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大弁藤原行成时年二十九岁,比昌浩的长兄成亲还年长一岁,但他的身份却远远高于成亲,是天皇的左膀右臂。但他这人却从不因此而恃宠而骄。
行成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怪说道,昌浩点了点头。
是啊,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去拜访过,之后只有在大内里才能偶尔看见他。听说他因为再建内里的工程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次突然被叫去实在是太意外了,出了什么事呢?
一把抱起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小怪,昌浩喃喃念道。
因为担心我啊,他是行成大人嘛。
啊,是啊是啊。
夏季昼长夜短。昌浩沿右京城的小路向南走着,一边胡乱思考着些什么。
究竟行成为什么找自己去呢?
啊,昌浩,你终于来了。
在擒殿中等待昌浩的行成效着催促他快坐下。
在坐垫上坐下后,一阵凉风从南边的窗户和帘子间穿过,让人非常舒适。
这是个梅雨季节中难得的晴天。
好久不见了。一直未能前来拜访,我真是失礼。
行成满意地看着昌浩郑重行礼,随后让他抬起头边向着侍女们示意。侍女察觉后便退了下去。当殿内只剩下两人时,行成切入了正题。
刚才,左大臣大人派使者来过了。
昌浩的心猛地一跳。难道那句谣言已经被他听到了?居然那么快就传到左大臣大人耳中了么?
注意到昌浩神情有些不对,行成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
没事大臣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见昌浩还算镇定的发问,行成点了点头。
目前暂住在土御门殿的中宫娘娘,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昌浩的心再次一颤。
啊
她仍卧病在床,并且有恶化的趋势。
行成犹豫地说道。
大概因为后宫过于压抑,她太怀念进宫前的生活了。
怎么说都是你把她从妖异手中救出来的,因为是阴阳师,所以她很信任你吧。
昌浩佯装着一脸平静,手却紧紧抓住了膝盖。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有什么难以对人吐露的隐情?但是,那时自己并未告诉她自己的姓名,因为昌浩认为没有必要。
或者,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怪僧又对宫中伸出了魔爪?但他又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说要和自己见面?
或许这不是什么荣幸吧不过左大臣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我知道你很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一下。
昌浩连忙答道。
请您不要这样说,我去是应该的!既然是左大臣大人和行成大人的命令,如果我不遵从,爷爷和父亲都会责备我的。
见昌浩说得如此真挚,行成笑了。
很好,那么明天去吧。
对话到此为止。
原来如此,这些话确实不能在内里说,所以行成才会把自己叫出来啊。
终于踏上回家道路的昌浩,边走边大大的舒了口气。
嗯中宫为什么会想见我呢?
这个吗
小怪有些无奈的叹着气,随后看了看背后。
喂,你怎么想?很明显去了没什么好事啊。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从他散发的气息来判断,应该是在表示同意吧。
是吧。喂昌浩,我说你也太迟钝了。
哈?
含糊回答的瞬间,昌浩似乎触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他霎时觉得背上一阵发寒。环顾四周,明明太阳还没下去,但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小怪从昌浩肩头跃下,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你居然现在还那么失态。
现了身的六合的披风在空中舞动着。没有感情的黄褐色眸子充满了杀气。
要是在这里就种了圈套,我没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正是。
小怪点了点头,视线开始游走。
小路上除了昌浩空无一人。赤色的晚霞开始覆盖天空,从远处传来了雨的气息,看来前半夜要开始下雨了。
小怪散发出锐利的神气,它边搜索着敌人的气息边低声念道。
在哪里。
这感觉昌浩是不会忘的。这是数日前,压制住了神将并差点让昌浩的血觉醒的,那个怪僧的法力。
小怪白色的身躯被火红的斗气包裹着。一边的六合将左腕的银镯化为银枪,作出战斗的姿势。
昌浩深呼吸了几次,耳边尽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身体的最深处,有什么在震颤着。
是火焰。血脉的力量以觉醒,无法再次消除了。
为了抑制住体内妖异之血而佩戴的护身符,此刻在衣服里脉动着。昌浩知道,这拥有着道反神力的清冽力量,正抑制着体内的
火焰。
隔着衣服握住护身符和香袋,昌浩逼自己集中注意力。
在那儿!
伴随着喊声,昌浩右手结起了刀印。
风蹴魔,阳邪力,讨升化,风魔,天归!
从刀印中,飞出了数道灵气之刃。
小路旁某座宅子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轻松避开昌浩的法术后,怪僧抬了抬斗笠露出自己的脸。他的脸让人觉得很精干,气息更是让昌浩感觉他比数日前更加强大了。昌浩不禁开始颤栗。
或许因为道反丸玉的关系,昌浩感觉自己的灵视力比以前更强了。或者,这是天狐轻松抑制着自己的强大通力,才导致他有了
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和怪僧对决时自己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此刻正在他背后浮动着。
那是什么
怎么了?
注意到昌浩的神情后,小怪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六合也是。
昌浩眯起眼睛,同时仍注视着怪僧。
我看到黑色的阳炎般的东西
怪僧身穿黑色僧衣,背对夕阳带着斗笠。他提个强奸,看相貌大约三十多岁。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围绕着他,显得有些扭曲。
小怪和六合闻言,便开始仔细观察其那僧人来。但昌浩所说的阳炎,他们却看不到。
但神将们知道,有时人类拥有比自己更为敏锐地感觉。昌浩是阴阳师,继承了天狐的血脉,又有了道反神力的加护,毫无疑问他的能力已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上下打量着昌浩的怪僧嗤笑着,却又死死的盯住了昌浩。
忍耐不下去的小怪终于怒吼了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堂堂正正报上名来!妖怪
小怪愤怒的目光直射向怪僧,而那怪僧却毫不在意的开了口。
那就告诉你吧,我叫丞按。
丞按,昌浩重复着这个名字。名字是拥有力量的严灵,但他却这么轻巧的告诉了敌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小怪同样感到了疑惑,它没想到对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腾蛇。
六合的低声呼唤传入了小怪的耳中。怪僧的周围升腾起了雾气,那雾气似乎缠绕着他手中的锡杖,幻化出无数的影子。
怪僧丞按脸上的不屑愈发明显。
妨碍我的妖孽之子,以及愚蠢的神将们,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吧。
他目空一切的发言激怒了小怪,它周身的斗气更加浓烈了。
昌浩只觉得炽热的风叩击着脸庞。瞬间现出真身的火将腾蛇,正在怒火中用金色的双眸直视着丞按。
他张开口,屡出尖锐的犬齿,笑意中包含着无法掩饰的愤怒。
你会后悔说过这句话的。
红莲腕上的薄娟因热气的升腾而舞动着,连六合的披风都被这炽热的风不停的翻弄。黄褐色的双眸微微颤抖了一下,紧锁的双眉透出怀疑。
腾蛇。
什么。
昌浩说的话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六合和红莲对视了一眼。
没有忘。那时自己所承受的痛苦的愤怒以及悲伤的温柔,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十二神将是不能伤害人类、不准杀死人类的。为了不让自己触犯这道义,那个温柔而坚强的孩子曾告诫自己。
昌浩无言注视着两位神将。比自己更为强壮可靠的背影中,寄宿着令人惊讶的脆弱。他发誓,自己要用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为他们甘愿粉碎自己的心。
挺身站在神将身前,昌浩和丞按对峙着。
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孩子,却向拥有强大法力的自己挑衅。或许是非常中意这一点,丞按轻蔑的笑着答道。
目的,目的,我告诉你,你难道还想阻止我不成?
不管你的企图是什么,我绝对都会阻止。
昌浩斩钉截铁的断言道。丞按闻言,立刻大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是我的猎物。目的是让那个族群毁灭。
什么
男人身边的幻妖们回应般的舞动了起来。蠢蠢欲动的幻妖们,似乎在等着男人向他们发出袭击昌浩的命令。
红莲的短发随着神气的迸发而飞舞着,额上的金环也淡淡的泛着光。
红莲。
耳边响起的是昌浩劝诫的话语。没必要回头,因为他能想象昌浩此刻正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知道。
简短回答后,只见丞按举起了手中的锡杖。
首先是十二神将,你们很碍事,就从你们开刀吧。
锡杖上的金属环叮当作响。仿佛这就是命令,无数的幻妖起起的向着神将袭来。
几日以来修养着的晴明,此刻正身披单衣随意地坐在屋内,翻阅着以前的记事。
父亲在晴明成婚后没多久就逝世了,身为独生子的晴明当时的家人就只剩下妻子和儿子,而妻子也没几年就病故了。
不过我结婚结得挺晚阿。
说是完婚,当时你也不过和现在的成亲差不多大啊。
插嘴的是守在晴明身边的白虎。除了他,还有青龙和天后,又是勾阵也会现身。
晴明的房间并不算太宽敞。十二神将如果都现了身,会使房间显得很狭小。
白虎看似比青龙他们要矮些,但他实际上却比他们结实很多。他干练的外貌使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和玄武还有太阴站在一块简直就像父亲和孩子。
用灰色的双眸注视着晴明,白虎微微歪歪了歪头。
太过追根究的对身体不好,在青龙生气之前,你还是先躺下的好。
会用青龙来压我还真是你一贯的风格啊,白虎。
面对着苦笑的老人,白虎答道。
因为我不管怎么说都没用不是么,那我只能挑有用的说了。
被白虎提及的青龙,此刻正斜倚着墙站着。他抱着胳膊,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他蓝色的眼眸有些不满的看了白虎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
旁观的天后轻声叹息着。青龙此刻的紧张情绪因为晴明,他已经时日不多了。否则的话,她的眼神不会那样冰冷。
低下头,银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到胸前,拨弄了一下后,天后深翠色的眼眸注视着神将们的主人。
晴明大人,还是躺下吧。
但是总躺着很容易生厌哪。
那我哭了。
清澈的声音带着固执。
晴明沉默了。
他看着天后,只见她紧抿着双唇,有些飘忽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晴明,她可不是在骗人,她真的要哭了。
天后视为温柔沉稳的神将。或许因为是水将,她中给人一种如水般的温和感。她梗直而不容瑕疵的个性,使得她至今都无法原谅腾蛇的罪孽。
她看上去虽然温弱柔和,但实际上,或许她比谁都坚韧。
我可不太想把你弄哭。
见主人乖乖躺下后,天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只见青龙正用比刚才柔和些许的目光看着她。
真厉害,天后,还是你的话最有用。
白虎笑着耸了耸肩后,天后站起了身。
我会异界看看白虎,太阴还没能振作起来。
白虎眯起了眼睛。
那个家伙,还真是受不了打击。麻烦哪。
白虎向青龙走去。
我走开一下,和勾阵换班。
随便你。
青龙答道。白虎再次看了看晴明。
等会儿我抓点鲇鱼来,你爱吃的吧。
我很期待啊。
天后和白虎隐去了身形,随后,他们的气息消失了,应该已经去往异界了吧。
即使躺着却完全没有睡意,清明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宵蓝。
小声唤出这个名字以后,晴明没有作声。虽然正如他预料的,对方没有回答,但他知道青龙正准备听他说下去。
那个叫凌寿的天狐你还记得他的气息吗?
青龙缓缓得吐了口气。
当然。
下次再遇到他时,定要一雪前耻。
那时,青龙肩上的伤还未痊愈,稍一牵动,整个手臂都会感觉麻痹。虽然自己也不愿承认,但天狐的通力但却在自己之上。
就算手持从天空出得来的武器,自己还是无法与凌寿匹敌。
通力比自己强大的神将只有两位,凶将腾蛇和勾阵。如果是他们二人,或许能够战胜凌寿吧。
当然,那时在两人通力全开的情况下。
注意到青龙严肃的表情,清明轻松的开了口。
大概,他一直都在窥探我的情况。
片刻后,青龙财力借助句话的含义。
什么?!
青龙脸色顿时煞白,清明则淡然说道。
因为他隐藏了气息,所以你们都没发现吧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和他拥有同样的天狐之血,靠这我才发现的。
叹了口气后,清明闭上了眼睛,
而在感觉到凌寿存在的同时,天狐之血液在告诉他,一位名叫晶狭的天狐也同时存在着。
心里有很多疑团。为什么父亲到死对母亲的事都只字不提。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身为妖异的母亲灰嫁给一个普通的人类呢。
母亲失踪时,清明还是个幼儿。知道晴明元服之时,他才知道自己名叫晴明。这名字据说是他出生时就去好的,但他十几年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母亲的适合自己的名字都是不解之谜。虽然她觉得这没什么,但在世人眼里,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的,只有若菜。
她现在仍在那条河边等待着晴明吧。她已经在那个黑暗而让人恐惧的地方,等待了数十年了。
等了那么久,真是委屈她了。
原本她必须等更久,可现在,他就快去了。如果晚去,她应该回生气吧。现在自己提前去或许她会悲伤吧。
无论是那个,她都会哭吧。
晴明,天狐在哪儿。
青龙询问的话语中夹杂着怒气。青龙睁开眼睛,将视线投向他。青龙的视线中满是怒火,严重的愤怒在闪烁。
宵蓝,别走。如果你全力与他相斗或许能取胜,但现在你肩上的伤只会拖累你为了我这条老命,不值得。
青龙的视线依然锐利,他的气息,如同冰刃般越来越寒冷。
如果你真有些自觉,那就别胡说。
这可不行啊,那是我唯一的乐趣。
老人笑了,青龙的眼中仍带着愤怒。敢这样对着主人的,十二神将中也只有青龙了。
晴明欣赏的,却正是他的真性情。一直都是这样,即使自己对他说了什么严厉的话,他却仍然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半点隐瞒。
十二神将有着各自不同的个性,晴明非常喜欢他们。他们是自己无可替代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青龙的眼神愈发锐利,气息中的愤怒也越发强烈。他的气息甚至搅动了空气。
打破着沉重空气的,是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
就算你是斗将青龙,也拜托你别对一个人类这么认真啊。
半开着玩笑的勾阵现身在两人中间。比青龙稍矮的勾阵,抱起胳膊斜视着自己的同胞。
我和白虎换班,没想到看到这一幕。青龙啊,一直这样容易长皱纹哦。
晴明闻言笑了起来。青龙在勾阵的一瞥之下,忽而隐去了身形。
真是的他还是那么死板。
勾阵叹了口气,弯下腰看着晴明。
被天后威胁的吧。
白虎说的?
是啊。
勾阵点了点头后,清明苦笑了一下。
这种时候,天后的固执和青龙有的一拼。
对,但天后在这种时候总还能分清对错,晴明。
原本半开玩笑的语气忽而认真了起来。言外之意就是,除了晴明自己,谁都在担心他的身体。
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就算费心,我也不会改变心意,请你理解。
我说不理解也没用吧。
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原谅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大家很难接受,真是对不起了
胸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勾阵抬头望着天花板。
看着晴明的表情,勾阵明白了。晴明已经有了觉悟,无论怎样请求,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你现在放心不下的,只有昌浩了吧。
勾阵问道。晴明浅笑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