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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阴阳师 结城光流 9000 2024-11-04 10:33

  昌浩一如往常外出修行了。做完杂务的小怪,面色沉重地坐在门口的柊树前。

  「嗯……?」

  小怪眉头深锁低吟着。

  勾阵讶异地问:

  「怎么了?腾蛇。」

  「我不理解为什么快枯萎了」

  「啊?」

  勾阵在小怪旁边蹲下来,盯着柊树看。

  「因为雨下得太少吧?」

  「所以我每天浇水啊,都白浇了吗?」

  「会不会浇太多了?」

  「我知道该浇多少啦。」小怪甩甩耳朵,眯起了眼睛。「我记得昨天还好好的啊……」

  勾阵可以理解小怪话中的隐忧。

  它在意的不是枯萎这件事。它在意的是,种来驱邪除魔的柊树,竟然在一天之内枯萎了。

  昌浩平常看都不看这棵树一眼,今天却特别浇了水,可见他也从这棵树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盯着柊树好一会儿,忽然眨眨眼,同时抬头仰望天空。

  在东边方位,带点灰蒙的淡蓝色天空中,冒出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逐渐扩大,黑色翅膀在空中拍打的模样越来越清楚。

  是天狗。

  勾阵站起来,小怪跳到她肩上。

  天狗看到他们,笑得好灿,尽管面具被遮住一半,还是看得出霎时亮了起来。

  「变形怪大人、勾阵大人。」

  菅生乡有阻绝妖魔鬼怪的结界,但获得许可的妖魔可以进来。

  这个天狗是昌浩和神将们的好朋友。

  小怪眯起眼睛,看着降落在草庵前的天狗说:

  「好久不见了,飒峰。」

  「变形怪大人、勾阵大人,你们看起来气色不错喔,昌浩呢……」天狗东张西望后,拍拍额头说:「哎啊,这个时间他去修行了了吧?要到傍晚才会回来,我应该再早点来。」

  这个天狗住在京城西边的爱宕山深处的异境之乡,是个道地的魔怪。因为某些机缘,与昌浩扯上关系,从此成了好朋友。

  「他的哥哥成亲大人,托我带信来……变形怪大人,不好意思,可以帮我转交给昌浩吗?」

  信上写的收件人名字,确实是熟悉的笔迹。飒峰也认识成亲,由於这层关系,有时会给昌浩送来家人写的信。

  不过,天狗快递只有在紧急的时候才使用,平常都是把信交给使者,花很长的时间送到。除了天狗快递外,偶尔也会使用乌鸦快递。

  小怪和勾阵分别把他们称为「送信天狗」与「送信乌鸦」。

  飒峰是天狗,寿命很长,所以外表跟刚认识时几乎没有差别。以前,飒峰跟昌浩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飒峰还是没变,昌浩却有了明显的成长。魔怪与人类之间的差异,以有形的方式呈现出来了。

  「会请你送信……事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接过信件的勾阵,表情掺杂着些许忧虑。

  天狗摇摇头,回她说: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爱宕的天狗们,被昌浩和成亲救过。功劳最大的是昌浩,但天狗们也很感激成亲,说必要时他们会全力协助。临走前,他们留下了魔怪制作的横笛,只要吹横笛,乐声就能传到爱宕乡。

  起初,他们要昌浩收下横笛,昌浩却臭着脸坚决不收,搞到最后由成亲收下。当时,小怪知道昌浩坚决不收的原因,还强忍住笑,装出很正经的样子。

  「那么,帮我向昌浩问好。」

  「你要走了?」

  小怪张大眼睛,看着就要转身离开的飒峰。

  天狗戴着面具的脸露出了笑容。

  「很久没见到昌浩,我也很想见他,可是疾风少爷在爱宕乡等我。」

  「这样啊。」小怪点点头、甩甩耳朵说:「爱宕的天狗们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总领大人、疾风少爷也都很健康。啊,对了,不久前,疾风少爷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了,只是时间还维持不长。」

  感觉他在遮住脸上半部的面具下,笑眯了眼。疾风的成长,想必让他满心喜悦吧。

  他戴的面具,是疾风的另一个护卫的遗物。神将们心想,飒峰现在也跟那个已故的同胞一起守护着疾风吧?

  「健康就好,我会转告昌浩。」

  「嗯,再见罗。」

  天狗拍振翅膀飞上了天空。目送他离开的小怪,瞥一眼勾阵手上的信,骨碌转个身说:

  「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等等,我也去。」

  勾阵把信放在草庵,跟小怪一起走向小野家的住处。

  昌浩结束当天的修行,摇摇晃晃走回草庵时,已经是戌时,天都黑了。

  坐在木地板房间的小怪,半眯起眼睛,看着一进门就倒在泥地玄关的昌浩。

  「喂,你还好吧?」

  「……肚子好饿。」

  小怪甩甩尾巴。搞半天,不是累到筋疲力尽倒地,而是饿到不能动了。害它吓了一跳,以为昌浩受伤了。不过,它没说出口。

  「振作点嘛,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语调丝毫没有霸气。

  昌浩慢慢爬起来,爬进高出泥地玄关的木底板房间,一翻身躺成个大字型。

  「肚子好饿,可是现在吃东西,说不定会吐,今天好累……」

  昌浩闭着眼睛,嘀嘀咕咕说了一长串。

  「是喔、是喔。」

  「我还以为自己变强了一点,我太天真了,根本自以为是。夕雾还是一样毫不留情,不过,他手下留情的话,就不能称为修行了。」

  阴阳师不只要有灵力和灵术,还要有强健的体魄,所以昌浩向夕雾学习自古以来的武术,但这个武术很危险。

  那是封锁敌人的动作,让敌人毙命的技法,所以教的人和学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正是修行前,武术高强的萤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总之,你只要告诉自己「我可不想死」,就能熬得过去,加油啦。

  听到她这么说,昌浩大吃一惊。

  我可不想死是什么意思?

  喂,你是在开玩笑吧?当下,他还不由得这样反问。

  「什么跟什么嘛,夕雾怎么会强成那样呢?我真的可以变的那么强吗?不,我一定要变得那么强,虽然还遥遥无期。」

  「是喔、是喔,对了,昌浩……」

  「唉,好想对以前的自己说,不要觉得困难就逃避嘛。害我现在长大了,要过的那么辛苦。早点有这种冲动,说不定就不会累成这样了……」

  对过去的自己发牢骚的昌浩,这才张开眼睛望向小怪。不过还是躺成大字型,只转动了脖子。

  「白天飒峰送成亲的信来了。」

  昌浩眨了眨眼睛说:

  「飒峰吗?」

  勾阵把信交给吃力地爬起来的昌浩。

  谢谢……真的呢,是哥哥写来的。」

  昌浩边打开信边歪着头说:

  「为甚么要拜托飒峰送信来呢?」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怪举起一只前脚,对脸色黯淡得昌浩说:

  「神拔众并没有收到什么重大讯息。」

  「是这样吗?」

  派去京城的眼线,还是跟平常一样传消息传来,但没有什么紧急事件。

  听说来了天狗快递,萤也很惊讶。她拜托小怪,如果有什么他们没打探到的消息,一定要告诉她。

  「因为这几年发生太多事了……」

  表情变得有点严肃的昌浩喃喃说着,小怪和勾阵也同意他的话

  神拔众居住的菅生乡比较太平,但由国家整体来看,发生了不少大事。

  两年前的冬天,国母藤原诠子过世了,听说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只撑到年底就走了。

  当今皇上很早就失去了父亲。几年前,他最爱的皇后定子也先他而去,令他伤心欲绝。

  去年,怀着皇上孩子的御匣殿也辞世了。

  御匣殿是皇后定子的妹妹,原本是在贞观殿担任别当的女官。定子生前托付过她,万一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子们就拜托她了。

  定子死后,敦康和媄子便交由御匣殿抚养。皇上总是在他身上寻找已故定子的身影,对她十分宠爱,她因此有了身孕。然而,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跟母亲一起长眠了。皇上同时失去了所爱的女人和孩子。

  亲人在这两年内陆续长逝的皇上,经常卧病在床。

  还不只这样。前年,京城发生了流行性传染病,从去年夏天到冬天还发生全国性乾旱,使得稻米和青菜都歉收。

  今年得雨下得比去年多,但还是比往年少,传染病也还没彻底清除。

  听说三不五时就会举办祈雨仪式、镇压传染病仪式。

  每次听说这种事,昌浩就会后悔没待在京城。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待在那边也几乎帮不上忙。

  多他一个人,也不会起什么变化,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他决定再播磨从头开始修行,就是为了让自己变成有用的人。

  每次心情急躁起来,它就会想到这个宗旨,专心投入修行。

  知道昌浩这个想法的神将和神拔众们,都默默支持着他。

  看完成亲写来的信,昌浩微微张大眼睛,哑然失言。

  「……」

  小怪和勾阵看到他眉头深锁的皱纹,两人互看了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响说不出话来的昌浩,把信拿给小怪他们看。

  信上写的内容,十分简洁。

  ——发生了大事,尽快赶回来。

  「这……」

  眨着眼睛的勾阵,听到昌浩低声嘀咕着:

  「就不能多做点说明,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吗……?」

  昌浩拉长了脸,眼神呆滞。

  「大概是不能随便写在信上的事吧。」

  听到小怪这么说,昌浩的脸拉得更长了,眯起眼睛说:

  「就算是,只写这样也太过份了。」

  什么都没写,反而更教人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到底是什么事?是家人吗?是朋友吗?还是发生在皇宫?或是皇上的血脉出了什么事?

  成亲明明知道昌浩看到信会担心,却还是只写这几个字,可见事情相当严重。

  昌浩焦躁地猛抓头,叹口气说:

  「明天我去找萤和夕雾商量。」

  今天太晚了,昌浩自己的思绪也很混乱,没有自信可以冷静地说话。

  他又叹了一口气,把信摺起来。

  胃是空的,现在他却只想睡觉。

  他已经疲惫到超越极限。人疲惫时,比不疲惫时更容易往坏处想。

  「先睡再说。」

  「睡吧。」小怪点点头。

  昌浩把信摆在一边,把脱下来的狩衣、狩裤揉成一团抛出去,钻进去榻榻米与大外褂之间,没多久就发出了规律的打呼声。勾阵把他乱丢的狩衣、狩裤,熟练地摺好。

  小怪甩着尾巴。

  开始在菅生乡修行后,昌浩一直都是这样。每天都锻鍊到筋疲力尽,回到草庵就躺下来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偶尔会像今天这样没吃晚餐,但大多会按时吃饭,所以身体算是健康。

  露出大外褂的手掌,已经比勾阵的手掌大了。

  小怪环视草庵。

  勾阵注意到小怪的动作,歪着头说:

  「怎么了?腾蛇。」

  「没什么,只是想再看最后一次。」

  这里虽然是暂时借住的地方,但毕竟是他们在播磨的生活场所,多少还是会有感情。现在要离开了,难免有些舍不得。

  昌浩翻个身,把大外褂踢飞出去。可能是觉得冷,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却还是没醒来。

  「啊、啊。」

  小怪苦笑着,把大外褂拉到昌浩的肩上。

  第二天早上,昌浩在吃早餐时,把成亲来信的事告诉了萤。

  她也很惊讶,认为既然这样,昌浩应该回京城。

  「我想总有一天会回去,但没想过什么时后回去。」

  在草庵整理行李的昌浩这么说,来看他的萤轻声笑了起来。

  「老说那种话,会永远回不去的喔。」

  「这么说,这次是个好机会罗?,

  「就当是这样吧。」

  看到萤的模样,跟刚认识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昌浩就有点心痛。她消耗了太多生命,不采取某些措施,就只能再活几年了。

  虽然施行了停止时间的法术,但还是不够。她拥有惊人的力量,但为了尽可能延长她的寿命,她被禁止使用灵力。

  关於这件事,萤的现影夕雾也不能为她做什么。现影可以代为承受法术的反弹,让法术无效,却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主人。

  不使用法术,就不会有法术的反弹。夕雾再也不用替萤承受法术的反弹了。讽刺的事昌浩因此才能接受夕雾的严格训练。

  昌浩觉得自己还差很远。不过,他「相信」这两年的反覆训练,应该会有成果。不对,或许应该说他「知道」会有成果。

  「昌浩,要不要切磋一下?」

  「咦,可是……」

  昌浩担心萤的身体,有点犹豫,萤轻轻一笑说:

  「又不是使用灵力,放心吧。而且,别小看我,我还是有继续练武,很强喔。」

  萤的眼睛闪闪发亮,证明有什么支撑着她的自信。

  昌浩屏住呼吸,眨眨眼睛,站起来。

  小怪和勾阵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场戏。

  草庵的前方有片裸露的地面,还算宽敞,是小怪和勾阵平时探讨战斗理论的地方。

  昌浩和萤走到那哩,彼此先热身后,不约而同摆出了架式。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气氛紧绷。

  为了不妨碍他们两人,神将们飞上屋顶,默默俯瞰着阴阳师们的切磋。

  昌浩平时都跟夕雾或其他练家子在山的那边锻鍊,所以这是第一次在小怪和勾阵面前展露武术。

  还残留在盆栽树木上的枯叶,迎风飘摇,发出嘎沙的微弱声响。两人彷佛以这个声音为信号,同时动了起来。

  接近午时的时候,夕雾来草庵拜访,看到坐在屋檐前的昌浩,还有脸色苍白地躺在外廊上的萤,瞪大了眼睛。

  「萤?!」

  大惊失色的夕雾抱起萤,用杀气腾腾的眼光瞪着昌浩。

  从上面传来声音说:

  「等等,不要误会,夕雾。」

  小怪跳下来,站在昌浩前面。

  「他们只是在切磋,请不要杀气腾腾地看着昌浩。」

  夕雾无言地望向萤。

  萤微笑着点点头,拨开夕雾的手,喘口气说:

  「我想知道昌浩变多强了,他只是毫不留情地跟我比划了一下,不用担心。」

  「可是……」

  夕雾担心萤的身体,板起了脸。

  萤苦笑着摇摇头说:

  「如果他有所顾虑,我就把他打到趴了,我最讨厌那样。」

  昌浩立刻抬起头,两眼发直地瞪着萤。

  「可别告诉我你刚才留了一手。」

  「我是啊!」

  「你骗我……」

  昌浩低声嘟囔,萤嘻嘻笑着说:

  「真的嘛,要不是我留一手,你现在就躺在那里啦。」

  虽然没躺在那里,但也瘫坐下来了,结果差不了多少。

  曾经被视为神拔众下届首领的萤,不必使用灵术,力量就很惊人了。昌浩使出了混身解数,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从懂事以来便锻鍊至今的萤。

  「你何止很强啊。」

  原本以为说不定可以赢她一回合,这个卑微的期待却瞬间瓦解了。三年不到,果然只能练到这种程度。这样回京城,真的没问题吗?

  昌浩面色沉重,低声嘟囔。萤眯着眼睛,对他说:

  「不过,你比我想像中进步很多啦。」

  「哇,这句话更气人。」

  「哈哈哈。」

  再不打断他们,这样的对话很可能持续下去,勾阵插嘴说:

  「夕雾,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年轻人叹口气说:

  「姥姥听说昌浩要回京城,想请昌浩稍后去她那里一趟。」

  姥姥是长老之一,在菅生乡是最长寿的阴阳师。老了以后,退出了第一线,但受到乡里所有人的敬重。

  昌浩决定留在菅生乡后,除了首领家人外,最先被介绍认识的就是姥姥。

  大家都叫她姥姥,所以昌浩也跟着教,现在才想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昌浩按着膝盖站起来说:

  「不用稍后,我现在就去。」

  「慢走喔。」

  萤目送昌浩摇摇晃晃地离去后,用力喘了口气,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萤,回房间休息躺着吧。」

  「我还没累到那个地步……」萤的目光还追逐着消失在建筑物另一边的身影,佩服地说:「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了这么多……」

  她是留了一手。不那么做,很可能演变成彼此残杀。只要露出一点杀气,昌浩就会对那股杀气产生反应,改变行动。

  夕雾毫不讶异地点点头说:

  「因为昌浩的希望就是变强。」

  从一开始,昌浩就抱定了决心,若是在修行中丧命,只能怪自己不够成熟。其实不只夕雾,所有指导过昌浩的人,都暗自赞叹他居然可以学到这样,只是从来没有跟他说。

  昌浩意外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所觉悟,下定决心,就能找到出路。

  「接下来,只要十二神将们继续在京城跟他练就行了。」

  在萤的注视下,小怪和勾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沉地笑着。意思大概是,只要昌浩愿意,要怎么练都行。

  另一方面,昌浩已经到姥姥在菅生乡深处的住家,敲响了门。

  「姥姥,我是昌浩。」

  「进来。」

  昌浩打开木门往里面瞧。弓着背,靠地炉的火取暖的老太太,笑容和蔼可亲地对他招手。

  满心欢喜的昌浩走进屋里。

  昌浩没有关於祖母的记忆。父亲那边的奶奶、母亲那边的外婆,都在昌浩出生前就过世了。所以,昌浩很喜欢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把他当成孙子般疼爱的老太太。

  当然,全村人对她都是这样的感情。所有人都对年纪最老的她毕恭毕敬,非常照顾她。

  「过来这边。」

  昌浩听她的话,走上了木地板房间。刚才跟萤比划,热到出了很多汗。但来这里的路上,身体都被寒风吹冷了。

  木柴毕毕剥剥燃烧着,柔和的火好温暖。

  「听说你要回京城了?」

  「是的,我收到哥哥的来信,要我尽快赶回去。」

  姥姥用深沉的眼神望着这么回答得昌浩,忽然郑重其事地说: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刚才表情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态度忽然转为严肃。

  昌浩的心脏扑通狂跳起来。

  ◇◇◇

  回到草庵,已经将近傍晚了。

  搞到这么晚,小怪有点担心,正想去姥姥家接他,他就回来了。

  「回来了啊,很晚呢,昌浩。」

  「对不起,我去看萤怎么样,又陪时远玩,就弄到这么晚了。」

  这么道歉的昌浩,表情有点阴郁,小怪诧异地问:

  「怎么了?姥姥跟你说了什么?」

  「嗯……她说树木枯萎了。」

  「树木?」

  昌浩的话让小怪想起门口旁那颗柊树。

  「姥姥家的庭院也有各种树木,她说她梦见除了柊树外,其他树木也开始枯萎了,可能是什么徵兆。」

  姥姥是个梦见师。她会做过去的梦,也会做未来的梦。未来的梦,很多都不能告诉他人,所以除非事态严重,否则她都不会说。

  她说她叫昌浩来,是因为昌浩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说不只柊树,其他树也在枯萎,如果我不采取行动,树就会死去。」

  树与气相连,气枯竭了,死亡就会扩散。昌浩出现在她的梦里,表示她必须采取行动遏阻这件事。

  「她说我回京城,也是一种徵兆。」

  「好像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到处都有姥姥的眼线,替她查证梦中出现的事。

  「她说出云的树也到处都枯萎了。」

  小怪眨了眨眼睛。昌浩知道它在想什么,点点头说:

  「她说她跟九流的后裔接触过,知道我们认识,有点惊讶。」

  「不愧是神拔众的长老。」

  小怪由衷赞叹。

  他们跟出云的九流族,有不浅的缘分。很希望哪天能再见个面,却一直没有机会。

  根据眼线的报告,九流族的后裔都还健在,与初云乡的人偶有来往。

  九流族答应,只要有什么异状,就会通知神拔众。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有交集,昌浩很开心。缘分是越多越好,总会在什么时候连接上,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我打算明天离开菅生乡。」

  「这样啊。」小怪点点头。

  昌浩眨眨眼睛,歪着头说:

  「这是我独自做的决定,你们无所谓吗?」

  「你决定就好,没关系。」

  昌浩注视着小怪好一会儿。不只小怪,倚靠柱子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勾阵,在昌浩把视线转向她时,也轻轻点了点头。

  大约三年前的春天,他决定留在播磨时,他们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们说你决定就好。

  从今以后,他们大概也都会说同样的话吧。即使是错误的决择,只要是昌浩认为可行而做的决定,除非事关重大,他们都不会反对。

  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尊重昌浩的意思,也表示昌浩渐渐不再是他们保护的对象了。昌浩不能再依赖神将们,必须做出能说服他们的决断与行动。

  如同率领十二神将的安倍晴明。

  当然,昌浩自己和神将们都知道,不可能做到跟晴明完全一样。事实上,神将们的眼神也似乎在对他说:「你还差得远呢。」

  这个晚上,是他们在播磨的最后一夜。

  草庵的打扫,平时都是交给小怪们。今晚昌浩自己打扫,亥时半才躺下来睡。在黑暗中,他似乎一直张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小怪和勾阵都知道他还没睡,但他没说话,所以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

  这些昌浩都知道,深深感受到他们的用心,於是把姥姥告诉他的事,悄悄塞进了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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