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华少爷……」
「恩……」
「爱德华少爷!请起床。」
由于肩膀被温柔却执拗地摇晃着,爱德华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
寝室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早晨的阳光照亮整个房间。爱德华用单手遮住刺眼的光线,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
托亚在旁边的床上盘腿坐着,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已经天亮了啊……」
「虽然还没有休息够,不过应该比较没那么累了吧?」
「总算好多了。不过,因为昨晚睡前想太多,害我作了个怪梦。」
「那真是糟糕。」
西瓦早已整装完毕,和往常一样熟练地从衣柜里取出两人的替换衣物,只是他的眼睛看来有点红,明显地也睡眠不足。
三人昨晚回到出租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虽然身体都已经累垮了,但是因为这场深夜冒险,害得他们精神奕奕,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吃了被他们进门时的声响吵醒的海丽叶帮他们做的宵夜后,三人才终于有了睡意。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西瓦之所以会和往常一样在八点叫两人起床的原因,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昨晚「可爱的老婆婆」卢蒂尔·博德给他们的那张地图……今天三人要去探访克莱门斯·麦克弗森在「博德一族」
暗中活跃前所居住的场所。
「不过,如果还是觉得很疲倦,要不要改成下午再出门呢?」
爱德华一边拉下头上的睡帽,一边对忧心的西瓦这么说:
「还不知道布鲁克到底怎么了,现在不是在意我们身体累不累的时候……如果对方是我所认识的麦可弗森学长,那他绝对不会伤害布鲁克。可是,现在的学长和过去判若两人,是个毫不重视生命的冷血动物。」
「爱德华少爷……」
「不过,既然他送来那件动过手脚的背心,我相信现阶段他应该没有要伤害布鲁克的意图。所以,我担心的是布鲁克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睡在干净的床铺、活动有没有受到限制……这些事,而且就算对方没有积极地伤害他,光是被人绑架,对精神面的打击就够大的了。」
爱德华的声音似乎在安慰自己内心的急切不安,西瓦微笑着在爱德华的床边坐下。
「布鲁克先生是个很悠然自得的人,他一定没事的……爱德华少爷,再怎么聪明的人,一焦急起来就会疏忽掉最重要的事,或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要保持冷静并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把线索一个个找出来。」
「保持冷静并用最快的速度吗?这一点的确是现在最重要的。」
「是。」
西瓦点头回应,他如平曰一般开始帮爱德华梳理那头金发。大概是因为作恶梦的关系吧,爱德华轻柔的头发纠结得比平常还要严重。
「啊……我肚子饿扁了……」
几个小时前才塞满肚子的宵夜大概已经消化光了。托亚难过地按着肚子,抢先跑进浴室。
三人对彼此都非常体贴,为了让沉闷的心情好起来,都竭尽所能地装得一派轻松……今天早晨的景象就是这么奇妙。
「早安,有睡饱吗?」
不久之后,海丽叶和往常一样来向大家道早并送来早餐。海丽叶因为爱德华等人晚归而被打断睡眠,脸上满是倦容。
爱德华很愧疚地向海丽叶道歉:
「马绍尔小姐,真对不起。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给妳添麻烦了。」
「哎呀,别在意那种小事。我一看就知道大家很努力办案,也想尽可能地为大家加油嘛。」
「光是帮我们做饭,就是再好不过的鼓励方法了呢。看妳做了这么丰盛的早餐,昨晚我们回来之后妳肯定没继续睡吧?」
西瓦一边把香醇的红茶倒进茶杯,一边慰劳海丽叶。海丽叶把蛋料理的盘子摆到桌上,带着微肿的眼睛露出微笑。
「没关系。我和各位不同,一直都待在家里,下午可以补眠。来,多吃一点养精蓄锐,今天也请好好加油。」
虽然海丽叶不知道工作内容,也从不会多嘴询问,但女性是种对他人内心的微妙变化十分敏感的生物,她大概感觉出这次爱德华他们遇上前所未有的大瓶颈吧。因此,海丽叶用开朗的语气鼓励少年们。
不只如此,离开房间的她,在爱德华他们快要用完早餐的时候又再次进入房间,手上提着藤编的篮子。
海丽叶把藤篮摆在没人坐的椅子上,含蓄地问:
「今天也要外出一整天吗?」
爱德华一边喝着加了很多牛奶的热红茶一边点头。
「是的。不知道今天吃晚饭之前能不能回来……接下来几天,说不定会浪费了妳特别帮我们准备的餐点。马绍尔小姐,这一点请妳原谅。」
「这点小事没关系的。为了让你们什么时候回家都有东西可以吃,我会准备保存时间较长的炖煮料理。还有,这个请拿去。」
海丽叶用她优雅的手打开藤篮的盖子,里面塞满纸包裹以及玻璃瓶。
「我做了些便当。不嫌弃的话,请带去吃吧。」
大概是因为昨晚看到爱德华他们回家时疲惫不堪的模样,内心十分疼惜才帮忙做了便当吧。
三人都因为海丽叶的好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马绍尔小姐。该对妳说什么好呢……真的很感谢妳。我们明明不是值得妳对我们这么好的优质房客。」
海丽叶听到爱德华不断道谢,露出害羞的笑容摇头。
「别这么说。我之所以可以每天过得这么开心,都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是感谢到无法言语表达呢,还有……」
(插图:Edward_05_fmp_068)
海丽叶深紫色的温柔眼睛抹上淘气的神色,她用透漏秘密的口吻这么说:
「最近我也偷偷自以为是侦探事务所的一员。所以……如果我擅自去探望帕克先生,也请别生气喔。」
正当爱德华三人用完餐,一切准备万全正要出发时……正如昨天约定好的,传来爬上楼梯的大小脚步声。
先出现的是麦卡。
「早安!」
大概是为了不要比步伐大的普莱斯晚到,他一直小跑步地跑上来吧。少年因此全身都是汗。
「呦,我来了!」
伦托拉市警刑事课的凯文·普莱斯助理巡官,慢吞吞地从少年身后出现。身为麦卡上司兼监护人的他,朝有点不好意思的爱德华三人看了看,恍然大悟地摸了摸下巴的胡渣。
「你们几个,想在我和小鬼来之前出门吧。」
托亚在背后将指头交叉,眼神看向他处装傻。
「啊!?大叔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一边准备一边等大叔来耶?」
爱德华和西瓦也点头表示赞同,还故意避开普莱斯的视线。
「你们这几个混蛋都在说谎,每个人眼睛部红得像兔子一样。昨天晚上有出去吧?发生了什么事?好好向我说明吧。你们以为可以把我排除在外吗?」
「……我们并没有要排挤你喔,普莱斯。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普莱斯一把拉来附近的椅子,椅背朝前地跨坐下来。正要穿上外套的爱德华,看到普莱斯单手放在椅背上、粗犷的下巴往手上压,也只好拿着外套往沙发上坐。
「我们遗在找寻布鲁克的下落,离把他救出来还差一大截呢。」
「不过这次的案件来说,不保证没有危险吧。别罗嗦了,快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我说就是。其实,我们见到「可爱的老婆婆」了。」
「你说什么……是怎么样的一个老婆婆……哇啊!」
普莱斯不由得身体前倾,差点跟椅子一起摔下去。但他伸出双脚撑住,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也坐下吧,我马上拿毛巾给你擦汗。」
西瓦对麦卡这么说后走向浴室。麦卡畏畏缩缩地在普莱斯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是什么样的老婆婆吗……这个嘛,是个很迷人的人喔……」
爱德华和走到身旁的托亚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开始诉说昨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除了睡眠不足之外,也因为知道了她不清楚布鲁克会在哪儿……应该说不知道麦克弗森学长的根据地在哪儿,因此有点消沉。」
「恩,你们几个看起来的确有点无精打采的。打从你们和那个麦克弗森扯上关系开始,我老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连我的脑子都要出问题了。不过,不管内容有多么不可思议,我也只能相信了吧……所以,虽然意志消沉却还是准备出门,代表还有希望罗?」
「这个地方还有一线曙光。」
爱德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把卢蒂尔给的地图递给普莱斯。普莱斯接下地图,皱着鼻子看其中的内容。
「恩恩?上面写着拉克斯村呢。拉克斯村……是那里吗?啊,果然没错,地图上方写着『妖精的舞池』啊。」
「喔,大叔不愧是当警察的,知识真丰富耶。我们可是一边吃宵夜,一边摊开安葛雷的大地图拼命地找呢。」
托亚黑色的眼睛很直率地表达佩服之意,普莱斯自蒙地挺起胸膛。
「那是当然的啊。不只伦托拉市内,如果我不熟悉安葛雷全国的大致地理环境,那怎么有脸面对我的部下。」
「……请问……『妖精的舞池』是什么呢?」
麦卡客气地压低声音询问站在附近的西瓦。不过,爱德华代替西瓦回答这个问题:
「是古代遗迹喔,麦卡。你知道遗迹是什么吗?」
「恩……古时候的人的家!」
爱德华微笑着点头。
「那也是遗迹的一种。不过,这个遗迹指的是古代人活动留下的所有痕迹。举地图上拉克斯村的『妖精的舞池』来说,据说那是古代人为了举行宗教仪式所建造的设施。」
「……为什么要叫舞池?」
「这是个好问题。据说古代人会把巨大的石头排列成圆环状或是放射状,然后在那边进行神圣的仪式。后代人看到这些遗留下来的东西后,想象成……一定曾有妖精在这些石头上跳舞过。」
「妖精们在石头上……听起来很棒呢!」
麦卡就像个在听绘本故事的孩子一样陶醉其中。
普莱斯差一点就要对年幼的「部下」啧舌,他愁眉苦脸地看了麦卡一眼后转而看向爱德华。
「虽然马上锁定一个特定的地点是很好,不过为什么偏偏好死不死那个地方是遗迹?」
「这话意思是?」
「你昨天不是说过了?麦克弗森从以前就……那叫什么来着?」
「能量点。」
「没错,他会在那种地方举行奇怪的仪式对吧?如果这个以『妖精的舞池』这种怪词为名的遗迹,过去也是举行宗教仪式的地点,那应该是他会去的地方吧?」
爱德华鼓掌赞同。
「真是明察秋毫。我昨天晚上也找过乡土历史的书籍,看来这种可能性很高。希望一切只是偶然,如果不是偶然……从学长故意住在遗迹附近这一点,可以推测他在加入「博德一族」之前就对超自然现象有强烈的兴趣。」
「恩。不管怎样,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喔。」
普莱斯愤然站起,用下巴指着门口。
「总之,现在我们可以追查的线索只有这个了吧?那就赶快行动吧,怎么能继续坐在这呢。」
「……是你延误了出发时间吧,我们本来计划在三十分钟之前出门的呢。」
「有空讲话还不如赶快行动,三十分钟很快就可以追回去的。」
连爱德华也惊讶普莱斯可以如此完美地将事情本末倒置,他从柔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托亚也站了起来,手上提着放有重要便当的篮子。
「那走吧。要搭火车去对吧?再摸下去天都要黑罗。」
「说的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搭马车去车站吧。」
「那么,我去叫马车。」
西瓦转身走出房间?
「…………喔,对了。」
普莱斯发现麦卡也满心欢喜走出门口后,板起脸孔下达命令。
「喂,麦卡,你留在署里吧。」
麦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灰绿色的大眼睛好像快要哭了一样充满泪水。
「不……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普莱斯耸耸肩。
「你是听不懂安葛雷语吗?我说要你回去就回去。」
「可是……我想要陪你去,我也想看看『妖精的舞池』……不是,我也想要工作。」
普莱斯戳了他一下额头,十分有威严地对表达孩子气想法的少年说教:
「听好,警察要对上司说的话唯命是从。如果上司说乌鸦是白的,那就是白的。我叫你留守,你就该听命回去。知道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如果想当我的部下,就好好学会怎么当警察。」
麦卡听到普莱斯毫无转圆地这么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爱德华。
「虽然你很可怜,不过这次我赞同普莱斯说的喔,麦卡。」
「格莱斯顿先生……」
「这次的事件伴随着相当大的危险。而且,对手不只有人类,还有魔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普莱斯是因为担心你才要你留守的。」
「喂,金毛的,不要多嘴。走吧!」
普莱斯表情很不痛快地转头走下楼。爱德华微笑地看着不好意思的普莱斯,接着这么规劝不满的麦卡:
「你懂我说什么吧?」
「我懂。可是如果助理巡宫要去危险的地方,那我也要去!」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次绝对不行。这条由双亲死守并被普莱斯拯救的命,你得好好珍惜才行……了解了吗?」
「…………」
麦卡虽然还是不满,但也只好点头接受。
「这样才是让普莱斯刑警自豪的部下。」
爱德华想起过去在巴尔福校时安慰低年级生的回忆,抚摸麦卡的红色头发。爱德华接着弯下上半身,边用大拇指拭去麦卡圆嫩脸颊上的泪水边这么说: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你记得帕克先生吗?」
「帕克先生……昨天来这里那位一副快要死掉的老人吗?」
「没错。这间公寓的房东马绍尔小姐今天好像要去探望帕克先生,可以请妳担任马绍尔小姐的保镖,和她同行吗?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
爱德华想藉由给丧失自信的麦卡新工作,让他打起精神。
「……知道了。」
「拜托罗,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街上传来普莱斯怒吼着「马车来罗」的叫喊声,爱德华拍拍麦卡的背便离开房间。
麦卡被一个人留在陷入寂静的房间里。
「…………」
麦卡跑到窗边。
他伸出身子往下看,看到爱德华搭上漆黑的马车。大家应该都在车里等着爱德华来吧,他一搭上车,马车就立刻在石板路上疾驶而去。
麦卡目送他们直到马车消失,接着发出不像孩子会有的叹息,把蕾丝质地的漂亮窗帘拉上。
虽然他打算照爱德华说的到楼下帮海丽叶的忙,不过他却站在房间正中央动也不动。
因为麦卡突然瞥见沙发上摊着好几张大地图。那是爱德华他们昨天晚上……应该说今天早上,拿来找克莱门斯原本住处用的。
「……地图……」
在别人家里擅自翻动他人物品是很没礼貌的,这点就算八岁孩童也很清楚。更别说他现在可是「助理巡官大人」的跟班了,不可能被允许做这种事。
但是,最后麦卡还是无法战胜好奇心,他鬼鬼祟祟地看了看没其他人在的房间,垫着脚尖压低声音走向沙发。
麦卡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将地图一张张看过。
那是安葛雷各地区的详细地图。
「普莱斯先生他们要去这地图上的某个地方……!说不定我可以追上他们。」
虽然麦卡对于刚刚普莱斯大发雷霆的命令感到害怕,并在爱德华温柔规劝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留守。不过看来他还是无法接受。
麦卡心中充满期待,用他的小手一张张翻阅地图。不过,失望的神色立刻在脸上蔓延开来。
根本就不识字的少年,连地图都无法顺利解读。
「呜……果然和普莱斯先生说的一样……」
普莱斯曾经烦恼地对被领养后,就表示不要去上学的麦卡说:「多知道点学问并没有坏处。」
麦卡现在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意义。
「如果我看得懂字……就可以知道大家去哪儿了。我记得大家说要去拉克斯村……」
不过,不管麦卡看哪张地图,都看不出来那个拉克斯村在哪。
拿着地图的手因为焦急而颤抖。
「呜呜呜呜……」
刚刚是因被丢下的悲伤而流的泪水,现在则是因为对没用的自己感到懊悔,再次潸然而下。
「呜……呜呜……呜……」
一旦开始流泪,这阵子经历到的痛苦就一一被唤醒。
到现在为止,麦卡因为有要对普莱斯礼貌,以及要连死去的家人的份一起努力活下去的自觉,因此他一直忍住不哭,老是努力装得很开心。
不过,到了这一步后突然变成孤单一个人,之前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一口气松懈了下来吧。忍着不流的泪水,从眼中溃堤。
这一刻,在这里不用顾忌任何人。少年在无人的沙发上,抱着地图开始痛哭。
……接着。
「哎呀,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狗在哭呢。」
房间里应该没有人在,但附近却传来沙哑有磁性的女性声音,把麦卡吓得眺了起来。
站在少年眼前的是身形修长完美,一身褐色肌肤的美女。
她边用手指玩弄装饰着宝石的茂密黑发,边用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麦卡。
不用说也知道,她是三楼的房客碧玉。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坐在沙发上的麦卡,因为惊讶和羞愧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哎呀,真没礼貌。小弟弟,对绝世美女怎么可以有这种反应呢。」
碧玉一边用最高级的形容词称赞自己,一边在麦卡身边坐下。
麦卡虽然是个孩子,但再怎么说也算是个男生,从没闻过的高级香水味以及极具魄力的火辣身体,让他哭到发红的脸变得更加地红了。
「啊、啊,对不起,哇啊!」
麦卡想继续向后退,但背却撞到了扶手。碧玉对无路可逃的狼狈少年露出妖艳的笑容说:
「等一下啦,我又不会吃了你。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没看过你耶。」
「啊……」
(插图:Edward_05_fmp_074)
麦卡似乎终于发现对方虽然有点口音,但是讲的是安葛雷语,面对眼前全身上下都散发魅力的碧玉,少年烦恼着不知道该看着哪里说话,最后只好低着头说:
「那个……我叫麦卡,是普莱斯助理巡宫的跟班。」
麦卡因为太过震撼,忘了用拼命学的警察说话方式讲话。碧玉用单手抬起麦卡的脸,看着他年幼的脸庞。
「你几岁?」
「八、八岁……」
「是喔……我叫碧玉,是楼上的房客喔。我是占卜师。」
「会占卜……的人吗?」
麦卡第一次见到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吓得瞪大灰绿色的眼睛。
「是啊。对了,你是那个刑警的跟班,人又待在这儿,就代表你和爱德华小少爷他们认识吧?爱德华他们上哪儿去了?你留下来看家吗?」
碧玉边丢出问题,边打开小珠包,拿出里面的绢质手帕递给麦卡。
麦卡边用同样散发着异国香水味的手帕擦掉眼泪和鼻涕,边用还有点啜泣的声音回答:
「大家……出门了。我其实不应该待在这儿……应该要回警察局才对,可是……」
「呵呵,突然想要一个人哭一下吧。」
碧玉是个闻一知十的占卜师,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形,似乎也看出了麦卡的想法。她看着少年那张终于把眼泪擦干净的脸,语气轻松地说:
「……你遇上很痛苦的事情吧。不过,从你可爱的额头看来,今后你的运气会很旺喔,不需要哭啦。」
「运气很旺……?」
「就是以后会遇到很多好事……哎呀?你手上拿着的是地图?」
碧玉从麦卡手上拿起那叠地图翻看。
「你抱着这么多张地图,到底在找什么?」
「这……我……」
麦卡趁这个机会询问:
「那个!我在找拉克斯村,就是有『妖精的舞池』的地方。」
「恩……?拉克斯村我是不清楚,不过我记得我听过『妖精的舞池』呢,你等一下喔。」
碧玉用食指抵着红珊瑚色的嘴唇,翻了好一会儿的地图,最后从中拿出一张,指给麦卡看。
「跟我记忆中的一样。你看,在这边喔。很多地方都叫做拉克斯,不过只有这个拉克斯有『妖精的舞池』吧。」
碧玉那和嘴唇一样呈深红色的修长指甲,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麦卡将脸凑近地图,很困扰地看着碧玉。
「呃……我不识字,那里会离这儿很远吗?」
碧玉听到麦卡终于恢复平常心用起「警察腔」说话,她边笑边歪头想。
「这个嘛。说远是有点远,顺利的话搭火车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吧……不过,伦托拉的火车大多不会按照时间表行驶。」
麦卡听完碧玉这么说后想了一想,接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钱包。麦卡啪的一声打开包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手心上,里面装的都是零钱。
那是昨天从爱德华家返回警察局的路上,普莱斯突然给他的零用钱。
麦卡因为普莱斯都已经在照顾他了,所以坚决拒收这笔钱。但是普莱斯态度粗鲁地这么说:
「我不懂怎么照顾小孩,不过你应该要有点可以自由使用的钱。这可以让你学习如何斟酌使用金钱……你可以拿去买喜欢的点心吃。」
看来普莱斯对于麦卡没零食吃很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买什么小孩子才会开心,所以才使出给零用钱的手段。
麦卡感谢地收下零用钱,却不想拿去买零食吃,因此这笔零用钱一直没动用。
麦卡把手上的零钱给碧玉看了看,接着这么问她:
「请问……这些……这些够去那儿吗…………」
碧玉用指尖拨动散乱在娇小手心上的零钱计算总金额后,丰厚的嘴唇上浮现怜悯的神色,接着戳了一下少年有点塌的鼻子。
「很可惜,这些钱连离开伦托拉也很难,我可爱又贫穷的小弟弟。」
另一方面,说到爱德华一行人……
他们搭马车到伦托拉中央车站,很幸运地只等待了短暂的时间,就搭上朝西行进的列车。
离开出租公寓两个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拉克斯村,现在接近下午一点。
和伦托拉巨大的车站不同,拉克斯车站是个小到不行的无人车站。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其他在这站下车的乘客,连车站前也没有等待载客的马车。
「除了『妖精的舞池』之外一点卖点也没有呢。这就是所谓的乡下吗?真无聊。」
普莱斯走出车站,边大剌剌地走在空有形式却一点也不热闹的主干道,边毫不留情地批评。
他会这么抱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这个地方和他终于摆脱的前工作地点——卡鲁姆史托克村是个一模一样的地方。
林立在宽度大约一台马车勉强可以通过的主干道两侧的,只有非常简陋的杂货店、邮局以及贩售农业机具的店,还有为村人而开的酒店以及面包店,都是些根本引不起消费欲望的店铺。
而且,走在这条道路的村人也非常稀少,大家都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看着这四个外人。
屋顶用茅草铺成的简陋房舍以及村人朴素的服装都充满古风,一切宛如时间倒转了一百年。
虽然安葛雷是个大国,但只有几个地方是所谓的工业都市或商业城市,大部分的国民仍然从事农业和畜牧业。
因此只要稍微离开大城市,就可以享受到这种典型的乡下风景。
「……真不舒服,这地方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托亚用两手提着宝贵的藤篮,边走边耸肩。在火车上时他们已经稍微填过肚子,所以藤篮变得轻了很多。
西瓦看着乡镇里古色古香的房子,也含蓄地说:
「的确,我们看起来就像是外人……不过,麦克弗森先生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对啊。这种乡下很排外,别说能不能被村人接受了,连要找到工作糊口都没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拜访他住的地方,说不定就可以了解些什么。」
爱德华停下脚步,摊开卢蒂尔给的地图。
「要往哪边,格莱斯顿?」
普莱斯也从爱德华身旁看向他手上的地图。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
「是在『妖精的舞池』的方向吧?」
「没错、没错。然后碰到叉路往左转,走到右手边有牧场的地方,就在那附近了。」
普莱斯听完后,边用单手遮住午后强烈的阳光,边忧郁地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偏僻得要命……如果没这么热,至少还可以当成是在享受田园漫步呢。算了,赶快走吧。要是天黑的时候我们还在这儿,说不定得露宿野外了。」
在乡下村庄大部分的酒店都兼营旅店。不过,刚刚经过的酒店小到让人不敢奢望有提供住宿服务。这种地方,村人的警戒心往往很强,对于没看过的外来人士……就算对方是警察也不可能让他住在自己家。
四人在这难得热到令人流汗的阳光下,边感受着村人投射来的惊讶视线,边继续快步前进。
就在主干道到了终点的同时,路面的宽度虽然和主干道差不多,却变成没有铺石板的路。排列在道路两边的东西,也从店家变成树木。
虽然走这种路脚下容易扬起灰尘,不过因为树木伸展开来的树枝遮掉不少强烈的阳光,走起来比刚刚轻松多了。
四人边看着地图边继续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右手边出现一片广大的牧草地。
绿色地毯覆盖了起伏和缓的丘陵,上面还有紧密得让人联想到空中白云的羊群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形成众多群集。远处还看得到正在吃草的褐色牛只。
「这就是地图上写的牧场了。」
普莱斯一边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因刺眼的太阳眯细眼睛。
爱德华点头,指着看似牛舍的小屋说:
「先去问问牧场的居民知不知道麦克弗森学长的事吧?」
「说的也对。说话就交给你负责了,格莱斯顿。你长得漂亮,对方应该比较会理你。」
「了解了……西瓦,拜托你做笔记了。」
「请交给我吧。」
「托亚,不好意思,麻烦你辅助我了。」
「辅助?不是只是去问牧场的人问题而已吗?」
爱德华穿上挂在手上的外套,嘴上掠过一丝苦笑。
「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打从到了车站后,一想到学长曾经住在这里……我就镇定不下来。」
「爱德华……」
「我好像没办法表现出平常的自己。所以,如果觉得有不够充分的情报,你也开口问吧。」
托亚终于察觉爱德华现在的心境,拍拍胸脯保证:
「好,那才是侦探实习助手的工作啊。交给我吧!」
「麻烦了。还有,万一感觉到魔物的气息……」
「到时候我会打暗号的。」
「好,那走吧。」
爱德华的步伐速度好似要摆脱什么一样,率先走向眼前的牛舍……
「克莱门斯·麦克弗森……?」
牧场主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用可疑的眼神瞪着爱德华一行人。
这个大约年过五十的男人正在打扫牛舍,看起来就像是朴实又顽强的乡下男性。
名叫蒙哥马利的他,对于这四个穿着都会服装的不速之客表现出高度的警戒,甚至要求跟他一起工作,似乎是他妻子的女性和小孩们先回房子里去。
他的态度虽然因为爱德华的有礼以及普莱斯秀出的身份证而显得有些软化,但一提到克莱门斯的名字,他的表情又僵硬了起来。
爱德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蒙哥马利先生,你认识麦克弗森吧?我听说他以前住在这附近。」
蒙哥马利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他用刚刚拿来锄麦杆的大耙子,指向丘陵那端有着茅草屋顶的小房子。
「知道是知道,但不是很熟。那家伙住过我家,就是那间房子,不过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
爱德华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紧张,不过他不动神色地继续问:
「事情的经过是?他向你租房子吗?」
「事情的经过就是,有一天那家伙突然跑来说自己是考古学家,因为要研究『妖精的舞池』所以想在附近租房子?我看他看起来很聪明、很有礼貌,还说会先支付一个月的房租,像个连女人都不敢杀的男人,因此我心想租给他应该没问题,在和村里的人商量过后就租给他了。那间房子本来是我母亲在住的。那家伙来的一年多前我母亲过世,之后都摆着没整理。」
「原来如此……然后呢?」
蒙哥马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上下打量爱德华和普莱斯,接着这么问:
「怎么?那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吗?竟然让你们这几位警察和私家侦探老爷们,和乐融融地前来询问。」
普莱斯虽然已经答应不多嘴,但还是忍不住比爱德华先开口解释:
「我们才没和乐融融的,只是共同搜查案件罢了。都是因为麦克弗森现在行踪不明啦,我们正在找寻他的下落。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他住在这里时所发生的事呢?」
蒙哥马利听到麦克弗森下落不明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摸着满脸胡须的下巴点了点头:
「老爷,就算你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家伙不是待在遗迹就是关在家里,几乎没到村里去,最多偶尔去村里买些食物。」
「没有和村人交流吗?」
爱德华再次担任起发问者,蒙哥马利不悦地点头:
「完全没有,也几乎没和我这个做房东的说话。每个月来付房租时,也只是静静地交钱。」
蒙哥马利似乎是在模仿克莱门斯当时的动作,他一本正经地做出递钱的动作。
「……麦克弗森的生活品质如何?」
「好像并不富裕,去村子也大多是买马铃薯或是隔夜的面包。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整洁,可是有点破旧。」
「原来如此……他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虽然那一年我们住那么近,不过很少碰到面,我记得……除了打招呼之外没聊过别的。」
「不过你应该还是有看到他在做什么吧?譬如什么时候会在家活动,或是在『妖精的舞池』做什么。」
爱德华不肯罢休地继续追问,蒙哥马利觉得很麻烦地边抓头边叹气:
「啊……对了,晚上到了很晚还可以看到灯光。我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有时候半夜三点就要起来做事。那时候会看到小屋的窗户里头亮着灯……还有……我还在半夜看过有人提着灯去遗迹,那肯定是麦克弗森没错。」
「半夜去遗迹?」
不只爱德华,四人脸上都浮现紧张神色。蒙哥马利不舒服地耸肩。
「除了那家伙之外没有人会在半夜去那种地方啦。那里又黑、又毛,而且谁会有事要去那儿?一不小心还可能在那边遇到狼呢?」
「学……不,麦克弗森竟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应该是这样没错。我也在黎明的时候好几次看到他从遗迹的方向走回来,好像一整个晚上都待在『妖精的舞池』。」
「一整个晚上……是吗?」
蒙哥马利把耙子当拐杖支撑身体看着小屋,宛如麦克弗森还住在那儿。
「白皙的脸加上银色的长发,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幽灵一样。连小鬼头们也都害怕得不敢接近那间房子……因为那边有怪异的臭味。」
「怪异的臭味?」
「从烟囱里会冒出奇怪颜色的烟……不知道该说是褐色还是紫色……而且味道直的很臭。不管怎么问他都说不能告诉我,总之就是很难闻。不过,说不定有点接近煎药的臭味喔。」
「……原来如此。」
爱德华确认西瓦是否有好好的做笔记役,朝托亚瞄了一眼。眼睛还是黑色的少牛轻轻摇头。
看来,这间牛舍和蒙哥马利身上并没有魔物的气息。
接着这次换蒙哥马利自己提出疑问:
「老爷们,那家伙到底在研究什么啊?村里的人也觉得他阴森森的,在大家还没找他麻烦前他就消失了。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那家伙的研究内容。」
「我们的工作是找到他的下落,因此也不太清楚他的研究内容……对了,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我怎么知道?那个混蛋是突然不见的。」
「也没跟房东你打招呼……吗?」
蒙哥马利似乎回想起当时的事,很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对呀。不只我,他也没有跟村里任何人打招呼。留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烂在家里,连最后一个月的房租都没给。漂亮得跟女生一样,没想到那么糟糕。」
爱德华终于了解,原来他会这么不开心的原因是没缴清房租。爱德华指着小屋问:
「那,现在那问屋子有人住吗?」
「没,和那家伙离开时一样。」
爱德华和普莱斯听到这个回答后,眼中同时闪过光芒。不过普莱斯却提出一个不像警察会说出口的现实面问题:
「对了。那你为什么不把麦克弗森的东西卖掉抵房租,再把房子租给别人?」
「可以那样做的话我也想啊,老爷。」
「为什么不做?」
蒙哥马利烦躁地用耙子战地面,无可奈何地回答:
「那家伙留下的都是些碎纸片,没有人会要那种东西。而且房子还染上怪味,在里面待太久身体会不舒服……所以那幢房子也只能就这样摆着了。」
「这还真是一场灾难呢。」
普莱斯看似有些同情地说,接着用下巴指了指小屋。
「可以去房子里看看吗?」
「恩,随你们吧。门没上锁……要把那些不值钱的垃圾全部带走也没关系。」
「……如果有必要,我会带走我们需要的东西。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听到普莱斯做结后,坐在桶子上乖乖听他们对话的托亚跳了下来,西瓦阖上爱用的笔记本,爱德华也郑重地向蒙哥马利道谢。
「恩,如果找到麦克弗森那个家伙,请顺便帮我讨房租啊,警察大爷们!」
四人离开牛舍时,背后还传来蒙哥马利的呼喊……
走近从牧场就可以看见的那间茅草顶小屋一看,可以发现它的状态正符合昨晚爱德华在「死亡之街」所说的法则。
也就是说,因为持续维持在无人居住的状态,房屋渐渐荒废。墙壁上的漆出现裂痕,茅草屋顶也损坏的很严重。
再摆个几年不管,屋顶上肯定会出现破洞吧。
「只要好好保养,应该可以变成一间不错的别墅。」
西瓦看着小屋全景遗憾地说。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之处,不过还没走进房里,空气中就飘着奇妙的臭味?
「……真臭呢。」
其他三人也点头同意西瓦的话,托亚朝空气中嗅了嗅。
「恩,这是什么味道?又腥又焦的……」
爱德华也觉得不舒服,用手帕遮住口鼻。
「没错。的确有种煎东西的臭味,不过还有其他不同臭味混杂在一起。看来进去之前要先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喔。」
不过普莱斯却吐了一口口水这么说:
「总之,先进去看看吧。可以吗?」
普莱斯也没等爱德华他们回答,用力打开房门。
「唔哇!」
刑警的大嘴巴里发出怪声。
连看过各种杀人现场,受过千锤百炼的刑警,也不得不因弥漫室内的复杂异臭感到震惊。
「……这……太严重了。我现在知道蒙哥马利说的待在里面身体会不舒服一点也不夸张……托亚先生,这个给你。」
西瓦将备用的手帕递给托亚。少年乖乖接下,包住快要吐的面孔下半部。
「先通风吧,不然这样下去真的会不舒服。」
西瓦开始找起可以代替门挡的东西。
爱德华在房里四处走动。
这儿真的是一问很小的房子。相当典型的古式平房村舍,天花板矮得几乎快要压到高大的普莱斯和西瓦头顶,粗壮的梁柱还有点弯曲,保有着原本树木的形状。
这房子大概是在玻璃卖价很贵的时期盖的吧,窗户偏小而且是镶死的。
小屋里只有起居室兼寝室的空间和厨房,在这一点也不宽敞的房间里,塞着简朴的手工桌椅以及书桌和床铺。
房里摆满书本和文件,看来蒙哥马利说有一堆「没用的垃圾」是真的。
「总之,先把这里有的东西都调查一遍吧。说不定可以找到学长改变的理由,或是有关现在下落的线索。」
四人听到爱德华所说的话后,开始分头进行内部调查。托亚负责厨房,其他三人负责调查起居室兼寝室的地方。
「呜……好臭,到底怎么做才可以搞成这样?」
因为西瓦有把门挡着换气,再加上鼻子已经慢慢习惯这里的空气,因此冲击已经没有像刚走进房里时那么强烈。不过令人头痛的恶臭还是没完全消失,托亚一边嘟囔着好臭一边走进厨房。
厨房里有古老的木制水槽以及生锈的煤炭炉、餐具橱柜、水桶以及摆放食材的笼子这类简单的物品。这些大概是克莱门斯之前的住户……蒙哥马利的母亲使用的东西吧。虽然不像「乌鸦宅邸」那么严重,不过也都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尘。
托亚突然瞥见笼子里有一、两个像黑色小石头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托亚拿起来仔细瞧,发现那是干掉变硬的马铃薯。
「原来如此,这就是麦克弗森的主食吧。」
托亚把马铃薯丢回笼子里,打开餐具橱柜以及炉灶看看有没有其他生活痕迹。
不过,炉灶似乎没被用过,煤炭箱里也没留下煤炭碎片。餐具橱柜里只有放着几个盘子、杯子以及刀叉组,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引起托亚注意的是吊挂在天花板倒勾上的大量植物。几条被砍下的不同种类植物,就这样绑成一束随意挂在厨房后门附近。
大概是要摆在通风好的地方让它干燥吧。
「这是什么啊?」
就在托亚伸长身子研究植物种类时,西瓦前来看看状况。
「托亚先生,你发现了什么吗?」
「恩……只有干掉的马铃薯和数量庞大的草捆?」
「……草吗?」
西瓦走进厨房,仔细观察那几把植物,表情不太愉快。
「爱特伍德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能肯定,而且我也不知道所有植物的名称……」
西瓦用戴着手套的手,谨慎地摸着几捆植物。光是被他用指尖触碰,褪色的叶子和花就粉碎掉落地面。
「这个有黑色的果实,我想应该是颠茄。这个是灭虱草……毛茛科的一种。」
托亚佩服得瞠大眼睛。
「好厉害喔!那要拿来干嘛?是做什么用的植物?」
西瓦边仔细地拍落沾在手套上的植物碎片边回答:
「这个嘛?依据使用者的知识和企图,可以做成毒药或是药品……」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可以当做药草,也可以当作毒草。颠茄以前是用来暗杀人的,不过少量的颠茄可以治疗肿疮。灭虱草虽然有神经性毒,但是如果不小心吃到不好的东西,也可以用它来催吐。」
「是喔……爱特伍德先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西瓦谨慎地回答用充满佩服和尊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托亚:
「格莱斯顿家的前任家庭老师对这类草药十分了解。他教了我许多东西……让我和少爷去郊游的时候可以小心不要让他吃下毒草,或是受伤的时候可以摘草药做适当的处理……因为爱德华少爷从很小的时候就充满了好奇心。」
「啊……原来如此,爱特伍德先生你也真辛苦。」
「虽然过得很愉快,不过辛苦的事也不少……这里好像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东西了。那边似乎蛮辛苦的,我们去帮忙吧。」
「恩,走吧。」
两人一走出狭窄的厨房,就看到爱德华和普莱斯面对桌子坐着,一本一本确认堆在桌子上的文件和书本。
「有找到什么吗?」
托亚开口间,普莱斯表情超不开心地顶了回来:
「好多我看不懂的外文书,还有怪异的版画跟图画……」
「是喔……」
托亚稍微瞄了一眼,普莱斯在看的果然是用托亚也无法了解的语言所写的书。还附上骑着扫把飞在天空的怪异老婆婆铜板画,这大概是外国的魔物吧。
爱德华边迅速看过克莱门斯的手稿边说:
「这些大概是书的抄本,都是一些和超自然现象或古代炼金术有关的文章。可能是在图书馆找到这类书,再抄下重要的地方吧。因为超自然现象的书大多又贵又稀有,市面上很少见,就算有也没钱全买下来吧。」
「抄了这么多啊,哇……这种毅力要是用到其他地方有多好。」
爱德华听了托亚像孩子股纯真的感想后苦笑着点头。
「就是啊……不过,学长对追求学问的热情还是没变呢……挺令人怀念的。」
「爱德华……」
爱德华用指尖抚摸克莱门斯那熟悉的笔迹,一瞬间露出了感伤的神色。不过他立刻抬起头对托亚说:
「现在不是聊这种事的时候……虽然没有找到类似日记的东西,不过看来学长的确很投入地调查『妖精的舞池』。看看这个吧?」
爱德华把两张纸摆在桌子上。
一张画有排列成圆环状的巨石,还详细注明石头间的间隔和位置关系。
另外一张纸记载着依照不同季节,阳光射入石头间的角度变化。
「以前我听学长说过,这种圆环状的遗迹是进行宗教仪式的场所,也是计算日期的时钟。所以学长才会待在这里一年,持续观察太阳照射的点吧。」
听完爱德华的说明,托亚恍然大悟地击掌。
「啊,是喔。为了看日出,所以才会在遗迹待到天亮。」
「这大概是他在遗迹待整晚的理由之一。」
「就算要看日出,也没必要大半夜的就跑到毫无人烟的遗迹去吧?不过这里还真臭,我实在没办法习惯这恶臭。喂,格莱斯顿,这恶臭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爱德华有点感到麻烦地回应普莱斯的粗暴态度。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那边的暖炉里有挂着大锅子吧。我想是那锅子应该煮过什么东西,不过没找到什么线索。况且,学长离开这里三年了还这么臭,我想以前一定更臭。」
西瓦听完后,从厨房拿了一束植物给爱德华看。
「厨房晒着很多药草,我在想是不是煮这种东西。」
不过普莱斯持反对意见。
「不,若只有植物不会有这种腥臭味,这味道混杂着肉的腐烂臭味。我常闻到这种味道,不会错的。」
普莱斯不吉利的断言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这里又没有腐烂的肉,大叔……哇啊!」
站在暖炉旁的托亚,一步一步横向移动打算离开那儿……接着突然发出惨叫声,他跨出的左脚突然陷入地板下。
「托亚先生!」
西瓦急忙丢下药草束跑向托亚,爱德华和普莱斯也吓得屁股都抬离椅子了。
「吓、吓死我了……我没事,爱特伍德先生。这里的地板好像从以前就缺了一个洞,我刚好踩到摆在这里遮住洞的那块薄木板。」
托亚左脚陷在地板下,用单脚倾斜站立着,以似乎是觉得刚刚叫的那么大声很丢脸似的口气这么说。爱德华也松了一口气地抚摸胸口。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有受伤吗?」
「嗯,没事。咦?我怎么觉得变得更臭了……哇啊啊啊!」
托亚藉着西瓦的扶持,将左脚从地板的破洞里拔出来的瞬间,发出真正的惨叫。那声音大到除了爱德华之外,连才刚坐回位置上,应该很有胆量的普莱斯都跳了起来。
「托亚先生……呜……」
抱着托亚发软身体的西瓦,看到托亚的左脚后,虽然努力克制,但还是发出惊叫。
托亚陷到地板下的脚,挂着像毛皮碎块的东西。上头还有滑溜溜的腐败烂肉长长地垂滴着。
「哇……哇哇哇……这、这是什么?」
因为太过震惊,托亚就这样抓着西瓦将左脚悬空。垂挂在脚上的肉片滴下散发惊人恶臭的腐臭液体。
西瓦光是搀扶住托亚就快吃不消了,他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爱德华也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至今经历过无数惨剧现场的普莱斯迅速做出反应。他在托亚脚边蹲下,毫不犹豫地剥下腐烂的肉片和毛皮。
托亚脸色惨自如纸,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兔子。」
普莱斯表情凝重地把毛皮摊在地板上。
「原来如此,可以看出上面还留有类似长耳朵的东西。」
爱德华也绷着脸接近普莱斯,在他身边单脚跪下。
「脚好像被砍掉了,是被杀的。」
爱德华似乎忍着不吐出来,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
「被你的学长杀的。」
不过普莱斯立刻粗鲁地回应。接着,他从破洞往地板下看的瞬间立刻有了反应。
「普莱斯先生?」
普莱斯把手伸到地板下,把抓到的东西丢到地板上。托亚一看到那东西,就把脸埋在西瓦的胸口。西瓦也好像在寻求寄托般,紧紧抱住托亚纤瘦的身体。
摆满地面的是已经腐败到几乎要溶解的生物尸体。
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蝙蝠,还有……大概原本是小狗,死状凄惨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有被取走部分身体的痕迹。
「地板底下就算夏天也很阴凉,所以可以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吧。也因为腐烂的速度很慢,所以才会臭这么久……虽然太黑看不太清楚,不过地板底下还有很多像这样的尸体,这就是恶臭的来源。切下必要的部位使用,剩下的就丢到下面。」
普莱斯虽然一直在说话,不过他应该正在竭力克制自己别像爱德华他们一样那么震惊。普莱斯在没人问的情况下就自动掏出所学,不过额头上还是渗出止不住的汗水,他开口问爱德华:
「喂……这是那个麦克弗森干的吧,格莱斯顿?」
爱德华缓缓点头回葸普莱斯的说法。
「不过,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前听布鲁克说过,有些只有半调子技术的冒名炼金术士……会使用动物的肉或毒草遗有矿物或昆虫,研究如何制造称为秘药的抽取物。然后用那些秘药,赋予人类超自然的力量,或是不留痕迹的杀人。」
爱德华的声音虽然微弱、颤抖到不行,但还是努力挤出声音:
「不过布鲁克说那毫无科学根据,而且不入道……他很难得地用强烈的口气谴责这种行为。我想麦克弗森学长在这里和研究『妖精的舞池』同时进行的……就是这种不入道的实验吧。」
「没错。」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男性平稳却凛然的声音。
四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人……尤其是爱德华感到不可思议地甩了甩头,蓝色的眼睛打从刚刚就忘了眨眼。
逆着光站在小屋入口的男人……身穿白色军服,垂着笔直银色长发,手持镶有散放青色光芒的长手杖。
「麦克弗森学长……」
爱德华反射性地拿出外套口袋里的「光之剑」。
他根本不想伤害这个一直当作兄长般仰慕的克莱门斯。不过,他现在内心里有强烈的意志,那就是得救出好友布鲁克并保护同伴。
(如果是这把可以击退魔物的剑……对现在散发魔物气息的学长说不定也有效果。)
「格莱斯顿!」
「普莱斯,保护西瓦和托亚。」
爱德华说完就握着「光之剑」摆出架势向前跨出一步,克莱门斯也缓缓走近爱德华。
「爱德华!」
忘了左脚被腐肉弄脏的托亚想都没想就要冲出去,西瓦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他。
「托亚先生,不可以。」
「可是……啊……」
在西瓦手臂中挣扎的托亚突然感到不可思议。
「托亚先生……?」
「奇怪。明明距离这么近,可是现在从那个人身上感受不到讨厌的气息……类似魔物的气息变得非常、非常弱。」
「你说什么?」
西瓦不由得看向托亚的脸。的确,在他怀里的托亚,那凝视着逐渐接近的克莱门斯的眼睛还是黑色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家伙身上感觉不到杀气耶?」
连站在西瓦和托亚前方摆出保护他们架式的普莱斯,也将手伸进外套里的口袋没拿出来,暂且观看事情如何发展?
爱德华也觉得站在眼前的克莱门斯有种不同的感觉。
(感觉和之前见过好几次面的学长?……不太一样……?现在感觉就像是以前的学长……)
「麦克弗森学长……」
爱德华持剑维持警戒姿势询问。克莱门斯神情憔悴……用很平稳的表情和声音这么说:
「没时间了。格莱斯顿,快杀了我。」
「你在……说什么?学长,你到底……」
爱德华犹疑地询问克莱门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布鲁克又到底在哪儿。不过克莱门斯却急躁地打断爱德华,用很快的速度说:
「艾文·布鲁克现在没事。」
「什么……!」
「不过,要带回他并阻止「博德一族」的暴行,那就只能立刻在这里杀了我。格莱斯顿,我想要拜托就像弟弟般的你阻止我……快杀了我。就算是被你杀了,那也是我所期望的。」
如此恳求着的克莱门斯,左眼依旧被深色的单片眼镜遮盖着。不过,看着爱德华的右眼,透露着爱德华所熟识、和过去一样充满理性的光芒?
「学长,别说什么要我杀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现在没时间长篇大论了,格莱斯顿!」
克莱门斯焦急地抓住爱德华的肩膀用力摇晃,他的力量大到指甲都快要陷到肉里去了。
「学、学长……」
「只能趁现在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个机会吗?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的我办不到,所以,拜托你了,格莱斯顿。用那把可以斩断魔性的剑,把我的心脏……呜。」
「学长……」
克莱门斯突然痛苦地压着胸口。发出如野兽呻吟般的声音,倒在地上挣扎。
(插图:Edward_05_fmp_088)
「麦克弗森学长,振作点!到底怎么了?」
克莱门斯怪异的姿态,让爱德华不由得放下了剑跑向他。不过,就在爱德华要把他扶起的那一刻,克莱门斯一边发出苦闷的喘息声,一边用尽全身的力量推倒爱德华。
「啊!」
「杀了我……快,杀了我!杀了……我……你的朋友在哈林顿……呜呜呜呜。」
「学长!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杀你……拜托告诉我事情经过!」
「格莱斯顿……!我撑不住了……!」
克莱门斯一边痛苦挣扎,一边拼死命地不断要求爱德华杀了他,但爱德华只能跌坐在地上看着克莱门斯。
「啊……变、变了……」
托亚细声呢喃,他的眼睛渐渐转变成银色。就在这同时,克莱门斯苦闷的喘息声渐渐平息,接着……
「呵……哈哈,呵呵呵呵呵呵……」
克莱门斯发出怪异的笑声,缓缓站了起来,那表情和之前在伦托拉再会时一样,浮现着冷淡、嘲讽对手的笑容。
现在的克莱门斯和刚刚充满憔悴神情的他不同,全身散发邪恶的气息。爱德华用手摸索掉在地上的「光之剑」,一把抓了起来。
克莱门斯用冷淡的眼神朝下望着爱德华,以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轻松口吻这么说:
「……呵呵。看来我很喜欢你喔,格莱斯顿。因为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不去找别人,而是跑来找你……并且还用了才刚完成的重要物品。」
他连语调都变得十分冷淡,而且充满自信以及恶意,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你……在说什么?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刚说了什么。不过,反正一定是要你杀了我吧?」
「……喂,那家伙搞什么啊?」
普莱斯满脸疑问地询问西瓦,西瓦也搞不清楚状况地摇头。
爱德华也和其他三人一样,不知道克莱门斯突然改变的理由。爱德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一瞬间变得宛如他人的克莱门斯。
克莱门斯感到十分有趣地看着一行人的反应,边玩弄手杖边说:
「真愚蠢。你是不可能下得了手的,格莱斯顿。我说的没错吧?」
「……如果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如果你加害我重要的人或是无辜的人,那我也就不能继续做那个你认识的我。」
爱德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
「是吗?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你的觉悟只是口头上说说?」
「……我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杀了你。」
克莱门斯用手杖指着爱德华的鼻尖,镶嵌在前端的青白色石头发出充满邪气的光芒。
「太天真了。这种天真会要了你的命喔,格莱斯顿。你错过了最大的机会……不过,如果你在这儿杀了我,可能就永远也无法得知你重要好友的下落罗。」
「绑走布鲁克的果然是你!他在哪儿?你为什么要绑架他……」
「有一半是要气你,另一半是因为他的知识和头脑对我的研究有帮助。」
爱德华指着散落在身后地板上,那些死状惨不忍睹的动物尸体质问克莱门斯:
「你所说的研究,就是把生物的生命当作玩具的邪道吗?布鲁克不会帮你忙的。」
「这就难说了,学者是种无法抵抗诱惑的生物喔,格莱斯顿……你放心吧,他会在我那儿受到盛情款待的。」
「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而且我听说你正在进行如何将人类和魔物融合的邪恶研究,我不能让我重要的朋友被囚禁在你身边。」
「喔,连那件事你都知道了啊……应该是那个女人讲的吧?卢蒂尔·博德,真是个讨厌的女人。自己明明是只被囚禁在笼里的懦弱小鸟,竟然敢用她的叫声诓骗我可爱的学弟。」
「不要愚弄卢蒂尔,她是位淑女。」
爱德华态度坚决地回嘴,克莱门斯则骄傲地宣告:
「哈。她把你教得挺乖的嘛,格莱斯顿……好了,闲话家常就到此为止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我先走了,你就尽管白费力气地去想办法找到好友和我的下落吧。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会实现我的野心。」
克莱门斯说完便转身背对爱德华他们,朝小屋外走去。
不过……
「等等!」
普莱斯发出惊人吼叫声的同一时刻,屋外传来轻微「哇」的喊叫声。但是因为普莱斯的声音盖过了另外一个声音,所以爱德华他们没发现屋外传来的声音。
「……什么事?」
克莱门斯站在门口稍微转回头看一眼。普莱斯举起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的手枪,打开保险。
普莱斯两手紧握的手枪,精确地瞄准着克莱门斯的头部。
「普莱斯!」
普莱斯毫不理会爱德华那惊讶又像是要阻止他的喊叫,他用严厉的眼神瞪着克莱门斯。
「你想就这样回去?我就知道可能会有这种事,所以今天带了枪来。把那奇怪的手杖给我丢一边,双手举起来。」
「……哎呀哎呀,这样说真的好吗?」
「喂!我叫你把手杖放下!你想干嘛!」
克莱门斯一点也不畏惧手枪,他用那把长手杖做出奇怪的动作,整个身体转了过来。
接下来的景象让四个人全身僵硬。
克莱门斯用手杖把某个人架在自己身体面前……那个人就是麦卡。
麦卡似乎是在屋外窥探内部状况的时候,碰巧撞到正走出门的克莱门斯吧。连他这样年幼的小孩,不,就是因为他年幼纯真,所以连他都可以感受到克莱门斯所散发的邪恶气息,麦卡年幼的脸蛋上因此充满恐惧。
「麦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对不起……我、我、我「……」
怎么也不想和普莱斯分开的麦卡,向碧玉借钱一个人搭火车追到这来。
想通麦卡怎么来到这儿的普莱斯,严肃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住手!跟那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放开他。」
克莱门斯在架着麦卡娇小身体的手杖上又施加力气。
「好痛。」
麦卡发出惨叫,普莱斯脸色因此大变。
「不要伤害那家伙!他还只是个小孩。」
但是克莱门斯却愉悦地低头看着麦卡痛苦的样子说道:
「谁叫你拿那种不识趣的东西对着我,警察先生,先把那东西放下吧,把手枪放在桌子上。你也是,格莱斯顿,将那把不吉祥的剑放在手枪旁边。」
普莱斯和爱德华对望一眼,为了救麦卡,两人只好照做。两人不发一语紧咬嘴唇,把各自的武器摆在桌上。
「我放了喔,我们已经手无寸铁了。放开那家伙!」
「……该怎么办呢,这孩子好像没什么用处。是可以还给你们啦……」
「你这家伙!」
普莱斯的怒吼响彻房内。
克莱门斯突然使劲把麦卡往屋里推。
「哇啊!」
麦卡因为出其不意地被人从后面掹力推而发出尖叫,脸朝地面倒了下去。
「麦卡!」
这一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麦卡身上。克莱门斯趁着西瓦离开托亚身边时,用快到不可置信的速度朝他们移动。
下个瞬间,克莱门斯的拳头晕不留情揍向托亚的心窝。
「呜……!」
托亚张开的嘴巴泄出轻柔的惨叫……身材娇小的少年,膝盖无力地瘫下。
克莱门斯用单手撑起昏死的托亚,再次从爱德华他们身旁退开?他的动作就像脚浮在空气中一样快。
「托亚!」
「你想对托亚先生做什么!」
普莱斯抱住麦卡用庞大的身体保护他,爱德华和西瓦则为了抢回托亚而朝克莱门斯扑去。
「哇啊!」
不过克莱门斯单手将手杖一挥,手杖前端的石头便散发刺眼的强烈光芒。那道光芒让爱德华视野一片眩白,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耳中却听见克莱门斯得意的声音。
「我对这银色的眼睛很有兴趣。就当你让我想起不堪回忆的赔礼吧,这孩子我就收下了……无论是这孩子也好,布鲁克也好,不甘心就想办法自己把他抢回去,格莱斯顿。」
「学长……!麦克弗森!」
爱德华拼命地伸长双手想把托亚抢回来。但是当他的视野终于恢复时,克莱门斯和托亚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麦克弗森学长……托亚……」
「怎么这样……」
不只艾文,现在连托亚都被克莱门斯绑架,爱德华和西瓦输得一败涂地,只能呆立当场。
麦卡从普莱斯手中挣脱跑出小屋外,四处奔走寻找两人的踪影,最后他无精打采、满脸愁容地回来。
「因……因为我的关系……赤星先生他……对不起,我、我该怎么办……啊!」
普莱斯肥厚的手,朝已经不知该向谁道歉而狼狈不堪的麦卡脸上一巴掌挥去。
虽然只是一巴掌,不过因为用的是惯用手,而且没有克制力道。麦卡娇小的身体又再次被打倒在地。
刚刚脸颊上的擦伤因此又加深,鲜红色的血流了下来。
「莱斯先生……」
「你做什么!」
呈现半恍神状态的西瓦和爱德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回了神。西瓦抱起麦卡,爱德华张开双臂挡在麦卡面前阻止普莱靳。
「滚开!」
不过,普莱斯单手就把爱德华推开,一把抓住脸颊上满是鲜血和泪痕,且红得发肿的麦卡陶口,让他站起来。
「快住手,普莱斯助理巡官!」
西瓦还以为他还要再打一巴掌,拼命地制止普莱斯。
不过……普莱斯却紧紧抱住麦卡。
「哇……!」
先是被猛力拉扯又马上给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麦卡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这个混蛋!害我以为我的心脏要停了!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生命!」
听到普莱斯有点哽咽的声音后,少年的眼睛不一会儿就掉下斗大的泪珠。
「听好,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发生危险,才让你当我的小跟班。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希望你认为人生并不都只有坏事。知道吗,你这个混蛋!」
普莱斯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以及被打得发热的脸颊,告诉麦卡普莱斯是打从心底为自己担心。
「对……对不起……我、我真的很抱歉……」
因为毫无用处的自己不经思考就追了过来,害得托亚被掳走,麦卡小小的胸口充满罪恶感。
他紧抓着普莱斯放声大哭。
「……西瓦。」
爱德华看着两人,呼唤西瓦的名字。那是西瓦从没听过的,爱德华他努力克制激动情绪后发出的声音。
「是的。」
西瓦静静握住爱德华的手。爱德华用令人疼痛的力量回握,毅然地说:
「我感觉要我杀了他的学长,和绑走托亚的学长不是同一个人。」
「我也是……麦克弗森先生好像有双重人格,突然变了一个人?」
「没错……不过,这下终于搞清楚了。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又圣洁的学长,还存在于走上邪道的他体内……那么我……」
爱德华用沉稳又带着坚定决心的口吻这么宣言:
「我一定要把布鲁克和托亚平安地抢回来。除此之外,学长也是……我也一定要让学长恢复原样。」
「是,不用说我也会陪伴您的。」
西瓦也用不像往常的他会用的强烈语气这么说。
被坚强的羁绊紧系在一起的主仆两人,都闭上眼睛垂下头,由衷祈祷重要的伙伴平安无事,紧握彼此的双手发誓要把他们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