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法师和蛇影
道场法师……鬼(雷)之子道场法师在以元兴寺下人身份消灭了出现在镜堂的大鬼之后加入了佛门。之后,为了引水灌田和诸蕃王起争执,最后以百余人拉来巨石堵住诸蕃王的水闸,得以引水入元兴寺。
1
石舞台的内侧。
是冷冰冰的黑暗。
穿透石头的冰冷,不要说是体温,就连身体里面最宝贵的东西也似平被寒冷给夺走了。
就在这样的黑暗中。
“啊……”
有一个声音。
是葛城美贯。
少女就这样蹲在石室的角落。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所有的力气都被祭祀给拿走了。
“哼……啊……”
好不容易残留的,只是仅仅可以维持生命的——呼吸的力量。
美贯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将里面的氧气输送到自己的四肢。原本本能的行为,现在却变成了必须要刻意才能够做的事情。
所以。
“姐……”
美贯消耗着自己生存的“力量”,伸出了自己的手。
惨白的手指,在黑暗中颤抖。
颤抖的手指,没有碰触到任何人。
因为没有碰到,所以少女颤抖着喉咙说道。
“香姐姐……”
刚开始,根本发不出来声音。
所以,又再一次地鼓起力气,喊道。
“姐姐……”
即便如此,如果不侧耳倾听的话,还是听不到。
就如同石室中掉一根针一般,哀伤的纤细的声音。
“……美贯,吗?”
结果.传来了同样纤弱的声音。
微弱的.如同和服脱曳地面的声音。
“姐姐?”
“啊啊。……我在这里。”
声音来自石室的另一端。
现在,代替鬼,香的意识回来了。
但是看不到香的身影。
石室的里面没有任何照明,甚至连星光都照不进来。
姐妹两个,终于在这个石室中,得以不受别人的打扰。
“……”
“……”
两个人,都没有接着说下去。
应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美贯自从回到葛城家后,一直没有和香说话的机会。两个人好好地见个面,也是从刚才抓鬼的那一刻开始。
三年的空白,就这样无情地横亘在只有数米间隔的两人中间。
“……美贯。”
结果,还是香先开口说话了。
仿佛是要一个字一个宇确认自己的说话内容一般,香慢慢地说道。
“……对不起。”
“为、什、么?”
“将你……当成生祭。”
“怎么会……这又不是姐姐你的错啊……”
美贯的声音中包含着微笑。
即便是在黑暗中,似乎也可以感觉得到美贯微弱的笑容。从心底为对方着想的,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微笑。
“……就算这样……对不起……”
香道歉道。
美贯还是满脸困惑的微笑。这次的微笑,完全传达出了美贯的心意。
“我啊……一直……都是姐姐的替代品……大家不是都这么说嘛……”
美贯非常沉稳地说着。
“所以啊……即便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啊……”
“没这回事!”
香激烈的叫喊,如同瞬间即将熄灭的蜡烛的最后的怒放。
“……”
“将你当成生祭是无可奈何?……哪有这种道理!”
“……”
姐妹的对话中断了。
沉重的静寂,充斥着整个石室。
只有微弱的喘息声回荡在这里——不久,香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还记得母亲大人吗?”
香询问道。
母亲的死是在三年前。当时的美贯刚刚五岁。记忆还不是十分清楚的时候。
“……嗯。”
美贯肯定地回答着:
“记得啊……母亲的事情。”
“……是吗?”
香,微微地叹了口气。
一声长长的,细细的叹气。
仿佛是在诉说,如果记得就太好了。
“那次……祭祀上。
香的声音,仿佛是从什么地方硬挤出来的。
“是母亲大人保护了,差点被鬼杀死的我。”
那是三年前的悲剧。
失败的祭祀和死去的母亲。
失踪的鬼,和逃离葛城的美贯。
“因为我偷偷溜进去致使祭祀失败——因为我偷偷溜进去,母亲打人才会死的。”
“……嗯。”
这些事情,多多少少,美贯也知道些。
尽管是自己不在场时发生的事情——但是也隐约觉察了,正因为如此,自己再也在葛城家呆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跑了出去。
才会遇见猫屋敷。
“……可是啊。”
香继续说着。
声音非常的哀伤,非常的沉痛。
仿佛是打开了不应该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一样。
“可是啊……看着眼前倒下的母亲大人,我竟然会这样想。”
少女淡淡地,万念俱灰地笑着,接着说着
“——啊啊,我得救了——啊。”
那是非常自然的心理感受。
那是非常残酷的心理感受。
看着为自己牺牲的母亲,却暗暗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残酷得无以复加的心理感受。对于当时七岁的孩子来说,是在自然不过的心理感受。
但是,虽然这么说,但是并不意味着可以原谅自己。
虽然如此,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原谅现在还苟且偷生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竟然这样想。”
香说着。
“鬼啊,不是在外面。”
突然停了一下。
然后,悲伤地笑着,接着说道。
“我,不就是那个鬼吗?”
所以,香才会想要拯救美贯,而不是自己。
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保护的价值,那么,至少也要保护自己的妹妹。
“罪孽深重的……不就是我。原本早就不在人世的……我。应该成为生祭的……也应该是我啊。不是你。不是美贯你啊。”
十岁的少女,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有哽咽,没有流泪。只是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着。
“……”
姐妹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已经足够了吧,香这样想着
自己的狡诈,自己的丑陋,已经彻底说了出来。
最差劲的自我满足,最差劲的自我中心主义。只不过是想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面,将隐藏在自己身体内部的罪恶一口气给挖出来。
……自己是多么的邪恶,令人唾弃啊。
“……”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获得一丝的解放。
同时,香的内心强烈地希望自己就在此刻这样地死去。就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就让我自己拯救自己吧。
就在此时,香听到了一个声音。
“……啊。”
刚开始,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耳鸣。
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啊。”
香确实听到了这个声音。
“美贯?”
香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虽然比刚才更加显得没有力气,但是那确实是自己的妹妹在说话。
“刚才啊。我撒了……一个谎。”
美贯微笑着说着。
“所谓的替代品……并不是因为别人这么说我才……”
美贯的气息似乎即将停止。
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要有力地说着。
少女美贯在黑暗中柔柔地笑着。
“我啊……因为是姐姐的缘故……因为我爱姐姐……即便是当生祭也没有关系……我是这么想的啊。”
“……!”
那是。
肯定一直无法说出口的。
替代品,生祭,被这些单词左右:使得这两对姐妹彼此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
“……美贯。”
香,跪在石板上。
拼命地挪动着不自由的四肢,竭尽全力地向着妹妹靠近着。
至少,想要碰到自己的妹妹。
即便看不到彼此的面孔,即便此时的身体已经完全改变,但是至少还是想要好好地抚摸一下自己的妹妹。
“美贯——”
呼唤的名字,突然中途停止了。
“姐……姐?”
“唔……啊啊啊——!”
香幼小的身体蜷曲着,没有办法回应妹妹。
蠢蠢欲动地,在自己的体内——不不,是自己更加本质的内在中,某个东西似乎要爬出来了。
仿佛就在自己的皮肤下面,一个百足怪物在匍匐蠕动着。
对于它的本来面目,香非常的了解。
是鬼。
“祭……祀……开始了吗”
从自己的身体内部,传来这样的声音。
从来不知道其它话语的,可怜的魂魄。
鬼,拖拽着香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被诱惑到美贯的身边。
为了这个祭祀,已经举行了一周的除秽。现在的美贯,对于鬼来说,就是散发着醉人醇香的极品美餐。
“姐姐……?”
“……不……要……过去啊……!”
香,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身体。
明明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妹妹说说话来着。
还以为彼此可以相处得更加融洽来着。
“我……的……妹妹……”
不要伤害……我的妹妹啊!
如此单纯强烈的想法,使得香拼命忍耐着自己身体里面的冲动。
将自己身体里面那个蠢蠢欲动想要出来的东西,用尽全力地封闭着。
而且。
拼命克制着这样的想法。
“祭祀……开始……了吗……”
如同诅咒般的话反复着,一半的灵体魂魄,重重地将香的身体生生地分成了两半。
自然而然地,香回到了原本的面目。
只不过丑陋的鬼的“内核”,不断地向着美贯爬了过去。和之前的香一样,慢慢地石板上爬行着,想要吞掉美贯。
“停下来……!”
听不到啊。
对于妖魔来说,他们是听不到这样的请求。
——慢慢地。
——慢慢地。
蠕动着。
蠕动着。
在石板上蠕动着,一点点地向着妹妹靠近着。透露着自己的丑恶灵魂的鬼,就这样,慢慢地逼近着自己的妹妹。
“美贯……”
香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这种呻吟,鬼也不可能听得到。
——慢慢地。
——慢慢地。
“……啊。”
就在鬼的手即将要碰触到美贯的时候,少女香的身体僵住了。
这一瞬间。
咕噜噜,石室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声音。
同时,鬼的爬行也突然停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鬼的注意。
“到这来。”
一个人这样说着。
好像看到这个人的手里面似乎拿着一件壶一样的东西。它散发的那种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石室中。
石室的地板散乱着,在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到这里来,一言主神。”
声音中,隐藏着强烈的意志力。
吸引着灵体状态的鬼的,或许正是这种意志力吧。
就这样,鬼被吸引了过来,最后,慢慢地投身钻进了那个人影手中的壶里面。
哐当,就在壶盖合上之后:
“——美贯小姐,你没事吧?”
人影这样喊道:
在这个瞬间,光芒照亮了这个人的脸庞。
“啊……”
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反倒是香。
“是你,弓鹤——?!”
美贯的守护人——橘弓鹤。
来人正是,拿着一个奇怪的壶的橘弓鹤。
“……弓鹤……哥哥……?为什么……?”
弱弱地,美贯小声说着。
原本充满着健康血色的脸庞,此时在石室的光芒的映照下,如同白蜡般没有神采。
即便没有被鬼给附身,这些天来的疲劳也没有办法消除。一周的除秽,再加上被丢进这样的石室,此时少女美贯的体力已经接受极限。
“……”
一时间,弓鹤的脸因为痛惜而扭曲着,低低地声音回答道。
“已经准备好了逃生的地道。请跟我来。”
2
“石动圭。你……堕身为蛇了吗?”
穗波问道。
问题的尖锐,如同利刀。
水样的眼眸,在黑夜里,鲜明地映照出对方的身影。
“……”
圭只是满是讽刺地歪了歪嘴巴。
就这样,彼此两个人的身影就在夜幕中对峙着。
辰巳和猫屋敷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从自己的身体中,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浑身环绕着咒语的力量。如果对方给出肯定回答的话,他们就会马上发动战斗。
圭的回答,可以说决定着彼此的生死——此时的对峙,就是这样的气氛。
“……”
“……”
静静地喘息声,消散在黑夜中。
只有紧张,慢慢地在周围蔓延高涨。
“……石动,啊。”
似乎无法忍受此时的静寂和紧张,树喊着对方的名字。
“——”
突然,少年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那并不是因为疼痛。
刚好相反。
“社长?”
猫屋敷和穗波硬生生地问道。
“没,没关系的。与这个相比——现在的……啊?”
树捂着自己的右眼说道。
自从进山以来,一致挥之不去的右眼的疼痛,在此时突然消失了。
猫屋敷,也注意到了树的这句话。
虽然并不像树的右眼那么敏感,但是身为魔法师,还是可以通过皮肤感知周围咒力的变化。
“……山里面的鬼气……消失了?”
“似乎……行动了啊。”
圭得意地笑着,说道。
猫屋敷扭过头来。
“圭?你,到底做了什么——”
“——唉呀,只不过是让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啊。”
圭夹着竹筒的手指,优美的闪耀着。
无色的光芒,在指间游走。
是管狐。
仿佛是弹开的烟花,管狐一个个地相互碰撞着,彼此缠绕着白色的光芒。
“啊——!”
光的爆裂!
强烈的光芒吞噬了整个世界,数秒钟,树他们的灵力的视觉也感到一阵阵的灼烧。
就在这样短暂的瞬间,圭的身影在他们身边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阵阵脚步声,那是和石舞台完全相反的方向。清醒过来的树他们最后看到的只是消失在黑夜中的夹克衫的衣角以及晃动着的杉树枝。
“石动!”
想要追上去的树的肩膀上,被一个人的手给抓住了。
“哎?”
“——社长,穗波。你们先去石舞台吧。”
猫屋敷这样说道。
“猫屋敷——?”
扭过头来的树,仿佛第一次见面的样子疑惑地看着猫屋敷。
“那个家伙,交给我就好了。”
非常冷静的声音,猫屋敷就这样说着。
任何人都不能反对的,坚定清楚的声音。就算是在黑夜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的——那样的一副表情。
“啊……”
所以,树也好,穗波也好,都没有再说什么。
石动圭和猫屋敷。
原本就是身为同门师兄弟的阴阳师。
他们知道在他们两人中间一定有着不能让别人了解的纠葛。
“可以吧。辰巳。”
最后,猫屋敷对着辰巳问道。
“……明白了。那拜托你了,”
辰巳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辰巳依旧朝着原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走吧。”
抢先一步,在斜坡上——向着葛城石舞台的方向,辰巳前进着。
现在,应该是祭祀的关键时刻。
厚厚的积雪,紧紧地依附着高山。
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夜空下,随意的,被夹杂着雪花的山风给吹了下来。
那个样子,就仿佛是凋落的花瓣。苍白的雪花,缓缓地落在山峰以及周围,仿佛夹杂的风雪,想要把这片罪孽深重的大地给掩藏。
当然,石舞台也不能例外。
大地和泥土也一样。
草木也一样。
古老的石墓,也被染上了惨白惨白的自然的颜色。
“吐菩加美依身多女吐菩加美依身多女”
祝词的声音愈发的高昂。
在这个石舞台的四周,坐着好几十个术者。
所有的人都蒙着白纸,其中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个人拿着火把,就这样地围成一个圆圈。
白纸一模一样,就连所有人的服装,动作也完全一个,每一个术者之间完全没有差别。
不要被鬼诅咒,不要被神看到,只要听到我们这些人的祈祷就好了。这就是人类肤浅知识的产物。
不过,原本,咒术就是这个样子的。
欺骗神明,敲诈世界,让人类得到利益的敲骨吸髓般的压榨系统。
即便是在神道里面,这一点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以说是一种以信仰为借口,建立的顽固的体系。是更加精密地,更加有效的得到神的“力量”的方法论。
在这样的系绕之下。
每一个术者,纷纷献上自己的祝词。
“吐菩加美依身多女吐菩加美依身多女”
祝词,融入了这夜色中。
这一带,非常奇怪,空气异常的清新。
这是鬼化身为神的仪式。
而这个仪式的余波,就是使得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只不过过于地清新,似乎也让人有些感到呼吸困难。
“吐菩加美依身多女吐菩加美依身多女”
祝词还在继续着。
凝聚着咒力,世界为之改变。
以石舞台为中心,空气的构成也开始变化。
但是。
“鬼气……”
老迈的女人——葛城铃香皱起厂眉头。
短暂地思考了一会,铃香对周围的术者们发出了命令。
“——情况有点奇怪。到石室里面看看去。”
“可是……还在祭祀当中啊。”
“不用管。”
对于术者的解释,铃香一句话给打断了。
“如果在祭祀中让鬼给跑掉了的话,就变成我们葛城家的笑话了啊。”
说完之后,铃香的视线滑向了一边。
那是位于山口处的,杉树林。
慢慢地看清楚了从暗处走来的巨汉的身影。虽然没有火把照明,但是也不会认错的那个巨大的身体。
“你要去哪啊?辰巳。”
“我哪都不去。”
辰巳说道。
严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老迈的铃香,辰巳接着说道。
“我是来……摧毁这场祭祀的。”
“……”
对此,铃香并没有任何反应。
相反,视线落在了辰巳的身后。
在雪中,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穗波·高赖·安布勒。
还有,伊庭树。
“这不是,‘阿斯特拉尔’的诸位嘛。上次您们帮我们葛城打败鬼怪,万分的感谢啊。”
“这个不用感谢。”
穗波摇着头。
压了压自己的巫女帽子,狂乱的风雪,将穗波黑色的斗篷吹得上下翻飞。
“因为我们实实在在的被狠狠地被骗了。”
“受骗,这真是了不起的借口。”
“不是吗?你不是已经把那个被结界困住的鬼给带到祭祀现场来了吗。”
“哼。啊啊,这件事情啊。”
年迈的冷香,妖艳的微笑着。
虽然如此,但是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破绽。从她毫不动摇地身姿,可以推断出她那坚如盘石的内心。
“……葛城铃香大人。”
最后,树开口说话了。
“找们‘阿斯特拉尔’,要带走葛城美贯。”
“那是,不合情理的。”
铃香依旧笑咪咪地说着。
“既然生在这样一个魔法之家,为家族尽—点自己的力量也是理所应当的啊。虽然在世俗人的眼里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在魔法世界中这是理所当然的啊。难道,你们‘阿斯特拉尔’忘经忘记了吗?”
“在‘阿斯特拉尔’,根本没有这样的规矩。”
“啊啊。”
好像很有意思啊。铃香眯起了眼睛;
“家族也好,魔法世家也罢,怎么样都无所谓:与那个孩子相比——与美贯相比,一切都不重要。昨天晚上,我对弓鹤也是这么说的。”
“对弓鹤?”
听到这个名字,铃香细细的眉毛挑了一下。
扭头问向身边的术者:
“弓鹤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担任警戒去了吧。”
对于这个回答,铃香耸了耸肩膀。
“被算计了啊。这么说来,那个家伙也被所谓的世俗给感化了啊。”
说着,铃香转过身去。
对于身后的三个人,再也没有看一眼。
似乎对于他们,铃香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兴趣。
“铃香大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已经结束了啊。”
说完,铃香向着术者们发出了下一道的命令。
“赶他们走。”
“……”
一瞬间,术者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仅此而已。所有的术者都唰地向前迈了一步。
“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穗波问道。
没有回答。
在不同门派的魔法师对峙之际,没有废话和讨价还价。有的只是证明自己魔法正统性的实际行动:
“如果这样的话——!”
穗波因此也没有了一丝的犹豫。
“——我乞求。在力量圆锥之下,箱由天地之灵树的加护,贯穿东方的灾厄!”
槲寄生之箭。
穗波·高濑·安布勒最为擅长的凯特尔魔法。
虽然考虑避免出现伤亡,穗波在释放魔法的时候有些手下留情,但是威力还是远远胜过半吊子的手枪。在树的眼中,仿佛就像是一颗闪耀着光芒的流星。
单是,这样的槲寄生之箭,就在术者的面前,被彻彻底底地弹开了。
“——哎?!”
“事依奉里伎此久依奉里志国中尔荒振留神等乎婆神问波志尔问赐比神扫比尔扫赐比氏语问比志盘根树根立草乃片叶乎母语止米氐”
术者们闭着眼睛,慢慢地高声吟颂着中臣祓的祝词。
“禊”——拥有神道法术特性的结界。
如果一个人一个人和穗波挑战的话,他们都不是对手。
但是,当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集中释放一个法术的时候,那种“力量”是凯特尔魔女也没有办法企及的。
“不管东西方的魔法,魔术结社都是倾力于同一种魔法。因为即使在魔术方面,个人也是无法超越集团的。”
葛城玲香自信地说着。
“像‘阿斯特拉尔’这种团体,是战胜不了我们葛城家的。至少在这座山中。”
这是魔法的真理。
或者说,这就是魔法赶不上科学的理由。
涉及的数量的不同。血统和才能都比不过的人多势众这种力量。
现在,这种力量,正向着少女穗波露出了它的利牙。
‘生魂足魂玉留魂国常立尊”
“——!”
就在祝词改变的瞬间,魔法少女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穗波!”
无视扭头看着穗波的树,祝词依旧继续着。
“生魂足魂王留魂国常立尊”
没有任何的慈悲。
冷冷地。
无论何时何地都冷酷无情的残酷的神。
“哎……”
少年呻吟着。
这个东西,也被树看在眼中。
由于那个祝词的咒力,形成的一根线,和穗波紧紧联系着。
“是振魂。在神道中,这是基础的基础啊。可是,到了现在,美贯似乎还没有熟练掌握吧?”
铃香干巴巴地说着。
振魂。
振颤原本自己的灵魂,使之活化的法术。
现在,利用这样的“力量”,和穗波产生了共鸣,震荡着少女的魂魄。
结果,无法完全抑制的咒力,伤害了穗波自己。对于魔法师来说,没有比这更加有效的法术了。
“穗波——!”
“啊——”
少女穗波发出小小的悲鸣,险些就要丢掉自己手中的橡木手杖。
“嘎——!!”
就在这个时候。从圆形结界的一端,术者们飞了起来。
人类竟然可以像皮球一样的滚动,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此为起点,一个如同狗熊的巨大身影冲了过来。
“辰巳……”
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巨汉辰巳就像是沸腾的岩浆。一个有着数千度高温的人形岩浆。
此时的辰巳低着头。
低着头,小声说着话。
“我不是说过……要摧毁……这场祭祀。”
“辰巳——你!”
在他的身后,飞起一个人影。
似乎这个术者也学习过神乐术的武术。脚法也好,刁钻的拳击也好,看上去没有多年的浸淫是没有这样的功夫。
在火把的照耀下,锋利的拳头挥了过来。
那是看准破绽后的干净一击。
但是。
哐!
突然一击重拳,直接打在了这名术者的面门。
不是魔法。
也不是咒力。
是非常单纯的肉体的力量。灵活运用了人类的躯体的——武术所赐予的“力量”。
但是,就是这种单纯的力量,正是打开魔法集团的突破口。
“辰巳——!”
在已经认出辰巳的术者面前,辰巳巨大的身体,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样,在雪地上滑行。
术者们的手脚仿佛在这个大块头身旁轻轻擦过。
拳头,腿脚,统统都落空,在他们眼前的只不过是辰巳的残影。
“咔!”
从半空中,一名术者飞身而下。
这是以同伴为诱饵的突然袭击。
如同一条蛇般,手刀突然而至。
而辰巳则一副扫雪一样的,摆动着自己的手掌。
在通红的火把照耀下,手掌的移动,直线和曲线的轨迹交错着。辰巳的脸颊到脖子被手刀割裂。以自己的鲜血为代价,辰巳将自己的手掌深深埋人术者的胸口。比常人大一倍的巨掌,一直埋没到了手腕。
传来钝钝的声音。
那是骨头碎掉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知道。
双膝着地的术者,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葛城家的术者们,都开始犹豫不前了。
“……守护人。”
穗波缓了口气,说道。
原本的神道系统,基本上就是和神进行交流的体系,不应该对其它人产生伤害。
并不像凯特尔魔法中的槲寄生或者阴阳师那般,本身就可以被利用到战争中去。
而那些将魔术和武术结合起来的,具有了战斗力的人们。
就会像现在的辰巳。
“……”
术者们纷纷后退着。
巨汉辰巳慢慢地向前走着,就像是从海洋中开辟道路出来的圣哲。
“我也是一直……认为你说的是对的。”
辰巳自言自语着。
“葛城家是绝对正确的存在,既然生在魔法之家,那么就不能违背这样的命运。”
既然产生了魔法师这样的畸形,那么就很难返回到俗世中间。于是,这些少数派就聚集在意义,形成了无法摧毁的集团。
这就是魔法结社。
特别是诸如神道或者密宗,以宗教这样的面具出世,和广大民众得以接触。利用魔法这种隐藏的面具,成功地得到了社会主流的权力。
因此,魔法师要背叛自己的结社是非常困难的。
岂止如此,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所以啊……以鬼为食也是……”
辰巳继续向前走着。
内心似乎孕育着奇怪的热量。
浑身散发着融化冰雪的愤怒。
“牺牲香和美贯也是……”
突然,辰巳抬起了头。
“已经,足够了啊!”
怒吼着。
刮起了一阵狂风,冰雪为之开裂。
夹杂着狂热的愤怒的寒风,就这样对着术者迎面扑来。
在场的所有人一动不动。
畏惧了刚才的那声怒吼,身体变得动弹不了了。
但是,一个人除外。
“……哼。”
轻蔑的声音,在夜空回荡。
“哎呀,难道你连我也要反抗吗?辰巳。”
一个老迈的身影在这白色的世界中,轻轻摇晃着。
是葛城铃香。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
辰巳的头上青筋暴露,混杂着雪粒和鲜血的汗水流遍了全身。
3
猫屋敷奔跑在,高山的斜坡上。
和树他们分手之后,就一直一个人,追赶着圭。
“喵呜。”
“喵~~~”
而白色,斑点,三色的三只猫跑在他的前面。
名字分别是白虎,青龙,朱雀。
“……喵。”
唯独那只运动不足的玄武,趴在猫屋敷的肩膀上懒懒地打着哈欠。虽然体重不能小瞧,但是趴在奔跑中的猫屋敷的身上,一点都没有失去自己的平衡。
(……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边奔跑着,猫屋敷一边思考着。
如果圭是“螺旋之蛇”——那就有好几个事情可以说得通了。
故意阻止我们的理由
接二连三地挑衅,帮助葛城家的理由。
如果背后有身为“螺旋之蛇”的其它目的的话,那么这些行为都可以解释了。
但似乎,目的呢?
(……)
他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但是,在考虑这些事情之前,猫屋敷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白虎们——三只猫突然迷失了前进的方向,开始在原地打转转。
“……果然如此啊。”
点着头,猫屋敷的手指探向了自己的袖口。
从指尖飞出去的,是一张符咒。
这张符咒,一飞进杉树林,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周围回荡着如同打碎玻璃的声音,而此时,原本消失的身影出现在了雪地里。
在那里布下的隐身结界,被猫屋敷的符咒给打破了。
“……追过来的人,果然还是你啊。”
那个身影——圭扭头说道。
穿着夹克衫的肩膀上下耸动着。白色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最近,有些运动不足啊。总觉得好像要断气了一样。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偷懒下去多好啊。”
“你这是……”
“真不凑巧,我现在对于你的说教毫无兴趣啊。”
圭这样说着,想要再次的转过身去。
突然,咒力开始凝集。
“——?!”
“现身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刮起了一阵狂风。
这是强大的灵体现身现实世界,压迫空气产生的现象。
猫屋敷和圭,都同时向后跃去。
在他们二人中间,突然一个人影和怪兽从天而降。
“喂……你这个家伙……”
圭的表情为之一变。
“如果对付你的话,应该不算直接于涉葛城家的事情吧。”
在白雪的映照下,黑色的裙子显得更加的乌黑。
带领着七十二魔神中的一位——黄金狮子马尔巴士,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站在那里微笑着。
“安缇莉西亚小姐,你为什么会——”
连猫屋敷,也惊讶莫名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刚才捕捉到了咒力的反应,发现爱逞强的阴阳师在追踪前师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出面的啊。哎哎啊啊,对于你们‘阿斯特拉尔’,我还是大体上有些了解的啊。”
自始至终非常优雅,安缇莉西亚拨弄着和狮子一样金色的头发,说着这些内幕。
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对着圭问道。
“怎么样啊?”
“哈哈……这样就有些棘手了啊。”
圭干巴巴地笑着,向后退着。
但是,他的前后,都被猫屋敷和安缇莉西亚给挡住了去路。
虽然事前没有商量,但此时却是莫名其妙的心有灵犀。偶尔,他们两个总会无意识中,有着一些默契。
“爱逞强的阴阳师。树还好吧?”
站在原地,安缇莉西亚问道。
“算是……应该这样吧。”
“算是?”
“不是不是不是。”
猫屋敷慌张地摆动着自己的两只手。
“算了,我们先把这个家伙给抓住再闲聊,怎么样?
“我同意啊。”
两个人,转过身来。
同时,彼此都皱起了眉头。
圭的笑意,越来越深了。
“怎么了你?终于明白自己的立场了?”
安缇莉西亚亚疑惑地问道。
“哎呀……”
圭,挠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总算是就,勉强赶上了啊。”
说完,得意洋洋地,弯起了自己的嘴唇。
石舞台的战斗,因为两个人的对峙,开始出现新的局面。
面对面的两个人。
葛城铃香和紫藤辰巳。
“——那么,你也要反抗我了吗?辰巳。”
年迈的女人——铃香问道。
“……如果这正是你所期望的话。”
听到这个问题,辰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仿佛是即将被积雪压断的枯树枝一般,铃香的身体散发出压倒辰巳的气势。
唰地,铃香的和服袖子抖了一下。
满是皱纹的手指上,握着一把缠着红白布条的棒子。而在那个棒子的前端,弯弯地挂着铃铛。
是神乐铃。
——叮铃——
这样的音色,使得整个世界冷的发抖。
“‘禊’,净化整个世界。净化的世界可以成为抵御任何魔法攻击的结界。——但是,这只不过是开始战斗的准备。你,应该明白的吧。”
铃香慢慢地逼近着。
仿佛是被推着的似的,辰巳随之不断地后退。在他们两人中间,似乎出现了一个肉眼看不到的气泡之类的东西。
以前的葛城铃香,可以在远离这里的雷丘,召唤出真正的雷电。那么,今天,她又会使出什么奇怪的法术呢。
周围的术者们,也屏气凝神地看着。
就连穗波,也一动不动的看着。
正如一场严肃的仪式一样,没有任何人允许做出打扰到这两个人对峙的事情。
可是,还是有人喊了出来。
“——请等一下!”
伊庭树插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已经完了。”
铃香一口断定道。
“魔法师们,都会选择一条自己的魔法之路。一旦彼此间有分歧,不是通过对话就可以解决的。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社长。
“我不明白”
树回答道。
看着对方可以杀死鬼的恐怖眼神,少年树没有退让。
岂止如此,少年虽然两腿一直打哆嗦,但是却没有向后退一步。
(……小树。)
穗波在心里茫然地喊着。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眼前的这个少年会变得不一样。
明明比任何人都要胆小,却可以做出来任何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现在,就是他变身的时候。
而且,这样极小的勇气——并不仅仅局限为了某一个人。
“闪开。否则,我会灭了你。”
“——等一下。”
这次插嘴的是,穗波。
铃香只是看了她一眼。
“难道,你也想要阻止我?”
“唔唔。但是,我只是觉得有倾听的必要。”
“事到如今才。”
不容置疑地,年迈的女人想要断然拒绝。
但是,此时,穗波抢先说道。
“辰巳也包括在内——我们的战斗力,你应该不会忽视吧。如果强行和我们战斗的话,祭祀可就进行不下去了啊?”
原本,辰巳并不属于“阿斯特拉尔”。
而自己,也并不能完全应付得了葛城的法术,会输得很难看。
即便如此,如果有可以交涉的把柄,就一定要用上。就算会受到侮辱,但是如果可以成为事件的突破口的话,也无所谓。
“所以要怎样啊。别说这些术者,就算只有我一个人,祭祀也可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即便是和‘螺旋之蛇’……有关系?”
“‘螺旋之蛇’?”
铃香的声音中,开始出现些许的动摇。
这种动摇,穗波并没有放过。
“怎么样?还是说,即便如此,你也要强行继续下去?”
穗波追问着。
或许是真的有效,铃香反问道。
“你说诺斯替之蛇,怎么啦?”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刚才,我们遇见了圭。那个人,似乎在做着一些和葛城家不想干的事情。”
树开口说道。
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铃香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石动圭他……是‘螺旋之蛇’……?”
“正如社长所说的,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穗波也随声附和着,铃香越发困惑了。
之后,自言自语道。
“不,那家伙……”
就在同一时间。
香他们行走在潮乎乎的泥土里。
橘弓鹤挖掘出来的地道,刚刚好够他本人蹲下身来慢慢地移动——而对于香和美贯来说,刚好勉为其难地站着走过去。
虽然因为地道坍蹋,到处都有着加固的痕迹,但是,基本上还是一个刚刚挖好的地道。
而且,看上去就像是纯粹手工挖掘出来的,突出的岩石和树根,就不管不问地摆在那里。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
香问道。
将鬼的魂魄剥离出去之后,香又恢复到了少女的样子。
虽然有着好几处擦伤,和服的下摆和袖子也都破损丁,但是,确实已经变回了少女的模样。身为魔法师的香,有着强大的灵力保护。在从属于“协会”的葛城家里面,是有着神童美誉的天才。
“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啊。”
走在前面的鹤回答道。
橘弓鹤四脚着地地爬着,背上背着美贯。以美贯现在疲劳的情形来看,自己想要走路是非常困难的。
橘弓鹤一边留意不让地道顶部的东西刮伤美贯,一边说着。
“从那件事情开始,我只要有机会,就会来挖这个地道。”
“那个时候……吗?”
是三年前。
是母亲惨死在香的面前的时候。
——是的。
或许一直都在后悔的,不一定只是自己啊。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守护人,也同样地为之所苦。
那么,辰已可能也是如此啊。
(辰巳……)
想到这个大汉的样子,少女香的胸口隐隐作痛。
那个家伙可能又在哭的吧。
(……这么说来,那个家伙也真是个爱哭鬼啊。)
玩布袋也好,玩翻花也好,只要做什么事情,香都会叫上辰巳。
辰巳当时才只有十岁吧。
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男孩子,比自己还爱哭啊。
香一直记得那个每次修行都要哭上一回的男孩子。对于这个手脚经常有擦伤的男孩子,香总是会第一时间给他涂上跌打药膏,踮着脚尖抚摸他的头安慰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那个辰巳,竟然变得不哭了。
(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曾经偷偷在一瞬间打量过辰巳,比自己记忆中的块头要大好多。
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辰巳不单单是块头变大了,他也一定一直在坚持着修炼。想必是比在葛城家还要厉害好多倍的训练吧。
不过……自己还是认为他是个爱哭鬼。
当辰巳看到和鬼同化的香,伸出了自己的手,自己发现他其实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那是……
(那是,为什么……)
“啊啊,快点。”
弓鹤的声音,把香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马上就到出口了。”
顺着弓鹤下巴指的方向,可以微微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雪白的世界。
沐浴在灯笼下。今冬第一场雪闪烁着耀眼光芒。
而在深处,传来了激烈的水流声。眼下他们是在一个被溪水包围的,陡峭的悬崖下面。
“……啊啊。”
踩着悬崖上的积雪,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香终于有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弓鹤,也摆动着自己的长发,反复做着深呼吸。那个石室污浊的空气,就连弓鹤似平都有点吃不消。偷偷看了看身边香的脸色,发现和雪一样的苍白。
“以后……打算怎么办?”
香问道。
有了一小段的沉默。
虽然很短暂,却让人感觉痛苦不堪。
悬崖下传来的流水声,总觉得非常的刺耳。
“……我们逃跑吧。”
弓鹤回答道。
这是发自内心真挚的请求。
“忘掉祭祀,忘掉葛城家,逃跑吧。”
“逃跑……”
远远地。
只是,跑得远远地。
到一个没有痛苦回忆,悲伤往事的地方。
“……辰巳,也是吗?”
“哎。如果香小姐你希望的话,我会和那个家伙联络的。他肯定会来的。无论你去什么地方。”
是吧。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一定会来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如果这样可以让大家都好过的话,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这样的话,就可以过上每天希望的生活。
明明可以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香就是说不出口。
“……香小姐。”
“啊,啊啊。”
(为什么……)
香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明明只要点头就好了啊。
一般,自己躲避的地方,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的。已经没有时间在这种地方磨蹭了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
“……弓鹤……哥哥。”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美贯趴在弓鹤后背上,小声地说着话。
“美贯小姐。”
“好像……不对啊。”
美贯这样说着。
“不对?”
“逃跑……是无济于事的啊。我,在‘阿斯特拉尔’那里,那个胆小的社长哥哥……这样教给我的。”
“在……‘阿斯特拉尔’……”
难道说的是在雷丘上遇见的,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
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在那遇见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对于魔法师的常识一无所知——幸福地在俗世中长大的少年。
因为和他的邂逅,才使得美贯有了些改变的吧。在所谓的出租魔法师之类梦幻般的经历中,美贯应该是学到了什么吧。
(……!)
突然,香感觉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对劲。
“等一下,弓鹤。”
“怎么啦?”
弓鹤扭过头来。
按下自己挥之不去的疲倦,香开口问道。
“那个时候,你做了什么?”
“哈?”
看着满脸疑惑的弓鹤,香这样问道。
“就连我,也不知道有一个可以封印鬼神的铜壶。你当时在石室里面,究竟做了些什么?”
“……”
弓鹤沉默着。
在他的怀中晃动着的,就是那把封印着鬼的铜壶。
他紧紧地握着那把壶。
“这个是……”
年轻的弓鹤的喉头颤抖着。
但是,弓鹤最终没有说完。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次提问的既不是香也不是美贯。
而是在悬崖的对面——丛杉树林深处,飘来一件被黑夜还要浓重的黑裙子。金黄的长发随风飞舞,异国风情的雪白肌肤散发着光彩。
这是香所不认识的人。
“你,为什么会有那把壶?”
那个少女问道。
指着橘弓鹤。
“这个是所罗门之壶……是我的‘盖提亚’世代相传的,所罗门王的魔法咒物。为什么,身为葛城家的你,会拿着它?”
所罗门之壶。
香也知道它的名字。
声名远扬的七十二魔神——是人类可以召唤的最高等级的魔法存在。如果是用来封印这些魔神的铜壶的话,倒是有可能一时封印一言主神。
但是,橘弓鹤拥有这把壶的理由呢?
“——这个很简单啊。”
对于这些复杂的问题,有人给出了答案。
又有一个人影出现了。
在异国少女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踩着积雪,缠着夹克衫的年轻人的身影。
“……喵”
“喵呜。”
“喵~~~~呜!”
在后面,又跟着出现了四只猫和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人,满眼警惕地盯着刚才那个夹克衫的青年。
“你们是……”
“猫屋敷……!圭……哥哥……?”
香和美贯,都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是猫屋敷莲。
还有,石动圭。
香也知道。为了准备祭祀,葛城家请来的阴阳师。但是,在香的印象中,石动圭总是表情认真地蹲在屋檐的下面。
但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弓鹤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石动……圭……”
从弓鹤的喉咙里面,挤出了这样的声音。
“哼哼哼。”
而此时的石动圭,越发地笑嘻嘻地,耸动自己穿着夹克的肩膀。
“终于还是让我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啊。原本以为时间过了呢。我可是相当担心啊。”
“……”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这两个人。
为什么,这个时候,石动圭会出现在这里啊?
为什么,在石动圭的背后,还跟着“盖提亚”的魔法师和猫屋敷莲?
交错的事情更加复杂,俨然便变成了一个谜团。看着眼前这样一群人,香甚至有一种无法动身的错觉。
“啊啊,因为,很简单啊。”
圭——唰地,竖起了自己的食指。
指着橘弓鹤。
“一句话……这个家伙就是‘螺旋之蛇,啊。”
“——!”
猫屋敷和安缇莉西亚,同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香和美贯也无言以对。
“螺旋之蛇”。
和魔法师的最大互助组“协会”处处为敌的,鼓励使用禁忌魔法的结社。就算是在魔法师的世界当中,也被当作是最为阴暗的存在。
“……”
弓鹤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
[间章]
美贯,想起来了。
那是自己刚刚记事时候的事情。
神道体系,最终还是要依靠术者的灵魂。
所谓的灵魂,是否定努力和环境的,天生的素质。
因此,从一出生,美贯就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过自己的姐姐。葛城的家人总是这样地告诉她。而在外面,这样的气氛更加明显。
非常重要的一点。
自己只不过是当家直系家族中,延续高贵血脉的一个小小的齿轮。
而且,还是姐姐的替代品。
大人们总是这样地告诉美贯。
就连那个辰已,也只是把美贯当成香的妹妹来看待。
美贯的—切,都是以姐姐香的存在为前提,单单美贯一个人没有任何价值。
——只有一个人,不会这么说。他就是橘弓鹤。
“因为我是,美贯小姐的守护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弓鹤就这么说的。
“有需要守护的对象才有守护人。有了美贯小姐,才有橘弓鹤。”
微笑着,弓鹤这样说着。
(……)
橘弓鹤是从旁系选来的少年。
非常温柔的少年。
如果说辰已是如同太阳一样温暖的男子,那么弓鹤就是如同月亮般安静的青年。
总是安静地,充当着美贯的哥哥。
神道的祝词和礼仪,还有普通的学习——平假名的书写和加减法,所有的一切都是橘弓鹤交给美贯的。每当美贯哭泣的时候,弓鹤总是背着她,漫步在葛城山上。被弓鹤这么背着,听着树叶的沙沙声,虫子的叫声,不一会,美贯就会停止哭泣。
姐姐香总是说美贯的个性太过温柔,不过在美贯看来,这种温柔全部都来自于弓鹤。
而所有的改变,都源自于三年前。
因为辰巳闭门思过,所以弓鹤成为了香的守护人——之后,美贯又变成了孤零零地一个人。
(所以……)
所以美贯自己才离家出走。
因为再也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无可替代的唯一。
而现在。
就像过去一样,弓鹤背着美贯,静静地矗立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