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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年阴阳师 结城光流 9222 2024-11-04 10:33

  ◇◇◇

  为了看见看不见的未来。

  被问到孩子的名字。

  他无法回答。

  以往他都知道是男、是女。

  这次怎么样都看不见未来。

  看不见胎儿的未来。

  所以,他抛下一切来到了这里。

  只为了延续看不见的未来。

  冷到快冻僵了。

  在又黑又冷的沉滞之殿中。

  怀抱着虚幻的梦。

  在沉滞之殿中,

  怀抱着明知不会实现的梦。

  ◇◇◇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孩子的祖母看见幼小的孩子正摇摇晃晃走向外面。

  祖母抓住孩子的小手臂,问孩子要去哪?孩子回答:

  「妈妈叫我过去。」

  祖母脸色发白。

  孩子的母亲在不久前,已经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病死了。

  祖母又问幼小的孩子一次。

  「不可能是妈妈,到底是谁叫你过去?」

  幼小的孩子回答:

  「 是妈妈。」

  拉门外面是倾盆大雨的漆黑暗夜。

  滂沱大雨中有个黑色身影。

  幼小的孩子指向在雨中慢慢地、缓缓地靠近的身影,笑了起来。

  「看,是妈妈。」

  身影在晃动,手摇啊摇地召唤着孩子。

  言语无法形容的美丽歌声,钻进了睁大眼睛、全身僵直的祖母耳里。

  祖母松开了抓住小孩手臂的手指。

  「妈妈回来了。」

  幼小的孩子挣开祖母的手,冲进雨中暗夜。

  再也──没有回来过。

  ◇◇◇

  昌浩注视着动也不动的益荒,忽然抬起头说:

  「怎么回事……?」

  他一手按住脖子,感觉有股凉意抚过颈子。

  「怎么了?昌浩。」

  正要回答甩动耳朵、满脸疑惑的小怪时,发生了向上顶的震动。

  「唔……!」

  屏息冲到外廊的昌浩,看到眼前的光景,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什么……」

  晚一步出来的小怪和勾阵哑然失言。

  泥墙后的土御门大路上,有条金色的巨龙满地打滚。

  巨龙每每弯曲、扭动、伸展,从地底涌上来的波动就会震动大地。

  是特别敏感的人才能察觉的微震。震度不强,却是久久不止的微震。

  但是,倘若污秽的雨使阴气更为沉滞,震动可能会慢慢增强。

  龙脉化身的金龙,终于发狂了。

  有灵视能力的人才看得见金龙,但是,地震是一般人也会有感觉的现象。

  大地也会渐渐被污秽的雨污染。这个地妖会煽动京城居民的不安,激发更强烈的恐惧。

  因此变得消极颓废的心,会招来更多的阴气。

  污秽会扩散。阴气会沉滞。而风──

  「啊……」

  昌浩愕然张大眼睛。

  「这……是……」

  抚过脸颊的又重又冷的风,是昌浩知道的风。

  吹来的是黄泉之风,从某处吹到了京城。

  连在结界守护下的安倍宅院,都充斥着浓浓的阴气。

  那么,京城岂不是已经浸泡在沉滞中了?

  突然闪过脑海的一句话,无意识地从嘴巴冒出来。

  「沉滞之殿……」

  木然低语的瞬间,全身寒毛直竖,背脊战栗。

  昌浩紧紧握起拳头,心想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金色的龙……地脉……」

  连勾阵都脸色发白,神情紧张的小怪沉默不语。昌浩瞥他们一眼,下定决心,快速结起了刀印。

  「缚!」

  听到犀利响亮的咒语,小怪和勾阵都张大了眼睛。

  「什么?!」

  「昌浩,你……」

  两名神将的行动完全被封锁了,昌浩尽管害怕到全身僵直,还是双手合十对他们说:

  「小怪、勾阵,对不起!」

  然后,转身跑进雨中,冲刺加快速度翻过泥墙,甩掉刺向背部的充满杀气的视线。

  「昌浩,你这小子!」

  「快解除法术!」

  被禁足法术定住,一步也动不了的神将们,在后面怒吼。

  为了撇开他们的怒吼,昌浩大叫: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以后再让你们好好骂一顿!」

  小怪和勾阵都不想让昌浩的寿命再缩短。

  但是,为了保住剩余的寿命,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谁怎么样了,都必须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样无法完成对藤花的承诺。

  「以后一定……」

  尽管知道是自己的任性,昌浩还是宁可他们生气,也不要他们悲伤、痛苦。

  全力奔驰的昌浩,转眼淋成了落汤鸡。

  小怪和勾阵都是真的、真的非常疼爱昌浩、关心昌浩。

  在这之前,他做冒险的事,都会被严厉斥责。所以,这次一定也会被骂得很惨──。

  「……」

  忽然,一个声音闪过脑海。

  ──昌浩,退下。

  是从没听过的语气。

  ──退下。──别挡路。

  接着,很久以前在爱宕异境,空前激动的勾阵的身影,浮现脑海。

  「啊……」

  对了,他们是十二神将的最强与第二强。他们真的生起气来,非常恐怖。

  凶将中最具代表性的两人有多恐怖,当时昌浩亲眼目睹过。

  因为太恐怖,所以,想起来时,会清晰到身心都瑟缩起来,无法动弹。

  想起来了,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我会全身湿透,是因为雨!我说是雨,就是雨!」

  现在正从背部冒出如瀑布般的冷汗,但是,昌浩硬是要想成是雨。

  就在这时候。

  「起码要用蔽雨术嘛。」

  从头上传来指点的声音,昌浩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啊,对喔。」

  回应后才疑惑地皱起眉头。

  「嗯?」

  昌浩抬起视线,张大了眼睛。

  十二神将太阴飞在他稍微上方的地方。

  「太阴,你怎么来了?!」

  边飞边用神气把雨弹开的太阴,耸耸肩说:

  「当然是因为你跑出来了啊。」

  附带一提,把两名斗将完全定住的禁足法术,并没有定住太阴,那是因为她太害怕小怪,所以尽可能拉开了距离。

  她作梦也想不到,昌浩会对自己人的神将们施行法术。但是,仔细想来,确实是有效的手法。那是神将们意想不到的疏忽,昌浩就是看准了那一点。

  不论好坏,只能说他不愧是晴明的孙子。

  而且,不论是什么理由,昌浩逃走这件事都会让最强与第二强面子扫地。

  以后会很恐怖,无可比拟的恐怖。

  太阴光想都止不住颤抖。

  「昌浩,你呀……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该拿捏分寸啊。」

  听到太阴的话,昌浩露出疼痛似的表情,缩起脖子,但没停下脚步。

  深深叹息的太阴,用神气包住昌浩,边甩开污秽的雨边问:

  「你要去哪?」

  「呃……」

  昌浩环视周遭。

  他要去的是吹来这个黄泉之风的地方。

  以前的事闪过脑海。当时在全京城狂吹的黄泉之风,是从各处被凿开的瘴穴冒出来的。

  「出风口应该在某个地方……」

  来到离安倍家很远的地方,昌浩先暂时停下来。脚下是朱雀大路。

  异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可能是卷起了漩涡,看不出风从哪里吹来。

  「太阴,知道这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吗?」

  神将环视周遭好一会说︰

  「不行,阴气太强……」

  眼神严峻的太阴喃喃说道。风会散播阴气,卷起旋风,好几个漩涡相互冲撞,形成更大的波动。

  产生风的地方应该在某处。像以前修子凿穿的那种瘴穴,可能在京城里,也可能在京城外,起码封闭那个瘴穴,就能止住黄泉之风。能止住传播阴气的风,京城的状况就会好一点。

  屏气凝神搜寻风的来源的昌浩,脑海闪过某个想法。

  瘴穴是连结黄泉之风的通路,是连结异界的──。

  「路……」

  掌握到什么的瞬间,昌浩脚下掀起了金色的波浪。

  「哇!」

  狂乱的地脉伴随着微微的地震,蜿蜒曲折地舔过地表。

  昌浩发现有黑色线条混杂在金色波浪里,金色波浪逐渐变成斑驳模样。

  那些黑色线条是阴气。斑驳的波浪在雨水积成河川般的朱雀大路奔腾。

  不只朱雀大路,整个京城都下着污秽的雨、吹着黄泉之风,阴气弥漫。

  降落到昌浩身旁的太阴,身体哆嗦颤抖。昌浩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瞪大了眼睛。

  「你还好吧?太阴。」

  「咦,什么好不好?」

  「还问我什么……」

  就在昌浩开口的瞬间,眼角扫到黑影。

  反射性地移动视线的昌浩,猛然倒吸一口气。

  雷鸣轰隆,红色闪光阴森森地照亮了四周。

  混在黑暗和雨中靠近的东西,不知何时包围了昌浩和太阴。

  那些东西有枯木般的四肢,头上长着角,气息与有生命的东西完全相反,充满了阴气。

  昌浩认得那些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

  竹三条宫有这个气息的残渣。今天早上昌浩用勾玉的力量祓除的,就是它们留下来的阴气。

  小妖说那些东西是妖魔,性质跟它们那样的妖完全不同,是魔。

  吹来的风弥漫着妖魔们散发出来的阴气。

  「太阴……」

  听到叫唤声,神将默默扫视周遭。四面八方都是蠢蠢欲动的妖魔,只有一条路可逃。

  妖魔们逐步缩短了距离。

  「先逃吧。」

  太阴抓住昌浩的手臂,往上飞。同时飞扑过来的妖魔的爪子,扯裂了昌浩的袖子和狩裤。

  爬上屋顶的妖魔们,跳起来扑向太阴和昌浩。逃过它们的魔掌,要往更上面飞的太阴,听到震耳欲聋的雷鸣,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太阴!」

  猛然回神的太阴,看到冲破黑云的红色雷光正扑向自己和昌浩。

  瞠目而视的太阴,立刻护住了昌浩。神气的风卷起漩涡,包住了两人。

  昌浩把刀印横向一扫,大喊︰

  「禁!」

  红色雷电直直袭向他们。

  「唔──!」

  从太阴嘴里溢出嘶哑的惨叫声。神气四散,冲击力将两人像球般抛飞出去。

  没有被烧成黑炭,是因为昌浩的法术削减了落雷的威力。

  没有任何缓冲直接掉进积水里的太阴,全身严重发麻,不能动弹。

  勉强可以行动的昌浩,用左手抱起太阴后,立刻以刀印画出五芒星。

  群起攻来的妖魔们被弹飞出去。

  「停下步伐,阿比拉呜坎!」

  往前冲的妖魔当场定住,挡住了从后面涌上来的妖魔,前排的妖魔一个接一个被击溃。

  昌浩把太阴扛在肩上,拍手击掌。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说完,从挂在脖子上的道反勾玉涌现惊人的波动。

  「万魔拱服……!」

  昌浩挥下高高举起的刀印。

  道反大神的神气化为巨大刀刃,将妖魔化为乌有。

  「消……消失了?」

  才刚喘着气低声嘟囔,膝盖就瘫软无力了。

  全身顿时血色尽失。不但淋到污秽的雨,还被充满阴气的妖魔包围,生气都被吸光了。

  「糟糕……」

  昌浩抱着昏迷的太阴,拼命环视周遭。至少要移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则体力和生气都会被不断削弱。

  雷鸣轰隆,红色光芒染红世界。

  「啊……」

  不远处有座桥,是宅院大门前的桥。大门已经半腐朽,随风摇晃时会发出微弱的轧吱声响。

  大门后的宅院的屋顶,也已经崩塌,完全不像有人居住。

  昌浩抱着太阴过桥,推开大门。

  为了预防那些妖魔闯进来,昌浩进去后,马上布下了包围宅院的结界。

  同时,念短咒语,祓除里面飘散的阴气。

  感觉蕴藏在勾玉里的道反大神的神气,把阴气沉入了地底深处。这样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了。

  昌浩踩上损毁大半的台阶,走进快要倒塌的围墙内的宅院。板窗千疮百孔,竹帘残破不堪。墙壁崩塌了,外廊的木板也到处都是破洞。

  厢房最里面的主屋堆满灰尘,屋内空荡荡,家具只有随便摆置的破破烂烂的屏风和磨损的垫褥。

  可能是住在这里的人,搬家时带走了,或是被夜贼之类的人偷走了。

  「……」

  昌浩感觉到不同于淋湿发冷的另一种战栗。

  屋内飘荡着死亡的气息。难道是住在这里的人,也生病死亡,白色蝴蝶被带去哪里了吗?

  昌浩拍去垫褥上的灰尘,让太阴躺下来,自己也坐下来喘口气。

  「红莲在的话,就可以叫他帮我们烘乾。」

  喃喃说完本人听见一定会盛怒的话后,昌浩再次环视屋内。他想取暖,可是找不到火盆,也找不到可以当成火种的东西。

  忽然,他发现勾玉在衣服下面发光。道反大神的力量,暖暖地包住了昌浩和太阴。

  神的力量是极阳。感觉被雨和妖魔夺走的精气,正慢慢补回来。

  不知不觉中变得短浅的呼吸,又恢复为原来的深层、徐缓。

  湿掉的衣服也不知何时完全乾了。

  昌浩从狩衣外面按住勾玉,松了一口气。

  「获救了……」

  不知道这个蕴藏在勾玉里的神的力量,能不能让被阴气的雨逼到发狂、暴怒的龙脉恢复正常呢?昌浩感觉未必做不到。

  但是,没醒过来的益荒的脸、向三柱鸟居祈祷的斋的身影,闪过脑海。

  只要污秽的雨下不停,即便把弥漫京城的阴气都祓除了,也无济于事。

  必须想办法。

  只因为这个念头,就反射性地冲出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知道必须做什么。

  必须止住污秽的雨、平息暴怒的龙脉、祓除京城的阴气。还有,必须找出可能在黄泉入口的大盘石后面的内亲王修子的魂虫,送回宿体。以及,拯救因罹患污秽之病而有生命危险的人们。

  但是,该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

  昌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手。

  力量还不够,即使倾注所有灵力、燃尽生命也不够,远远不够。

  昌浩缓缓握紧双手,垂下了头。

  忽然,右肩深处剧烈疼痛。痛到他不禁按住的肩膀,隐隐有股疼痛的灼热。

  被成亲击碎的肩膀的骨头,应该已经被天一的移身法术治愈了,却不断产生还留着伤口般的疼痛,如脉动般扩散开来。

  「……唔……」

  就是在这个时候,面部扭曲呻吟的昌浩,耳朵拂过微弱的拍翅声。

  同时,从遥远的彼方传来扭曲破碎的歌声。

  ──……

  昌浩倒抽一口气,站起来。

  围绕着结界的屋内,开始弥漫阴气。

  「糟了……」

  大惊失色的低喃从昌浩嘴里溢出来,他暗忖难道是污秽的雨削弱了法术的效果吗?

  彷佛与他的叫声呼应般,才刚叫出声,肩膀的疼痛就遽增,从右手臂长驱直下穿透指尖。

  「唔……!」

  痛到快要窒息的昌浩,抓着右肩,单膝跪下来。

  闭上的眼皮背后,有好几条红色雷光。

  雷鸣轰隆作响,划破剧烈的雨声,震撼耳膜。

  阴气的风吹在昌浩和躺着的太阴身上。

  惊人的轰隆声刺穿耳膜。

  同时,红色雷光劈落在宅院的院子里。雷光穿透眼皮,把视野烧得通红。

  响起微弱的耳鸣,完全听不见那之外的声音。这是因为雷鸣声太大,导致两只耳朵出现了异状。

  昌浩把手臂举到眼前,缓缓张开眼睛。

  红色闪光已经消失,四周一片涂了黑漆般的黑暗。

  视野中央会透着朦胧的绿光,可能是因为雷光烙印在那上面。

  连眨好几下眼睛的昌浩,努力维持平缓的呼吸,但是,越想控制呼吸,心跳就跳得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雨声又回来了,是哗啦哗啦痛击地面的剧烈声响。昌浩发现那个沉重的拍翅声混杂在雨声里,猛然屏住了呼吸。

  「……」

  环绕宅院的结界,被刚才的红色雷电彻底破坏了。

  雷鸣轰隆,划过红色闪光。

  可以看见宛如黑雾般的黑虫群,在滂沱大雨中蠕动。

  那后面有个身影。

  昌浩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黑虫群一分为二,头披褴褛黑衣的纤瘦身躯,无声无息地走过来。

  昌浩看到比黑夜更黑的黑暗,从那个女人的身躯延伸出来。

  雨声和黑虫的拍翅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黑暗吞噬了昌浩和太阴。

  ◆◆◆

  竹三条宫的庭院,被污秽的雨淹成了浅浅的水池。滂沱大雨敲击水面,不断溅起水花。

  站在杂役房舍屋顶上合抱双臂的青龙,忽然颤动了眼皮。

  「──」

  他用严厉的目光环视宫殿。这个宫殿里,有很多人因为会导致死亡的病卧床不起。

  症状是发烧、咳嗽不止,最后吐出鲜血和白色蝴蝶,断气身亡。

  一般人看不见的白色蝴蝶,都消失在某处了。

  药师救不了他们,僧都的祈祷也没用,那是名为「神治时代的咒语」的病。

  激烈的雨声里,夹杂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新的咳嗽声。

  青龙不悦地眯起眼睛,因为他知道死亡的阴影正慢慢靠近竹三条宫。

  他把视线转向宫殿中央的主屋,低声叫嚷:

  「晴明,再有人死亡,你就得回家。」

  如果晴明试图抵抗,不论要背、要扛,青龙也会把他带回家。要不然,充斥这个宫殿的阴气和死亡的阴影,一定会缠上他的主人,腐蚀他的身体,削弱他仅存的生命之火。

  天后微低着头,站在内亲王修子的床所在的主屋屋顶上,应该是在窥视待在她脚下的主屋里的晴明的状况。

  天后紧绷的脸,笼罩着阴影。可以看出不只是因为担心主人,也因为神气正慢慢被削弱。

  身为水将的她,正操纵神气把雨击退,并没有淋到雨。但是,待在污秽沉滞、阴气充斥的人界,光呼吸都会吸入阴气。

  青龙也一样。

  深深吐出一口气的青龙仰望天空。

  红色光芒撕裂乌云,劈哩劈哩的雷鸣巨响敲打着耳朵。

  他讨厌雷电。当雷电靠近,就会涌现无法言喻的危机感,让他有种被逼迫的感觉。

  「……」

  青龙微微眯起眼睛。

  啊,又听见咳嗽声了,又有人被死亡之病困住了。

  这个竹三条宫恐怕又要多一具被送去杂役房舍的尸体了。

  「唔……唔……唔……」

  她蒙上外褂,用手掌捂住嘴巴,拼命压住咳嗽。

  为了不被任何人听见;为了不让任何人听见。

  可以想像那是怎么样的咳嗽。

  这个病跟正要夺走修子性命的病是一样的。

  「……唔……唔……」

  幸好旁边都没人在。要是被那三只小妖听见,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骚动。

  胸口深处又闷又热。

  「唔……」

  藤花在外褂底下把身体缩成一小团。

  泛着泪水的眼眸,在微张的眼皮下颤动。

  快窒息了。自己拼命忍着,咳嗽却还是一直涌上来,好痛苦。

  原来修子一直在忍受这样的痛苦?

  为了不让自己咳出来,藤花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吸了一口又细又长的气。

  「唔……!」

  胸口好痛。会觉得胸口纠结起来,不只是因为咳嗽。

  自己明明有他会回不来的预感,却还是让他去了。

  让他背负一切,自己却在这里被他保护着。

  「喀……喀……」

  涌上来的咳嗽止也止不住。好难过。好痛苦。心情沉滞。

  「唔……」

  自己究竟值不值得保护?

  现在才涌现悔意,已经太迟了。

  如果他回不来,那么,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条生命还有什么价值?

  「喀……」

  泪水从紧闭的眼睛渗出来。

  呼吸困难。咳嗽从胸口涌上来,伴随着又热又冷的东西。

  「唔……唔……」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声音大到好刺耳。在胸口深处扑通扑通响个不停的心跳,搅乱了心绪。

  传来激烈的雨声和骇人的雷鸣。

  还有,从某个幽深、恐怖的黑暗地底,远远传来了那个美丽的歌声。

  歌声在呼唤她。不可抗拒的力量缠住了她,甩也甩不开。

  歌声在召唤她。在比黑夜更黑暗的地方蠢蠢欲动的那群人,很久以前就铺好了路,歌声要把她带往那条路。

  几千几百只白色蝴蝶,聚集在冰冷水滨,正要前往被歌声诱导的地方,歌声要把她带去那里。

  啊,是歌声。

  歌声缠住了她的心、她的魂,她就快被拖进黑暗里了──。

  「喀……」

  就在拼命咽下越来越激烈的咳嗽时,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扑通。

  涌上来的冲击贯穿全身,胸口彷佛被堵住般,呼吸困难。

  在胸口深处、身体最深处,好像有冰冷的东西在骚动。

  歌声戛然而止,在胸口卷起漩涡的咳嗽浪潮退去了。

  「……」

  好像隐约听见什么声音。

  重低音般的声音,也可能是在远处轰隆作响的雷鸣,是她听错了。

  意识逐渐模糊。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总是被保护着。

  如果能做些什么该多好,真希望多少能拥有保护谁的力量。

  有了可以帮助他人的力量,就可以……

  扑通。

  心脏狂跳不已。

  「……──」

  听见了雷鸣,听见了雷鸣般的声音。

  那个声音夹杂在心跳声里,藤花还没分辨出是什么声音,意识就沉入了幽暗的最深处。

  死亡逐渐充斥京城;死亡正在扩散。

  那是神治时代被宣告的咒语的具体呈现,不只是发生在京城,而是发生在这个国家、这个应该是阳光普照的世界的所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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