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3年11月7日记录者千花(夜行性)
〔当月课题/我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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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虽然夜已深却仍然睡不着,因为我在等可以帮助入眠的温牛奶热好,于是来写一写日记。
有一句话说:爱可以拯救地球,但有时我会怀疑,那是真的吗?这意义我也懂,听起来应该也没有错,却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所谓的爱,大概只能给予自身周围约十个人左右吧?不但要有相当的余裕,还要对自己的生活也很满意的时候,这时才会想到去重视身边的其他人吧?
至少我在姬宫家的时候,除了自己之外,每个人都很讨厌,有时也厌恶自己这样自私的心态,心想干脆消失算了。
如今,我身边多了家人与学校朋友等重要伙伴,这时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不被任何人所爱,将很难主动去爱别人。一旦受到某人珍惜,并得到对方的爱情,自己的身体中就会储蓄这份爱,再将自己满溢的爱分给其他人,爱不就是这样的模式吗?爱与金钱是一样的,要有相当的勇气才能把这些分送给其他的人。
爱与金钱实在非常相似。金钱虽然能够丰裕我们的生活,同时也会产生许多争端。我偶尔会这么想,或许人发明金钱这个概念,根本就是大错特错。若非如此,姬宫家也许就不会为了金钱而蚕食他人了。
可是,金钱与爱也有绝对不同的部分。
爱虽然跟金钱一样,不,也许产生的争端比金钱还多,但是我——从未想过“若没有爱这个感情该有多好”的负面想法。
虽然爱不一定能拯救地球,但绝对救赎得了人类。况且——因为拥有想要珍惜某人的心情,而变得更加喜欢自己了。
如果喜欢身边的十个人,而那十个人又分别去喜欢其他的十个人,以此类推不断循环下去——最后,也许有一天世界就会被满满的爱所淹没。所以,我会尽可能用力去珍惜周围附近所有触碰得到的每个人。
那么,今天就先去睡觉吧!
希望大家都能有个美好的夜晚。
—摘录自大日本帝国灵异现象对策局公认特殊作战执行家族乱崎家的日记——
(这就是新型迷幻药的副作用。)
俯瞰整座城镇的高楼大厦屋顶上,站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不对——那并不是单纯的物体,而是全身上下包覆着绿色装甲,穿着黑色连身衣的怪人。身体线条看似纤瘦的少年或少女,头部鲜红的复眼相当引人注目,外表看起来宛如一只螳螂。
这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正不爽地盘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因破坏与骚乱而一片狼藉的街道。
(这原本由平冢雷蝶藉桃草组为媒介,要求盖柏克开发的新型迷幻药,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与目的而被制造出来?)
“……”
对于脑中所响起的冰冷声音,绿色怪人默不作声不予回应。
响彻大地的怪声、尖叫声、人们奔逃乱窜的姿态。破裂的墙壁、崩塌的建筑物。若这个世界上真有地狱的话,那么肯定已经蔓延到这个地方了。
怪人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何,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会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想去了解。反正,有种疯狂因子在那里骚动着,就连怪人也无法理解那是什么。
(你有在听吗?哈密瓜刑警。)
“我才不是哈密瓜刑警亡怪人初次开口说话,愤怒地反驳:“我的名字叫梦蝶!”
终于说出来了,怪人像是满意似地叹口气,但脑袋里那古灵精怪的声音却完全不甩他。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改名为哈密瓜刑警。这名字比较可爱啦!可爱,还是帅气呢?反正听起来好听的名字人生才能一帆风顺,这是个相当简单的理论。要不要我举个例?你听好哦,如果是叫猪粪秃丸这个名字——)
“算了,不用解释给我听,就叫我哈密瓜刑警吧!”
对那劈里啪啦说个不停的长篇大论,哈密瓜刑警只好举双手投降。哈密瓜刑警不擅长也不喜欢去思考。
“别管那个了,博士。平冢雷蝶制造新型迷幻药的目的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放弃思考了吗?你放弃思考了吗?我最最最最讨厌这样轻易地认为“因为我的头脑很笨,所以不想去思考”就放弃的行为了。)
唠叨完后,被称作博士的声音极度无情地表示:(算了,这种愚蠢的个性也很可爱啦!下属跟情人最好都是笨蛋。)
“……”
被直接点破是笨蛋的哈密瓜刑警默不作声,但声音却没发现,依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唉,你又要放弃思考了吗?这样不行哦。虽然语言并不能描述所有的事,但不靠语言的话就什么也不能说啊!难得有人愿意将封闭在美其名为心牢中的思想与信条,毫不吝惜地全都告诉你,你就必须好好听进去,理解之后再去实际活用才行啊!)
这些话一点也不有趣,声音却呵呵地大笑起来:(总而言之,虽然说话要圆融,但下属还是笨的最好——刚刚我的那些发言全都是为了说明制造新型迷幻药所埋的伏笔,所以可别对大家说哦,哈密瓜刑警。你难得有这种思考能力,如果不好好活用就太浪费了。)
“……”
这个人怎么每次都会说一长串这么复杂的东西啊?
深深叹口气后,博士低声说:(哈密瓜刑警——我曾向你解释过“未来灾厄]!这件事吧?)
“嗯,就是外星入侵略地球,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的预言吧?”
哈密瓜刑警怀疑地喃喃自语后,声音却不改认真地答道:(没错。吞噬宇宙所有星球的外星人,即将侵略这个地球——这就是“未来灾厄”。平冢雷蝶相当忧心这个迫在眉睫的最恶未来,而且是在以前她还被称作死神二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与“未来灾厄”对抗的准备了。)
“平冢雷蝶吗?”
哈密瓜刑警曾见过她几次,总觉得这女孩子给人双眼空虚无神,一副昏昏欲睡而且脑袋空空的感觉。她的确有股难以形容的危险气息,而且相当神秘。
(没错。她以军备为主轴,提出各种对抗“未来灾厄”的计划,并实际进行。譬如像是上次的半兽人事件中,商店街不是一个翻转,瞬间变身成对空装备十足的武装都市了吗?那也是其中一项计划。这整个武装化的都市——称之为“我们的城镇是个大刺猬”的计划。)
“这名字还真逊。”
声音依旧把他不屑的口气当成耳边风。(那个新型迷幻药也是对抗外星人的特殊计划——“国民综合火力演习的子弹计划”中,将所有人类变成强而有力的军队,这就是本计划的目标°)
“将所有人类——变成军队?”哈密瓜刑警眼睛向下俯瞰,怒视着凶猛暴动的野兽们:“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全都是动物吧?”
(只用眼睛去理解事物就是大笨蛋的证据哦,哈密瓜刑警。)
“又来了……”
(现在人类之所以变成失去理性的动物,是因为桃草组的残党将盖柏克所开发的新型迷幻药,再度改良而成的结果吧?)
声音如机械般地淡淡表示:(平冢雷蝶氏要求新型迷幻药的功效,大致分为二种:首先,只要被迷幻药感染的人类,一旦感应到θ3这个特殊周波数就会瞬间半兽人化,亦即同时瞬间变身。因为若是随意地进行变身,会陷入一团混乱。)
哈密瓜刑警点点头,博士又冷酷地接下去说:(第二,利用同样特殊的周波数,能够控制半兽人们的思想,依照她的意思行动。也就是形成半兽人军队或是人形化。完全听命于她,既不会感到恐惧也没有半点犹豫的战士——因为若不能成为这样的军队,就无法与外行人匹敌。)
在那次的半兽人事件时,那些半兽人的动作看起来确实像是被什么操作似的,而且他们也因为某个暗号而同时变身,博士所言与事实相符。
声音静静地说着最后的条件。
(第三个就是高度的战斗力,亦即强化身体的能力。既然成为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若软弱无能的话就都玩完了。变身成拥有高度基础体力与运动能力的半兽人,也是为了强化身体能力这项目的。)
“……”
再仔细想想,那群半兽人的姿态与行动,的确很适合组成军队。完全听从命令来行动,强而有力的生物。所有的人类均变成如此精悍的军队,足以对抗外星人的“国民综合火力演习的子弹计划”。
(可是,刚刚我也已经提过,桃草组的残党改良了那个新型迷幻药,也改变了原有的性质。感染速度异常快迅,人类也不是变成半兽人,而是完全兽化——而且,还是变成软弱无力的小动物,这样实在很糟糕。)
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胆怯或困惑,依旧同样冰冷。
(或许这是因为桃草组的残党,判断半兽化的新型迷幻药药效不完全,才会改良成现在这个样子。从这药力快速的感染力,以及被感染者的无力化来看,也许目前才是最好的状况吧!)
老爱喋喋不休的博士又补充道:(对迷幻药的消费者而言,便宜的价格与容易得手,以及摄取迷幻药之后的恍惚感才是重点;而对于扩散迷幻药的那一方来说,将迷幻药更快速地浸透更多的人,才是最优先的考量。再说,人类若遭到感染产生无力化,即便中毒者发疯发狂也不至于酿成太严重的暴动——正因如此,才会变成弱小的小动物,这个改良型的新型迷幻药,应可说是最为理想的吧?)
然而,声音又再度低声说:(原本那个新型迷幻药能够让感染的人类变成精壮军队。可是,根据我的推测,这个药却产生了副作用,因为解放兽化人类他们内心的破坏因子,才会演变成现在不可收拾的情况。如今只要出现在他们眼里的,一律都要摧毁。特别是那些兽化人之外的——服用上次的中和剂仍维持人类姿态的那些人,就是最佳目标。)
“现在可不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时候啊——”哈密瓜刑警也不禁慌乱起来,激动地表示:“不快点阻止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啊!没有兽化的人类全都会被杀害——”
(说得没错。)
“你说得真轻松。我、我现在要带剩下来的人类去避难。”
冷酷无情的声音,对连忙想要从大楼飞奔而下的哈密瓜刑警说:(等一下!只有你一个人行动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倒不如赶快把这情况传达给在鸟哭岛上的平冢雷蝶——)
声音一瞬间发出杂音后,便突然断了音讯。
“博、博士?你怎么了?”
(没事。)
哈密瓜刑警尖叫道,声音则静静地回答:(没问题的,哈密瓜刑警。只是……刚刚听到咆哮声。)
声音冷不防露出难得的兴奋感。
(对了,刚刚怎么没有想到呢?目前能够抑制住这个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虽然需要花点时间,但这样就已足够了!)
声音把哈密瓜刑警放在一边,迳自下了结论,并下令道:(哈密瓜刑警,现在立刻前往鸟哭岛!)
◆◆◆
料理即是艺术。在准备或整理这个艺术时,需要很多的时间与精力。当然,并非愈重视这个步骤做出来的品质就会愈高,不过,若只是随随便便地处理,肯定无法完成一个优秀的作品。
“对了,凰火先生。”
从他平日愣头愣脑的动作,很难想像做菜时竟会如此迅速,皮耶尔一边俐落地准备料理食材,一边用好似女孩子的表情看着他。
早晨。早早就起身的凰火主动来厨房帮忙,现在正以熟练的动作清洗盘子。
“有件事一直放在我心上。”
他仍以奇妙的敬语说着有点困难的话。这期间,手上的菜刀也如同魔法般迅速地动作,立即将蔬菜变成另外一种模样。他几乎没有看自己的手,这俐落的刀法简直就是无意识的行动。
他咚咚地把菜切得漂漂亮亮,并一一装饰在已准备的盘子上。干嘛连单纯的沙拉都做得如此精致?反正我们家又没有执着美食的老饕——凰火内心暗忖。
“什么事?”
河滨大饭店的厨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半个人。静谧无声,只有早晨安笃的气息轻轻拂过肌肤。规规矩矩穿上围裙的皮耶尔,晃了晃招牌的麻花辫,微微地蹙眉问道:[请问,那个平冢雷蝶小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雷蝶——吗?”
听到令人意外的名字,凰火一瞬间感到困惑。难不成皮耶尔因为昨夜雷蝶的晚餐诱惑,对她产生兴趣了?万万不可。绝不能让那个可恶的女人,污染如天使般纯洁单纯的皮耶尔。皮耶尔跟优歌都是凰火心目中的绿洲。
凰火其实想歪了,皮耶尔的疑问中隐含着更严重的问题。
“是的。那一位——自称是灵异现象对策局的局长吧?”属于前灵异现象对策局研究部的皮耶尔,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这么说来——本人过去在局里工作时,的确听说过平冢雷蝶这个大名。在今年四月,因特殊人事命令被任命为研究部部长的人,据说就是平冢雷蝶小姐。”
“四月,你的意思是?”
刚好是在凰火进行“和乐家族大作战”的稍早之前。从那之后,凰火就一直处于休假状态,也没替局里做事,所以并没有接收到关于人事异动的报告。
皮耶尔轻轻点头道:“是的。不过——那位部长几乎不曾在局里出现过,所以本人也是初次拜见到她本人。只是,那位部长的工作方式跟其他人一样,虽然偶尔也会有反常的行为——不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利用数分钟完成几盘丰富华丽的沙拉后,他尝了尝从刚刚就一直在炖煮的热汤。犹豫地歪歪头后,加了一些看似盐的调味料到热汤里。凰火这时察觉自己的手停了下来,所以又再次开始洗碗—〡他很佩服皮耶尔能够一边说话一边做菜。
“本人在局里称为行动部队的支援人员,不过局里也有其他处理武器、弹药等补给或开发的职务,所以只让我们做一些泡泡茶或扫扫地之类的工作而已——跟废物没两样的研究部里,也曾听过许多关于平冢小姐的传闻。”
他一脸认真地盯着凰火。
“凰火先生,听说平冢小姐就是那个死神二号,这是真的吗?”
“……”
凰火默认后,他立即移开了视线。
“本人在局里还算是菜鸟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死神二号,就是在过去造成局里极大的伤害,几近灭国的恐怖分子。那样的危险人物为何会成为研究部部长,甚至弄到如今对策局局长的位置呢?”
关于这一点,凰火也满腹狐疑。这个机关并不会屈服于她的暴力威胁。再怎么说,这都是伟大的大日本帝国皇帝所直属的国家机构,怎么可能会雇用大量杀人且破坏国家的恐怖分子当职员,甚至还被选为堂堂的支配者?
凰火陷入苦思之中,皮耶尔这时却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问道:“对了,凰火先生——副局长花山先生,目前仍安好吧?”
“所谓安好的意思是?”听到熟悉的名字,凰火用视线询问这问题的意思。
“是的。”皮耶尔点点头,眉尾下垂地说道:“很久以前,当本人还是厨师时,花山先生对我相当照顾——现在也会偶尔透过电话报告一下目前近况,聊聊天什么的……”
童稚的脸庞,产生不安的阴影。
“可是,最近花山先生突然音讯全无。花山先生他是一位充满侠义心肠的人士——若平冢小姐真的是死神二号,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吧?所以,他会不会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惨遭残酷无情的对待呢……”
看到停下手边动作,不住黯然叹息的皮耶尔,凰火的表情也同样起了变化。
如父亲般养育凰火成长的灵异现象对策局副局长,爽朗豪迈且富有冷静沉着的正义心肠,拥有大块肌肉的花山严一郎,竟然会断了定期联络?难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错不了。仔细一想,警告自己平冢雷蝶就是死神二号的并非别人,正是花山严一郎。既然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无论是直接或间接,肯定会使出各种手段来对付雷蝶。
这样的他竟会失去消息——实在很难不去臆测他已遭到不幸。
“……”
失去联络的还有死神三号以及前任局长。先不提已退休的前任局长,竟连死神也杳无音讯,实在令人难以想像。总觉得——忐忑不安。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伙伴,竟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个消失不见?
一定要查出他们的消息不可,说不定他们已经遇到相当危险的状况——
“凰火先生。”看到凰火面无表情,皮耶尔担心地间道:“虽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但至少曾经与他共事过——本人也察觉到局里发生的异变。似乎有个棘手的阴谋正在秘密进行中,这阴谋会不会造成大批人类死亡或是痛苦呢?”
那一瞬间,他那运用自如的指尖轻颤了一下,突然鲜血直流。看来是不小心被菜刀切到了。凰火立刻握住他的手确认伤口,幸好伤口不是很深。
“凰火先生。”皮耶尔不觉得伤口疼痛,但语气却悲痛地说:“虽然本人也晓得这种想法很天真,世界上也不全是美好的事,不过——本人还是希望……”
生物兵器的国王小声地表示:“最好大家都能够和平相处。”
他那直勾勾盯着凰火的双眸,热切又真挚。“就如同您的家人一样——虽然聚集了各种不同的人、野兽以及生物兵器,但却是感情非常融洽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很有可能盖过地球上所有的一切。如此一来,没有任何争端,和平安详的世界就不再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嗯——我们就努力朝这个目标迈进吧!”
凰火敷衍地说,并用手边的布当作临时绷带包扎他的伤口。皮耶尔立刻恢复原有的情绪,再度下厨做菜。
“先生或许能够创造出一个前往和平世界的路标,至少——本人因为碰到先生,才能得到救赎。”
话声刚落,他突然抬起头。
“平冢小姐。”
他的视线前端——厨房的门口,平冢雷蝶用毛巾包裹着全裸的身体,站在厨房门口。或许她刚起床,所以一脸要死不活的模样,而且也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凰火本能地保持警戒,但皮耶尔却突然从旁制止了他。
“您早,平冢小姐。您昨晚睡得可好?”
“……”
雷蝶嘴巴咕咕哝哝,用不像是人话的语言回应,她用颜色奇妙的瞳仁看着皮耶尔说:“洗澡——”
懒洋洋的声音,凰火一瞬间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不过,皮耶尔仍柔声柔气地笑道:“您想晨浴吗?这方法对消除睡意应该很不错哦。离开厨房后向左,到了走廊的尽头右转后一直向前走,就能看见本饭店的大澡堂了。需要本人带您去吗?”
“唔——”
雷蝶摇摇头,虹色的长发跟着左飘右摆,她以极度缓慢的动作离开厨房。她晃来晃去的,看来是在寻找澡堂的位置。
雷蝶本想就这么直接走到走廊上,但一瞬间她又越过肩膀转过头来。
“谢谢一
喃喃说完后,她又缓缓地漫步离去。
“……”
沉默降临。凰火提心吊胆地看着两人,但皮耶尔看到他这样子,反而觉得奇怪地笑了起来。
“不要担心,凰火先生,世界上不可能有万恶不赦的坏人的。至少——那个平冢小姐会向别人道谢,就表示她一定是个好人啊!如果疑心病太重,就会错失那些优点了。本人觉得凰火先生自从来到这岛上,就一直处于紧张的情绪,这样本人会很担心的。”
看到他和蔼的笑容,凰火也发觉自己的表情确实有点僵硬。这可不行,因为总是把守护家人的事放在第一位,反而把自己搞得神经紧绷。
“虽然目前有一大堆事需要操心,像是平冢雷蝶小姐因特殊的人事命令当上部长、花山先生与其他人下落不明,还有平冢小姐所说的外星人入侵一事。因为情况紧张,才更应该沉着应对才行,况且,也必须要让内心放松一点才好。”
不好意思,说得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皮耶尔腼腆地笑了笑。凰火的心情也有点改变,觉得似乎有人拉了他一把。
正因为危机近在眼前,所以更不许有错误的判断。
必须正确判断出,何为邪恶何为正义。
“你说的没错。谢谢你了,我逼得自己太紧张了。”
凰火表达&sz11n谢后,皮耶尔笑咪咪地回答:“不会,有困难时应该互相帮忙。”
“——这两个大男人看起来挺开心的嘛!”
这时凶华一声不响地突然出现,不知是否因为低血压还是其他原因,她不爽地说道:“喂,你们这两个,感情好我是没话说啦,但可不许再发展下去啰!”
“你一大早就在说笑啊!”
“啊,您误会了,本人并有没那个意思。”
“……西仓,你紧张的话反而很奇怪,请镇定一点。”
鸟哭岛的早晨就是这种和平安逸的感觉。
◆◆◆
平冢雷蝶每天都要晨浴。入浴的时间很久,之后的早餐也要一口一口慢慢享用,尽可能愈晚去她工作的办公室愈好。并没有什么特殊理由,纯粹觉得麻烦而已。
身为灵异现象对策局局长,有一大堆芝麻绿豆的小事要处理,所以这个职位相当繁忙。虽说已把一大半实际的业务交待给代替花山的副局长,却依旧忙得焦头烂额。雷蝶并不是勤奋工作的那种人,事实上,她原本的职务是死神,所以还比较喜欢脑袋空空地跟人家大战一场。
“唔,好困哦。”
打了个大哈欠,慵懒地揉着眼角。
雷蝶在宽敞的更衣室里解下毛巾,这时才想到她并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因为雷蝶背上的两只大翅膀,害她能穿的衣服有限,所以在更衣室一角准备好的那些浴衣都没办法穿。现在再回房去拿也很麻烦——该怎么办呢?算了,淋浴之后再披上毛巾回房去就好了,刚睡醒的模糊脑袋只能想出这种办法。
“……”
她突然发现,更衣室里还有其他人的衣服。似乎是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想享受奢侈洗晨浴的时光。会是谁呢?若是优歌——因为那孩子很可爱,所以很愿意帮她刷刷背。雷蝶微笑地想着,昨天给自己吃饼干的那个女孩子。
她悠哉地想像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套换洗衣裳——
“——”
雷蝶的表情因惊愕而瞬间变得扭曲。
“咦?”
当她看到放在换洗衣服最上层的东西后,雷蝶惊讶地瞪大双眼。她的肩膀颤抖,一股热气窜至脑门,心脏剧烈地怦怦跳着。
这是?
这个是——
“……你在做什么?”
一抹声音冷不防地由身后传来,那仿佛故意将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弄哑般的音律,令忘记警戒四周而呆愣原地的雷蝶,听到这声音后突然跳起来,戒慎恐惧地往后看。
“啊!”
“……”
一脸诧异表情站在那里的是,脸庞俊美得有如艺术品般的少年。他有着匀称的体格,以及湿漉漉的银发。
他的名字是——应该是乱崎银夏——乱崎家的长男。
“为——为什么?”
说到这,雷蝶才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慌忙用手遮住所有能遮的部位,并频频向后退。而后又因为发现到一个令她惊愕的事实,全身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你会在女澡堂里?”
没错,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女澡堂,但银夏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他在搞什么鬼?难道他有特殊癖好,喜欢到女澡堂洗澡吗?还是说自己睡糊涂了,所以不小心把男女汤弄错?
“啊,对不起哦,若在一般的情况下,应该会吓一大跳吧?”
他一边说,站在全裸的雷蝶面前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仿佛对方是同性般动作自然地拿起毛巾一边擦拭着身体。
“我这个人啊,虽是男儿身却有着女儿心哦。所以当我住在这种地方的时候,常常会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早晨里一个人入浴。”
“哦——”
用毛巾包裹身体的雷蝶,终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这么说来,银夏应该是性别认同障碍者(gender-identity-disorder),所以会认定自己其实是女人。除此之外,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类——因为他跟其他狂乱家族的人相比,算是比较正常的,所以并未深入去调查,不过听说是他的黑道父亲从小就逼他要当个男子汉,却造成反效果才害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黑道?
“……”
突然,有个推测闪过她的脑海,愈想就愈觉得所有的事实,都是在补强那个推测。
黑道、性别认同障碍、放在他衣服上的那个,看似老旧又廉价的十字架。
“请问,这个是……”
雷蝶指着简单朴素的十字架,并抬头看着以她的位置来说,银夏相当高的脸。银夏一边穿着衣服,一脸迷惑地歪头说﹒一这个怎么了?很稀罕吗?”
“……”
雷蝶一脸严肃地凝视着他的脸。这么说起来——似乎曾经在某处见过他,她不明白,也许是自己弄错也说不定,但雷蝶还是开口问他,做最后的确认。
“请问,也许你并不想说——你的本名是什么?”
“……”
银夏有些为难,似乎厌恶嘴里说出这名字似地低声道:三只樱银一。”
“—”
雷蝶想:是吗?以前并不晓得他的名字,就算在资料上发现“黄樱”这个姓,作梦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就是“他”。那一段过去——对雷蝶而言,那是早在很久以前便被抛弃的记忆,只是回忆而已。
原本理应如此,但如今两人竟会再度相遇,又是怎样的缘分呢?
“……替彼岸花浇浇水土在最后的最后,雷蝶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突然吟唱起一首简短的手鞠一歌(注1)。
银夏只沉默一秒钟,接着立刻怀念似地接下去唱:
注1:手鞠歌,拍球时唱的儿歌。
“黄泉路上骇人凄凉。”
“手牵手便毋需害怕。”
雷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而银夏也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刚刚那轻浮的态度已然消失,转变为严肃的表情;或许这才是少年真正的表情。敏感又脆弱,雷蝶清楚记得这特殊的空气。
“两人一起替花儿浇水吧!”
他们轻声吟唱到这里后,便动也不动地待在昏暗的更衣室里。
两人不发一语地相互对视,现场充满令人心痒难耐的紧张情绪。
这场意料外的相遇——在两人心中下某种决定之前,突然——
“银一?”
更衣室的门喀啦地开启,一个白发少女——千花露出脸来。
“你在这里啊?帮我一起叫醒大家吧,睡迷糊的狮子根本帮不了我——”
千花害羞地说着这个蹩脚的藉口,至少可以争取多一点跟银夏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当她看到雷蝶与银夏两人后,立刻僵在原地。
“……”
她感觉到这里似乎是他们的两人世界,不许有外人介入。
“银一……与平冢?”
雷蝶看了看脸色苍白,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形的千花,以及同样激动混乱的银夏后,再也按捺不住地奔了出去。
“喂——”
雷蝶避开连忙伸手阻止她的银夏,毛巾跟着飘扬,穿过呆站在原地的千花跑开。
“—”
她察觉到银夏叫着自己的名字,但并不是“平冢雷蝶”,因为拥有这名字的少女已经死了。没错,所以自己现在是雷蝶,自己是——
“我就是——我。”
自己可是平冢雷蝶。
“我。”
她仿佛生病般,身体不停颤抖着。在内心底层,一名不是平冢雷蝶的少女正在大喊:我在这里!平冢雷蝶害怕的不得了,像是发疯一样,不明所以地拚命往外奔逃。
◆◆◆
此地挖了一个大洞。
无论是大地、树木、岩石亦或是杂草,所有东西都被挖掉了。仿佛用汤匙把巨大风景挖掉一部分般,鸟哭岛的一部分清清楚楚地被削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伯伯。”
过去曾有一座天空之城,漂浮在这座鸟哭岛的正上方。这一座神秘建筑,利用一块能将所有一切飘起来的石块,漂浮至高高的天空上,这正是去渡去彦博士直至临终前都一直在使用的研究所。
“我到处找了找,却只找到这种花而已。”
八月份时,当他们在孤岛漂流、蜜月旅行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因凶华的奸计而坠落的天空城贯穿大地,留下再也无法修复的巨大凹洞。地表裂开、瓦砾四处飞散——周围状况惨不忍睹,所幸研究所的一部分建造得相当坚固,才能够悻免于难。
目前,受命要去查明兽化事件的原因,与进行中和剂量产的盖柏克博士,与过去曾为去渡去彦助手的巨大猴子——新白色七号共同修复这间半毁坏的研究所,并再度重新使用。若是他的话,只要稍微修一修,又能一如往常地继续做研究吧?
“……”
亲眼目睹天空之城坠落以及去渡病亡的优歌,面色沉痛地站在萧瑟的风中。
正面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坟墓。不知道是谁在这座刻着“去渡去彦”的墓碑上,供奉了鲜花素果。他的尸体在天空之城坠落的地点被发现,皮耶尔亲手将他慎重地埋葬在此地。仔细一瞧,除了去渡的墓碑之外,还有几座刻有类似新白色七号之类的碑铭,那几只应该是当时被雹霞所杀的巨猴吧?
“那次之后——发生了好多的事哦。”
长发静静地飘舞着,优歌一个人把刚刚在森林里采来的花,献于坟墓上。
她不晓得扫墓的方法,但仍恭敬地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替死去的博士祷告:“伯伯,在天国有人陪着你吗?应该——不会再寂寞了吧?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优歌心想绝不能流眼泪,所以冷静地微笑说:“我过得很好哦!”
然而,她想起跟去渡离别时的伤痛,所以忍不住悲从中来。去渡一生都被自卑感所支配,孤独寂寞地死去。临终之前,至少能感到些许幸福吧?
优歌想着,为了替他祈祷冥福而低头良久。
“……”
“去渡似乎是笑着死去的唷?”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优歌睁开眼睛。
从太过庞大而无法看清全貌的天空之城一部分——直接被当成出入口的洞穴中,盖柏克博士露出脸来,他正以摸不清内心真正想法的奇怪笑容接近优歌。之前被某人敲碎的钢盔,也重做了一顶戴在头上。
“盖柏克先生。”
优歌用手理起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望着笑得莫名其妙的博士。负责监视他的雹霞也跟在盖柏克博士身后走出来,双手盘在胸前。他接获一个残忍的命令,若盖柏克博士有任何异样举动,就立即将其捕获或击毙。
对于这种事似乎毫不在乎,没有任何畏惧的盖柏克博士嘻嘻笑着。他那飘忽不定的表情上,浮现出稍纵即逝的感情。
“好羡慕哦!”他小声地自言自语:“好羡慕,真的好羡慕哦——敝人是真的由衷这么想唷,去渡。你以看似满足且幸福的笑容死去,对敝人我来说应该是天方夜谭吧?”
白袍晃动着,他那蓝色的碧眼透过浏海的缝隙盯着墓碑说道。
“持续研究、追究再探究,永无止尽的好奇心,如螺旋般循环下去——发现新漩涡、疯狂研究与新连结,正是敝人在下我,科学家的人生啊!”
盖柏克博士当场蹲下来,像小孩子般歪着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也许敝人——连吞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瞬间,都还在计算公式,忙着解决新的谜题,不停不停地继续更多的研究与创造吧?所以——敝人真的很羡慕你哦,去渡。”
不论他的声音或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天真无邪,有如孩童般突然知道朋友搬到远方似的,一脸的困惑、哀伤以及茫然。
“盖柏克先生。”优歌担心地喊了他的名字,而盖柏克博士只是傻愣愣地喃喃自语:“海尔妹妹死了,去渡也不在了。”
既空虚又可怜的语气。
“敝人,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接着他就像是在说母语般,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阵子优歌听不懂的异国语言。当优歌觉得困惑不解时,具有翻译机功能的雹霞,立刻将内容翻译给优歌听。
“他好像是在做祈福或是冥福之类的祈祷。”
雹霞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渺小的背影。
“还说什么真好玩之类的——差不多就是这样。这家伙虽然有个天才脑袋,但其实就跟小孩子一样嘛!”
雹霞感到有点讶异,他跟盖柏克博士一样,虽然有个大人的身体,但内心其实还是小孩一样天真单纯。优歌觉得有趣地笑了出来。
顿时又有些在意,她抬头望着身材高大的雹霞问道:“对了,雹霞——研究设施的情况如何?可以使用吗?”
“唔,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照盖柏克博士所说,应该没问题了。修好后,就可以进行研究兽化现象的原因并量产中和剂,不过,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才想加入新白色七号进来。”
雹霞话刚说完,盖柏克博士像是安心似地站起来。这时的他并无刚刚那种哀戚的感觉,反而又回到往常轻浮的态度。
“呵呵,竟然在墓前祈祷,这真不像是一个科学家会做的事啊!那么——现在要做什么?现在已是正午,敝人我的肚子也饿得呱呱叫了。我们回饭店去吧,十三号,还有那个优歌妹妹。”
“不准叫我十三号。”
雹霞厉声纠正,盖柏克博士耸了耸肩回答:“好啦好啦,雹霞。真受不了——组织这个心理程式的是海尔妹妹,看来她的神经质也直接影响你的脑袋瓜了呢!真是有够吹毛求疵。”
(真抱歉,我就是那么神经质,盖柏克。)
冷不防。
听到这一句淡然却又冰冷如利刃的声音。
刹那间,盖柏克博士的钢盔突然像是要爆炸似地猛烈震动,此时,有条像是天线般的东西从钢盔上长了出来,优歌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好一大跳。那天线释放了如紫色般的电波,转到那个声音的方向后停下来,发出尖锐的声音。
不过产生那条天线的本人——盖柏克博士听到声音后紧张的不得了,双手啪答啪答地乱挥,狼狈又恐惧地大叫道:“什么?这声音是应该早就死亡的海尔妹妹!难不成那个女人从十八层地狱里复活了吗?哇,哇,恶灵退散!应该在这里的去渡灵魂啊!为了敝人的安全着想,快用幽灵的力量,想办法搞定海尔妹妹的恶灵啊!”
(到底谁才是恶灵啊?这男人还是一样那么没礼貌!)
险峻又低沉的声音——如同合成的机械音般,听起来跟雹霞的声音很类似。优歌觉得很奇怪,她观望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
(而且,请你别做跟科学无关的发言,盖柏克。你口口声声说的幽灵或灵魂什么的,只是如同被录在CD里的音乐一样,用魔法或诅咒,将残存在这世界的那些残渣固定起来,将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前记忆严密的——)
“哎呀!听到这个无聊沉闷的长篇大论,就知道一定是海尔妹妹啦!哇呀!”盖柏克发现到那个利用天线说话的生物,立即激动地转过去扬声大叫:“哇呀呀呀!”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异样人物。
看似少年又似少女的流线体态、绿色装甲、鲜红复眼。
“什——”盖柏克博士凝视着好似螳螂又像人类儿童般的生物,慢慢挨近后用手摸一摸,微倾着头傻愣愣地问说:“海尔妹妹——从以前就觉得你很不像人类……果然没错!”
(为了慎重起见,我可要警告你,这是名为哈密瓜刑警的生物兵器,并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啦!)
被称之为哈密瓜刑警的怪人将手放在胸前,动作优雅地弯腰行礼。
(好久不见了,盖柏克˙凯萨盖酷斯。今天也完成了伟大的科学研究吗?)
“还真像海尔妹妹的风格呢,好久不见了。”
不知何故,盖柏克博士一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的样子。不过,他的恐惧立刻被求知欲所动摇,冒失地摸着哈密瓜刑警并问道:“嘿嘿,以生物兵器为媒介来传达讯息吗?那海尔妹妹本人现在在哪里呢?”
被称为海尔的女性轻声叹气:(这种事无所谓啦!真受不了——你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呢!)
“补充一下,敝人跟海尔妹妹从小就认识了,可怜的敝人从小就一直都被这凶巴巴的女人欺负唷?”
“这种资讯我们并不需要上雹霞把话题接上正轨。“重要的是,你是谁?那个哈密瓜刑警之前就遇过所以我认识他—〡你叫海尔,难道是那个海尔博士吗?”
雹霞问道,海尔立刻透过绿色怪人回应:(嗯,没错——由于那起半兽人事件,你总算想起我了。不过,关于我的回忆应该不怀念也不喜欢吧,难道我们不用先来个再会的拥抱或亲吻吗?)
果然依旧是一副冷淡又严肃的口气。
接着她环视所有在场人员,并提出一件事:
(对了,褐色皇帝血脉也在这座岛上吧……盖柏克?赶快让我见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宣示着,鲜红的巨大双眼同时搜寻着盖柏克博士。
(若你胆敢拒绝的话,我就会让你遭受到二十五根的惩罚。)
“补充一下,所谓二十五根的惩罚就是被拔二十五根的头发,小时候敝人就被海尔妹妹这个惩罚,弄哭过好多次呢!”
“……这种资讯我们并不需要。”
◆◆◆
帝架正茫然发着呆。
狮子属于夜行性动物,白天也几乎都在狂睡,但最近都很浅眠,所以无论白天黑夜帝架都处于恍神状态。思绪被覆盖一层薄薄的云霭,似乎特意要让思绪放空,什么也不去想。
最近经常忆起故乡的事。
对幼年时期的他,几乎等同于世界的大草原。漫无边际的草原上,摇曳吹拂的微风、炫眼夺目的阳光——奔驰草原的动物们,以及老是飞来飞去很讨厌的昆虫们。
那里是大家的天堂。
而幸福的天堂,竟在一夜之间变成惨烈的地狱。
大车原上的支配者,身为百兽之王的褐色皇帝血脉,因自相残杀导致灭亡。帝架已经不晓得到底是谁先亮起利爪并龇牙咧嘴,甚至最后鲜血四溅地倒地身亡。
残存下来的只有自己。
父亲、母亲、手足兄弟,全都在那场厮杀中死去。
“……”
由于内心痛苦到几近崩溃,因此主动盖掉当时的可怕记忆。自己的个性并不坚强,只是习惯了忍受哀伤与痛苦,并且麻痹自己。
他马上阻止自己回忆褐色皇帝的事。
现在也许斑斑正在某处痛苦着——常架也同时阻止自己思念斑斑。
帝架此时趴在地上,哀声叹气。
“唔?”
此处是鸟哭岛河滨大饭店里的餐厅,茫然地盯着餐厅里电视荧幕的凶华,像猫一样抬起脸来。整个餐厅只有她跟帝架两个,优歌他们跟着盖柏克博士去天空之城坠落的研究所,其他人则帮忙皮耶尔煮饭打扫之类的。凶华虽然也会稀奇地主动说要帮忙,不过她笨手笨脚的家事本领,恐怕反而会变成灾难,所以大家便婉拒了她的好意。
帝架虽然也帮忙用抹布擦擦东西什么的,但或许因为它现在的表情实在低落,所以被命令赶快专心恢复精神。
它现在应该很颓废吧?本以为忍一忍就没事的,却被家里的人看出来。
斑斑生气地与他断交,同时也等于——失去过去与褐色皇帝故乡有联系的朋友,所以帝架的身体比它所想的还要沉重。
当感到茫然无措时,总会向它伸出援手的好朋友,如今竟成了它烦恼的原因——对于现在的窘境,帝架悲叹着自己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算什么百兽之王?算什么统领所有动物的帝王?连这种问题都克服不了,兀自烦恼着,这样如何能成为动物的支配者呢?
帝架在老早之前便对白己彻底绝望了。它只是抱着破碎的自尊心,以及对痛苦麻痹的身体,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家人,不愿再度失去他们。
一直到死之前,自己都会像这样子活下去吧?并不期望能够得到什么,只求别再失去他们便心满意足了。
“有人的脚步声呢。”凶华心不在焉地喃喃道,并将抽完的烟往烟灰缸里捻熄。“优歌他们回来了吗?就快要中午了——”
帝架也注意到了,虽然它仍在郁郁寡欢的情绪里,但也立刻抬头张望着。若是优歌他们的话——脚步声也多了一点。难道又有什么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吗?
餐厅的门被开启,几个人影也现身出来。
优歌、雹霞、盖柏克博士,然后是——
“嗨!”
还有一个人。那人双手盘在胸前,睥睨着整个餐厅,凶华发现到安静杵在那里的绿色怪人,立刻开口说:“你是——”
又稍微想了想。
“你是,那个谁啊——好像有见过的样子。报上名来吧!”
“你还是这么一副讨厌得要人发火样子啊!”
巨大鲜红的复眼怪人,怒瞪着凶华抱怨。那个怪人确实是在上次的半兽人事件中,曾露过几次脸的生物兵器。
“啊,我记得了,是那个哈密瓜刑警嘛!好久不见!每次有事情发生时,你总是来迟一步耶!真不愧是哈密瓜刑警!你可别忘了自己的任务哦!”
凶华乐不可支地大叫着,反观那个被称作哈密瓜刑警的怪人,则是一脸不爽。
“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你哇哇大哭!”
接着立刻摇摇头,顿时变成另一个声音:(很抱歉——打扰你们愉快的谈话。)
“……”
看到哈密瓜刑警态度瞬间变得矫情做作,凶华觉得大感意外。刚刚那个嚣张到不知是少年还是少女的哈密瓜刑警,感觉倏地改变,变成冷静沉着的女性声音。
(改日再向大家解释——首先,能否请各位家族成员以及平冢雷蝶来这房间?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这口气跟刚刚全然不同。那个音色,尤其是——气息。那一瞬间似乎有人取代了哈密瓜刑警,并且声音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你是何方神圣?”
凶华低声问着对方来历,那个人态度从容,并冷静地回答:(我的名字叫海尔˙希诺,大家都称我为海尔博士。)
接着她将食指贴着嘴角,自称海尔博士的女性,第一次用类似人类的声音拜托他们:(不过,在这里,请各位称呼我为哈密瓜刑警。因为——若我还活着的事被传了出去,有人肯定会吓到作恶梦的。)
她一脸认真地表示:(而且,现在也不是跟可爱的儿子开心重逢的时候。)
◆◆◆
“呵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凶华利用“行动电话”——不需以声音为媒介,即可进行交谈的特异功能,立即呼叫家人以及雷蝶来到餐厅,海尔博士没给他们发问的时间,立刻开始说明。
海尔博士似乎极度不想让凰火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全交给哈密瓜刑警来说明,她只是偶尔在旁边偷偷地补充。
虹色头发配上蝴蝶翅膀,有如异形般的灵异现象对策局局长——平冢雷蝶望着眼前的哈密瓜刑警,用她一贯睡眼惺忪的表情说道:“嗯,总括来说,就是除了被投予中和剂的一部分人类之外,大都已经兽化成动物。目前还无法掌握兽化的规模到哪里——不过,若置之不理,很快地大日本帝国甚至是全世界的各国,都会被卷入这股现象里。”
她无意义地甩了甩上头有朵花的手杖。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因新型迷幻药的副作用产生凶暴化,并将触手可及的人类或建筑物破坏摧毁,相当危险。”
雷蝶叹口气后,接着说:
“还有、还有,有只看不下去这个状况的褐色皇帝血脉——这个,名字是——”
“斑斑。”
帝架说出这名字后,她妖艳地微笑道:“谢谢啰。那个斑斑对着兽化人类不停地大喊:‘听令’,随后将他们纳入它的支配之下。”
加上海尔博士的补充说明,各种重要的资讯顿时出示在家人面前。
新型迷幻药的真正目的、对抗外星人的种种作战方法。
以及——褐色皇帝血脉的特殊能力。
所有的事情呈现复杂的连锁效应,引发出混乱异常的局势。
“换言之——”雷蝶闭上眼睛,呼出糖分过多的叹息:“再这么下去,整个世界就会纳入斑斑的支配唷!”
“我可以问问题吗?”怅然地在一旁默默聆听的凰火,举手问出心中疑问:“那个褐色皇帝血脉的能力,据刚刚所说就是‘声音’吧?听到大喊‘听令!’的声音,动物就会乖乖遵从那个命令——”
“的确是这样没错。”
帝架代表大家回答道。由自己来解释褐色皇帝血脉的能力,会比任何人都快得多。
“譬如说,如果肚子饿的话,即便没有人命令我们,也会主动去寻找食物吧?同样的,觉得困时就会去睡觉,口渴就会去找水喝。那是出自于‘本能’的命令,既然我们是动物,就绝对逃不了这个本能。”
它晃动着尾巴静静表示:“我们的声音能直接影响那个‘本能’,在吃喝拉撒睡的基本本能上,再加上新的命令。好比说如果命令对方‘跳舞’,就算自己不晓得为何而跳,也会持续地舞动下去,而‘听令’的道理也是一样——就如平冢大人所言,听到命令的动物会毫无疑问地归顺在它底下,让它支配。”
“可是—〡”凰火眉头深锁,问出最重要的疑虑:“那真是很可怕的能力,问题全出在‘声音’上吧?但声音传达的范围有限,就算全世界的人类都变成动物,斑斑也不可能把声音传达给全部的人听吧?所以我觉得世界不大可能会被斑斑所支配——”
“不对不对,说起来讽刺——”雷蝶像是自暴自弃地喃喃道:“人类被人类自己所构筑的科学文明给绊住了啊,TV、收音机、扩音器——只要使用足以网罗全世界的通讯系统,就能轻易地将声音传遍地球上的各个角落;只要占据一家广播局,受害程度就会加剧啊!”
“……”
凰火也许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所以一瞬间连他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表情讶异地望着雷蝶。
“我也不是看不起它,不过——斑斑不是动物吗?我不觉得它能够轻易地使用机械文明的利器啊……”
“若只是原来的动物,也许是如此。二常架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说明一件事实:“若是伯爵的话——啊,伯爵就是那只鸟,是我辈以前的好朋友。它在照顾它的动物园里,曾经跟一只已兽化的人类小狮子谈过话。”
帝架望着停在房子的观叶植物上,正在整理羽毛的灰鸟。
“据它所说,兽化人类似乎还存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如果兽化人类中有人曾在广播局工作过呢?又或者,有人熟知通讯技术呢?若斑斑命令他们‘说出将声音传至整个世界的方法’,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方法教给它吧?”
“太可怕了。”雷蝶点点头后,懒洋洋地抬头看着天花板,同意地说:“被新型迷幻药所污染的人类,人格并没有完全被破坏。只有在听到θ3这个特殊的音波时,才会变成忠于命令的军队,要是中断也会立刻恢复自我意识……看来,真的惨了。”
“那这样的话——”优歌抬头看着身旁的千花问道:“大、大家全都会被那个斑斑所支配吗?”
“对啊,很有可能变成这样。”
千花也一脸黯淡地点头回应。她们出生于被旧例与执念纠缠不放的姬宫一族中,对于被支配或是服从等字眼相当敏感。
“那样真不妙呢!”雷蝶晃了晃翅膀后叨念着﹒{在‘未来灾厄’即将到来的时候,人类怎么能够被动物支配呢?虽然我也想看看,动物所支配的大自然世界是什么样子,但时间点却弄错了嘛!在凶猛可怕的外星入侵略地球之前,一定要重整人类的局势才行啊——”
“……”
整个餐厅静谧无声。这并不只是关乎人或是镇内的小事情而已,而是攸关整个世界、地球存亡的问题。虽然聚集在此的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却无法轻易解决这起重大事件。
动物被斑斑所支配,等同于人类世界的灭亡。
虽然仍对“未来灾厄”这个外星人侵略地球的预言心存怀疑,但若是事实,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动物们的乐园、自然的世界,虽然在某个意义上算是理想的地球,但对自宇宙而来的侵略者,几乎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该怎么办?帝架嘟嚷着,并思考解决这状况的对策。
“……你们在烦恼什么啊?”
这时候,凶华一头雾水似地歪着头问道。每个人的视线均望向她,她点起烟,紫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凶华享受地眯着眼说:“嗯,本姑娘凶华真的被搞糊涂了,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啊?好像是世界被叫做斑斑的动物所支配——这样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凶华?”凰火错愕地看着吞云吐雾的凶华。她大大地吐了口烟,用一副在这世界上她最伟大的表情说:“真是的,你们这些人也用用头脑嘛!应该说,你们真是太老实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得如此可怕,那骇人的程度也应该更上一层才对。危机就是娱乐,而恐惧就是余兴节目啦!神的嗜好就是闲来无事搞搞这种玩意啦!”
凶华啪地一声站起来,有如独裁者般单手举起宣示道:“那么,本姑娘凶华在此教你们一些简单的道理吧!如果,又洁白又漂亮的T洫被血沾得满江红—〡请问,应该要怎么处理?”
凶华不怀好意地咯咯笑着,看到家人一脸迷惑后才解释说:“很简单,重染即可!用这附近便宜的洗衣粉漂白一下,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换言之——”
她理所当然地表示:
“斑斑若支配这个世界的话,我们反过来支配它就好了呀!”
凶华直指着帝架,帝架则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的意思是……”
“咯咯咯,开怀大笑吧,我亲爱的家人们!那家伙可是能够丰富你们人生的娱乐性哦!超级厉害的本姑娘凶华,替你们想到一个很棒的主意哦!”
乱崎家的母亲双手抱胸,像是一个正在打什么鬼主意似的调皮小鬼。那种诡异的表情——迄今发生过几次的大骚动之前,她的脸总会浮现出恶魔般的笑容。
“事件程度既然已达到地球规模,怎么还能畏首畏尾的呢?你们这些大笨蛋!游戏的舞台就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奢侈的游戏哦!唔——这真的是最棒的飨宴啊!”
宴会——凶华的疯狂提议通称。不过这次的事件,似乎不是他们一家人所能解决的,他们无论做什么,感觉均力有未逮——
正当帝架陷入思索时,看起来像是用尽全力转过头来的凶华,已经狠狠地瞪着它。
“帝架啊,这次宴会的主角就是你了。”
“?”
看到它对这句话露出狐疑的表情,凶华笑容满面地说:“无聊的忧郁老是在头脑里打转也于事无补。若觉得不爽就应该爆发出来!痛苦的事,就让热闹的骚动抛到千里之外吧!要怎么叫七岁的孩子领悟人生而且一忍再忍呢?大呆瓜!本姑娘凶华今年虽然已经二十岁,但依旧玩心不减啊!”
但帝架张开大口时,同时凶华也发出哄堂的巨响:“没有时间了!你们给我速速去准备!出外靠朋友,其他人也过来一起帮忙吧!”
接着,她看到瞠目结舌的雷蝶后,好似猫咪一样地笑了起来。
“……虽然你这个人不能信任,但乱崎家的家训就是,能利用的全都来者不拒!你可要好好地牢记在心,无论你想打什么鬼主意都是白忙一场的!只要乖乖待在一旁看着即可!”
凶华大大地挥了挥手,并扯着嗓子大喊:“这个作战计划的名称是:‘政战即是圣战,人类与动物何者才是世界的支配者SHOW’!”
于是,荒谬的计划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