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那瘦削纤薄的肩膀一下子抖动起来。
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羽翼拍打声之后,她那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
随着啪啪的拍翼声,一个黑影缓缓地飞落下来。
嵬,怎么了?
风音伸出手臂,让那一只有着两个头的乌鸦停在上面。乌鸦一边低沉地发出咕咕声,右侧的头张开嘴,像是撒娇一般侧着头。
风音现在身处一座远离都城的小庵堂。要是停留在都城里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发现,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子离开都城。
因为她还没有把安倍晴明的首级拿到手。
她曾质问晴明要不要和自己联手,可是晴明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他完全不加思索的给出了这个答案,看来这个决定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的了。既然如此,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要杀掉它,把他的首级带回去才行。
于是风音为了等待机会,一直待在这座已经废弃的庵堂里,可是晴明这个人似乎极少走出他那座府邸。
因此风音一直呆在这里都快半个月了,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停在她手上的乌鸦,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音问道。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乌鸦头突然张口说话了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被这么突然地大喝一声,风音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也往后缩了一下。
那声音低沉而有魄力,具有能震慑听者心胸的威严。
风音对乌鸦能够说人话这一点并没有感到惊奇,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可能给乌鸦话中那种真正动怒了的气势吓住了吧,只见她埋着头,不时抬起眼睛打量乌鸦那血红色的口腔。
因为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虽然我已经很注意寻找机会了可是现在还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风音拼命解释的声音很快就给打断了,左边的乌鸦语气十分锐利:
而且,你竟然连一点法术都不会用!派你来处理这件事我真是大错特错了!你现在打算怎么收拾这件事!
风音的肩膀颤抖着。她慢慢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宗主大人您的意思是?
右边的乌鸦开始咕咕地低吟起来。然后乌鸦把嘴巴转向西边的方角。
嵬?
看着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的风音,左边的乌鸦冷冷地说道:
还魂的失败,还有你的失态,你就用自己那双手做好善后工作吧。
咦?
左边的乌鸦说完之后,闭上了嘴巴,然后合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相对的,另一边的乌鸦轻轻地戳了风音一下,然后再一次是以西边的方角。
究竟它在示意什么呢?
风音站起身来,走出了庵堂,抬头看着刚才乌鸦所示的西方天空。
冬天的寒气冰冷刺骨。距都城有一段距离,被葱郁树林包围着的这个地方,勉强还算是比较接近船冈山。
在船冈山的山脚,半个月之前,她曾在那里发现过某人施行法术的形迹。但那个人不是安倍晴明。因为那个时候的晴明的灵魂,正处于和她自己的对战之中。
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事,风音就一脸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
就差那么一步了。
风音的太刀是被十二神将中的六合所挡住的。他用手中那柄只有一丁点宽度的枪柄轻松地挡住了风音的蛊毒之刃,然后把她集中了全身力气得到一下子挑了回来。
风音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爽,咬住了嘴唇。
真是让人恼火啊!明明身为神将,干嘛学人舞刀弄枪啊!
不过即使对方手中没有武器,安倍晴明手下的十二神将也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就能对付过去的人物。而率领他们的安倍晴明,更是拥有厉害的法术和灵力。
就算传言未必全部属实,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风音猛地摇了摇头,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六合和晴明的影子赶了出去。
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东方的天空,在静待黎明到来的过程中逐渐发白,而相对地,西方的天空仍然被蓝色所覆盖,还有几颗残星在闪烁。
口中呼出了雪白的蒸气。
风音把视线从天空移到了手上的乌鸦上,皱起了眉头,
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
※※※※※
安倍吉昌的性格十分温厚。
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深受部下信任。
虽然灵力以及操纵的法术方面没有他的父亲安倍晴明那么厉害,不过跟阴阳寮的其他人员想必的话,应该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了。跟哥哥吉平比起来,在占卜术和语言方面稍微逊色,但在作历和风水方术上则略胜一筹,恐怕在阴阳寮之内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他所生的儿子也因为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血统,周围的人都起着他们将来能成大器。
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刚刚元服,将来会变成怎样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看来也具备了不可小窥的天赋才能。
由于小儿子开始学习的时间比较晚,所以现在行事方式还是个小孩子,不过看来今后也应该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了。
现在吉昌头脑中一直在思索着诸如此类的问题。
天都已经大亮了,可是小儿子昌浩还没有起床,于是吉昌向妻子露树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妻子的回答是
这么说来,彰子小姐也还没有起床呢。好像昌浩蒴果今天开始要进行斋戒了,不过早餐还是让他吃一点比较好吧。
听完妻子这么说,吉昌决定自己亲自去叫醒儿子。
昌浩从今天开始,必须进行为期三天的斋戒。外出也要尽量避免。由于这个关系,昨天晚上他没有像平常那样偷溜出去,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吉昌穿过寒冰般冷澈的走廊,来到了儿子房间的门前,拉开了门。
昌浩,该起床
吉昌突然打住,僵立在原地。
晨曦铺洒而进,从打开的窗户的间隙中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房间,里面卷着袿衣睡着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
好几件袿衣摊在地上,几重袿衣之下,是一把乌黑油亮的黑发。彰子正发出均匀的微弱鼻息,躺在褥子上。她的头下面枕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被人用来当枕头的小怪。
彰子的旁边睡着一脸香甜的小儿子,和彰子一样,头下面枕着小怪那长长的尾巴。
吉昌呆然地看着这幅场景好一会儿,然后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再次拉开了门。
眼前的光景还是跟刚才完全一模一样。
看来这不是什么幻觉了。
吉昌把双手环抱胸前,开始思索起来。
虽然自己老是以为儿子还只是个小孩子,然而现在看来,现在的小孩子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可是现在睡在自己儿子身边,安稳地发出轻微鼾声的这位少女,可是连说话大声一点都不敢的名门闺秀啊,两人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首先要取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可是在这一步成功之前,一定会历经重重困难吧,这都是不喻自明的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吉昌在独自烦恼站在儿子的门前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奇怪的语气开声问道: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吉昌回头一看,只见身穿灰色便服的父亲晴明正站在那里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啊,父亲大人,早上好。
嗯。
我正在思考着昌浩的将来呢。
啊?
晴明反射性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吉昌用手指指室内,皱起了眉头。晴明探头一看,也不禁哑然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方为上策啊,还是先问一下对方家长的意见
等等。你会不会想的太远了?
晴明轻轻地一拍手,把目光投向没有半个人影的卷帘。
玄武,把昌浩敲醒。随便什么手段都可以。
显出了形态的玄武抬头看着晴明,点了一下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昌浩的房间,毫不留情地执行了晴明的命令。
※※※※※
这种情况嘛,应该叫做茫然若失吧。
采取坐姿的小怪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这么评价道。而坐在旁边看着眼前光景的彰子也侧着头皱起了眉。
那个,小怪,昌浩不会有事吧?
嗯看来他受到的打击不小啊
小怪一边用前足的爪子灵巧地搔着后脑勺,一边低声说道。
两人的视线都投落在被玄武从褥子上拖出来扔在木地板上,已经被吓醒了的昌浩身上。现在的他在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之后就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仿佛身上的时间停止了似的。
这也难怪。
小怪用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看着昌浩,然后飞快地瞄了一眼摆出严肃表情坐在他们身后的吉昌。
现在,昌浩的状态的确只能用茫然若失来形容。
难得今天没有因为恶梦惊醒过来,而且由于是斋戒日,也不用一大早摸黑爬起床,可是却在自己安心熟睡的时候被人这样子敲醒。而且当自己睁开眼的时候,还发现彰子就在自己身边枕着小怪呼呼熟睡。虽然小怪好像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不过现在那种事情已经无足轻重了。
自己理所当然只穿着一件单衣。彰子的身上也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然后上面披了一件袿衣。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地披着,腰带也没有绑上,所以任谁看到这副情景,恐怕都会联想到那种情况吧。
昌浩在单衣之上盖着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件很大的袿衣,这是晴明看到他直直地僵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怕他感冒,所以帮他披上去的。
小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尾巴一摆转过身去了。彰子也跟着它转了过去。
彰子似乎也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妙,难为情地埋下了脸。晴明开口问她道:
那么,彰子小姐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晴明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一丝和蔼的感觉。彰子低着头瞄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回答:
那个我昨晚突然中途惊醒了过来,然后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来到这里就发现那个贵船之祭神竟然来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一声惊叫:
您说什么!?
昌浩身上的大袿衣唰的一声滑落下来。
冬天的早上气温十分低。只穿一件单衣的话不管怎么样还是太冷了吧。
所以昌浩不出意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吸了吸鼻子,然后一手抓过坐在旁边的小怪的尾巴缠在了脖子上。
喂。
小怪提出了抗议,可是昌浩却视而不见,用惊讶的声音继续说道:
彰、彰子、彰子小结,您、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现在可以说是混乱和恐慌的高潮了吧。小怪一副仿佛在说哎呀哎呀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飞快地瞥了一眼晴明的脸。
坐在吉昌旁边的晴明,脸上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肯定是对于事态的发展抱有莫大的兴趣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的彰子,无助地把视线转向小怪。
明明小怪昨天晚上才说过反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现在就暂时不要说的,自己缺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弄出了这么混乱的状况。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怪接受了彰子那求助般的眼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跳下了地面,直立起来,接着在昌浩面前灵巧地拍着前足。
喂,你冷静点嘛,我跟你说明情况就是了。挺好了,就在你扯着鼻鼾呼呼大睡的时候,贵船之祭神降临了。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说高龙神这个名字比较拗口难读,所以以后可以叫她作高淤。虽然这种事情我觉得根本就说不上开恩不开恩,不过反正她说特别允许我们这么称呼。这不是很好么,晴明的孙子。
小怪说着,啪啪的拍打着昌浩的肩膀。
咦?小怪惊讶地眨了眨眼。
明明自己说了他最讨厌听的晴明的孙子这个词,昌浩竟然还是一脸的茫然,没有以前那种立刻反驳的反应。看来病得不轻。
小怪不管这么多,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高淤之神完全附身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当然不会发现。况且你睡得也太死了嘛昌浩?你没事吧?你在听吗?到底醒了没有?喂
小怪不断挥动着前足想引起昌浩的注意,可是昌浩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
小怪无奈之下只好转过身来看着吉昌。作为晴明刺字的他,毕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比一般人要有胆色。可是,连这样的吉昌也被彰子贺小怪的话给吓住了。
小怪看见吉昌和他儿子一样目瞪口呆,于是只好把视线投向晴明。
这位身经百战却被小孙子称为老狐狸的大阴阳师,当然注意到昨夜高淤神的降临了。虽然注意到了,不过既然她不是来找自己,所以他也就懒得出来露面了。
那位神明十分喜欢昌浩。恐怕经常这样子来来去去,有一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过,通常高淤之神的来访,都会成为某个事件发生前的先兆。以前那个神明降临的时候,就是在以贵船尾根据地的异邦妖异消失踪影之前。
小怪把头又转了回来。
不管怎样,彰子之所以会睡在这里,就是因为在神明讲座中途开始打瞌睡,然后一下子睡着了而已。
神明讲座?
这样子跟着重复这句话的是晴明。吉昌还是和刚才一样,哑然地听着小怪的话。而至于昌浩,看上去简直就是题为空白的雕像一半,思想都似乎凝固了。
因为她似乎对于创生记纪不太熟悉,所以我就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内容,从国家的诞生到国位禅让
我竟然听了一半就睡着了,对不起呢,小怪
彰子不禁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小怪说了一声不要介意,然后摇了一下尾巴。
我怕她这样子睡着的话会感冒,可是也不能这样子就去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她,所以就给她盖上了一件袿衣,我本来是睡在她的旁边的,不知什么时候当了枕头。
而且,连昌浩也用自己的尾巴来枕着睡了,这个可真是难以理解。
最后的说话基本上都是在抱怨了。
晴明一边听一边点头,松开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
好了,昌浩
昌浩没有回答。小怪无奈之下只好一把拉住了昌浩的胸襟。
咦?
虽然反应得有点迟缓,不过看来他终于从惊愕的海沟中浮了上来了。
高龙神的事情,就暂时放一边去吧。
晴明两手一摊,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得好好负责任了。
沉默。
啊!?
昌浩一声惊讶的反问,眼睛瞪得老大。
晴明臃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
这是开玩笑的。
昌浩的脑子里一下子发出了噼啪的声响。晴明的下一步要做什么,自己真的永远猜不透。
等一下你去贵船一趟。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神明会对人如此亲切的。
正努力站起来的昌浩听到这句话不仅耷拉着肩膀。虽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为什么这只老狸猫,连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之中也要把自己捉弄一番呢?
要是你让她觉得不爽的话,说不定会马上遭她作祟哦。这点你记好了。
啊,是是知道了昌浩敷衍似地回答道,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那之后昌浩被吉昌着实说教了一吨,连早餐也没得吃了。这也难怪。
儿子空腹伏在书案上的身影实在让露树看不下去,于是她端了糯米小豆蒸饭给他。
虽然只用了盐来调味,可是吃起来却是无上的美味。果然空腹就是最美味的调味料啊。
至于不够饱的部分,昌浩也拿夜班巡逻时候吃的干果补充了,终于有种吃饱了的踏实感觉。
小怪看着他终于镇静下来的背影,伸出后脚搔了搔头部的皮毛,说道:
昌浩,其实究竟哪一件事对你的打击最大?
昌浩有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小怪。小怪只好慢慢地把那些心目中的答案列出来让他选。
第一,高淤之神来访自己却完全没发现。第二,被完全附身了却一点感觉没有。第三,彰子都发现不对劲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第四,彰子竟然睡在自己旁边。
昌浩半眯着眼睛,再次转身向着书案,把下巴搁在书案上。
全部。我太迟钝了,不好意思。
不,等等昌浩在心中想道。
首先自己一睁开双眼的时候彰子就在自己旁边,这个时候已经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了。然后问起来才听他们说贵船之祭神的这样那样,所以应该对自己打击最大的应该是第四个答案吧?
昌浩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闷气全部抒发出来似的。
看着昌浩这个样子的小怪,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情,它眨了眨眼,说:
啊,这么说来,昌浩
什么?
昌浩的语气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理会小怪的意思。小怪侧着头问道:
你今天没有惊醒过来啊,没有做梦么?
昌浩眨了眨言。
这么说来
之前自从降伏了一个名叫穗积诸尚的怨灵之后没多久,昌浩就开始频繁地从睡梦中惊醒。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每天都有。
梦里一片漆黑,还吹拂着连灵魂深处也会为之冻结的冰冷寒风。从风吹来的方向有一些面目可怖的东西徘徊着,缠上自己的四肢,爬上了自己的身体。
这几天来,那个影像之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出现,可是醒过来后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那是个诡异的恶梦。
昌浩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放在胸前。
每一次从恶梦中惊醒之后的清晨,总会感到头痛胸闷,可是今天却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昌浩最近的脸色都不太好,所以小怪也尽量不让他去进行夜间巡视。实际上,自从那次之后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斋戒期结束之后马上就进入腊月,由于年末已经逼近,白天阴阳寮的工作也开始越来越忙了。所以能休息的时候,还是尽量休息为好。
这次之所以没有被恶梦惊醒,究竟是因为高淤之神留下的神气的残余呢,还是因为有彰子在身边?要是有能够信赖的人在旁边的话,那就不会感到任何不安,一觉睡到天亮。
实际上这次的斋戒也是晴明指定的。小怪的内心也在暗暗揣测,这次所谓的斋戒也许只是晴明有意为昌浩安排的一次强制休假而已。晴明的话,应该是会做到这一步的。
由于昌浩对作历等需要细心的工作比较不在行,所以听别人说是斋戒期她也就以为是理当如此了,毕竟对方是举世无双的当代大阴阳师。
昌浩再一次叹气,然后摇了一下头,伸了个懒腰。
现在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这三天是已经被严禁外出了,所以还是集中精神,学习一下自己不太擅长的作历和占星吧。
昌浩从手边对着的书中选了几本,放到了书案上,然后翻开了其中一册看了起来。
不管是六壬式盘还是解签方法,自己都还只是半桶水。
把得出的结果和书上的内容结合,然后按照直觉和各式规条综合起来总结出详细结果,这就是阴阳师担当的作用。
要是照抄书上的内容的话,这谁都会做。
昌浩静静地翻了一会儿书页之后就停下了手。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难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一边思索着,再次把视线投向书页。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住了。
小怪你没在叫我吧?
小怪正趴在铺洒着阳光的竹帘上,它只动了一下耳朵,睁开了一只眼。
没有啊。
也是呢不好意思。
小怪皱起眉头,走到了昌浩的身边。
怎么了?你问得好奇怪。
没有啦、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叫我似的
昌浩说着,眯起了眼睛。
不,确切来说,应该不能说是有人在叫自己。
只是,听到了某个声音。
坐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的小怪惊讶地眯起了眼睛。
昌浩双手环抱胸前,重新调整呼吸,然后闭上了双眼,用心眼去观察眼帘之内扩散开的黑暗的另一端,究竟有着什么。
记忆的深处,沉浸在无敌的黑暗中的,平时绝对不会浮出表层的部分。
深层心理,又或者潜在意识。
这个声音,自己是听过的
黑暗的另一端,偶尔飘闪而过的东西,那究竟是?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触及到了。穿过重重黑暗,只要再往前走那么一点
喂、喂喂喂晴明的孙子、喂
不要叫我孙子!
被小怪这么一叫,什么精神集中之类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昌浩反射性地大吼起来,然后像发怒的小柴犬一般露出了牙齿,然后四处找寻那个说出这种不知死活的话的罪魁祸首。
躲哪儿了!?
也许是对自己的学习被打断一事也感到生气吧,昌浩在屋里跺来跺去,四处找寻说话的人。
而始终坚守自己旁观者立场的小怪在一旁看着,心中在默默嘀咕晴明的孙子,你还嫩得很啊。
喂孙子啊孙子在这里这里
呼唤着昌浩的声音时大时小,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
这里啦在这里
小怪的耳朵都动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杂妖在墙的另一边蹦跳着。
这里这里
视线和小怪交会的杂妖,把手挥到了最大高度,但是马上又落下去,被墙头遮住,看不见了。可是杂妖仍然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跳跃着。
昌浩,那边啦。
看到昌浩找来找去没找到,于是小怪用前足给他指了一下。昌浩往它所指的方向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昌浩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了。
这座安倍家的府邸被晴明的破邪之结界所覆盖,不管来者何人,没有许可的画都是无法进来的,如果是脆弱的妖怪的话,光是碰一下结界的壁就会消失了。
不过,如果是家中人带进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昌浩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墙边。
好了,你跳过墙来吧。我允许你过来,不过,不要再叫什么孙子了!
一直在那里拼命挑着的杂妖得到了许可,嘻嘻笑着跳过墙来,一下子落在了昌浩的头上。
噢令人怀念的安倍府啊呀、真是一点没变、一点没变呢。
昌浩一手抓着杂妖的一只脚把它拉了下来,闭上一边眼睛说道:
说得好像你来过这里似的。
杂妖眼睛一转,抬头看了看昌浩,然后笑笑不作声。
看到它这样子的小怪坐在地上开始上下点头。的确,这杂妖曾经来过,不过其实是在昌浩三岁之前,这座府邸根本没有张什么结界。
有一次,昌浩被不怀好意的妖怪差点推下了池塘,之后晴明就在府邸周围张起了结界。在这之前,各种杂妖来这里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喜欢来就来,喜欢去就去。在晴明的妻子还活着的时候,这里可真是每一天都热闹非常。
因为她真的是超讨厌妖怪之类的啊
光是被青龙瞪上一眼就会全身发抖,躲在晴明背后半天不出来,无论说多少次不会有危险都完全听不进去。这些昔日旧话,晴明在喝酒的时候经常会拿来当话题。
不过,晴明能够这样子说起自己死去的妻子,是在她去世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今天可是给你特别待遇哦。我今天是斋戒日,这三天要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昌浩危襟正坐,对趴在自己面前的杂妖认真说道。而杂妖唯唯是诺,至于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这家伙似乎有点可疑。
那么,你究竟来干什么?
看着双手环抱的昌浩,杂妖也跟着环起双手,开口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最近看你晚上都不太出来逛,想你会不会消息不灵呢。于是我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派代表来告诉你现状。
昌浩俯视着杂妖,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由于他的眼神写满了千言万语的忿忿不平,小怪不禁把视线移开投向虚空,然后用前足轻轻地擦了一下言教,肩膀也在轻轻颤抖。昌浩十分清楚地看见了这些动作。
他的抗议并没有用语言来表达,而是付诸行动。昌浩把放在书案上的书唰唰地收拾起来,然后一下子拍在小怪那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算是报仇雪恨了。然后他转向杂妖,催促道:说啊。
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不过似乎带着不祥之兆的百鬼夜行,正在接近都城。你不是说对外来的家伙警戒一下会比较好么。
虽然只是夜行之鬼,可是却十分不寻常,黑漆漆粘呼呼滑溜溜的,还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让人十分不舒服。这是杂妖所作的说明,不过光是听它这么说的话,应该没有人能想象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吧。
昌浩和小怪不禁面面相觑。
小怪,你知道是什么么?
不好意思,完全摸不着头脑。
也难怪。昌浩自己也是毫无头绪。杂妖露出为难的神色沉声问道:
唔这可难道我了。不过,根据新的情报,这几天以来有很多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夜行鬼越过罗城进入都城来。算了,反正等你斋戒完了再慢慢找也不迟吧。
嗯,说得也是。其实这也用不着太急
昌浩想也没想地随声附和道。不过,他突然打住了。经过好几秒的沉默之后,他瞪大了眼睛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