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杀人事件
——伦敦的中心部。
从平时总是挤满热闹观光游客的皮卡迪里广场,稍微向东北方偏移的唐人街里巷。
这里是有着SOHO之俗称的地域。
其地名的语源,据说是过去作为王家狩措场的时候,在找到猎物时发出的信号。不过在现代则是集中了众多剧场和餐馆、以及迪斯科舞厅和夜总会等等之类的场所,演变成了伦敦数一数二的欢乐街。
糅合了华丽和妖艳色彩的这条里巷,跟林勃旅馆>附近不一样,给人一种奇妙的花哨耀眼的印象。
在白天也显得相当昏暗,走在路上的人们也无形中带有某种夜晚的味道。
也许就是这种复杂混沌的感觉,吸引了众多的观光游客前来吧。
可是——
如今走在路上的,却是在这种气氛下也显得特别引人注目的某个集团。
走在最前头的,是三只毛色分别为白色,两色和三色的猫。
只让最后的一只——看起来相当肥胖的黑猫坐在肩膀上、身披日本短外套的青年,正在铺地石板上快步前行。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经过独自改良的巫女服的少女。
“猫屋敷先生,猫屋敷先生,到底要到哪里去呢?”
美贯张开双手,一边向前跑一边抬起视线问道。
相对的,猫屋敷则一手拿着扇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唔,没有啦。因为听一个过去的老相识说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才打算去问个清楚啦。”
“奇怪的事……吗?”
这个问题是黑羽提出的。
漂浮在身旁的灵体,把原本已经又圆又大的黑眼睛瞪得更大了。
“毕竟现在正处于审议期间,也不能让百忙缠身的社长和穗波小姐增加负担啊。所以能由我独自处理的事情,我就必须尽量去处理好啦。”
说到这里,猫屋敷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而且……我也要趁现在教给黑羽小姐更多的事情。”
“咦?教给我?”
面对一脸惊讶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黑羽,猫屋敷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虽然美贯也是这样……不过可以跟社长相处最长时间的.我想恐怕应该是黑羽小姐吧。”
“…………!”
瞬间。
在黑羽身上发生的化学反应,实在非常激烈。
灵体的半透明耳朵,因为回想起过去的习惯,首先被染成通红。过了一会儿,她就连话也说不出口,少女的嘴唇有好几秒钟都只能作出一张一合的动作。
“请、请别说那些奇怪的话好吗,猫屋敷先生。我、我、我、我跟树相处的时间最长什么的,怎么会——”
“不不,我是说认真的。”
青年稍微搔了搔脸颊。
“是、是这样的吗?。
“嗯。”
猫屋敷点了点头。
“其中也有年龄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身份背景吧。”
“身份背景?。
“黑羽小姐.你并没有任何复杂的背景关系吧。”
猫屋敷以微妙的口吻说道。
“我和穗波小姐,安缇莉西亚小姐自不用说,美贯也同样肩负着自己的身世间题。”
“……嗯。”
对此,美贯则以稍微沉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黑羽当然也知道。
葛城家的问题。
虽说经历了四个月前的鬼事件,但是美贯恐怕直到死为止也无法完全解决那些纠缠不清的背景问题吧。
“正因为这样,也许只有你才能从不同于其他各人的角度跟社长相处。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个人愿望而已啦。”
“…………”
黑羽并没有生前的记忆。
从有意识的时候开蛤,她就已经身在跟树相遇的医院里,而且在那里停留的岁月长短也无法确定。对于除魔法师外无人能察觉其存在的黑羽来说,独自一人度过的日子实在漫长得令人感到悲哀。无论有谁说那只是几个星期的事情、或是长达几十年的事情.她都可以轻易接受下来。
但是——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可能成为树的“力量”。
由于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事情,少女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某种新鲜感和惊异感。
“我……跟树……”
仿佛要把话尾倒吞回喉咙似的,黑羽用手按在外套的胸前。
瞬间,她就撞上了眼前的猫屋敷的脊背——半透明的脑袋也陷进去一半了。
猫屋敷停住了脚步。
“猫、猫屋敷先生?”
眼前是一座夹在小剧场和酒吧中间的建筑物。
这座建筑物座落于sOHO中显得特别昏暗的路上。那俗气的招牌上用英语、日语、中文、法语等等语言写了一句“本店经营占卜业务”。
不知为什么,黑羽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
“……真奇怪呢。”
猫屋敷沉吟道。
“猫屋敷先生?”.
“咒力警报没有任何反应。如果是以前的话,既然来了这么多魔法师,最低限度也应该会有使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迎接才对……而且,这种味道。””味道?”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转向旁边。
“喵。”
于是,发出叫声的白虎,立刻就向着建筑物的方向定去。
猫屋敷闭上了一边眼睛。
现在他的视觉已经转化为白虎的视觉了。
式神——在阴阳道中作使魔用途的猫,跟猫屋敷之间是以咒丝线相连的。只要利用这条丝线,就算要彼此共有五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
黑羽和美贯都默默地守望着他的动静。
几分钟后.他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白虎正以猛烈的势头飞奔回来。
“唔!”
瞬间,猫屋敷也立刻把手伸向怀里。
纵四下、横五下——他迅速用手划出驱邪的早九字,然后以柔软的手指从中央射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在深红色的纸上、以水银写着“急急如律令”几个字的灵符。
也就是所谓的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灵符飞到半路就引出了地狱之火,把眼前建筑物的玄关彻底染成一片鲜艳的绯红色。
“猫猫猫、猫屋敷先生!?”
惊讶不已的黑羽向发起攻击的犯人——猫屋敷叫道。
可是——
她的惊愕马上就被另一个惊愕所覆盖。
猫屋敷的敏锐视线对准了建筑物内部,在那里,火焰发生了异变。
“——咦!?”
符咒的火焰……被吞噬了。
转眼间越变越小的火焰,就这样被吸入了玄关里面。
“你……到底是谁?”
猫屋敷冷冷地问道。
在建筑物前面,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是一个非常高的人影。
以目视估算,那应该是接近两米的高度。体重恐怕也与此成正比,绝对会超过一百二十公斤吧。肩宽和胸肌的厚实程度也几乎相当于常人的一倍。这样的肉体,与其说是身材高大,倒不如说是巨身更为合适。
披在他身上的.是一件纯白色的长斗篷。
夹在他手指上的,是一个玻璃烧瓶。
就是那个烧瓶把猫屋敷放出的火焰吸收了进去——这一点,黑羽光凭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既蓬松又长的鲜红色头发下面.戴着一个奇怪的人骨型面具——而且……
而且——
“……刚才的应该是内脏的味道。那么,你手里拿着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猫屋敷轻轻地捂住了美贯的眼睛,低声说道。
黑羽强忍着没有发出尖叫,同时别过了视线。
面具男人的其中一只手上,正握着一个抽搐着不停脉动的鲜红色器官。
*****
协会>。
是世界上约七成的魔法师都加盟其中的互助组织。
为了监视魔法师的行动和隐蔽其存在,协会>影响力甚至涉及到各国的财政界。实际上,在人们普遍认为具有世界规模的数个大型集团企业中,都跟协会>。即使是树,也非常清楚这一个常识。
这个魔法师的最大组织,尤其在西欧发挥着其绝对性的权威。
所以——
“我是协会〉达留斯·利维。请多关照。”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少年也马上慌张了起来。
“是、是协会>的、副代表!?”
“是的。”
身穿蓝色西装的壮汉点了点头。
“那、那么协会>的副代表,为、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应该也不可能不知道吧。毕竟这次有关(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是由{协会>方面把你们要请过来的啊。”
“那个,嗯,虽然的确是这样……”
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奸。
在道理上,这的确也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这种状况,就好像让总理大臣特意跑来处理派出所的琐碎工作一样。对于阿斯特拉尔>这样一个弱小的结社.协会>根本没必要派出副代表这种级别的人。
可是,在树想到这些事之前.自称达留斯的壮汉就轻轻扬了扬下巴。
“可以走几步吗。”
“咦?不过……我约好了要在这里等穗波……”
“没问题.我已经跟学院>的人说过了。绝对不会走失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无法违逆他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领袖风范吧。
由率领几十万人、统领几千名魔法师的人所散发出来的自然氛围。远远凌驾在魔法之上的、能把人深深吸引的魔力。
原来如此,这个男人的确是个王者。
而且还是魔法师之王,是站在超越常世的所有异形存在的顶点的人。
“…………”
树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他正在思忖着自己和这位壮汉之间存在的摇不可及的距离。
作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他也自觉在这一年来有了不少的成长。可是,一旦这样子遇上了立于魔法师世界顶点的壮汉时,那样的气概也在一瞬间被磨灭殆尽了。
(……这就是……真正的……)
某种不同于恐惧感的、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就这样被领到的地方,是学院>中特别高大的一座塔。
在有着前后通风构造的这座塔的内部,是一个宽敞的大堂。塔的外观明明充满了古老的味道,然而内部却反而是个近代化构造的会场。
呈螺旋状的大堂外形,以及到处刻印着的图纹,恐怕同时也是用于某种术式的东西吧。
在这个应该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空间里,树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里,将会作为这次审议的会场。”
达留斯说道。
“这里……吗?”
树环视了一下大堂。
会场被设置在学院>这件事,少年还没有听说。当然,对于在中立地带的学院>设置协会>的审议会场这件事所包含的意义,树自然也无从得知了。
因此,少年就提出了一个目前可以问的问题。
“为什么……”
“唔?”
面对侧着头的达留斯,树抬起脸问道:
“为什么……要侵入我的梦呢?”
“啊啊,你还记得吗。我还在担心你连这个都记不起来,就这样不了了之呢。”
达留斯翘起了辱角。
“……那个,也不能算是理由吧。”
“对我来说,是有义务进行确认的。”
壮汉平静地说道。
“有义务……进行确认?”
“就是要确认阿斯特拉尔>——以及身为首领的你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他的视线充满了威严。
那种威严,绝对不是起因于毫无意义的偏执和自尊。作为职务上的义务,他正在认真地履行自己该做的事。
在被他的这种气势所压倒的同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树说道:
“光是因为这个……连招呼也不打就进入别人的梦里,这样也太……”
壮汉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发出抗议的树。
那紧抿着的嘴唇,接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螺旋之蛇>。”
“…………!”
少年的肩膀顿时颤抖了一下。
“这是曾经好几次跟阿斯特拉尔>发生过接触的结社,你至少也应该听说过名字吧?”
“算、算是吧。”
树提心吊胆地点了点头。
据少年所知,被唤作螺旋之蛇>的存在,总共跟自己发生过三次接触。
第一次,是另一位妖精眼的青年——冯。他自称是螺旋之蛇>的一员,而且还邀请树加入他们的组织。
第二次,是叛寓了盖提亚>的魔法师——格拉。这是树之后才得知的事,据说这个格拉才是把安缇莉西亚的父亲诱进陷阱、让他堕入魔法之中的罪魁祸首。
第三次,是在葛城的土地上遇到的守护人——橘弓鹤。弓鹤自身虽然并不属于螺旋之蛇>,但却在螺旋之蛇>的格拉指导下学会了所罗门的封印术。
“说真的,我对于阿斯特拉尔>本身是不怎么在意的。”
达留斯一字一句地明确说道。
“但是,要是因为与螺旋之蛇>发生关联的结果,导致魔术界的秩序被扰乱的话……我就肩负着义务了。那就是不管用任何手段也必须封杀其原因所在的义务。作为进入你梦境的理由,这样已经足够了吗?”
“…………”
听了这句话,树倒吞了一口唾沫。
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名为达留斯的这个副代表,把一个无比正确的信念摆在自己面前。这个信念实在过于强烈,甚至具备了足以让自己燃烧起来的热量。
嗖的一声,壮汉竖起了食指。
“就让我来提个建议吧,阿斯特拉尔>的首领。”
“建……议?”
“把阿斯特拉尔>变成协会>的直属结社吧。”
“——咦!”
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之所以会引起不必要的不安和混乱状况,都是因为阿斯特拉尔>是一个独立组织,而且还位于难以顾及的极东之国的缘故。只要成为协会>的直属结社,这些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当然,这是由我提出来的建议,我会对阿斯特拉尔>提供最大限度的照顾措施。关于这次的审议,我也可以做出保证。”
达留斯的话语中蕴含着真挚的感情。
他绝对没有采取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是采取站在对等立场上试图说服对方的诚恳姿态。
“当然,关于螺旋之蛇>调查,我们这边也会竭尽全力。比起由阿斯特拉尔>单独进行,我想这样应该会提高不少效率吧。”
“……啊。”
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以这种态度面对自己的人。
并非互相敌对,只是在寻找彼此的妥协点,以图最终达成协议——如果是平时的话,这应该是树自身采取的做法。
“达留斯先生……协会>对于螺旋之蛇>,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呢?。
树以沙哑的声音询问道。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这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达留斯说道。
无法抗拒的压力。
少年的喉咙开始打颤了。
感觉就好像被直接抓住了心脏似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个壮汉,并不仅仅是态度大方,同时还兼备了不容许违逆自己的绝对性威严。
宽容和严格——这恐怕就是王者的证明吧。
“……这样可以吧?”
达留斯以柔和的语气问道。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壮汉则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大堂里只掠过了六月特有的和风。
然后——
“有一个人……以前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乘着和风,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
达留斯的视线稍微晃动了一下。
少年依然低着头,在西装前面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的拳头虽然颤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壮汉的耳中。
“他当时问我,是不是想作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继承父亲之后‘延续下去’。”
这是某个炼金术师提出的问题。
那位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曾经对树这么说过:
——纯粹的异常、纯粹的异端、纯白的疯狂——你想把你所见到的,所谓魔法师的生存方式‘延续下去’吗?
树回想了起来。
那时候的恐惧,那时候的痛苦。
面对那强烈无比的执念,树的四肢都紧绷起来,肺部和气管就好像被火焰烤灼一般痛苦不堪。
本来真的是很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这样子不情不愿地当上的社长,他早就想尽快扔掉不干了。
“我……并不是魔法师。”
树如此说道。
那时候,树也是这么想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自己身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抱有疑问;
“担当魔法师公司的社长这种事,说不定真的是个错误。也许我也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大家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然后,到了现在——
“不过……我要成为我……当时我是这么回答的。”
达留斯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成为,自己?”
“我不能成为那个人所渴望的社长。但是,我将作为伊庭树,创造出跟别人不一样的——我自己的阿斯特拉尔>。我已经许下了这个诺言。”
——“不过,我要成为我。”
——“我还不够成熟。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办到的。”
没错。
伊庭树已经许下了诺言。
即使现在无法做到,即使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欲,但是自己毕竟已经许下诺言,总有一天要履行誓言。
“所以……就算你叫我这样成为协会>的直属结社,我也无法做到。在我还没能挺起胸膛说这是我的阿斯特拉尔>之前,是不可以被编入到其他别的组织里面的。”
树坚决地回望着壮汉,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
达留斯也同样注视着少年好一会儿。
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威压,倒不如说是惊讶更恰当。
这样子持续了几秒钟——忽然间,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扭动脑袋说道:
“——对、对不起!我、我有一件急事要办!”
“唔?啊啊,我是不介意啦。”
“谢、谢谢您!”
树拼命地低头道谢,然后向着大堂外面跑了出去。
目送了他的背影离开后,达留斯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用手抵着嘴唇。
“……伊庭司的遗子吗……”
他自言自语了起来。
这时候,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没错.那就是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啊。”
不知什么时候,达留斯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
抹消了所有特征的男人——影崎正伫立在那里。
“被人反驳也是很久没有遇到过的事了。”
达留斯没有转身,而是颤抖着肩膀说道。
他似乎是在发笑。
“看来您度过了很愉快的时光,这就最好不过了。”
“啊啊,当然是愉快了。无论在哪个时代,老人都是从跟年轻人的对话中寻找快乐的吧?”
“您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从你看来的话,也许是这样啦。”
达留斯终于转过身来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一双冰冷的眼眸正映照出影崎的身姿。
“……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
影崎稍微点了点头。
“在这个学院>里,似乎有入侵者闯了进来。”
2
覆盖在巨大身躯上的白色长斗篷。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黑羽和猫屋敷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难以置信的疑惑和惊愕。迟了一瞬间,躲开了猫屋敷的手的美贯,也同样浑身颤抖着僵住了身子。
双方的对峙大概持续了数秒钟吧。
“猫屋敷、先生……。
黑羽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
“这、这个人……难道是……。
她苍白着脸,转头望向青年阴阳师。
“…………”
猫屋敷没有回答。
“……喵。”
只有肩膀上的玄武叫了一声。
就在它发出叫声的瞬间,青年的手立刻探进了短外套的怀内。
“疾!。
漆黑的灵符。
在眼前描绘出一个形状均整的星形、向戴面具的巨汉释放出来的那张符咒,喷出了一条有如瀑布般的水龙。
这就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而且,这次的灵符还不止一张。
重叠在漆黑灵符上的另一张纯白色的灵符,在水龙喷出的瞬间,同时从巨汉的脚下生成了如同刺猬般的针山。
这是太白破军金神符咒。
猫屋敷释放出了二大连续符咒——!
然后,面对这样的水龙和针山,戴面具的巨汉向后大大跳开了一步。同时,他把染满鲜血的器官放进了斗篷的口袋里,取而代之的是取出一个烧瓶扔向地面。
玻璃顿时化作粉尘,内部的液体一洒出来,水龙和针山都同时溶化了。
“万物融解剂——?”
猫屋敷的眼眸晃动了一下。
趁着嘶嘶地融化成烟的时机,面具人正准备转身离开。
瞬间——
“停下来!”-
——驱除魔孽,清静归根!”
随着两个声音响起,面具人真的停住了动作。
原来是黑羽的骚灵现象和美贯的楔>束缚了巨汉的身体和魔术。
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不行……!因为土地不一样……无法完全施展禊>!”
美贯发出了悲鸣。
这也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事态。
在魔术系统之中,神道也是跟土地联系得尤其紧密的一种系统。跟当地宗教混为一体的这种系统,只有在本来的土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而且,尽管血统本身非常优秀,但是在技量上并不高明的美贯,在英国无法充分发挥出禊>的威力.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一次,从巨汉的斗篷中掉出了好几根试管,以烟雾把面具人的身体隐藏了起来。
同时,黑羽的骚灵现象也断绝了。因为骚灵现象所必需的咒力视线,已经被那些烟雾阻挡住了。
巨大的身躯飞跃了起来。
嗖的一声,超过一百公斤的身体一下于跃起了两米多的高度。就这样,他不断蹬踢着附近的建筑物,越跳越高了。
这样的运动能力,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建筑物的屋顶上了。
到了这个地步,美贯和猫屋敷也当然没有任何方法去追赶他了。
“那个……是……”
唯一可以漂浮在空中的黑羽则茫然地仰望着天空。
仿佛无法相信投影在灵体视网膜上的情景似的,她一次又—次地擦着眼睛。
巨汉的特征,还有刚才使出的多种魔术——这一切都完全跟她记忆中的某个人物相符合。如果是某个单独特征的话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多数特征重叠在一起,那就不能轻易地加以否定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疲惫得蹲在地上的美贯也点头同意道。
“……那个……是尤戴克斯先生啊。”
美贯所说出的名字,正是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魔法师。
过去身为猫屋敷的同僚,也是黑羽和美贯的老前辈。
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
但是,他应该是带着自己创造的人工生命体拉碧丝去了埃及才对。完全无法推测到他如今身在伦敦的理由。
更何况是犯下抢夺他人内脏的伤害事件……
“对、对了!黑羽姐姐,屋子里面的人——”
“已经跟医院联络上了。幸好,听说被抢走的只是肾脏,受的伤也不是致命伤,我想应该能赶得上吧。”
猫屋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就连这位青年的表情,也无法抹去困惑的阴影。
“总之,在闹出大骚动之前先离开这里吧。”
“可、可是,要不快点追上去的话……”
“先不说是否真的是尤戴克斯先生,从他的身手看来,肯定不会给别人留下可追踪的痕迹——来,站起来吧。”
猫屋敷向蹲在地上的美贯伸出手来。
黑羽从他的口吻中察觉到了某件事。
“那么,猫屋敷先生在来这里之前说的‘奇怪事情’——”
“…………”
猫屋敷保持着沉默,牵起美贯的手就率先迈出了脚步。
他一边躲避着他人的视线,向着道路的对面走去,同时低声沉吟道:
“那是光以魔法师为目标的连续杀人事件。”
“一!”
“虽然并不是全部人都死了……但这两个星期来,已经连续发生了近十宗案件。全都是被夺走了内脏或者四肢。就跟这次夺走了肾脏一样。而且,相当多的目击者都提供了这样的证言。”
停顿了一拍之后,猫屋敷继续说道:
“他们都说,见到了一个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
“…………”
黑羽和美贯都同时无语了。
在逐渐融入道路的阴影中的同时,黑羽发问道:
“难道……如果真的是尤戴克斯先生引发了这种事件的话……”
“不仅无法升级,甚至连阿斯特拉尔>也会被迫解散吧。”
猫屋敷的评价实在非常现实。
这是会让所有人都感到透不过气来的、沉重而冷漠的分析。
可是——
在这时候的三人,还没有真正认识到伦敦和阿斯特拉尔>所陷入的事态全貌。
*****
树奋力奔上了学院>的高塔。
那是一条石造的螺旋阶梯。中央是直通的构造,要是踩错一步的话,恐怕就会直接掉到底层去了。当然这里并不会有电梯之类的便利设施,要登上塔顶的话,就只有自己跑上去了。
“刚才……那个是……”
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转动着视线。
他在寻找的,是那时候从大堂窗户看到的某个人影。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掠过的影子,但是他绝对不会看错。那个人影正是刚才跟达留斯提起的那个炼金术师的……
“……啊!-
树从旁边的窗户抬头看去。
那里是旁边那座稍微高了一点的塔的屋顶。
有一位少女正伫立在那个地方。
从那具有东欧风格的脸型看来,大概是十二岁左右。
仿佛融人黑夜般的黑色两件式洋装,以及形成鲜明对照的白皙皮肤。有如燃烧的烈焰般的红色头发在风中飘动,一双宝石般的眼瞳正注视着天空。
——简直是红与黑的天使。
看起来就是这样。
“拉碧丝!”
树唤出了她的名字。
他绝不可能忘记。
过去曾经隶属于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
由尤戴克斯创造出来的“小人”——人工生命体,就是这个拉碧丝了。
只有一瞬间,少女稍微转眼看了看树这边。
“……树。”
令人怀念的纤细声音。
这是隔了一年后再次听到的这位少女的硬质声音。
“果然是……拉碧丝。为什么会在这里!?”
“…………”
少女并没有回答。
那空虚的眼眸中,只是朦隙胧胧地映照出自己这边的景色。
“不,不管怎样,拉碧丝,你在那种地方很危险的——”
“…………”
还是没有回答。
少女的视线向着更高的地方——也就是第三座塔的屋顶看去。
“——社长!”
“——树!快把那孩子抓住!”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从那里探出脸来。
“咦?”
“就趁我们稍微离开了一会儿的当口……那孩子就说自己是阿斯特拉尔)的代理人,偷袭了马克莱格老师……把源书拿走了……啊啊真是的,要是我把扫帚带来的话——!”
穗波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道。
面对这样的情景.树终于理解了拉碧丝做出的行为。不管如何,这位少女的确是做出了令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拼命追赶到这个地步的大事。
“拉碧丝……?真的吗……?”
“…………”
少女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样一来,甚至今人感觉到她刚才叫唤少年的名字只是一场梦,就好像在说人工生命本来就不拥有自身意志似的。
“要是没有还给我们的打算,那就有我们主动……”
安缇莉西亚的手指握住了胸前的所罗门的五芒星>。
这时候,少女突然动了起来。
仿佛要甩开一切似的,她就这样从塔顶上跳了下来。
“啊,咦——!?”
树反射性地伸出了手。
离旁边的塔大概有几米左右的距离。为了填补这个距离,树爬上窗框,拼命地伸展着自己的手和身体。
应该……可以勉强碰到,也可能碰不到。
但是,在掠过眼前的瞬间,拉碧丝反而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向自己。当然,凭着树的力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受得住少女的体重和落下势能的冲击。作为必然的结果,他整个身体都跟拉碧丝一起往下坠落了。
“小树!?”
“树!”
两人的叫唤声一下于就寓他远去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掉下去。
正在往下掉。
头朝下脚朝上地往下坠落。
就这样摔得脑浆崩裂而死的影像掠过了脑海。
(……要,死了……?)
正当他想象着自己摔死的惨状时——
在少女的背上忽然长出了翅膀。
少女简直就跟天使一样。
据说这就是莱蒙德斯·鲁路的秘药。展开灵体的翅膀,暂时性地使术者具备运用飞行魔术的能力——那就是具有这种功效的炼金术之药。让少女服用这种秘药的话.有如神话般的白色翅膀就会展翅飞翔了。
拉碧丝抱着树的身体,在空中滑翔——然后一口气向上升起。
“怎么……啊.噢哇!”
视野不断地发生剧烈的旋转。三半规管出现了拒绝反应,直接摇撼着树的脑袋。
转眼之间,学院>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虽然在视野一角还能看到安缇莉西亚打算唤起弗内乌的身影,但是从这种速度来看,那多半是无法追上的吧。
更重要的是,树无法抵受这种急剧的加速。
“……啊。”
残留在肺部的最后一滴空气也被挤干——
“树……-
——隐约听到了拉碧丝再次呼唤自己的声音——
——树的意识就这样完全断绝了。
*****
“到底搞什么鬼嘛!”
注视着少女和树逐渐远去的天空,安缇莉西亚握紧了拳头。
凭弗内乌的速度,是无法赶上那位少女的。在安缇莉西亚所支配的魔神中有着最高速度的一个,就是可以进行瞬间移动的苍白妖马巴希姆——但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捕捉到飞翔在空中的少女。
如果要追上她的话,恐怕就只有穗波了吧。
可是,她在进入学院>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扫帚交给学院方保管了。
“……小树。”
凯尔特的魔女咬紧了牙关,同样把苍冰色的眼瞳投向天空。
然后,她突然回过头来。
“马克莱格老师……!”
在屋顶上,出现了一个头戴常礼帽、脚步虚浮的人影。
“抱歉……因为地说帮忙解读源书……没想到突然向我发起邪视……”
他一手捂着一边眼睛,一边用手杖确认着地面一边向这边走来。
护符从他的手上滑落下来。那是被称为霍尔斯之眼>的,起源与埃及的护符。
“虽然抗邪视是我的专长,不过浓度如此之高的诅咒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哈哈,虽然全都是初次遇到的事情我也很高兴,但还是不怎么顺利啊……”
“请你休息一下吧。”
穗波慌忙伸出手来。
在她的搀扶下,马克莱格就在那里坐了下来。他背靠在附近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已经向学院>申告了这是实验上的事故。毕竟在这里也经常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闹出大骚动。”
“……实在非常抱歉。”
要是闹出骚动的话,就会对今后的审议造成很大的障碍。
所以,一听说被拉碧丝夺取了源书的时候,两人都首先请求马克莱格教授对此事加以隐蔽。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安缇莉西亚咬住了嘴唇。
要是从一开始就让大家一起搜索的话,就不会连树也被掳走了。真没想到自己的顾虑竟然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与其说是屈辱,不如说是惭愧的心情更为强烈。
自己明明是必须守护那位少年的啊。
先不说其他人怎样,自己的话——明明是必须守护那位少年的啊。
“就算再怎么唉声叹气也没用。不管怎样,现在必须先考虑追赶社长和拉碧丝的方法。”
穗波摇了摇头说道。
少女的侧脸上也有着浓厚的焦躁之色。
穗波挥开了这层阴影,然后向身旁的少女呼唤道:
“安缇,你就在这里帮马克莱格老师治疗吧?”
“…………!”
听了少女的话,安缇莉西亚猛然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把老师送回去之后,我也会马上加入搜索树的行列。……嗯,把一切交给你一个人去办那么危险的事,我当然是不会做的。”
“那样就好了。反正就算你留在这里我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你才是,在这里慢慢等不就好了。只不过是区区的人工生命体就算把整个伦敦翻转过来搜个遍,我也能马上找出来给你看。”
她们互相以视线瞪着对方.同时轻声哼了一下鼻子。
很多时候,这两人的互相激励都会采用这种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大概是理解了这一点吧,靠在墙壁上的马克莱格也在嘴唇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然后,穗波又一次注视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稍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拉碧丝……到底是怎样进来学院>的呢……”
树进来的时候,也是事先征求过许可的。
光是考虑来时看到的结界也可以知道,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入侵的地方。本来跟学院>毫无关系的拉碧丝,当然就会更困难了。
而且,事到如今盗取伊庭司的源书是为了什么呢?
“…………”
安缇莉西亚也把手指抵在嘴唇上,沉思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人把她带进来了?”
“不知道,首先必须跟猫屋敷取得联络——我先走一步了。”
“啊,穗波!”
少女没有理会对方的制止。
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快步奔下了高塔。
3
——伦敦的西南部。
离学院>大约十几公里远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已经被废弃多时的教堂。
到处的石壁上都布满了裂痕,没有被打扫过的地板也积起了厚厚的尘埃。
偶尔扬起来的灰尘在从窗户射进来的带状阳光中反射出来,看起来就好像天使的阶梯一样。
“我……我还以为……会死……”
从地板上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倒在石板上的树,这时候才终于醒了过来。
正确来说,他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意识,但是因为受惊过度,一直无法从受刺激状态恢复过来。他总是担心如果在飞行中乱动的话.说不定就会直接掉到地面去。
他东张西望地环视着周围,然后马上倒吸了一口气。
“拉碧丝。”
背后的椅子上,正坐着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少女。
有着空虚眼瞳的少女,似乎一直都坐在那里注视着少年。
“拉碧丝……为什么、这样子……”
树慌忙坐起上半身问道。
相对的,少女的回答.却单纯得令人不禁脸红起来。
“因为我想让树来这里。”
“…………”
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眨了几下眼,然后把视线从少女的眼睛上挪开。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拉碧丝手里拿着的一本大学笔记本。
——源书。
树回想起穗波曾经说过的话。
“是、是吗……那么,为什么要拿源书?”
“因为有必要。”
“必要?”
树不禁侧起了脑袋。
看拉碧丝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加害于树的意思。至少在被带来这里之后,她也没有要用绳子或者手铐来拘束自己的征兆。
“那个……如果真的需要的话,你告诉我也会借给你的……啊,对了。现在就跟穗波联络吧。啊啊啊,对,对了。因为要花钱,所以除了猫屋敷先生的手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办理国际漫游手续。嗯,那么就找公用电话……”
正当树抱着脑袋烦恼的时候,拉碧丝摇了摇头。
“不行。”
“咦?”
面对一脸呆愣的树,少女断言道。
“因为……不能让协会>这件事。”
“不能让协会>知道?为、为什么?”
“来这边吧。”
树一时间慌张起来,拉碧丝却握住了他的手。
拉碧丝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去。
没有办法,树也只好跟着她走了。
他完全没能理解现状。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觉得这位少女是敌人,也不想那么认为。
(……穗波,一定在担心吧。)
树回想起刚才两人的样子。
在自己往下坠落的时候,呼唤着自己名字的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身姿。
光是回想起她们的表情,少年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想到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让那两人承受如此痛苦的心情,他就觉得更难受了。
“到了。”
在思前想后的期间,拉碧丝打开了眼前的门扉。
那是教堂的礼拜室。
许多极其普通的长椅横七竖八地杂乱摆在那里,在长椅的另一侧,有着倾斜的十字架和彩色玻璃的装饰。
然后,在前面的祭坛上,落下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噢噢。”
那个人影发出了声音。
“还以为把谁带来了……原来是你吗,第二代。”
人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光是被他看着,就会顿时感到身体变得无比沉重的碧绿限瞳。到底要度过多漫长的的光,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神呢?
“…………!”
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即使膝盖失去了力量也无法倒下来,树只能茫然地瞪大着眼睛。
“……尤戴克斯……先生。”
呼唤出对方的名字。
即使叫出了名字.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并不是对这个人物身在此地感到难以置信。这一点的话,从遇到拉碧丝的时候开蛤,他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推测出来了。
树所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人物所陷入的状态。
“既然你没有倒下的话,也就是说稍微成长了一点吗。不过我现在可是这副模样。”
随着自嘲般的声音响起,人影扭曲了嘴唇。
到底是从哪里发出声音呢,树一直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还是说,自动人偶的身体就算没有肺部也可以挤出气息吗?
“那个……身体是……”
“正如你所看到的,这实在是丢脸到极点的样子。虽然我觉得很羞愧,但是也没有手可以挖洞钻进去。”
他的声音有点像在演戏,鼻子也皱了起来。
虽然他可能想耸一耸脖子,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错。
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的身体——从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全部丧失了。
[间章]
在森林的那边,巨大的夕阳正逐渐西沉。
仿佛被这种绯红的光芒所驱赶似的,乌鸦们都啪嗒啪嗒地拍响了翅膀。不祥的拍翅声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重叠在一起,更进一步衬托出傍晚森林的阴暗气氛。
伦敦南部。
这附近的景色,如今还残留着中世纪的面影。
即使是可以用于举行世界性运动会的都市部,只要稍微偏离点的话,也许就会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时代了。那样的过去和现在并存的这种状况,才正是伦敦这个都市的真正特色。
白色的长斗篷飘落的地方,就是在这样的森林一角。
拨开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枝,巨大的身躯逐渐沉入了森林的深处。每走一步,他的鞋子都深深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
在走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
那是一个直径约为二十米左右的圆形空间。在自由生长的杂草堆上,许多块石头呈纵向和斜向排列在那里。
那正是环状列石。
直到今天,英国还残留着大小各异的许多环状列石。
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单纯从规模上来说的话,这里还比不上被指定为世界遗产的索尔兹伯里的史前巨石柱。因此,观光游客也很多时候会忽略这里,但从历史的悠久程度来说,两者可以说是不相伯仲。
这就意味着,在魔术的重要度上也同样如此。
身披长斗篷的巨汉,一边从这些石头的中间走过,一边把视线投向更深处的草丛。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泉水正不断涌出。
“……是喷出点吗。”
他在面具的内侧轻声嘀咕道。
然后——
“梅尔吉奥雷。”
唤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哟……”
几秒钟之后,从树木的阴影中,传出了一个异常阴郁的声音。
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半张脸。
青白色的肌肤,眼眶下面有着深深的眼袋。
纤细的身体上穿着做工梢良的紧身服,上面披着一件黄色长袍,头上还带着一顶形状奇特的帽子。
如果对历史熟悉的话,也许就会发现这是中世纪的医师打扮吧。起源于意大利的小丑服装的这种打扮,给人一种奇异的不吉感。
咳咳咳……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看那脸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被唤作梅尔吉奥雷的青年向巨汉露出了微笑。
“拜托你的……已经拿到了吗……?”
“就是这个。”
巨汉简短地作出回答.然后从斗篷内侧取出了银色的容器。
那是冷冻保存用的密封容器。
扭开盖子,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之后,青年就“嗯”地点了点头。
“啊啊……正如我所拜托的那样。这样一来连天秤座的肾脏也收集了回来……已经全部完成了。……呵呵,不过术式本身的话……是跟冯一起组编的……跟环状列石配合起来……计算还真是麻烦死了……”
随着“嘻嘻嘻”的阴郁笑声响起,披着纤细长袍的肩膀也颤抖了起来。
“…………”
巨汉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诡异地痉挛起来的青年。
“你这个身体的状况……怎么样了?‘尤戴克斯’。”
青年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问题。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毕竟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连接机械脖子的手术嘛……只是稍微有点在意啦。……啊啊,对了,在这个意义上……我也对格拉……有点在意呢……”
青年又一次扭曲了鲜红色的唇角。在那张血色极差的脸上,只有嘴唇的部分显得异常鲜红。
“好了……”
青年摊开了手。
就好像接下来准备指挥交响乐演奏的音乐家一样。
或者说,就像面对最难医治的患者,准备给他做高明手术的名医一样。
又或者,要把尸体的各个部件连接起来,企图创造出冒渎神灵的怪物的疯狂科学家一样。
“……就让我们,来给伦敦进行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