

  「嗯……虽然就算知道了,可能也没什么用。」

  「这么在意就去问啊。」

  「你的意思是去问薰子小姐她们?」

  「音矢,你到目前为止与祸津神战斗过两次对吧?」

  突然提起祸津神的话题,音矢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那两次的战斗,你有什么收获吗?」

  听见这话,音矢细细沉思。

  「……对不起,我想不到有什么收获。」

  「这样啊,那么你当然不懂为什么薰子她们会一起向你告白。」

  说完,弦而便不发一语地喝着粗茶眺望窗外的庭院,然后像突然想起似地切下羊羹,将其盛在小碟子上递给音矢。

  音矢反覆思想着弦而的话,还是没找到任何答案。

  ——与祸津神的战斗有什么收获?经历恐怖的体验,与大家合力成功除灵之后是觉得很高兴,但是……

  那时为了拯救被祸津神附身的真那实,总之是拼了命去做,为了救真那实而到了忘我的地步,在得知奇迹般救助成功的时候,他在安心的同时也因恐惧而发寒。

  王子被附身时也是一样,总之是一心想救王子,但束缚音矢心的锁炼也缠得更紧了。

  他想起那名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半死不活的身体不断重复着『不要杀我』的梦呓,就算众人告诉音矢,是音矢的力量救了他,可是现实却是差点杀了他。

  另外父亲的日记也搅乱音矢的心,变成白纸的那一页,父亲原本是想写什么呢?

  我是不是会和父亲同样死去呢?

  他当然对死亡感到害怕,但并不只是恐惧自己的死。

  「啊……」

  对音矢而言,真正恐怖的并不是自己的死。

  在仔细思考时,他明白了。

  不想杀死真那实、不想杀死王子。

  斋、薰子、小梅、还有风花也是。

  不想杀死任何人。

  这是音矢曾在战斗中说出,也在心中想的一句话。

  他发现那就是束缚住音矢心的锁炼。

  ——不过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

  越是不想杀死任何人,锁链只会越缠越紧。那么就牺牲谁吧,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有那种想法!

  这样的想法让音矢的心害怕颤抖,又难以忍受。

  「唔……」

  心中无处发泄的哀呼,让音矢的手高举在空中,却没有任何可以击打的东西,于是高举的手又无力放回茶几上。尽管那是无意义的行动,但若不做些什么,他就会坐立难安,心就像要被压扁似的。

  弦而安静地将羊羹切好放在小碟子,递至音矢面前。

  音矢的面前已经摆有数块羊羹了。

  「音矢,那个羊羹你要怎样?」

  「咦?嗯,我要吃啊。」

  音矢匆忙将羊羹放入口中咀嚼,弦而则默默地盯着他的脸看。

  「好吃吗?」

  「是不会不好吃,可是总觉得没什么味道。」

  「那是在斋最喜欢的店里买的羊羹哦,我是特地到那家店买的。也就是说,那与斋平常拿来的羊羹是相同的。」

  「……咦?」

  音矢完全不能理解弦而所说的话。

  「在战斗中,你心里应该是想着要保护谁吧。」

  「对,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去。比起我对于自身死亡的恐怖,我更害怕在大家当中有人死去。」

  弦而一面将热水倒入茶壶中,一面听着音矢说话。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拯救被祸津神附身的真那实与王子,也不能做出伤害斋或薰子小姐她们的事,可是我并不知道方法,只是碰巧成功的。」

  「那么我倒要问问你,难道只有你才有不想让任何人死的想法吗?」

  弦而的话对音矢来说,就像受到头被切成两半的冲击。

  他不讲音矢都没发现,不管是斋还是薰子小姐,她们都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死去,为什么会至今都忘记这件事呢?

  「替彼此着想、赌上性命保护对方,而那样的心会彼此调和,相互产生共鸣,提升膨胀后所产生的正是镇魂响音,这个我不是教过你很多遍了吗?」

  已经听过无数次的教导,如今沉重地压在音矢的心上。

  只是,知道和理解是不同的,学校老师不知何时曾说过的话,此时在音矢的脑中闪过。

  「巫女们想保护你的那份心,就是在那时合而为一的。」

  「大家都保护我……」

  「不管是御神乐还是镇魂响音,那都只不过是手段而已,重要的是为了什么而演奏。」

  「是这样啊……」

  只是以小梅的事件为触发,才会让她们偶然同时告白。

  长久以来盘据在音矢心中的浓雾,终于散去。

  「那么爷爷,这些羊羹又是什么意思?」

  「我首先想说的就是,羊羹吃与不吃都是靠你自己的意志决定。」

  弦而将一块羊羹放入口中,然后饮了一口热度适中的茶。

  「巫女们是以自己的意志爱你,为了与你一同战斗而赌上性命,没有任何人强制她们。」

  不管是薰子、小梅还是风花,虽然各自有其原由,却都不是受迫待在这间神社,当然雅乐的练习也不是强制,都是本人决定才做的。

  「知道为什么我规定吃饭要全员到齐?」

  「咦?」

  「假设明天……不,若是现在就要和祸津神战斗,在战斗中可能有人会死去,这样一来那就是最后的一餐,巫女们大概也都是相同的心情吧。」

  「啊、啊啊……」

  音矢说不出话来,原来是因为那样的想法,弦而及巫女们才会每天都在餐桌吃饭。

  平常那温暖的餐桌风景,原来是有这样的含意在。

  薰子、小梅和风花都笑得那么开朗,他才会误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可是自己却因为重拾音乐而得意忘形、任性妄为,完全没考虑巫女们的心情,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自己必须要站在中心点,大家也都是这么期望,可是自己却不那么做,只会一眛逃避。

  「喜欢这句话有许多意思在,家族、同伴、恋人,每一个都不同,就算用『喜欢』这句话来告白,每一个人的意思可能也都不同,我认为你需要的并不是去理解。」

  「爷爷……」

  「该教的我都教你了,剩下就看你心里决定怎么做了。」

  眼泪滴落在音矢紧握的拳头上,他的胸口发热,泪水满溢而出。

  「为了谁?要怎么活?那不是任何人可以强制的,但不论何时,你总不能忘记大家对你的心意。」

  「呜……」

  音矢止不住眼泪,大家对他的心意让他很高兴;以及面对那样的所有人,至今自己却做着如同背叛她们的蠢事,而且自己无法决定投身战斗的懦弱,都让他感到非常懊悔,眼泪不断流出。

  「啊,对了对了,这羊羹的话还有后续。」

  弦而捏起一块羊羹,对着它仔细打量。

  「这是有名的和桌子店卖的,是从江户时代就享有金字招牌的老店所推出的逸品,味道从一百年前就没有改变。」

  在百感交集的音矢耳中,那种故事根本无关紧要。

  「可是就像你说的,这羊羹没什么味道,小斋带来的羊羹比这还要美味好几倍,就算技巧拙劣,小斋亲手做的羊羹还是美味一百倍吧?」

  「嗯……斋做的羊羹比这好吃太多了……」

  「既然你明白这点,那么你该知道有什么事是你必须去做的了吧?」

  听了弦而的话,音矢终于放声大哭,就如同对音矢的声音起了反应般,斋的那串风铃顿时响起。

  ——叮铃。

  斋回家后一直关在房里,也不开灯只是趴着不断哭泣。

  斋没有用餐,只是一迳地流着泪。即使如此,她的眼泪依旧不见干涸地淌落。

  「是我、是我的错,可是我却责备音矢先生……让音矢先生痛苦……要是没有我的存在就好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了,斋不停地责骂自己。

  斋只是哭了几个小时,她的声音却像是哭了好几天似的嘶哑,并且疲惫不堪。

  「我是个累赘……不该待在这里。」

  无论如何自责,斋的心还是一片灰暗,对伤害音矢的后悔念头及想到最近自己的状况不佳,让斋的内心越来越难过。

  这时,风似乎越来越强了。

  风铃像是被拉扯似的被强风翻弄,发出刺耳的声响。

  「啊,好痛苦……好痛苦哦……」

  她手抓着胸口趴在棉被上,棉被被斋的眼泪所沾湿,自窗帘缝隙照入的月光让浸润的被单更显醒目。

  在晴朗无云的月光照射之中,不见斋那美丽温柔的身影。

  只有伏案哭泣痛苦的苍白少女。

  激烈的风铃声中,她就像与风铃同调似的哭泣挣扎。

  这时斋制服衬衫上的钮扣弹开,露出内衣来。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胸前留下了数道抓痕,各处都有些微鲜血渗出。

  「……啊。」

  方才揪住胸口的斋,如今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又细又美的指甲上沾了些许血迹,还有数根长发夹在其中。

  「流血了……」

  在月光的笼罩下,她的侧脸看起来不像常人,美丽的头发散乱贴在脸颊上,头发也因眼泪而带水气。

  「制服弄脏了……」

  她以缓慢没有活力的动作看看衬衫,随后站起身。

  「好惨的一张脸……」

  斋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容貌固然秀美,却是面无血色,双眼无神。

  「……对了,我要入浴才行。」

  斋就像忽然想到似的自言自语,然后就穿着凌乱的制服步入走廊。

  走廊已经熄灯,四周一片黑暗。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深夜两点,神社内寂静无声。

  只听得到外面风吹过杨桐树及树木的窸窣声,以及斋和音矢房间内的风铃声。

  漆黑之中,斋拖着蹒跚的脚步走过数个月生活所熟悉的走廊,朝浴室前进。

  斋仓促地把更衣间的门锁上,随后便脱下衣服,摇摇晃晃地用手舀水淋浴。

  热水一淋下,使得胸前用力抓伤的伤口刺痛。

  「好痛……」

  刺痛感使斋感觉痛苦,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似乎又因为这些细微的伤口让痛苦加深,但是那些全都是自己的不好,斋为了检视伤口,于是将浴室的灯打开。

  ——喀啦!

  舀水桶掉落在浴室地板发出巨大声响,并且在地上滚动着。

  斋站在浴室镜子前,茫然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并没有吃惊,只是静静凝视疼痛的胸口。

  「……这是什么?」

  斋的雪白胸口,贴着一片蓝色类似薄玻璃的东西,大概是接近彩色隐形眼镜镜片的大小与薄度的东西,就这么黏在她的胸前。

  斋拾起掉落地上的舀水桶,想藉由热水将它冲掉,可是那东西却紧紧贴在皮肤上,没有剥落。

  「什么……?这是什么?」

  遇到有东西黏在皮肤上这样的异常事态,斋原本朦胧的意识突然变得清醒。

  「唔……」

  斋伸手想触摸那玻璃状的东西。

  然而她却无法触碰到那东西,斋的指甲只是在肌肤上滑动而已。

  就像与斋混乱的心同调般,那东西逐渐颜色增强,然后就像溶化般合为一体,浮现在斋的胸前。

  「不、不要啊~~!」

  慌张的斋还是拼命抓着胸部,可是就像在嘲笑斋一般,那东西逐渐清楚成形,浮现在斋的胸前。

  「这种东西……是……依代石……」

  那是灾祸的能源结晶,附身在人身上的祸津神所化成的依代石。

  看着埋在自己胸部发着光的蓝色勾玉,斋全身无力地坐倒在浴室地板。

  然后隔天早上——

  「咦?斋怎么了?」

  音矢环视集合前来早晨练习的巫女们后问道。

  「昨天看她很沮丧的样子,可能还在房间里吧。」

  「薰子小姐,我去看看情况。」

  「好,拜托你了,小梅。」

  我也去,音矢说着并踏出一步,然而却被风花所拦阻。被喜欢的男人看见自己刚起床的样子,对女孩子来说是很羞耻的事,这是风花对她的体贴。

  「音矢,小斋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事情经过的真那实将脸凑近音矢耳边,小声向他问道。

  「嗯,总之等斋起床我再说……」

  「糟糕了~~!!」

  看到小梅快步奔来,音矢胸中感到一阵不安。

  「怎么了?小梅小姐。」

  「小斋不见了!」

  音矢大吃一惊,飞也似地朝斋的房间奔去,真那实和薰子等人也追在身后。

  「斋!」

  他打开房间的门,房内四处都没有斋的身影。

  「我原本还想说她今天是不是值日生,但是学校的制服还挂在衣架上,所以应该不是去学校吧。」

  「小梅小姐,没有早上五点去学校的值日生啦。」

  慌张的小梅说出了糊涂的发言,真那实于是稍微揶揄了她一下,但现在并不是可以开玩笑的状况。

  「难道是被谁带走了吗?」

  「若是那样的话,棉被不会叠得整整齐齐,房间也收拾得很干净,如果是被带走,应该会有抵抗的痕迹吧。」

  听了风花和薰子的话,音矢越来越觉得不安。尽管不知道不安的根源是什么,但是他胸中充斥着不祥的预感。

  「这么说来,小斋也曾经深夜外出吧?」

  「啊,记得好像有过。」

  音矢回答得含糊其词,随后他将手撑在窗框上。

  「……咦?」

  那是与音矢房间内相同的风铃,其受风摇摆,演奏出微弱的音色。

  「怎么了?音矢。」

  「这个风铃和我房间里的相同。」

  「也就是说,和小斋的是成对的啰?」

  「因为小斋弄坏了风铃,所以才买了一对回来。」

  「这样啊,原来是成对的风铃啊……」

  就算瞒着众人离家出走时,斋也将风铃带在身上。

  现在那风铃则是挂在屋檐下。

  「怎么了?在吵什么啊,早晨练习的时间快到了喔?」

  脚步声响起,弦而来到房间。

  「斋不见了啊。」

  「我一来这里就没看见人了。」

  真那实与风花各自对他说明,弦而则是手挽在胸前沉默不语。

  「什么呀?爷爷?你有想到什么吗?」

  「嗯?啊,不,我只是在想她上哪儿去了。」

  虽然弦而马上否定,但是音矢觉得有些不对劲,并不是说他在故作神秘,而是身为亲人的音矢感觉弦而似乎在掩饰什么。

  「什么嘛!知道什么就快说啊!」

  「不,我就说我不知道了……」

  「一大早在吵什么啊,真是不管何时都是精神松散的一群人。」

  「兔贵子!?」

  兔贵子居然一大早就现身。音矢对兔贵子的出现感到惊讶,但是眼前比较重要的是斋不见人影的事。

  「斋不见了对吧?不去找她好吗?弦而。」

  她就是以「全都知情」的模样询问弦而,弦而则瞬间显得有些尴尬的样子,随后又立刻装成一幅茫然不知的表情。

  那样子让人更觉得可疑了。

  「兔贵子,你知道什么吗?知道的话就请你说出来吧。」

  「音矢,你下定决心了吗?」

  「突然说什么呀!现在重要的是斋在哪里呀!?」

  「所以我就在问你下定决心了吗?还是没有呢!」

  对于兔贵子出乎意料之外的怒斥,包括音矢在内的全员都吓了一跳,外表虽是年幼的小孩,声音中的气魄却压倒众人。

  「决心是什么决心?」

  「你是打算战斗?还是打算逃跑?我问你决定好了没啊。」

  「兔贵子,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啊!」

  音矢无视兔贵子就要飞奔而去。

  这时,一道小而撼动灵魂的声音朝他背后刺来。

  「只要你还没下定决心,斋是大概不会再见你吧。」

  「你、你说什么!?」

  「斋把自己的心留在这里了。」

  兔贵子将手上握住的东西伸至音矢的胸前。

  那是刚才还挂在屋檐下的斋的风铃。

  音矢战战兢兢地接过。

  「这代表她是抱持怎样的觉悟,你还不明白吗?」

  「觉悟是……」

  「能够拯救斋的人,音矢!只有你啊!但那也要赶得上才行。」

  「赶得上是什么意思?兔贵子!」

  「兔贵子,你就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

  尽管音矢与真那实拼命追问,兔贵子却是摇摇头。

  「如果不去找她,斋将不会以人的姿态出现了。」

  「咦~~!」

  这句话让全员大惊失色,彼此面面相觑,不会以人的姿态出现是怎么回事?

  「喂!那是……」

  真那实见到兔贵子像云雾般消失,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到刚才都还在眼前的兔贵子,如今已经不见踪影。

  「我猜想小斋跟那名饰品商人该不会曾有什么接触吧?」

  「怎么回事?薰子小姐。」

  薰子的视线落在音矢拿着的风铃上。

  「那串风铃是小斋非常珍惜的东西。」

  「和我的是一对的风铃……」

  「她竟然会留下这么重要的东西离开。」

  听了薰子的推理,众人除了弦而之外,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或许是那名饰品商人,对小斋造成某种影响也说不定……」

  「怎么会……」

  音矢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看起来像随时会晕倒似的。

  薰子冷静地对他说:

  「依代石就是灵力的集合体,而且会与潜藏在人类情感的黑暗面起共鸣,并且藉此成长。它是如何形成,如今还尚未完全了解,但比起完全没有灵力的人,它更会与拥有灵力的人起共鸣而化为祸津神,真那实也是具有潜在的优秀灵力,所以才会……

  「但是斋和真那实不同,她知道全部的事情,才不会被饰品商人骗了。」

  「如果她是正常情况的话的确如此,而且勾玉只不过是形式,不管是言语、动作,什么都可以成为依代石,就算眼睛看得见的时候是勾玉,植入的种子却只要种在人的心中就好。」

  弦而表情痛苦地说道。

  「小斋具有那么强大的灵力,万一祸津神寄宿在她体内,那样的力量将会非比寻常。兔贵子所说的无法再以人的姿态相见,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宫司大人。」

  全员的视线都朝弦而望去,弦而原本还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可是在这样的注视之下,他也没办法继续无视,只好再度将双手挽在胸前,以沉重的语气开了口。

  「大致上就如薰子所说,小斋恐怕是发觉体内有祸津神寄宿,因此而离开家了吧。」

  「那么放着不管,小斋不就会神化了吗!」

  「所以她才会离开这个家,优秀的灵力者身上寄宿了祸津神种子时,为了阻止神化,会想自我了断也是很正常的想法。」

  弦而的这句话,让音矢全身无力的跪倒在地,真那实与巫女们也一阵骚动,总之必须尽快把斋找出来才行。

  「全员分头去找吧,大家用手机联络。」

  「音矢,我去学校找看看!」

  「知道了,真那实,那我去镇上找!」

  音矢飞也似地奔出房间,跌跌撞撞地冲下石阶,然后骑上停在那里的自行车。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这么慢啊!」

  音矢心中焦急,就算站起来踩踏板,感觉好像还是没有在前进似的,明明是偶尔才出现的红绿灯,现在感觉却比平常多出数十倍来。音矢上气不接下气地踩着自行车,不久,音矢的自行车便来到快速道路,只要从这条路一口气往前冲,很快就可以抵达镇上。

  「斋!你在哪里?斋!」

  肺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喉咙干渴异常,太阳还未升高,光线却已让人感到炙热难耐。

  心脏痛苦的像要破裂开来,但是斋应该更痛苦才是。

  「可恶啊~~!」

  尽管头晕眼花,音矢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踩着自行车。

  「啊!」

  音矢站着踩自行车,脚突然自踏板上踩偏,瞬间失去平衡的自行车,摇摇晃晃朝车道方向滑去。

  ——叭叭~~!!

  音矢就快要翻车了,此时他回头看见一辆砂石车,鸣着喇叭猛冲而来。

  而在此同时,前往学校的真那实也连络薰子。

  「喂,是我,学校校门上锁,四周都没有看见小斋的踪影。」

  真那实打手机和薰子连络,薰子等人分头朝车站方面与住宅街方向找寻,就这样以包围的方式与前往镇上的音矢会合,这就是她们采取的作战方式。

  「小斋可能会去的商店都还没开门。好,我会往公园方向找,一路朝你们那边过去。」

  她按下手机的按键切断通话,随后便拨打音矢的手机。

  「……咦?在搞什么鬼!快点接电话啦!不是约好我打的电话,响三声以内就要接起来的吗!」

  铃声持续响着,音矢却没有接起。真那实感到焦虑不已,当然那并不是平常的公主模式启动,而是由于找不到斋的焦躁感所致。

  「啊~~真是的!在做什么啦!音矢!!」

  穿着巫女服的真那实收起手机。即使真那实怒气冲冲,却依旧离开学校前往住宅区去寻找斋。

  「……音矢先生。」

  斋人在肮脏的小巷子里,背靠着路灯。她眼神哀伤,像呻吟般喃喃叫唤着音矢的名字,这里是她离家出走那一天遇上饰品商人的地方。

  「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您了吧……」

  斋的手轻轻按在巫女服前襟,胸前的蓝色勾玉依然触碰不到,只是绽放着灿烂的光芒。

  斋确实在神化中,这点斋自己也很清楚。

  「只要待在这里,那个男人应该就会来见我。」

  原本放在胸前像是抚摸伤口的手,这时伸进怀中。随后,当柔软的手一拔出,赫然见到其掌心握着一柄白鞘短刀。

  锵!随着细小的声响拔出短刀,闪着淡紫色光芒的白刃立现。虽是极为袖珍的短刀,却打造得十分精致,然而它与寻常短刀有些许相异之处。

  那是大内流舞蹈为了跳舞而用的特殊短刀。

  大内流舞蹈通常是使用较大把的舞扇代替刀,但是这把短刀是单单为了某个目的,经由灵力高强的刀剑工匠之手打造,再加上阴阳师施咒而成。

  而那目的就是……

  「若是那个男人现身,我就用这把短刀和他同归于尽……」

  斋手中紧握的短刀,是为要在万一被祸津神附身之际,她将以自己的灵力与性命为代价打倒祸津神:正如同字面上的意义,这是一把『两面刃』

  斋想要藉由自己的死,将体内的祸津神与那名饰品商人一同消灭。

  「呜!」

  勾玉发出声响又将要更形扩大,这让斋的胸口感觉刺痛。心灵与胸口的疼痛,让斋有一股立刻就想用那把短刀贯穿胸口的冲动。

  「快点……趁我还是我的时候……」

  忍受着勾玉从胸口中心往体内窜动的疼痛,斋如呻吟般喃喃道。那是斋身为人类的痛苦,她的意识将会逐渐远离。只要被依代石支配就能逃离这个痛苦,可是她绝对不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呜……不行,还不行!」

  如果全身都已神化,自己可能会对音矢、真那实及巫女们动手,她绝对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而且她也不能放过那男人自己自杀。

  「音矢先生……」

  ——叮铃。

  在不断重复着模糊与清醒的意识中,斋仿佛听见了那串风铃的声音。

  「那个笨蛋到底去哪鬼混了啊!」

  真那实与薰子等人会合后,正对着不接电话的音矢发大火。

  「真奇怪……如果他找到小斋,应该会马上连络我们。如果没找到,那么也应该马上接电话才是。」

  小梅不断按着手机,歪着头感到疑惑。

  「我们马上就要到镇上了哦?一路找来这里都没看见……」

  「虽然是个小镇,还是很宽广啊。」

  「只能等待音矢打电话来啰。」

  「呜哇!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啊!老爷爷!」

  看到弦而突然出现,真那实吓到跳起来。

  「没有啦,我是想亲眼看看事情发展嘛。」

  「事情发展?是说找小斋这件事吗?」

  「你说呢?」

  弦而打马虎眼地说着,接着摸了一把真那实的屁股。

  「呀~~!这种时候你还干什么啦!这个色老头!」

  面对真那实突然使出的拿手绝招脚跟踢,弦而则是轻松自若地闪过。

  「……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小斋的。」

  「什么?什么意思啊?老爷爷。」

  「能找到小斋的人只有音矢。」

  弦而如此喃喃说道,好像一切他都了若指掌。

  斋的不安定、转变成祸津神的神化,这些事弦而『早就知道了』。

  关于音矢与斋的事,弦而向神请求了神谕。

  打从瞒着巫女们前往祭坛的那一天,弦而就已经知道一切。

  「小斋应该是刻意隐藏起逐渐神化的自己,而能够破解的只有音矢强烈的意念。」

  真那实与巫女们低着头聆听弦而的话。既然弦而都这么说,那么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但她们无论如何都想找到斋的心情并没有改变。

  薰子用手扶着眼镜静静说道:

  「既然只有音矢能找到小斋……」

  「那么我们只要找到音矢就好了吧!」

  「这样一来,必定能找到斋所在的地方~~!」

  没有一个人怀疑音矢能找到小斋。

  真那实与巫女们对着彼此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一同朝繁华街道跑去。

  「哈、哈、哈……」

  音矢全身是伤,拖着沉重的脚步奔跑。

  自行车翻车,他差一点就被卡车辗过,幸好被辗过的只有自行车。纵然他在滑倒时弄丢了手机,音矢却浑然不觉,抛下自行车就朝镇上跑去——要战?还是要逃?

  他讨厌战斗。

  不论谁死他都不愿意。

  要是自己去战斗,又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失去什么的话,他会无法承受。

  可是若是继续这样,他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呼、呼……到底该选哪一边啊!」

  音矢拼命奔跑,在街头巷尾寻找斋的同时也这样问自己。

  「我该怎么办才好!」

  音矢一边叫,一边全速狂奔。

  「——音矢先生?」

  原本斋的耳边只听得到风铃声,瞬间她听见了音矢的声音。

  或许是做好自我了断的心理准备,斋的神化稍微减缓了几分。

  正如弦而所说,斋的四周张设有结界,因此尽管斋的巫女服十分显目,一大早去上班的人们却都没有注意到斋的身影,只是快步从巷子通过。

  「呜……」

  在想起音矢的瞬间,她全身感觉像被铁丝绑住般痛苦,原本已经减缓的神化,又因为斋内心的动摇而开始加速。

  「啊啊,音矢先生……我已经……」

  已经忍耐不住了,她全力压抑自己这样的想法,即使明知压抑所产生的压力是祸津神的最爱,斋也只能忍耐。

  这都是为了保护真那实及弦而、巫女们这些重要的人。

  而且,这更是为了保护音矢。

  「啊啊……」

  斋的意识开始远离,周围的结界也产生动摇。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风铃声。

  「斋~~!」

  她听见音矢的声音。

  意识已经朦胧到产生幻听的地步了。

  斋颤抖的手握住短刀,轻轻拔刀出鞘,灌注强烈灵力的白刃发出亮光。

  「斋~斋~~!」

  「音矢先生……永别了。」

  就在斋打算刺向自己喉咙而反转刀身之际——

  「你在做什么啊,斋!不要做傻事!」

  斋握住短刀的手被人用力握住,同时音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音……矢……先生?」

  斋微微睁开的双眼看到了音矢的脸。

  她看见满身大汗、伤痕累累,注视着自己的音矢。

  「不要想做傻事啊,斋!就算稍微神化了一点,也不要想自杀啊!」

  「音矢先生……不行啊!音矢先生!快离开我!」

  啪铃!一道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起。

  同一时间,音矢的身体像被弹开似地飞了出去。

  「呜哇!」

  音矢被弹飞并撞上与斋相反方向的墙壁。

  音矢转了一圈后滚倒在地,撞击的力道让他无法呼吸,直在地上挣扎。

  「啊啊,音矢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战栗,不断哭泣叫唤着。她伤害了音矢,伤害了想要保护的音矢,由于无法忍受那样的痛苦,斋手上的短刀滑落地面。

  「啊!在那里!找到了!两个人都在!」

  风花发现音矢的身影,于是招手呼叫分散各处的众人。

  「咳……斋……别死!」

  音矢在柏油路上缓缓爬行,想要夺取斋掉在地上的短刀,而真那实与巫女们也纷纷奔到他的身边。

  「小斋!」

  「真那实学姊……」

  一见到真那实的脸,斋迅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音矢的手还差几公分就可以拿到短刀了。

  「小斋!不行H」

  「呀!危险啊!」

  风花与小梅制止斋,真那实和薰子则将倒在地上的音矢扶起。

  「不要自杀!我们会替你阻止神化的!」

  「没错,不可以放弃啊!小斋!」

  听到大家的呼唤,斋握着短刀摇了摇头。

  「要阻止我的神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斋因悲伤而湿润的双眼凝视着白刃。

  这时,路人也开始注意到有一名穿着巫女装手持短刀的少女。

  「唔,这样不行啊。」

  弦而绷紧严肃表情,双手在胸前握拳。

  「天蓬、天内、天冲、天辅……」

  当弦而口中如此小声念起,原本停步的路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始走动,而从道路对面走来的路人,仿佛看到禁止通行的标志般,又掉头原路走回去。

  「……爷爷。」

  被扶起的音矢注意到弦而做了什么事。

  弦而为了避免在大街上造成骚动,于是在这个地方布下结界。

  「老爷爷!小斋要自杀!快阻止她!」

  「那是办不到的。」

  「为、为什么啊!爷爷!!」

  弦而面对斋的方向,以和缓的语气说道:

  「因为小斋她明白,该为了谁做些什么事。」

  「……怎么回事?」

  对于弦而的话,斋握着短刀点头。神化似乎又更进一步,斋的动作变得相当缓慢。

  这样下去可能连想自杀都做不到,她的动作就是迟缓到这种地步。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状态,还是能感觉到斋随时可能刺向自己喉咙的强烈意志。

  「什么嘛!我完全搞不懂!爷爷!难道斋死了也无所谓吗!」

  「这不是有没有所谓的问题,重要的是要做什么事,你还不懂吗?」

  「别开玩笑了Ⅱ」

  「我没有开玩笑!小斋为什么想死,你难道不明白吗?」

  「那、那是……」

  斋如果化身为祸津神,现在的音矢等人是无法与之对抗的吧,她不想杀害一起生活过的弦而与巫女们,更不想杀害比任何人都深爱的音矢。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斋打算自我了断。

  这一点音矢也明白。

  可是……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看着她死!结果会怎样我才不管!我现在只想救斋!」

  「音矢先生,已经够了,只要我死就不会伤害到音矢先生了。」

  「笨蛋!别说那种话!我……我H」

  音矢用力咬着嘴唇,嘴唇因此而破裂流出血来。

  「音矢先生……有您这样的心意就足够了,谢谢您。」

  即使身体还在神化之中,斋仍旧对音矢露出了笑容。对斋来说,这是打从心底对音矢绽放,而且是最后的笑容。

  这时,弦而表情严肃地看着音矢说道:

  「嘴上要怎么说都可以,你有那个觉悟吗?」

  「有!当然有!失去什么都无所谓!我想救斋!」

  音矢奋力呐喊,弦而则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句话、这种觉悟,你可别忘了哦,音矢。」

  弦而说完,便转而面向斋。

  「之后就交给你了。」

  语毕,弦而拖着脚步坚定地朝斋走去。

  「我……请不要靠近我!我会伤害您的!」

  「小斋啊,起身对抗命运的时刻已经接近了。」

  「别过来!」

  斋的呐喊化为音波,成为冲击波朝弦而袭去。

  「哼!」

  尽管弦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采取防御,却仍像被旋风扫过,身体各处都有撕裂伤。

  「原来如此,这力量还真不得了。」

  弦而按着裂开的伤口呻吟。汨汨流出的血,说明了那伤口有多深。

  「啊,所以我就说不要靠近了……」

  「音矢需要小斋,而小斋也需要音矢,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多一、两处伤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弦而强悍地说道,然后又朝斋靠近了一步。

  只见神色悲伤的斋重新握起短刀。

  「对不起,音矢先生……我伤害了弦而老爷……」

  「住手!斋!」

  「再见了,大家,再见了,音矢先生……」

  斋的手握住短刀,朝自己的咽喉向上一挥。

  同时间,受伤快要不支倒地的弦而朝斋扑去。

  「呀啊啊啊!」

  「不要死!小斋!」

  「斋~~!」

  全员发出呐喊的刹那间,强烈的光芒从斋的身体穿过。

  飞身扑上的弦而也逐渐消失在光芒之中。

  强烈到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光线在结界中流窜,迸出了点点火花。

  「斋!斋~~!」

  音矢拼了全力往耀眼的光芒中冲入。

  可是音矢的身体却被光芒的强力灵力推回。

  ——砰!

  突然间,巨大的声音响起,光芒随之慢慢退减。

  「斋!爷爷!」

  逐渐消褪的光芒之中,还可以看见斋表情恍惚的脸。

  她没有死。

  原本以为已经刺下去的喉咙一点伤痕都没有,斋的表情就像睡着般安稳。

  就在全员屏息守候之下,终于可以看见斋及弦而的身影。

  斋的身体就像是靠光所支撑一般,在光芒消退的同时,斋的身体也应声而倒。

  「斋!」

  音矢飞奔上前,抱起倒在地上的斋。

  纵然气息微弱,但斋还有呼吸,身上也没看到任何伤痕。

  然而,安心的时间非常短暂。

  「难、难道说……」

  「老爷爷?」

  斋失去了意识,弦而则是倒在她脚边。

  他的表情就像随时会醒来,跟往常一样说『啊〡睡得好饱』一般。

  但弦而的胸口,却是插着斋刚才拿着的短刀。

  「呜、呜哇……爷、爷爷?爷爷!」

  音矢抱着斋,摇晃弦而躺在地上的身体,然而那身体却是瘫软无力,每当一摇动,就会不断流出鲜血,地面逐渐染成红黑色。

  「喂!爷爷!起床了!已经够了!骗不了我的啦!」

  音矢以为倒在眼前的弦而又在开玩笑了。

  就算手上沾有温暖的血液,那也一定是他事先准备的恶作剧,一定没错。

  「斋看起来没事,已经没问题了啦,你要是再睡在那里,我们会丢下你不管自己回家喔,交耶父耶—﹒」

  音矢粗暴地摇着祖父的身体,但弦而的身体正逐渐冷却。

  他无法相信有这种事情,弦而是总是哈哈大笑笑又无人能敌……

  「音矢,不要摇了,别动他会比较好。」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薰子小姐,既然斋也没事了,我们就把爷爷叫醒……」

  「音矢!够了!已经叫救护车了!」

  真那实见音矢满脸泪水地抱着斋,她扑倒在音矢的身上。

  小梅坚强地用手机告知救护车地点,音矢总觉得她的声音听来遥远。

  「真那实,为什么……爷爷他……」

  只见风花开始为弦而做紧急包扎。

  由于刺入的短刀一拔出就会大量出血,所以只能压住伤口周围。

  心脏按摩与人工呼吸也是反效果,风花不畏惧流出的鲜血替伤口包扎。

  薰子则是结起奇妙的法印开始咏唱。薰子修有许多技法,她应该正使用音矢所不知道的某种具有治愈效果的法术吧。

  弦而的身体被淡淡的光晕包覆,但那力量怎么看都似乎不够,薰子脸上凝重的神色也逃不过音矢的眼睛。

  「爷爷……」

  「宫司大人……」

  音矢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抱着失去意识的斋。

  凝视着连一根手指都不动的弦而,真那实与音矢不停流着泪。

  ——失去什么都无所谓!我想救斋!

  ——这句话、这种觉悟,你可别忘了哦,音矢。

  弦而为了救斋,也为了让音失真的有所觉悟,他用自己的身体为盾阻止了自杀。

  音矢为了救斋正要失去弦而。

  「……这是骗人的吧,爷爷。」

  音矢因目睹残酷的现实而颤抖,这时怀中的斋微微睁开了眼。

  「……音……矢……先生……」

  「斋!!」

  音矢紧紧抱住斋。

  绝不能让现在的斋看到这副情景。

  那样斋也会死去的。

  或许是体会到音矢的用意,真那实也挡在弦而前方,两人一起抱住斋。就在这时候,音矢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笑声。

  「喀喀喀喀、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贴在地上的漆黑影子,正阴森地晃动大笑。

  是那名贩卖饰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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