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三三〇六年第一月十四日
这是一颗有着巨大月亮绕行的蓝色行星。
行星表面将近九成被海水包覆,两极周边覆盖着雪白的冰。
北半球只有一块状似马铃薯的椭圆形陆地。
大陆南端是茶色的沙漠地带。随着纬度上升,绿意刹时覆盖着陆地。
在大陆中央有从沙漠地带延伸而出的巨大山脉,就连盛夏也终年积雪,山脉一路北上延伸到大陆中部地带结束。而山脉左右两侧流动的河川会合后,形成最大的主流路妥尼河。河川一路笔直地向北奔流,最后注入海洋。
大陆的左右两侧有两个大国。
东侧是洛克西昂努联邦,通称洛克榭。是由十六个国家与地区所组成的联邦。
西侧是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通称斯贝伊尔。由贝佐和伊尔拓亚这两个王国,以及各自附属的几个小国家集合而成。
有史以来,东西两国隔着路妥尼河反覆进行了无数次的战争。
到了近代,东西两国开始谋求各自的统一。东侧为洛克榭;西侧为斯贝伊尔,这样的型态几乎于同一时期成立。之后,两国又历经了多次的敌视,以及一次大规模战争与无数小型纷争。
然而,以大约二十年前的某起事件为契机,两国终结了冷战状态——
现在,世界大战的危机已逐渐远去。
洛克榭的首都称为首都特别区,是个不属于任何成员国管辖的独立行政匿。
它位在洛克榭东北部远离东西国境的位置,同时与海岸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这个直径三十公里左右的圆形区域,在洛克榭成立时便被设为新首都。
中心区域并排着总统府、议会厅、各省厅与法院等重要建筑,其外侧是百货公司与饭店林立的商业区,更外侧则是住宅区。
首都的时间是白天,外头是阴天。气温很低,无论何时下起雪来都不奇怪。
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目前位在一栋公寓的最高层五楼的房间内。
由于她是斯贝伊尔人,因此许特劳斯基是姓氏,昵称是梅格。
这名下个月即将年满十七岁的少女把乌黑长发绑成辫子,使其垂在左右两侧。她的肌肤很白皙,稍带红晕的脸颊上方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珠。
梅格身着她所就读的第四高等学校的冬季制服——绿色的制服外套加上白衬衫、红色缎带,以及同样以绿色作为基调的格子裙。
「喂——」
梅格坐在用餐室的深褐色桌子旁,并向坐在对面的少女提问。她使用的语言是斯贝伊尔的官方语言,即贝佐语。
「之前你说过的那位来找你玩的特雷兹是伊库司人对吧?你们有在那边见面吧?」
聆听问题的人是穿着相同制服的少女——莉莉安·休尔兹,昵称是莉莉亚。
加入父亲与祖父辈中间名的正式本名虽然非常长,但几乎不会用到。由于她是洛克榭人,所以休尔兹是姓氏。
栗色长发笔直垂下,与梅格截然不同的刚强脸庞上有着一双淡褐色眼珠。
莉莉亚稍带惊讶地回答:
「咦?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莉莉亚,你有和那位特雷兹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梅格伸长脖子望着莉莉亚问道。她的乌黑眼珠闪耀着光芒,像是在说如果有发生这种事情,她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明白。
「咦?」
莉莉亚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接着干脆她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只随意打个招呼而已。」
梅格似乎感到有点不满,并且追问: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没有约好下次要见面吗?」
「啊,说起来,还真的没有——总之情况很混乱呀。」
莉莉亚干脆地回答,并把茶杯拿到嘴边。
「真可怜……」
梅格如此嘟哝着。
「嗯?谁?」
莉莉亚喝了茶问道。
「两个人都很可怜。」
「呃,是吗?」
「因为你们不是很难得才能见面吗?」
梅格一脸认真地望着莉莉亚。
「嗯,是没错啦——」
莉莉亚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后便停顿下来。
接着,她反问表情严肃的梅格:
「梅格……你怎么了吗?」
「……」
梅格只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带着下定决心的眼神说:
「嗯,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喔?是什么——任何事我都会听!」
莉莉亚将茶倒入自己的空杯中,并愉快地说着。餐桌旁的柜子上有个底座,莉莉亚把热水壶放了回去。热能会透过电热线传递过来,将茶加热。
梅格从放在脚边的皮制包包中拿出一个相当破旧的信封。
「就是这个……」
「喔,你等一下……」
莉莉亚迅速整理散乱在桌上的报纸。梅格将信封放在桌上。
信封极为普通,在两人就读的学校贩卖部就有贩售。收件人是许特劳斯基·梅格蜜卡,收件地址是梅格的住址,盖在邮票上的日期约为一个月前。
「喔?是寄给梅格的情书吗?」
「好像是……但又有点不同。」
「我可以看吗?」
「嗯。不过,绝对不要告诉其他人喔!」
「我知道了。我发誓,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绝不会把接下来知道的事告诉任何人!」
莉莉亚夸张地宣誓后便伸手拿信封。她将信封翻过来,看着背面。上头没有寄件人的住址,只有姓名。
「嗯?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莉莉亚看到名字后,开始回想。
「那是——」
在梅格回答之前,莉莉亚就回想起来了。
「嗯,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来自拉普脱亚的短期留学生,秋天曾经来过我们学校留学!我有在梅格你们的校刊上看过!」
「没错!你答对了!寄件人就是新闻社的『新社员』。莉莉亚,你的记忆力真好呀!」
梅格感到佩服。
「哎呀!我有这么厉害吗?今年的新年时,我也曾被夸『并非只是个普通的傻姑娘』——呃,哎呀……那件事就算了。那么,我可以看里面的内容吗?」
梅格用力点点头。
「拜托你了。看完后请告诉我感想。」
「我知道了。」
莉莉亚细心地从已开封的信封内拿出里面的信纸。
这种信纸同样有在学校的贩卖部贩售。信封内只放了一张信纸,打开后便看到洛克榭语的书写体填满了约半张纸。
「我瞧瞧……」
莉莉亚的淡褐色眼珠忙碌地左右转动。
文章的开头是简单的问候与对于受到关照表示感谢,然后进入正题。
文章内容很简洁。
简单来说,就是「赛隆喜欢梅格,希望你能察觉他的心意」。
莉莉亚立刻感到惊讶。
「这是……哎呀,嗯……」
莉莉亚的视线离开信纸抬起头,便看到餐桌对面的梅格露出僵硬的表情。
莉莉亚马上重新阅读这封信,确认是否有误。接着,她把信放回桌上。
「嗯,这个嘛……」
莉莉亚皱起眉头感到苦恼。梅格平静地对她说:
「收到这封信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我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很烦恼……」
「这该怎么说呢……」
莉莉亚仍旧皱着眉头附和。
「也无法跟新闻社的任何人商量。」
「的确如此呀……」
「其实我在上学期尾声来到这里时,也想找你商量,不过由于我们后来暂时无法见面,所以没有说出口,而且当时我也要回老家。」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这些内容是不是真的。不过,新社员看起来不像是会开这种恶劣玩笑的人。那么,是我会错意了吗?」
「这个嘛……」
莉莉亚看了放在桌上的信第三次。
「莉莉亚……你觉得这种时候,我要怎么做才好呢?我应该向新社员确认内容的真伪吗?不过,我连住址或联络方式都不知道。身为社长的珍妮,琼斯同学也许知道,但如果她问『为什么想知道』,我也没有自信能瞒过她……」
梅格真挚地询问。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表情那么认真的梅格。」
莉莉亚首先用开朗的语调这么说,接着又说:
「一直烦恼也不是办法呢。」
「嗯,老实说……我好累。」
梅格的表情带有一点忧郁。她双手拿起茶杯,喝光杯中的茶。
莉莉亚立刻将信纸摺好,放回信封内,还给梅格。
「赛隆同学指的就是那个赛隆同学吧?上学期曾一起上过国语课。不是其他人对吧?」
莉莉亚如此确认。梅格轻轻点点头。
「所谓的『喜欢』——到目前为止,他有过类似的行动吗?像是这类的举止或是想要告白之类的……」
梅格摇摇头说:
「嗯。我觉得没有……虽然自从夏天认识赛隆同学以后,我们在新闻社内相处的机会就变多了……不过从这一点来看,拉利·赫本同学与尼可拉斯·白朗宁同学的情况也一样……」
「嗯嗯,是新闻社的其他男生对吧。」
「我并没有跟赛隆同学两人单独去过哪里……他也没有约过我……即使在社团活动中,我们聊天的时间应该也跟大家差不多。」
「嗯……」
莉莉亚交叉双臂。
「所以……所以——」
梅格一脸泫然欲泣想说些什么,莉莉亚打断她说道:
「啊——别哭,冷静点。」
莉莉亚果断说完,梅格再度点点头。
莉莉亚尽量用开朗的语调说:
「不知道那个新社员的联络方式,也无法去问知道那些情报的人。这样的确只是在原地绕圈子罢了。事到如今,我想只有这个方法了。也就是——」
「也就是?」
「去问赛隆同学!」
「……只有这个方法吗……?」
「没错!你要再来一杯茶吗?」
「好的,谢谢。」
梅格拿起茶杯靠近莉莉亚。此时,桌上的信纸映入眼帘,梅格微微带着怨气瞪着那封信。
「请用。」
莉莉亚在茶杯中倒满茶。
「这么做总比继续烦恼下去好得多!新学年也开始了,放完假的第一天也有社团活动吧?」
「新闻社是从十九日开始。我大概会在那时与赛隆同学碰面。」
「那就向本人问个清楚!要追问!虽然这需要一点勇气,但也只能这样了。像现在带着忧郁的表情度日,绝对是不好的。」
「是呀,嗯,只能这么做了啊。」
梅格说着,表情也变得比较开朗。这次轮到莉莉亚用认真的表情向梅格提问:
「我说梅格呀——老实说,你怎么看赛隆同学?」
「咦?嗯,这个嘛……」
「我记得年底时,你说过『没有在意的人』对吧?」
「嗯……莉莉亚,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好耶。』
「还好啦。我的事先放一边,那么——老实说,你并不『喜欢』他吗?」
梅格望向空中。她看着休尔兹家的天花板,接着又望向休尔兹家的独生女。
「那个,莉莉亚,我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喜欢异性』是怎么一回事。对我来说,赛隆同学是新闻社的伙伴,也是朋友,我并不讨厌他……我也有想尝试恋爱的想法喔。不过呢,我不知道要如何去察觉『想试着与这个对象谈恋爱』的这种心情。」
「嗯嗯。」
莉莉亚把手肘撑在桌上,一字不漏地听着。
「而且!话说回来!」
梅格略微提高音量,使莉莉亚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三公分。
「话说回来?」
「赛隆同学不是很帅吗?」
赛隆·麦斯威尔——年纪与莉莉亚相同,比转学过来而晚一学年的梅格小一岁。他有着一头带有光泽的黑发与灰色的眼珠,是个相当俊俏的美少年。
「啊,嗯。是呀。」
莉莉亚回想起赛隆的脸,并加以肯定。
「他在班上的女生当中很受欢迎呢。我听说过有人跟他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没错吧?他既是公认的美男,而且成绩优秀、个性稳重,对他人也总是保持绅士风范——」
「你对他的评价真高呀,梅格。」
莉莉亚嬉笑说着。梅格则认真地回答:
「那……那是当然的!过去他在新闻社也相当活跃啊!」
接着,她的声调降低了许多。
「可是——」
「可是?」
「即使第三者寄来的信上写着『那样的赛隆同学很喜欢你,请察觉他的心意』,我还是难以置信!」
梅格一脸认真地把话说完。
「咦?嗯,嗯……」
莉莉亚不知如何回答,大约过了十秒,经过各种考量后含糊回答:
「唯独这件事……对不起。」
「不不,莉莉亚没有必要道歉!一般来说都会觉得可能性非常低吧!」
梅格使劲握拳强调这一点。
「话说回来,我过去没跟任何人交往过!我不认为自己有女性魅力!而且样子也不起眼!」
「呃,再怎么样也不用说成这样吧……」
「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即使到新闻社露面,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况很糟糕!不过因为有期末考,所以没什么机会去社团,那段期间可说是帮了我人忙!」
梅格站了起来。莉莉亚将双手手掌朝向梅格。
「冷静点冷静点,这样只是不断在原地绕圈子喔。所以……我认为最后还是只能直接去问赛隆同学。」
「嗯,说得也是呢……我会这么做的。」
听完莉莉亚的话,梅格恢复冷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想这种事……我以为『与异性交往』是年纪更大之后才会遇到的事……」
「是吗?」
「莉莉亚,因为那可是决定一生的事吧?」
「哪有那么夸张……咦?在斯贝伊尔是这样的吗?在高等学校与异性交往算早吗?」
「太早了!而且我以前读的是女校!交往对象之类的,是毕业后才决定喔!」
「嗯……这就是地方民情的差异吗?」
莉莉亚思考着东西方的差异,并喝了杯中的茶。
梅格把自己的茶喝完,看了一下壁钟。
「不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莉莉亚,谢谢你听我诉说。我的心情稍微——不,是变得相当轻松了。」
梅格如此说道站了起来,把信确实收进包包里。
莉莉亚站起来想送梅格到玄关,为她带路。
「不用客气喔!今年也请多指教!梅格。」
「请多指教,莉莉亚。」
两人经过走廊,梅格披上挂在墙上的羊毛外套。
「外头很冷,送到玄关就行了。」梅格说着,并将室内鞋换成皮鞋。
「路上小心——说是这么说,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莉莉亚回想起在楼下等待的司机兼保镳的严肃脸孔。
这辆将两人从学校载到这里,接着准备送梅格回家的高级轿车正停在公寓的玄关前。
「那么,学校见!」
莉莉亚刻意提起精神,接着又说:
「赛隆同学的事要确实问他本人!这是最重要的!」
「嗯,我知道了!要确实问他本人!这是最重要的!」
梅格笑着重复她的话。
「再见。」
梅格打开玄关的门,微笑着挥手离去。
莉莉亚锁上门,打算回到客厅。
「啊!我忘了说『要在两人独处时』!」
莉莉亚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会儿梅格刚才离开的门。
「……算了,这点小事她应该懂吧。」
莉莉亚如此嘟哝着,回到客厅。
***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那是第一月九日的事。
赛隆·麦斯威尔在火车上。
那是开往首都的长途卧车内的头等单人房。
镶了玻璃的门将双人房与位于客舱边缘的走廊隔开来,只要把窗帘拉上就能保护隐私。
狭长的房间内摆放着两组面对面的双人座沙发,夜晚只要将沙发的两个椅背合起来并展开,沙发就会成为宽敞的床。
赛隆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外套,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看书。
由于老家离洛克榭首都很远,因此赛隆目前住在宿舍。他整年几乎都在首都生活,每当放假时,就会像这样搭卧车往返。
这个房间没有其他旅客的踪影。
负责准备车票的是赛隆的母亲,由于过去她曾有过与恶劣的酒醉旅客共乘的不愉快经验,因此即使要支付多一点的费用,她也要换成舒适的单人房。
新学年从十四日开始,赛隆目前正在回洛克榭首都的途中。
「……」
灰色眼珠离开文字,朝窗外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完全没有移动。
玻璃因暖气与叹息而变得有点模糊,透过玻璃能看到的只有雪——积在没有作物的田里的雪,以及现在仍持续堆积的雪。
因为灰色的大地与灰色的雪,让人完全搞不清楚哪里为止是陆地,哪里为止是天空。以这个地方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猛烈大雪。
昨天傍晚,此列车从赛隆老家的韦尔德车站出发,由于下雪的缘故,列车只能慢慢行驶。几个小时前,列车终于完全停止。
赛隆看了手表,时问已接近傍晚。即使现在马上恢复行驶,也要到半夜才能抵达首都。而且,雪并没有要停的迹象。
赛隆停止看书,从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拿出记事本。他看着日历的页面确认日期。
在洛克榭,除了部分的学校以外,新学年会从新年开始。第三月即将年满十六岁的赛隆成为了四年级生。
在第四高等学校方面,十三日有开学典礼,数百名新生会怀着期待与不安一起到学校。
住家离学校很远而无法通学的新生,则要在两天前住进宿舍。
虽然这是赛隆三年前就很熟悉的旅程,不过新的住宿生们首先要与家长一起将行李搬进宿舍、出席入宿典礼,校方会在晚上举办晚餐会。
接着与家长告别后,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度过很不安的一夜,隔天则要到学校参加新生训练。
负责协助这些工作的是名为「宿舍助理」的资深住宿生。
这项职务会从优秀的住宿生中挑选,任期一年,工作内容是协助男女舍监及指导帮助新生。
宿舍的各楼层都有一间宿舍助理专用的房间,宿舍助理会住在这里。为了让学生们能随时过来进行谘询,这间房间比其他房间宽敞,而且设置了接待用的桌椅组。
这份工作可以获得一些薪资,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升大学时,这项资历会让升学调查书变得很有利,因此很受欢迎。即使被选中也可以拒绝,不过那种学生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今年开始,赛隆被选为宿舍助理。
为了做好迎接新生的准备,赛隆必须在十日的中午前回到宿舍。比其他住宿生要早三天。
如果列车依照时刻表行驶,早就抵达首都了,但目前列车只行驶到约一半的路程。话虽如此,赛隆也无法从此处转搭其他交通工具。
即使在最近的车站下车,转搭在奥特邦行驶的长途巴士,在这场大雪中,也许会比铁路花费更多时间,而且也无法保证巴士能行驶。
结果,赛隆依然只能待在这辆保证舒适的列车上。
「……」
赛隆将视线从记事本移到手表上。
他也考虑到也许无法在明天中午前抵达首都的可能性,稍微皱起眉头,像好友拉利·赫本常做的动作一样,摆出张臭脸。
此时,有人敲门。一名男性说:
「我是列车长。麦斯威尔先生,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赛隆将记事本收妤,起身打开门。
这位身穿洛克榭国铁的黑色制服,年约五十岁的列车长脱下帽子,殷勤地打了招呼便说:
「非常抱歉,全线都在下雪,除雪车的处理速度赶不上。直到本列车恢复行驶前,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
赛隆回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以为列车长只是来道歉,想不到列车长却说:
「另外,我有一个请求。」
他用非常诚恳的措词说明,有一位乘客想进入这个房间。也就是说,他向赛隆提出了共乘的请求。
列车长说有一名打算前往首都的乘客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不过依照这个情况,似乎明天早上才会抵达,因此提出建议,不知是否能把座位转移到卧车。
而且到了首都,她会将差额退还给赛隆,希望能让她使用空的床位——事情就是这样。
赛隆想了一下,并提出「只要不是醉汉就行」这个条件。
「没有问题,请稍等一下。」
列车长开心地如此说道,并前去叫那名乘客。
赛隆在等待的期间心想,车上也有其他像是商人打扮的男性住的单人房,为何对方会最先找上自己?他思考了各种可能。
「……」
由于光靠目前这些情报,怎么样也找不出答案,因此他放弃思考。
等了几分钟,那位乘客终于来了。
被列车长带进房里的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美女。
「你好。」
她穿着米色的裤装与苔绿色的夹克,而且是一名妆化得很漂亮的成年女性。
赛隆回想起惠特菲尔公司的时钟目录,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我是丽莎,丽莎·维尔维特。谢谢你,另外也请多指教,少年。」
丽莎以活泼的语调自我介绍。赛隆站了起来,礼貌地向她打招呼,并说出自己的姓名。
一名拿着行李的中年男性从丽莎的后方走了过来,把包包放下。
这位似乎是她的管家或保镳的男子,用锐利的眼神瞥了赛隆一眼,接着维持看不出是放心还是警戒的表情离去。
丽莎在赛隆对面的座位坐下。
「真是的,演变成重大事件了呀。我没有急着要去旅行,所以不会慌张。你呢?」
「我有点焦急。因为如果来不及回宿舍,我会很困扰的。」
「哎呀,学校在哪?几日开学呢?」
就这样,赛隆跟丽莎为了打发畴间,谈了许多话。
像是学校的事、家里的事。虽然赛隆不会积极主动交谈,但当对方提问,他就会认真回答。如同往常,丽莎对这点感到惊讶——就是「那个冷冻食品的麦斯威尔」吗?
另一方面,明明没有人问,丽莎还是说了很多话。
根据她的说法,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老家在洛克榭西部的尼亚夏姆共和国经营石油批发业。她的兴趣是旅行,正独自(虽然有带着管家)在各地旅游。在家长的催促下,她同时也在寻找结婚对象。
「明明在洛克榭中旅行,却完全没有好对象呀。我快要感到厌烦了,倒不如去斯贝伊尔好。」
「你明明很漂亮啊。」
赛隆老实地说了。
「谢谢你,要是少年你再年长十岁就好了。」
丽莎说着可爱地眨眨眼。
最后,在列车连一公尺也没有移动的情况下,天色逐渐变暗。
由于丽莎提出了邀请,赛隆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两人便在餐车内一起用餐,虽然这对男女吸引旁人目光,但赛隆仍毫不在意地用餐。
也许车上载着超量的食材,从前菜到肉类料理、鱼类料理、甜点都应有尽有,餐车内确实出现了全套套餐。
用餐时,睽违了好几个小时,列车终于恢复行驶,乘客们兴奋地发出欢呼。
不久后,列车停靠在最近的车站。
虽然有的乘客在此下车,前往饭店。但根据列车长所说的,赛隆与丽莎都相信明天早上能抵达首都,于是回到房里。
当火车慢慢行驶时,列车的熄灯时间也快到了,赛隆一度离开房间,等待丽莎换好衣服。
回到房间,赛隆看到丽莎穿着格子花纹的可爱睡衣,放松地坐在床上,模样像个小孩似的。
「喂,少年——要不要坐我这边?现在没有人会看见喔?」
在昏暗的室内,丽莎妖艳地露出微笑,毫不害羞。
「不用了,我坐这边就行。」
赛隆如此回答,并在自己位于对面的床上坐下。话虽如此,两人距离也不到一公尺。
「哎呀?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胆小呢?还是说,你还没开始对女性产生兴趣?」
丽莎坐在床边,盘起穿着睡衣的腿。
「不。」
赛隆摇摇头。
「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有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曾经对我说『男人在行动时,要时时考虑到那个人的看法』,只是这样罢了。」
赛隆直视着丽沙,并明确表态。她眨眨眼,接着满脸笑容回答:
「真好呀。你现在的表情非常棒喔。我敢预言,今后你的恋情肯定会很顺利!」
接着,赛隆与丽莎躺在各自的床上,并裹着毛毯。
深夜里列车再度启动,朝首都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