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名转学生要加入我们班。」
十叶市立高等中学二年一班的班导山田老师,在班会一开始便如此宣告。
「或许早就有同学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
接着山田老师就像在暂缓一口气似地,用手上的出席记录簿「碰」地一声敲了一下讲台。
……这句话由我来说虽然立场上有点怪怪的。
冰见透从自己的座位抬头看着讲台的同时,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句话由我来说虽然立场上有点怪怪的,不过对这所十叶高中来说,今年似乎是转学生的高峰年。
「喔!说到转学,冰见也是二年级才转来的转学生吧?」
老师这番好似临时想到的话语,令教室的视线稍微朝这里集中了过来。透一边对同学的视线回以客套的干笑,一边回想半年前,也就是今年四月发生的事情。
自己是在刚升上二年级时转来这所高中的。
至于在这之前……直到高一为止的那段期间,都定居在东京,并且在东京的高中就读。虽然我是在十叶市出生的,不过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父亲于东京买了房子,之后我们便举家搬到东京去了。
可是,因为半年前的『某桩事件』的缘故,我一个人回到十叶市、回到了老家……
然后成了这所学校、这个班级的一份子。
「因为冰见是四月转学过来的,这么说来,现在这一位是这个班级的第二名转学生了。
哦……对了,这个月的月初,一年级好像也有一名转学生是不是?」
随着出席记录簿的「碰碰」拍打声响,山田老师的话开始渐渐偏离主题。
「呃,记得那个一年级生叫……」
叫红由宇。透在心中补充说明。
红由宇。一名少女的身影随著名字一同浮现在脑海里。
对,从九月一日起,跟透同样成了这所学校的学生、身材略为矮小的红发美少女,她的名字就叫红由宇。十五岁。是高中一年级学生。
自她成为这所学校的一份子,很快地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进入高一就读后,在同班同学式津爱华……一个在暑假社团集宿时所认识的女孩……的协力之下,由宇似乎勉强稍微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然后,她现在应该也正在正下方的教室里开班会才对。
「至于……这一次的第三名转学生呢……」
山田老师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露出卖关子的笑容。「咦——」「怎么在这里吊人胃口啦——」「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面对教室各处此起彼落涌现的杂音,山田老师像是在装模作样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第三名转学生呢,是因为一些家庭因素才转来我们学校……」
家庭因素……吗。
透从讲台上头别开了眼睛,望向别的地方。
他将视线投向左边、窗户的外头。在九月一日交换座位的时候,透顺利地抢到了靠窗的座位。这里是一个只要坐在椅子上把头转向一旁,便能隔着窗户俯瞰校园景观的绝佳位置。
家庭因素……啊。
透一边无意识地复诵着字句,一边在书桌上用手撑着脸陷入沉思。
「…………所以……基于这样的因素,那名转学生…………」
在低头望去的那个地方,校园角落的银杏树开始逐渐发黄变色。残暑也徐徐地离去,甚至连太阳也开始一点一滴地慢慢积蓄起了力量。秋天的气息在十月到来前便悄然降临。
没错…………秋天要来了。
「…………于是,她在附近的公寓展开独居的生活……」
……秋天吗?
一
透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老师的话,一面感触良多地心想。
夏天宣告结束,一年的第三个季节终将来临。高中二年级也快过了一半。四季轮回。
从自己基于『家庭因素』而回到这块土地展开独居生活的那一天以来,已经过了半年的时光。
『家庭因素』。
自己在去年的四月痛失了家人。父母与一个妹妹。
于是透在今年二月的时候孤身一人回到了这块土地、回到了祖父过去所居住的房子。
然后——与由宇相会,在历经一连串极为复杂的事情之后,和她展开了同居生活。
高中二年级的男生和高中一年级的女生。只有两个未成年高中生的同居生活——虽然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这是非常要不得的状况……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演变成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还算平静地……呃,简言之,就只是『同居』而已。并没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一板一眼、规律不苟且地生活下去——我是这么打算的。
透的脸部仍旧面朝窗外,仅仅转动眼珠,将坐在斜前方座位上的女学生的背影映入眼帘。一个拥有以女孩子而言算是偏高的身高,以及一双美丽动人又充满勇气的双眼的少女——不破灯璃。
她不仅是我在今年四月转学过来没多久便认识的同班同学。
同时也是同一个社团、校园活动执行部的社员伙伴。
——没错。
透看着灯璃的背影笃定地认为。
——如果态度再这么散漫下去的话,肯定又会惹她生气了。
透在心底又再一次如此想到后,别开了眼睛。总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太久。尽管自己其实很想继续看下去。
「————那么,也差不多是时候该……」
山田老师的声音把透唤回现实。
唔……透将自己的心思拉回班会上。刚刚老师是在说些什么啊……
对了,是转学生。紧接着自己与由宇之后的第三名转学生。
「要介绍转学生本人了。」
山田老师一脸洋洋得意地点点头,以如同结婚典礼的外行司仪的德行打开教室的门,离开到走廊去。「你很会拖耶——」「快点介绍啦——」如此之类的嘈杂声浪从教室的各处涌向了他的背影。在学生的眼里看来,那个老师现在还不适合站上讲台。听说他大学毕业才第二年而已。
一
不过还算是个相当热心的人就是了,透悄悄地为自己的意见加上好话。
「喂。」
就在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同时,坐在后面的人不仅唤了自己一声还戳了戳背部。
「干嘛啦?」
透头也不回地回答。
坐在透后面座位的人是鸟羽,一个顶着大光头的自HIGH狂。他跟灯璃一样是同一个社团的伙伴,听说不只是在社团,在班上的内外同样人面都很吃得开的样子。
鸟羽停下戳动的手指,说出了让人感觉得出他正笑盈盈的台词:
「关于今天的转学生啊……」
「嗯?」
从走廊传来山田老师仿佛是在念着『奇怪?跑哪里去了?』的狼狈声音。紧接着,伴随『等等,我不是叫你待在这里等我吗!喂——!』的一声大叫,脚步声渐行渐远。
看来被人冷落在一旁的转学生,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的样子。
透整个身子往回转,看向鸟羽。
「有怎样吗?」
「转学生好像是女的。」
光头的消息灵通人士确认了透的视线后,沉重地点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她是女的啊?」
「我当然知道。」
年轻的消息灵通人士宛如企图掌握国家全权的年轻宰相般,脸上浮现一抹浅笑。
「可别小看我的情报网喔……不仅是个女的,似乎还是个美人哪。长得相当漂亮喔!」
这是哪门子的肤浅情报网啊?
「感觉上好像是大小姐型或是气质神秘型的,总之就是那种氛围啦!」
「呃。」
「至于她的身体呢,与其说是充满肉感的魅力,不如说比较偏向苗条型的,站直的话感觉就跟个模特儿没两样;皮肤白皙,气质出众;她的眼睛,就有如深海的底部一般神秘得让人无法捉摸;那个发型,更是可以直接拿来放在入学导引手册的封面当作装饰也无所谓,一整个正统派的马尾啊!」
这家伙真是个恐怖的男人啊。
「还有就是……」
恐怖情报的支配者像是要予以致命一击般开口说道:
「她,没有男朋友。」
「是吗。」
他是如何调查到这种消息的啊?
「…………那么……」
透就像声势有那么一点被支配者的光环给压倒似地往后退开身子,然后提出疑问: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啥?」
「就是…………转学生的名字啊。」
「名字…………吗?」
鸟羽把名字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
一滴冷汗沿着他的光头滑落。
「……」
「……你不知道吗?」
「!等一下!」
哑口无言的情报贩子惊慌失措似地挥舞着手。
「别急着下定论!我记得我有听说。呃……那个女生的名字是…………」
「啊啊让大家久等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啊,各位同学。」
仿佛在宣告消息灵通人士的穷途末路已经到来似地,教室的门打了开来。
「因为这位同学刚刚有点迷路。」
教室的支配者˙山田老师回到了教室里来。
「你听好了。四处徘徊游荡要适可而止,至少在介绍结束以前——」
老师那听起来像是在打圆场的声音,以及「叩……叩……」似乎是跟在老师的后头走来的轻盈脚步声一同响起。
『转学生』走进了教室。抢先情报已经没有屁用了。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
「等、等一下,透,└
一把抓住打算把身子重新转回前面的透的肩膀,堕落的消息灵通人士口气激昂地说道:
「我现在就努力回想,你再等我一下!对,要是在这里收手的话,我的自尊心会崩溃的!」
「放弃吧,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呜哇!你那冷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真是无情的家伙!慢着!还不要转到前面去!……啊!我开始慢慢想起来了!拜托、再等我一分钟,好不好!」
「好啦好啦!」
透维持转身到后面的姿势叹了一口气。
「那我就再等你五十秒。」
「不、不好意思喔。」
「别放在心上。」
「总觉得你有时候会显露出虐待狂的倾向。」
「是你想太多了。」
「那、那个………………那个女生的名字是……」
「苍……」
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透立刻把身子转回前面。
他转回前方,把视线投射到目前在前方小声地喃喃细语的『转学生』身上。
在他视线的尽头、讲台的前方、山田老师的旁边、教室之中、学校之中……
就在十叶高等中学的高中二年一班的教室里。
「我是……」
有一个女孩子正站在那。
「苍…………美空。」
一身如同艺术品般毫无瑕疵的洁白肌肤,一张清秀笔挺、长相标致的面孔。脸上有点面无表情。额头上则镶着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有如菱形蓝宝玉般的蓝色『宝石』。
她有着拥有一双好似蓝天般的蓝色眼睛,还有一头用正八面体的发饰扎成一束马尾的蓝色头发。
她的服装是白色上衣搭配脖子上的领巾,以及深蓝色的百褶裙。
简单的说,就是一套水手服。
苍美空就站在那儿。
「啊。」
透没有注意到从自己喉咙挤出来的声音。
少女苍美空的外型就跟半个月前如出一辙,站在那儿。
「有劳你……」
少女用跟半个月前相同的表情、仿佛缺乏感情变化而面无表情般的一张脸开口说道:
一
「…………多多关照了……」
少女宛若蓝色宝玉的宝石瞳孔一直线地……
看着『我这里』。
「……请多指教。」
苍蓝色少女的动作就像在照本宣科地演练书上所写的『正确的打招呼方式』一样,深深地垂下了头,然后……
「……冰见…………」
一边抬起头……
「透同学……」
一边毫不避嫌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沙。
教室里的数十道视线有如漫画的集中线一样聚集到了我这里来。
在大家的视线之外,山田老师以说是畏畏缩缩亦无妨的动作,从旁边跟美空搭话:
「这位同学,你…………和冰见是熟人……吗?」
「以前……」
蓝色头发的少女看也不看站在身旁的老师一眼,只是一直线地注视着这里不放,用同样的语调回答问题。
「以前我们曾经一起……」
咦,不会吧。
透抬起了屁股——
「一起……在同一个、屋子里…………」
没有意义地将右手伸往美空的方向。
借问一下,你是打算说些什么啊?这位同学。
想当然,我的内心独白一整个完全被忽视。
苍蓝的少女将让人间之丧胆的话语化为了声音,送出嘴巴外头。
「生活…………过…………」
如果教室内的视线是有形的话,恐怕现在的我毋庸置疑地已经成了一只刺猬了吧。
「咦…………」
「……啥?」
「生活……」
「……」
「…………」
隔了数秒即使是恐龙也会因为神经性肠胃炎而暴毙的惊恐时间后。
「…………有没有搞错啊——!」
麻花辫眼镜少女、七尾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鸦雀无声的教室。
要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的话,过程会有点长。
今年的二月十二日,有一颗陨石坠落到这里、神奈川县的十叶市,造成了数千人死亡以及下落不明,在那颗陨石里头,有一颗微小的情报矿物生命体『宝石』搭了顺风车一起到来。
那颗『宝石』因为坠落的冲击而粉碎,变成了每一个形状都大小不一的「断片」与「碎片」。『宝石』的情报处理能力和各自的体积成正比,残留有大质量的『宝石』都个别具有独自的思想。
具有思想的矿物们各自和身旁长着人类外形的物体……即脑死的人类、抑或完全死亡的尸体……进行接触,改写其身体构造、融合,藉此变貌为具有『宝石』的思想并且长着人类外型的生物——『断片』。
至于体积太小导致无法拥有自己的思想的「碎片」,虽然基本上由于只能坐以待毙而就地化为了尘土,可是其中也有一小部分的「碎片」基于偶发性的因素——好比说,受到当时爆风的影响等等——而入侵了活生生的人类的体内;在这种情况,遭到「碎片」入侵的人类会完整地保留原先固有的人格并获得陨石之力——即变成被称之为『碎片』的存在。
『断片』与『碎片』尽管有程度差别之分,不过皆拥有『超越凡人』的腕力、智力(罕见的特殊能力),两者被通称为『宝石附身者』。
日本国家把二月十二日以来出现的与人类杂处在一起生活的『超越凡人』,当作『受到陨石的影响而感染了不明疾病的患者们』来加以认知,并且极机密地创立了一个负责管理、并视情况处罚那些存在的组织。名称就叫『警备局特殊犯罪对策室』。
这意思摆明就是:坠落事故以来开始出现的『超越凡人的人类』绝非是『宇宙人』,也不是『得到了宇宙之力的人类』,而是『感染了稍微有些奇怪的疾病并且获得了稍微有些奇怪的力量,而稍微有些异常的患者们』。
『特殊犯罪对策室』基于他们独自的判断,将那些患者分类为『发病者』与『罹患者』……然而这个所谓『独自的判断』是相当耐人寻味的。『发病者』和『罹患者』之间其实完全没有实质上的差异存在;所谓的分类,简言之有利于『对策室』、肯乖乖听话不轻举妄动的『患者』就是『罹患者』,而不利于『对策室』……换句话说,打算利用那股力量来捣乱社会秩序的『患者』就是『发病者』。
在『特殊犯罪对策室』里,(虽然『断片』和『碎片』是存有差距的)有多数的『罹患者』受到聘用,日复一日地与『发病者』交战——实际上,主要是藉由给予公务员的职位以及定期津贴,带给『罹患者』的安定生活,来防止他们『发病』——
然而,在『断片』之中也存在着积极成为该组织的一份子来求得生存的一派——那些人便以『断片同盟』来自称那一派。
此外——
透就在扮演出现于教室中的无形刺猬到一半的时候,没来由地脸上挂起要笑不笑的表情回顾往事。
此外,现在这名位在眼前、教室里、讲台前方苍蓝色的少女。
这位名叫苍美空的少女,正是那个『断片同盟』的一份子。
她在八月尾声的时候,由于追踪某个『发病者』的工作而来到这个十叶市……然后在那段期间,她在我家留宿了短暂的十天左右……
「透……同学。」
水手服的少女十分率性地把吓傻了眼的山田老师晾在一旁,又唤了一次名字。
「啊、好、好……」
好像青蛙打嗝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流泄了出来。
「好、好久……」
好久不见。我只是想说出这四个字而已,声音却变得跟可疑人士没两样。
苍蓝的视线就像才刚破壳而出的雏鸟般,以直接不做作的眼眸由上往下看着这里。
「…………」
少女默默不语。
「…………」
她露出一贯的、看似像面无表情的表情。
「…………」
「好好久、久不……」
我看你还是别硬撑了。冷静的自己这时在内心插进了一句吐槽。
「…………」
「好……」
在只听得见蛙叫声的安静教室里,被磨得愈来愈锐利的刺猬针正在发出无声的声响。
「久不见……」
终于说完了。
「…………」
那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呢?透不知怎的脸上继续挂着尴尬的微笑,让脑袋白费力气地用全副马力空转。这时候得说点什么才行。呃,有什么好点子吗?快想个可以让这个场子气氛和缓下来的一句俏皮话,或者来个类似美国贵妇惹人会心一笑的PartyJoke风格的笑话也好。
「水、水手服……」
呜哇。
「就、就跟那个时候的……」
我到底在说什么鬼啊。
「是同一套呢。」
一整个糟糕透了。我竟然选择了可以想到的选项里最差劲的那一个。
「……………………」
蓝色的眼眸里有一丝丝的感情萌发了。
「…………那个时候……」
苍美空一边凝视着有如误闯了Party的肮脏野猫的我,一边像是在回应那个猫叫声似地答腔:
「因为冰见透说过…………自己、最喜欢…………水手服…………了。」
刺猬身上的刺,此时温度已经降到冰点以下了。
「我总觉得。」
东京某栋稀松平常的大楼的其中一室,仿佛随处可见的事务所的其中一角。
「这里还满冷的耶!」
在一点也不稀奇的会客室里,男子喃喃自语道。
「秋天已经来了吗?」
在安装好的全新电视机前喃喃自语的男子——长着一头颜色淡薄、看起来近似灰色的短发,并且拥有一副与其说是男子,少年、美少年的称呼更是贴切的既中性又稚气的长相。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男生变声之前的尖锐嗓音。
镶在少年眉间上的那个『宝石』……身为『断片』的证明……正闪烁着灰色异形的光芒。
「是时候需要一部暖气机了呢!」
少年˙讣山院灰人如此说道的同时,一面插上电视机的电源线、然后打开电源。
「气温一下降,行动就会变得不灵光,人类真的是有够不方便的生物耶!」
「灰人先生。」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影、坐在后头办公桌的女性,朝向忙着操作电视的那个背影开口说话。
「我打从刚刚就一直很想跟你讲。」
那是一个和少年成对比、感觉气质相当沉稳的女性。由于长着一头披肩的金发以及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要判断她的实际年龄相当困难。感觉有可能比少年还要年长许多岁,不过,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同年的。
在她的眉间,有着一颗与少年相同,但颜色却相异的黄色『宝石』。
「你现在在干嘛?」
这名女性的名字是栗林浅黄。跟少年、讣山院灰人同样是『断片同盟』的其中一员。换句话说,他们也是苍美空的同事。
「你带的那个……」
浅黄从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挪开视线,指着会客室的电视……正确来说,是指着他想要连接到那部电视机上的电玩主机,开口说道:
「那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电视游乐器。」
「我不是在问你主机的种类。」
「不然你在问什么啦!」
切换画面输入讯号、打开电源、插入游戏软体,少年熟稔地继续进行准备作业。
最后,手拿操作手把在沙发上坐下,准备完成。
游戏的标题显示在电视画面上。
「你现在在干嘛?」
「打电视游乐器。」
「我并不是在问你现在的动作。」
「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耶!」
「你乱讲,最近的游戏都有※MotionCaptureSystem。」(译注:动态撷取系统。)
「看来你是不打算让我们的话题兜在一起就是了?原来如此。」
标题画面被切换掉了。英雄在光芒的包覆下被赋予了生命。
「这次你玩的是什么游戏?」
「就是在舞台上彼此互殴,被推到下面去就算输,由坚持到最后的人获胜。」
「简直是人生的写照呢!」
「这种感想我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说。」
「话说回来,灰人先生。」
浅黄拿起手边的笔记本,将内容高举给少年看。
「九月也过了一半了。」
「是没错。」
「八月底要给透的谢礼礼金你已经汇款了吗?」
「……」
少年按下了开始钮。
「你汇款了吗?」
「……」
英雄开始在电视画面里行动。
「就是苍暂时在透的家叨扰,然后去收拾了『发病者』的那件事的谢礼礼金。」
「……」
「你还没去汇钱对吧?」
「……」
「你是耳朵听不见吗?」
「……」
「等你回家以后,我就把那块游戏的所有资料全部删光光。」
「别这样啦克林!」
「请你不要叫我克林。」
英雄打倒了第一个敌人。
「因为是栗林所以要念作克林。这不是很贴切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叫你※HIGHTON了。」(译注:发音与灰人:Haito音近。)
「不要帮我乱取名字啦克林……看来不付钱的话果然还是不太妥当呢。」
「那是当然的啊……我来粗估一下,苍的住宿是从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三十目的十四天期间。假设一天的饭钱大概这么多好了,然后乘以十四、小数点无条件进位……」
浅黄边说边在笔记本的角落写下数字。
「差不多这样的金额你觉得如何?」
少年看也不看浅黄所揭示的数字,用鼻子闷哼了一声。
「太便宜了。」
灰人眼里持续映照着游戏的画面,开口说道:
「至少要那个数字的一百倍以上吧。」
「为什么要付那么多钱!」
「就算只是临时的,再怎么说苍还是我们的职员。她专程为了对策室『帮他们出差跑腿』,然后『帮他们打倒了』『发病者』耶。这一笔出差经费岂能用区区一点小钱来打发呢?这会形成前例,变成往后费用的基准值的。
……就算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我们现在也是处于很关键的时刻。」
「呃……」
「要是乱搞的话,会惹老大生气的。」
「老大指的是?」
「就是黑部老大啊。这个『断片同盟』的创立者。
……你也是在半年前被黑部老大拉拢来的吧?不要忘记好不好。」
「我才没有忘记。用老大称呼谁听得懂,麻烦你用『长官』来称呼好吗?」
「叫老大比较酷吧……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总之就照这个金额吧。反正童子财阀会负责出钱的,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电视里的英雄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破坏如同射靶场的标靶的目标。
「不过黑部老大这个人实在没啥节操……得手警察与国家权力之后,就开始觊觎企业、财阀、还有金钱……就算对人类社会有兴趣也该有个限度……
……我们这边也是问题重重呀,爱管闲事的人多得要死,应付起来可是很头大的。特别是那个对策室的『大叔』,明明那么年轻却在各方面展现出高度的敏锐性,实在啰哩叭嗦烦得要命……
……嗯?怎么了克林,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
「没事。」
画面上显示出金色的『COMPLETE』文字。
「感觉最近你跟黑部先生愈来愈像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就是这么觉得。」
「是吗?」
「感觉好像一对父子呢!」
「那你跟苍就当母女好了。」
「如果是要这样换算的话,我觉得姊妹还比较贴切。」
「……咦?可是苍才十六岁吧。然后你是……」
「要是你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就让你那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喔!」
「……………………我们的同盟真的聚集了一堆怪咖呢。」
「既然你有这个自觉,那沟通就轻松多了。」
「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有兴趣的事情上、协调性薄弱,黑部老大就是一个例子。那个人只对『社会』感兴趣而已,视人类如蚂蚁。」
「毕竟我们缺乏『社会经验』嘛!跟其他人类相比更是压倒性地不足。」
「咦?你要聊正经的话题吗?好麻烦喔亡」
「尽管我们的『人生经验』也不过才半年左右而已,可是固有的知识与智商却比人类的平均值,或是其他大多数生物要异常高出许多。
……以智慧体而言,我们处于一个极端孤立的立场。或许这是我们的小小『弱点』也说不定呢。」
「为什么这种事会变成弱点?就我听来只觉得是优点。」
「可能是弱点,也有可能是优点。究竟会是哪个呢?」
浅黄「啪」的一声,阖上了手边的笔记本。
「苍在这方面往后的状况令我有些担心。」
「干嘛担心?她不是当上学生了吗?应该很轻松吧。」
「学校的人际关系可是很累人的耶!至少比这个职场还要辛苦。毕竟四周有着满坑满谷的『人类』呀,嗯嗯。」
「…………唉,那也是她自己提出的,随她高兴就好。学校吗,确实是很累人没错。虽然是个狭隘到让人感觉很可笑的世界,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辛苦。或许对苍而言会觉得很难受吧。
她可能会被当成怪咖看待,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也说不定。不管那么多了,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就那样吧,只要快点休学断绝关系就好。这么一来,苍就会回到以前的模样,再也不会吵着要去什么鬼学校了。到时我再继续雇用她在这里工作吧,就像之前一样。」
英雄抵达了魔王所坐镇的舞台。
「……我由衷拜托你别采取多余的行动喔,灰人先生。」
「我也不是基于兴趣和好奇心在行动的。我刚说过了吧,随她高兴就好。」
少年露出漠不关心的眼神操作着手把。
「一说到怪咖…………我就想到紫暮。」
「紫暮先生?」
浅黄把笔记本收进桌子的抽屉,抬起了脸。
「他又做了什么好事吗?」
「不是『先生』,是『小姐』,至少现在是。」
「先生小姐都没差啦!」
英雄和魔王互相对峙。战斗开始。
「她曾经说过『叫人家小紫暮啦少呵呵』之类的话耶。」
「一整个很夸张地朝意想不到的方向进展呢。」
「每『变身』一次就要买衣服更换不会觉得很麻烦吗?而且尺寸又都不一样。」
「我实在无法理解紫暮的脑袋里头装了些什么,只不过我也不想理解就是了……然后呢?『她』现在在忙什么?没记错的话,八月的时候她是在搞奇怪的药品还是什么大脑的对吧?」
「听说那个她已经玩腻了,最近兴趣已经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那真是太好了。」
「她现在啊……」
少年嘟嚷道。
「正在沉迷神代岛的那只妖怪猫、还有……『NAOYA』。」
「是喔。」
「……她好像对『苍白的人』和『白之使徒』产生了兴趣的样子。」
所谓『苍白的人』,是高质量『断片』的其中一人,同时也是『特殊犯罪对策室』最优先锁定的『发病者』。他的……虽以『他』来称呼,实际上就连性别也是一团迷雾……总之运用了其『超越凡人之力』所采取的行动完全是神出鬼没。他会在哪里进行移动、会在哪个地点出现,人类完全无力去确认和推测。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苍白的人』的行动理念只有一个,就是四处游走、分配自己的『宝石』给人类。
拥有高质量『宝石』的『苍白的人』目前正在把自己的「碎片」分配给人类。
他是根据什么样的基准、什么样的动机来决定『分配对象』的?这一点是完全不明。
只不过,接受了『白色宝石』的人类、抑或被镶入了『白色宝石』的动物会在那个『宝石』之力的影响下,变身成『超越凡人』的存在、高质量的『碎片』。
那些接受、或者被镶入『白色宝石』的存在皆被通称为
『白之使徒』。
「是喔。」
「然后……她对『苍白的人』的兴趣有更进一步地延伸。」
魔王发出垂死挣扎的惨叫,渐渐消失在遥远的他方。
「最近……」
英雄又回到最原先的场所。
「紫暮也对透产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