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的外面,枯枝被吹得群魔乱舞,维多利加的银发就像是在夜空流淌的银河一般,闪烁着舞动起来。
维多利加脸色依然苍白,绿眼睛闪着光。站着不动的尼克弯着高大的身子,将手中的东西展开。
「<华尔街裁判狂想曲>的稿子被编辑长否决掉了……」
「……啊。」
一弥说了句果然啊,然后闭上了嘴。
「然后,就登了替代的报道……就是久城帮忙写的<黑手党的·WORLD~我们是危险的男人!~>的……第四篇……」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那是今天的<公路日报>的晚刊。维多利加和一弥看了看对方,一起凑上去看着报纸,同时止住了呼吸。印在上面的是……
——不羁地拿着香蕉枪的卡尔洛斯的笑脸。
第四次的报道提早了一天被登出来了。
三人看着刚才被第四个犯人枪杀的卡尔洛斯·科博持枪笑着的姿态,失去了言语。终于,维多利加慢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因为这篇报道早一天登出来了,第四个犯人也出现了。」
尼克没有自信地说:「可是,这样一来……这些事情的动机就真的搞不懂了啊。四周连续刊登在<公路日报>上的报道,每次都会有一个人产生想要杀死混混的愿望的一般市民出现还付诸行动。四个人的共同点还没有找到……」
「啊,对了,维多利加!」
一弥开始行动起来,推着自行车开始远离混混的巢窟,尼克也没有精神地跟着。
「其实啊,我……见过杀死卡尔洛斯的第四个犯人。」
维多利加抬头看着一弥。
「尼克也记得吧?」
「嗯?……咦,我也是?」
「就昨天啊,我们在取材的时候见到的,在上西区的诊所里……」
「是说……啊!」
尼克叫了出来。
「——原来是布雷德博士的诊所啊!」
尼克惊讶的叫声在夜间昏暗的街道中回响。一弥也不住点头。
「对,记得吧,门打开之后,独臂的青年跑出来,还说第二天会再来,逃也似的回去了……!」
尼克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一副认真的样子追寻着远去的回忆……然后惊愕的表情慢慢在脸上扩散。他张开了眼睛:「我也想起来了!那个男的……!」
一弥面向维多利加:「我总觉得刚才那人的脸在哪见过,原来是在取材的时候碰上的……」
「也就是说,第四个犯人是……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患者吗。」
维多利加咬着烟斗开始思考。
「嗯……」
风呼地吹过。
尼克被委派了去琉璃家报告的任务,马上开跑,消失在了转角处。维多利加目送着他的背影,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说:「这样啊……」
维多利加翡翠绿的眼睛忽然间像是野兽一样放出光芒,从斗篷和裙撑下面漂浮出像是彼世飘来的烟般不详的气氛。银发覆盖在小小的身体上。
直到刚才为之,那个怯弱的,受了伤的,仿佛将心隐藏起来的人偶那样面无表情的维多利加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坚强了起来,放出像是钢铁一般漆黑冷艳的无敌光芒。
维多利加暗下来的眼瞳被小意大利初上的华灯照亮。她的嘴唇慢慢地扯出了弧度,寄存着太古时期的智慧的绿瞳微微眯细,她脸上已经出现了不逊的笑容。
因为太过美丽而不像人类的美貌和不像这世间的生物一般如冰的冷静,同时也有一点点……人味,以及纤细……维多利加就像是身边围绕着特有的暗炎一样有着热度……
与其说是对着一弥,倒不如说是对着世界上的某个人发出傲慢的挑战一般,用老妇般嘶哑的声音,仿佛具有魔性一般进行宣告,其气息冰冷刺骨,仿佛是从地狱涌上来一般不祥。她慢慢睁大眼睛,像是暗黑的女王一般抬头挺胸,用饱含威严的声音说:「久城!智慧之泉终于开始向我揭露了呢,这些事件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一角……」
一弥一心看着维多利加,看来世界上只有一弥一个人觉得这样的维多利加不可怖。他甚至觉得维多利加这样看起来就是个可爱娇小的女子。一弥像是漆黑的骑士要守护她一样走到她的身边,两人这样的姿态十分自然。
维多利加将金色的烟斗塞进嘴里。
「久城,我们可以考虑这样的可能性。之前这四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人,其实有一个奇妙的共同点。」
声音低沉,气息更加冰冷了。一弥像是少女一样侧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维多利加的绿眼睛妖艳地闪着光,口中缓缓流出混沌的随便再构成的话语:「——比如说,犯人们都是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的患者?」
2
「病例全部都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嗯,这样一来……!」
——在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中。
像是要展示美利坚和中国的历史一般年代久远外表华丽的公寓的十五楼,黑色的大门背后是宽广又奇异的空间。
一弥和维多利加一起赶到这里,让维多利加留在一楼望风,一弥独自潜入诊疗所,到里面房间的架子上找着病历。
一弥时不时担心地看向窗外:「要是博士回来就糟了,抓紧……」语气十分着急,马上将视线转回了病历上。
晚上的诊疗所被恐怖的寂静包围着。现在没有在这里转圈起舞的博士,墙上和架子的各种缝隙之间装饰着的恶心绘画和雕像俯视着一弥。
一弥认真地翻找着,终于——
「……有了!南希·多尔德尔!中央公园果汁摊的售货员!!」
小声叫了出来,赶紧用领带夹摄像机拍下来。
「果然……!可能就跟维多利加推理的一样!四个杀了混混的犯人里面,有两个都是布雷德博士的患者……可能剩下的两个也是……」
他急忙去找去其他病历。
在架子上从左到右找着,窗外的月亮就像是冻起来了一样发着光。
「有了!迈克尔·肯顿!哈雷姆的白人厨师!」
一弥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急忙拍下病历。
「果然他也是诊疗所的病人啊!好,在博士回来之前,要全部……」
一弥将病历放回去,继续寻找。
窗外的大路上忽然间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一弥加紧在架子上寻找着。
打开,放回去,打开,放回去,找了一阵子之后……
「贝尼·桑达的也有!」
一弥小声叫了出来。
「大胆地在NY市立图书馆炸死了混混的大学生!果然!果然啊!……维多利加的推理是对的!杀了混混的四个人,都是G·I·布雷德博士<精神分析>的患者!」
将病历放回原处,一弥查看着周围。陷入了思考。
「根据病历,大家都是在第二次暴风雨的时候参军的战伤者……话说回来,迈克尔·肯顿和贝尼·桑达在身上还留着疤,南希·多尔德尔是随军护士……我说起来也是呢……就像布雷德博士说的那样,在这个快速发展的都市里,其实还有很多没有养好伤的年轻战伤者……」
他看了看窗外,再将目光落回病历上。
「而且,三个人都被判断具有暴力倾向……」
他侧头思考。
「咦?」
他注意到大道上有个边走边跳的人影。
两名高大的男性并肩走着,其中一个又是跳又是舞地前进着,另一个人似乎是见惯不怪,很平常地径自走着。
一弥皱起脸:「糟了!那个在跳舞的不就是布雷德博士吗!好容易出门了,又回来了啊。」
他赶紧准备离开诊疗所。
刚走了三步,注意到什么又折了回来。他用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开始找了起来。
「这个味道是……?这股又甜又苦的怪味……是什么?总觉得有闻到过。」
他打开抽屉翻找,发现了许多茶叶罐,取出一个打开,闻了一下,脸上皱成一团。
「呜哇,是这个啊。昨天取材的时候,体验的时候,我和尼克都喝了,然后……马上就睡着了……结果也没有取材成功……嗯,这味道真厉害……!成分的话……嗯……虽然不知道,说不定维多利加推理会有用吧……」
他将一罐茶叶装进自己包里面。
一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敏捷地走到门前,环视屋内一周,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之后,赶紧离开了房间。
铺着红黑色地毯的走廊十分昏暗,就像是转弯角随时会有鬼魂跑出来一样气氛诡异。一弥快速跑向电梯,仿佛是背后有亡灵追着一样的气氛也渐渐远去……
与此同时……
维多利加在公寓入口站着望风。她咬着金烟斗,看着白烟徐徐飘向夜空。像是小兽一样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但是这个还真是谜呢……」
将烟斗从嘴边移开,她喃喃道。
「这事看来比当初想的要复杂。没想到会这样跟小意大利的黑社会扯上关系,还像现在这样追着热门的心理学博士跑啊……哼!」
她像是自嘲一样低低地笑了。
青白的月光冷冷地落下。维多利加的银发也像是湿润着一般闪闪发光,斗篷边缘的五层花边也像是夜海的波澜一样被照亮。
「话说回来了,如果G·I·布雷德博士跟这件事有关系,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动机”了,久城。……嗯,久城?那家伙,太慢了。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呢,那个没用的侍者……!」
她着急得小声直抱怨。
将烟斗塞回嘴里,吸了一口。
「因为<精神分析>和<梦判断>而风靡世界的G·I·布雷德博士,为什么会扯到小意大利,还跟<混混连续杀人事件>有关系呢。」
呼出一口气。
「还有……这其中的关系是?」
轻烟飘荡。
「很遗憾,现在还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哦?」
维多利加漂亮的小耳朵动了一下。
从大道上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是男性的普通脚步声,中间夹杂着时而沉重,时而轻快的奇妙踏步声。
维多利加赶紧躲到黑色柱子的背后。就像是应归属于黑暗一般,一下子就融入阴影中去了,斗篷和花边也瞬间不见,像是一阵黑色的风吹过一样,维多利加连气息也隐藏起来了。
然后——
踏,踏踏踏,咚,咚咚……
伴随着这有节奏的、不可思议的脚步声,男人们严肃的谈话声也随之传来。
「那么,布雷德博士……」
比较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较高,将长长的黑直发绑在脑后。虽然看不见脸,感觉应该挺年轻。
「那个计划,应该进行得挺顺利吧?」
踏,咚咚咚,踏踏……
跳着舞转着圈的壮年绅士从他背后出现了,昏暗的入口处气氛顿时就像是百老汇的舞台一样欢快。
绅士——布雷德博士,身穿质量良好的双排扣长礼服,戴着帽子杵着红手杖,用手抚着用心保养的胡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知性满溢的男性,但是那仿佛快要碰到天花板的跳动,不住不住的回旋,时左时右的踏步……又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
黑暗中的维多利加歪了歪形状良好的眉毛,叼着烟斗,冷冷地观察着正在舞动的双腿。
「原来如此,这就是重度舞蹈病的患者吗。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踏……咚咚咚……!脚步声持续响着。维多利加紧皱的眉头动了一动。
「是战时的心理创伤并发症吗?不不,但是……不仅仅是那样吧……比如说,是某种无法消解的某种深刻的欲望的代偿行为……舞蹈……嗯?嗯嗯?」
维多利加咬着烟斗,眯细了绿眼睛继续观察着。
布雷德博士高高跳起重重着地,左右踏步,只有脸上的表情显现出不愿舞动的情绪,看起来十分痛苦。
「斯、斯、是……顺、顺利……!」
布雷德博士回答道。
「请、请、请务必,向那位大人这样报告……」
「嗯。」
「那个,还有……」
他又高高跳起,用苦闷的表情落下,然后忽然变得饶舌起来。
「其实啊,人的心里面呢……对,不管是多温柔的人,内心里都沉眠着像是愤怒,厌恶,憎恨这一类情感。有些人还有像小孩子一样纯粹的暴力倾向却隐藏起来。在白天,这些情感还能乖乖地被压制住,到了晚上,在睡梦里就悄悄冒头了……不过呢,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呢。」
「嗯。」
「认真地说,就算是靠我的力量,也没有办法让不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去杀人。我能做的就是去寻找有这些才能的人——不是神赐的而是恶魔给予的礼物——让他们邪恶的梦成为现实。利用药草茶让他们睡着,暗示让他们将某个人物『杀掉!』。这样一来,——“具有暴力才能的人”、“拥有天赋的人”,在无意识中就会拿起刀、枪、毒药,将孩提时代起就秘密做着的梦——伤害他人的身体,夺走别人的自尊,将生命化为虚无——简单地实现!
「呼呼,博士今晚很开心嘛。」
「不,不会……那个啊,那位大人本能地就发现了我隐藏起来的才能啊……偏偏看中了我,调查了我过去的行径,然后——让我成为了杀人机器……我接受命令,再度进行着这些活动……对,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这个大都会——纽约……不是孩童,还是以大人们作为目标……」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家伙……」
「怎么会,说起这个,我还远远……」
布雷德博士继续跳着,气息更乱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上大汗淋漓。
「那位大人……长官才更加恐怖啊!就算用<精神分析>也没办法解明那位大人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长官为什么……」
高高跳起。
「——为什么想要在背后支配这个国家呢?过去遭遇了些什么?那位大人的欲望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会命令我,去解决掉那种大人物呢?
男子兴趣缺缺。
「博士,差不多就行了吧。机器是不会思考的。」
「是…」
布雷德博士害怕地应了,冷汗直流,因为恐怖和厌恶,肩也不住颤抖。
「然后呢,那个暗杀计划怎么样了?」
「是的!」
布雷德博士不住点头。
「俗语有……俗语……有云,“隐木于林”。为了让我重要的计划不会失败,我使用了数株林中之木。就像计划一样,行动实现了,好使得恐怖。」
年轻男人微微笑了,布雷德博士虽然害怕,但还是继续跳着舞,点着头。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黑暗深处凝视着他们的神奇的碧绿眼瞳……
布雷德博士用像是要将脑袋晃掉的气势转动着脖子,高声说:「终、终于练习时间已经结束了!——明天就会实行!请帮我转达!」
「原来如此。这样啊,确定是明天吗……?」
博士点了点头。
「是的!正好有个大型活动,再好不过的机会!虽然我也还在迷茫,但是找到了个正好适合拿来用的患者,是个新闻社里的人……」
「原来如此。如果是新闻社里的人,就能够靠近他——目标人物了是吧。」
「正是!」
布雷德博士松了口气似地笑了笑。脖子依旧转个不停。
「那我就向长官报告去了。」
男子说完,转身要走。走之前回过身来,冷冷地看了一眼博士,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大楼。
入口处重归寂静,只有博士那令人不快的踏步声持续响着。
在黑暗深处,维多利加眨了眨眼睛。金色的烟斗闪着光,白色的细烟开始徐徐上升。维多利加喃喃说道:「那位大人,长官指的是谁……?」
白色细烟在上升途中开始弯曲、缠绕。
低低的,像是老妇般的嘶哑声音继续自言自语。
「现在已经知道布雷德博士发掘出在患者内心深处的杀人欲望,然后下暗示让人下杀手了。但是,后半段话究竟是什么呢?总结起来就是“隐木于林”,“练习”,“明天下手”,“新闻社的人”,还有……」
银发在黑暗深处犹如恶魔的羽翼一般闪着光。
向着电梯舞去的布雷德博士的背影渐行渐远,维多利加忽然间急了:「不好,久城还没出来。真是的,那个没用的家伙!」
她有点急了,从烟斗上升起的烟左右摇摆起来。
「这么下去会跟博士在诊疗所里碰上的!嗯……!」
从暗处传来了高跟鞋踩动的声音,终于「哎!没办法了!」,做好了觉悟。
维多利加唐突地忽然从柱子后面的阴影处出现,裙摆优雅地摇动着。发饰下面的银发顺滑地流动,肉乎乎的蔷薇色脸颊上是冷冷闪光的绿眼睛。外套下边的深红色褶边颤抖着,一呼气就变成了白色的冰粒。
维多利加磨磨蹭蹭地前进着,但是身体诚实地表现了厌恶,维持着上半身想要逃离的姿势接近着布雷德博士。
正忙着踏步乘上电梯的博士听见脚步转过身来,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的美女,不禁倒吞一口气,无法言语地看着维多利加,那激烈的踏步一一瞬间停了下来。
「不,不好意思……」
维多利加慢慢侧了侧头。
自己向别人搭话这种事真的是难得的挑战,维多利加几乎要哭出来了,翡翠般的眼睛里因为压力已经泪花闪闪,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我在找犭、犭—狗?啊不是,果然还是……对,猫!……嗯,不了果然还是狗!」
「……?」
「总之,就是在这里走丢的。然后呢,对,那个!正在找着,嗯,就当是这样吧。所以,你有没有看到啊……狗!狗啊!都说了是狗啦!」
说到后面维多利加蛮横地生起气来。
「嗯……!」
绿眼睛中像是珍珠一般的泪珠已经快要滚出来了。
布雷德博士与其说是怀疑地,更像是乐在其中地,摸着胡子看着维多利加奇怪的举动。
「小姐,那是什么样的狗啊?」
凝视着不知是仙女还是地狱使者那令人痴迷的美貌,布雷德博士兴味盎然地问道。维多利加则是被问懵了,扭扭捏捏地想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用一点也不适合她的仁王立,双手插腰说道:「你,在问我那是什么狗?问我?就你那张嘴?」
「是的!」
「……是嘛。呃,那个,就是……那就,白色的?」
「嗯。」
「不,等一下,还是黑的……吧?……你怎么看?」
布雷德博士被眼前的陌生女子这么问来问去,更加高兴了。
「大小呢!」
「普、普通的!」
博士继续开心地跳着,小小的维多利加维持着愤怒的仁王立,两人之间几乎要盯出火树银花来。
白日世界的著名心理学家和无名的私立侦探。
黑夜之国的杀人机器和灰狼。
两人的视线交战在奇妙的寂静中维持了数刻,维多利加纹风不动地看着布雷德博士。
打破了沉默和紧张的是……
——布雷德博士。他忽然一笑,开口说道:「……小姐!不知姓甚名谁却又过分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是不是不幸,有着如圣痕般的美貌,简直就可怜楚楚,纯情的、惹人怜爱的小姐……!你要找的狗在现实中是否存在?」
「什么?」
「还是说,你不可企及的梦中出现的狗,是你内心深处某种事物的象征呢?」
「……」
「还有,梦里出现了狗说明内含着“野性和凶暴”,而出现猫则表示是“破坏冲动和暴力性”!哎呀,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张大了哦……吓到了吗……?」
「切……」
「这就是<梦判断>!难解又危险,是外行人模仿不了的技术。其实这是我的专业领域啊。那,这位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狗啊?我很有兴趣啊!来,来吧,快告诉我吧!」
「呃,那个,那个……啊!」
就在这时……
电梯终于发出了下降的声音,铁栏发出了吱吱的响声。用帽子藏着脸的一弥下来了。
维多利加就像是找到了家里人的小女孩一样拍了拍胸口,红着脸说:「我,我去那边找找看……再见了,奇怪的人。」
维多利加转过身去,布雷德博士看着快速走出电梯想要追上维多利加的一弥的背影,像是柴郡猫一样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他一边跳着,一边大声喊道:「就算去街上找也是没用的!可怜的、美丽的小姐……不知是被神还是被恶魔选中,命运悲惨的小姐啊……!来吧,看看你的内心深处!对,开始向着深层心理的旅行吧!去向更深的黑暗深处,进入心中欲望沼泽的最底端,打开那间秘密小屋的黑色大门……」
用更大的声音——
「我等着你!」
一弥飞奔出来,小声跟维多利加交谈着:「你们在说什么?布雷德博士好像很开心啊,你做什么了?」
「不知道,你烦死了。」
「咦?怎么生气了?!」
「再说了,久城!就是因为你迟迟不出来,我为了争取时间,才努力向那个奇怪的男人搭话的。就是,讲讲家常啊什么的……」
「家常?维多利加?跟不认识的人?而且,还是跟……布雷德博士?」
一弥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使劲忍着。维多利加更加不高兴了。
「不管这个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一弥松了口气,来到外面大路上之后停下了脚步,面向维多利加,一脸认真地汇报:「——果然跟你推理的一样,看过病历之后,四个混混杀人犯,全部都是布雷德博士<精神分析>的患者。」
维多利加静静地点点头:「果然啊。」将烟斗塞到嘴里,再度无言。
风悠悠吹过大道上,行道树的骸骨相互碰撞,发出不祥的响声。维多利加的斗篷也被吹起。一弥纹风不动地站在她的身边,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她的侧脸。
「毫无疑问,布雷德博士就是事件的黑幕。」
维多利加小声说着,一弥了然地点头。
「我刚才听见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的男人的对话了。」
「神秘的男人?」
「还不知道身份……嗯……」
维多利加将烟斗从嘴里拿开。
「博士找到心里隐藏着暴力冲动的患者,给他们加上暗示,让他们去杀指定的人。这似乎是被某个人——被称为那位大人、长官的某个人,要求去杀害某位大人物……虽然还不知道要杀谁,这件事跟连续四次混混杀人有关系吗……?嗯……」
维多利加陷入了思考中,忽然她恍然大悟,抬起绿色的眼睛看着一弥,让人无法直视的、仿佛出自名匠之手的美貌上出现了不明显的表情。漂亮的小鼻子动了动,高兴地眨着绿眼睛,热心地讲述了起来。
「我知道了,久城……」
像是经历了百年风霜的老妇般嘶哑的声音……低低地,不吉地,在黑夜回响。
夜风吹过,长发像是银河一般开始流动。斗篷和红色的五层花边,就像是血海一般开始呈现出波浪,来回翻动。双眼就像星星一般开始发光。维多利加呵呵地小声笑了起来。
「刚才,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男子有讲到“隐木于林”,也就是说,“将尸体藏在尸山里面”。」
「怎么回事?」
「久城……你还没有理解吗?」
维多利加兴奋地挥动着金烟斗,樱桃小嘴撅了起来。
「也就是说,在向真正的目标下手之前,要进行“杀人的预先练习”吧。博士为了让人不会骚动起来,就选择了尸体很多的地方——小意大利作为目标,还计算到了就算黑手党再死多一个两个警察也不会在意,然后反复练习,增加自己拥有正确的杀人技术的信心……终于,要开始杀害真正的目标了……」
「难道……」
一弥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多利加,慢慢地回过身来,摇着头,悲伤地说:「就因为这种原因去杀人吗。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四个人……」
维多利加叼着烟斗,不知道是有兴趣还是没有兴趣。
「虽然不知道博士为什么会这么疯狂,但是他从社会上和伦理上来说精神状态肯定不正常了。」
声音就像是在黑夜里悠悠落下的雪花一般沉静,表情也没有变化。月光照着两人,旁边一弥苍白的脸形成了对照。
冬夜冷冷的月色洒落大地,冻住了维多利加舞动的银色长发,和一弥的漆黑短发。
大路上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风起云涌半掩月,周围微微暗了下来
3
维多利加和一弥乘着黑色的自行车回到了小意大利。
夜已过半,大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酒吧里漏出来的灯光淡淡地照着路面,偶尔传出的声音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死者之声一般。月光越发冷了起来。维多利加的银发像是冰一样湿润,衣服花边也冷冷地摇着。
自行车停在了<意大利雕刻家具进口协会>前面,一弥耳边终于安静了。坐在后面的维多利加的小耳朵也微微动着。两人注视着对方,然后……
——看向建筑物另一边的庄严教会。
黑色尖塔仿佛贯穿月光的长矛一样朝着夜空延伸。过大的两扇蔷薇窗户在暗夜里像是怪物的眼睛一眼闪着光。呼呼吹过的北风像是要冻住一切,吹过路上。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教会里面似乎还点着蜡烛,发出红色的光。还来不及侧耳倾听,混混们的嘈杂声已经传过来了,近乎悲鸣的男声女声也……
维多利加和一弥走进教会,往里看去。
通顶的天花板。木制的座椅往前延伸,排列在地板上。前方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被烛光照亮。
身穿西装的混混们坐在位子上,一起仰望着屋顶。
维多利加和一弥也抬头看去……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屋顶上吊下三个黑色的滑轮,咔嗒咔嗒地响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绳子绑着,配合滑轮的动作,人型的玩具上下移动着。两个男人身穿外套,女人穿着睡衣,红发像是野兽一样凌乱。
「放我下来!住手!求求你们!」
听过的男声呼喊着。一弥凝神细看。
「迈克尔·肯顿先生……!」
维多利加默默点头。跟吓到的一弥比起来,她沉静地想着什么,抬起头来,然后像是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指:「被吊着的另一个男人是贝尼·桑达,女的是南希·多尔德尔。恐怕是混混们根据我们的报告书去找到了犯人吧。」
「啊……」
「那三个人,到凌晨应该已经成为小意大利巷子里的尸体了吧。」
「怎么会!」
贝尼·桑达疲惫不堪地呻吟着:「救命啊……!来人……」,南希·多尔德尔晃着一头乱发,叫喊着「你、你们要干嘛!」迈克尔·肯顿已经开始咒骂起来了。
混混们大声笑着,持续不停地用枪乱打一通。也有年轻人觉得这事情经常干,没劲地打着哈欠。
南希·多尔德尔的红发,随着子弹的飞舞,有一部分像是鸟的羽毛一样慢慢落到地上。
一弥蹲下去捡起来,用诉说着此事绝非善举的眼光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的眼光就像是看着困惑的小孩子一看,与他对视着。
两人一同在向上发射的弹幕下方向前走去。
约翰·史密斯像是神父一样站在祭坛前面,看见维多利加他们之后,持枪招呼他们过来。
「挺快的嘛,有什么发现?」
「嗯,我得到了重大的线索啊,约翰·史密斯。」
维多利加吸着烟斗,用尊大的态度看着对方。
后面杀人犯的悲鸣和怒号、枪声和滑轮声不曾停歇。维多利加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杀了意大利黑手党的四个纽约市民,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共同点……他们是著名心理学家G·I·布雷德博士的<精神分析>的患者。」
「什么?」
因为听到了意外的名字,反问的声音都高了一个调。
「四个人都没有杀人的动机,只是被布雷德博士操纵着强制杀人而已。」
「也就是说,心理学家操纵着患者来杀人吗?」
「就是那样。布雷德博士,应该是被称为长官的神秘人物命令着,要去杀害某个真正的目标,为此要用混混来做杀人的练习。」
「什……!」
「你应该知道“隐木于林”的谚语吧?混混每天都在杀来杀去,尸体再多个一具两具也不会被认真看待,结果还是太天真了吧,因为还是被你们察觉到,并且委托私立侦探来进行调查了啊。」
约翰·史密斯用险恶的表情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瞥了一眼一弥,交换着叹息不说话。然后用烟斗指向后面叫个不停的犯人:「就是这样,他们是被真正的犯人——布雷德博士当枪使了……然后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将他们放下来让我问个话?很遗憾,我还在推理途中,需要更多的线索。」
她又瞥向了一弥。
「还有……已经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了,就不需要取他们三个善良市民的性命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灰狼?」
「……根据我的记忆,Boss·贾尔波会在教堂分粥,还参与慈善事业以拉拢人心。如果这次三个市民被杀害的事件曝光,人气就完全没了。」
「嗯……!」
一弥松了口气,抬起脸来。
约翰·史密斯眯细了眼睛俯视着维多利加,点了点头,向部下发出了指示。
他们首先将迈克尔·肯顿放了下来,滑轮喀拉喀拉地发出危险的响声。男人缓缓地降下到地面。剩下的两人看见这个情况,张大眼睛,开始叫喊着先将自己放下来,或者是快点救我,嘴里又不干净了起来。年轻混混一声怒号:「吵死了!」对着上面又放了一枪,上方传来没有教养的怒号以及悲鸣声,教会的蔷薇窗和宗教画被摇曳的火光照亮。
三人发出的掺杂着恐惧的悲鸣让一弥的脸色十分难看。维多利加小声说道:「久城……布雷德博士选出来的三个人,其实还有共同点。虽然下指示的是布雷德博士,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原来就隐藏着暴虐的倾向,布雷德博士只是控制起来,让这些浮到表面……」
「嗯,嗯……病历里也写了。」
「然后呢,久城……」
维多利加这么说着的时候,屋顶传来的不知道是哪一个犯人的悲鸣声传了过来。那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接近机器发出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了。明明不想去听,那个声音还是会钻进耳朵里面来。
维多利加眼神很复杂。
「好好听着。那个悲鸣声里面有着恐惧。……嗜虐的人,在常识背后隐藏着的施虐冲动,像这种有想要杀害别人的梦的人,总的来说……最怕的就是自己被这样施虐。恐怕在他们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正恐怖吧。」
恐怖的悲鸣像和怒号像是黑色的液体一样不住落下。一弥像是要塞住耳朵一样不住眨眼。
终于……
喀拉喀拉,滑轮转动着,慢慢地,慢慢地,男人被放了下来。
迈克尔·肯顿的脸正在维多利加眼前。维多利加用严肃的表情问道:「迈克尔·肯顿,哈雷姆的白人厨师……你毒杀了客人的意大利黑手党,没错吧?」
「咦……?」
他急忙摇头,被旁边的混混往后脑上揍了下去。他不禁发出悲鸣,高声说:「你,你就算这么说……我在做菜给客人吃的时候,是会觉得大家就这么随意地将别人做的菜放进嘴里,如果下毒的话……这种事也就自己想想……但,但是!」
后面又是一下,他痛得再次叫了出来。
「这不对劲。听我讲啊……要说是给客人下毒的话,似乎是……做过……但又像是没有做过……像是在梦里一样迷迷糊糊的。明明是这么多年都想要试试看的事,却不像是自己做的……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混混一脚踢过去,他发出一声悲鸣。
接着被放下来的贝尼·桑达也是同样。
「贝尼·桑达。你在NY市立图书馆里将混混炸死了,没有错吧?」
「那个……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点点想起来了……我的确是在大学的实验里做了炸弹,要么就用用看吧,想试试在人身上爆炸的话会炸成什么样子……但是这个妄想为什么会成为了现实,而且还以混混为目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混混们又凑过来用枪一顿揍,悲鸣声响起,烛台的火光剧烈摇动。
教会外面又鸦雀无声了。
最后被放下来的南希·多尔德尔,一边哭一边说:「我在战时是随军护士,每天每天都在照看着伤者,不停地目睹死亡……明明想要救他们的,还是有太多的患者死掉了……慢慢地压力就转变成了要将别人的性命握在手里直接葬送掉的梦想……」
「嗯。」
「但是,但是,现在暴风雨结束了,我怎么可能在纽约,还是大白天地就在中央公园里面杀人!我不觉得那是自己做的,半信半疑……但是,又隐约记得……有谁命令我……似乎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
「嗯?」
「但是!我变得很困,中途就失去了意识,不怎么能回想起来……」
「变得很困?」
「是啊!让我喝味道很怪的茶,像是甜的又像是苦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忽然间就困得不行……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布雷德博士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又很困……等醒过来……」
「那种茶里面应该放了什么催眠的成分吧……怎么,另外两个人也记得喝了茶吧?然后就睡着了……」
说起喝茶,一弥开始露出哑然的表情。因为太过惊愕,已经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出来……
「……干嘛啊,久城?别像鸟一样啄我,我在跟他们说很重要的事。……久城,你不是鸟,我也不是树干,乖乖在旁边呆着就好啊你怎么不懂?喂,我说你。」
维多利加不爽地回过头。一弥的表现显得不安又抱歉,扭扭捏捏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这个异臭是?」
一弥递过来的是茶叶罐。打开盖子之后味道开始飘了出来。犯人们一起有了反应。「对对,就是这个味道!」「我也喝了!」「好臭!就是这个!」上方的滑轮发出钝响,现场气氛紧张。
一弥的表情悲伤又为难。
「那个……维多利加……虽然很难开口……刚才潜入布雷德博士的诊疗所的时候,以防万一就带了出来。昨天,我和尼克在取材的时候也喝了,就很在意这个味道。然后……」
分散各处的混混们靠近过来,怀疑地拿过茶观察起来。维多利加面无表情:「恐怕里面加了有催眠效果的药草。让患者喝下这个,加上暗示,指示他们去杀害混混。就这样,自己持续有效地杀着人。经过四次预备练习之后,布雷德博士……按照刚才听见的话,终于开始下手去杀真正的目标。对,说是就在明天实行……但是,问题在于……」
一弥扭扭捏捏地说:「维多利加……我这才想起来……其实……昨天……我也……喝了茶……」
「嗯!G·I·布雷德博士,究竟是为什么,要杀谁呢?说了新闻社的人就刚刚好,可以接近重要人物。」
「咦?新闻社?!这样就更加……其实啊,维多利加!虽然很难开口……而且应该一早就说……」
一弥这下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维多利加在思考中没有空去在意他的纠结,「干嘛啊,要说就快说……」,取过茶叶罐,像是小动物一样用可爱的动作开始闻了起来,闻到一半,小脸皱成一团。
「好奇怪的味道……!」
抽着漂亮的小鼻子,嫌弃地说着。然后又闻了起来。
「这,究竟是……究、竟是……」
「维多利加,我坦白了。其实,我昨天取材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
「……维多利加?!」
一弥赶紧冲过去,维多利加想要应他,忽然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微微张着嘴。
「……维多利加?」
「嗯……」
「等等……!你刚才闻太多那种茶了啊?话说,起效这么快……?!喂,起来啊……喂!维多利加,你没事吧?」
一弥慌慌张张的地问着。维多利加看着他,想要说你这人怎么一直以来都这么吵啊,但是也只能银发披散,慢慢倒了下去,绿眼睛也被藏在了眼睑深处。
「唔……!!」
「喂,维多利加!别在这时候睡啊?!大家都靠你了啊~?!」
4
——维多利加正在梦中。
她就像是被波浪微微推动一样舒服地漂着,闭着眼,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在意识的另一端,一名金发女子出现了。她的脸跟维多利加如出一辙,身材娇小,樱桃小嘴不停张合,想要告诉维多利加什么。
(要、小心啊……)
维多利加听见后,小声回答,我知道了,妈妈。
(这里是,危险的地方……掉落……深层……潜在意识的通道……我的女儿啊,最起码要有意识地,留心地,掉下去啊……)
金发散开,同时渐渐远离。
(要小心……小心啊……在下面……你的敌人……在等着你……)
维多利加用不像自己的率直态度,像是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
金发女子见状,再次开口。
(我心爱的女儿啊……)
长长地叹息着,摇曳着,溶化般地消失了。
维多利加持续在漆黑的通道中掉落着。忽然,她发现了在自己身边的男子站了起来,近距离看着她。对方的脸像是在摇一样没法看清,金色的长发在后方绑起,穿着像是贵族一样。此人发出令人不快笑声,用力抓着维多利加的肩膀。
(我的女儿……)
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传上来一样。
(我的女儿啊……你以为,逃到新世界……就能逃离父亲吗……?)
那是如噩梦一般在童年时期长期支配着维多利加的男人——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声音。他应该在第二次的暴风雨的最后,被业火包围,失去了性命才对……
(听好了,我的女儿……被诅咒的灰狼的子孙……人……是能够从生者身边逃开的,只要远远地,远远地离去!但是……)
维多利加变得面无表情,紧紧闭上了眼睛。
(——从死者逃开却是做不到的……!绝对,绝对地!因为,人会跟与自己有深刻联系的死者不知不觉间同化起来。死者的灵魂是与你同在的!我的女儿啊,呼呼呼呼……)
「不,不、不是……」
(听好了……!我的灵魂,已经跟你的肉体一起远渡重洋,到达了新世界!对,一直与你同在,化作你的噩梦……!)
「呜!」
维多利加发出了小声的悲鸣。她鼓起勇气张开了眼睛,像是身处五里雾中的视界也渐渐清晰起来,渐渐地能看清站在面前的清瘦年轻男人了。
哦……?
站在那里的人,虽然模样与年轻时候的亚伯特·德·布洛瓦伯爵相似,却是另一个人。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与淡紫色眼睛的美男子。年轻男子坐在设计精良的办公桌前,随意地托着腮,同时还怀疑地看向这边。脸渐渐逼近,靠近维多利加后,忽然张大了紫色的眼睛。
「——你是谁?」
没有听过的声音。
维多利加轻轻吸了口气,平静下来。
「我没有可以自报的家门,仅仅是个私立侦探而已……」
她紧紧盯着对方。
「你又是谁?」
正想细问的时候,维多利加小小的身体翻转过来,开始掉落。
没有人在,也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维多利加持续下落着,向着黑暗的,深邃的,心中的深层意识……像是沼泽的底部,像是宇宙的起源,像是颓废的未来一样,未知究竟的漆黑场所,直直掉落。无抵抗地发着呆,任由肉体下坠,精神向着无的绝望延伸开来。
……男子的声音不知何时远去了。
没有人在,只有维多利加的过去和未来在继续延伸。忽然,在耳边……
——响起了听过的……G·I·布雷德博士的笑声。
「你是……?」
维多利加小声问道。博士停下了笑声。
「太过美丽的小姐!能够看见被诅咒的命运的小姐!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看来,你似乎有很多敌人啊?太可怜了,不是吗?」
跳舞的踏步声也响起来了。
不知何时维多利加已经停止了下坠。但是周围一片黑暗,根本没法看清对方的样子。维多利加身边只回响着跳起和踏步的声音。
「哎,那只狗找到了吗?」
「什么?」
「这里……潜在意识的深处,感觉怎么样?」
「……潜在意识?」
维多利加反问道。忽然间她反应过来,才开始在意自己身处何处,环视起周围。
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布雷德博士的笑声响彻周围。她又开始缓缓落下了。维多利加这次张大眼睛下追着,将意识转向周围的声音的气息。
终于,她到达了像是最下面的地方,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地上,伏下身去,轻飘飘的花边像是装饰品一样伸展开来。
——维多利加慢慢清醒过来了。
她在梦中睁开了翡翠绿的眼睛。她正睡在风景优美的草原上,微风吹过。
远处不停传来一弥慌张的呼唤声。
维多利加侧耳细听,露出了浅笑。忽然,像是冰冷的陶瓷人偶一般的小脸上飘上了可爱的红云。
沙沙……
轻风吹过。澄澈的蓝天,飘动的银发,飞起来的草屑,眼前的一切正是让人愿意睡到天长地久的舒适草原。维多利加眨巴着眼睛。终于,她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中,嘴边弯起,露出苦笑。
「我竟然这么大意……!想起来了!直到刚才,我还在小意大利的教会里……混混们朝上开着枪,被绑着的男人和女人被放了下来……哎呀哎呀,尽管如此……」
她喃喃念道,慢慢伸出双手。草原上柔柔落下的阳光温热着手心。
维多利加侧了侧头。
「想起来了。……嗯,我刚才,还在调查者杀人事件吧?然后闻了闻布雷德博士让患者喝的茶……睡了过去……应该是有特殊催眠作用的茶吧。」
维多利加慢吞吞地起来了。草原上空无一人,从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维多利加眯细了眼睛。黑色的一团东西正在走近。
等那样东西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狗。维多利加向下看去,狗乖巧地摇起了尾巴。维多利加被吸引住,伸出肉肉的小手……摸了摸狗的脑袋。想着真可爱呢,露出了微笑。一瞬间,维多利加的周围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大声说:「美丽的小姐,终于找到心中的狗了吗?」
「……!」
维多利加慢慢回头。
丝绸帽子和红手杖,蓄着胡须的绅士……布雷德博士斜着身子站在那里。
似乎在梦中他不会跳个不停了。他露出过分礼貌的可怖笑脸:「那只狗,一定是小姐你“内藏的野性和凶残”的象征吧。然后呢,你想怎么做?是继续隐藏着本性,继续在纽约当一个无名市民,平和、平凡、毫无变化地活着吗?还是说……选择另一条道路呢……?小姐,你在这个刚刚来到的城市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G·I·布雷德博士……?」
「这么快又见面了,真的很开心。虽然约好了在潜在意识的深处再会……」
「但是,这不是我的梦里吧。」
维多利加十分不愉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现在在这里的博士,是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上的吗?」
「哈哈哈,小姐,要是被你小看了我就麻烦了。我好歹也是从旧大陆过来的人啊,隐藏着新科学和新世界的常识所无法解释的力量。」
「嗯。」
「也就是说……我能自由地在潜在意识中展开旅行,去到有兴趣的患者和碰见的人的梦里,跟他们愉快地交谈……」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进入患者的意识深处,命令他们去杀人的吧?」
「……什么?」
布雷德博士的脸色变了。他俯视着维多利加。
「……美丽的小姐,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维多利加露出了凉薄的微笑。
「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我就直说了。我是私立侦探,因为某个理由正在调查<混混连续被杀事件>。在寻找真凶的时候顺着找到你这里来了,现在正在寻找你的真正目标……」
「哦,是这样啊!但是,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目标是谁的。」
布雷德博士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维多利加不爽起来,盯着他说:「不,我会推理出来的。所幸,我因为离事故很近,现在到了我的深层潜在意识是吧?我要在心灵深处寻找出我意识到的事情……将混沌的碎片再构成起来……!」
布雷德博士诧异地看着维多利加。
「哦,还真是奇了。也就是说,小姐你要自己进行<梦判断>?哼,那可不是外行人能够出手的,是一门难解的心理学。梦里出现的事物象征着的是现实世界的什么,小姐你光靠自己绝对没法发现,就算你头脑再聪明也是做不到的!」
「布雷德博士,你似乎知道我的情况。不过在我的脑中……」
维多利加妖艳地笑了。
「……一切都没有不可能。」
风嗖地吹过。
维多利加充满确信的声音让布雷德博士的脚下动摇了。明显看出风变强了。维多利加眯眼看着风吹来的方向,银发像是野兽的鬃毛一样朝晴空中扩散。
一会儿之后,维多利加哦呀一声。布雷德博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刚才还在脚下的黑狗也不见踪影。周围又黑了下来。
啪嗒,啪嗒……能听见不详的地下水滴落的声音。
年幼的少男少女门的细弱哭声传了过来。维多利加转过身去,没有任何人。只有死者们浓厚的气息开始飘过来。
(抓住他……)
少年的声音说道。
(那家伙,不可原谅……)
(救命啊,来人啊……)
少女的声音说道。
维多利加问道:「你们是谁?」
水继续滴落,黑暗更加浓厚,像是地下室一样的霉臭味开始传了过来。哭声也变大了。
「你们说的是布雷德博士吧?但是,你们……」
维多利加想要认真听着。
啪。啪……
鞭声响起后随之传来的是细细的悲鸣。临终的叫声。有什么被浸入水里的声音。喊叫声。
以及……
(杀了……)
(那家伙……)
(杀……了……)
「嗯?」
越是想要认真倾听,声音就越像是化在风里一样渐渐消失。
黑暗场景完全消失,维多利加又回到了无人的草原之上,又回到了被风吹着的状态,就这样度过漫长的时间。
一天,两天。
不,是五天……
独自一人的维多利加在草原上站起来,坐下来,躺着想事情,周而复始,等着什么的到来。
终于……
在第六天的时候,有人从对面走来。维多利加慢慢直起身,观察着对方。
来人头戴草冠,身披白布,手持火炬——也就是说打扮得像个女神,身材高大,有普通人三倍那么高,肩膀有力宽阔,身材清瘦却感觉很有力量。
维多利加怀疑地皱着眉,呆看着梦中出现的女神。
「哦……我还以为是雷蓓卡·萨克,原来不是啊……」
女神站在维多利加前面,维多利加像是会被女神一脚踩下一样,渺小又梦幻地小声说:「难道是……」
小声地。
「——美利坚合众国的象征,自由女神?」
就算是维多利加也目瞪口呆,歪着头不知所措起来。她的银发在身后扩散开来。
自由女神纹风不动。
维多利加看了她片刻,终于后悔起来。
「外行人做不来<梦判断>……布雷德博士这么说了吧……可、可是……」
维多利加咬着嘴说不出话来。
风呼呼地吹过。就在这时……
女神背在后面的手里掉下了什么。那是红红的,圆圆的……
——那是个熟透了的苹果。维多利加赶紧躲开,不小心摔倒了。
有一人高的苹果咚地掉落地面,维多利加不禁哇地叫了出来。
咚,咚咚……女神背对着维多利加,脚步声响彻天际,一步一脚印地离开了。
维多利加更加搞不懂了。
「然后呢,这是什么?」
她谨慎地围着苹果转圈,查看着情况。她闻了闻味道,思考起来。
「女神?苹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十分困扰,侧着脑袋在舒适的草原上走起圈来。
「我特别想知道的是博士的目标究竟是谁。也就是说,自由女神和苹果,象征着目标?……嗯……」
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维多利加走困了,又在草原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努力想了一阵子之后,想不出来就放弃了。
「可恶的G·I·布雷德博士……」
维多利加缩成一团红色布球,在草原上滚来滚去。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终于——
——啊地一声坐起身来。
头发和衣服上沾上了很多草屑,鼓起的脸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维多利加眨巴着眼睛。
「自由女神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象征,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有可能不仅仅是发生在小意大利,范围是全国才对。然后,苹果……」
维多利加像是要想起了什么,不住地挠头……
「嗯……想起来啊……有什么跟苹果有关的名人……」
她不住地晃头,叶子掉落了地面。
「啊!难,难道是……?」
维多利加小声说出答案。
「难道是,祖先用苹果园积攒了家产,转作政治家,因为洁癖而为人所知,别名MR.CLEAN的……」
维多利加满脸疑色,半信半疑地歪着头,翡翠般的绿眼睛缓缓睁开,活动着湿润的嘴唇……
5
「如果跟那个绅士有关的话,就很麻烦了。」
维多利加小声说着,作势起身……“哐”地一声响了起来。看来是撞到了什么硬物。维多利加用肉乎乎的销售捂着额头,忍耐着疼痛,眼角的泪差不多要落下来了。她愤愤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
棕色的头发。浅棕色的眼睛,还有胸前抱着的泰迪熊。眼前的青年仿佛天真无邪的孩童般歪头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很快认出了此人。
「你是那个奇怪的警察,本杰明是吧?谁给你权利盯着我看的?退下。」
「哦」
本杰明急忙闪开了。
维多利加醒来的地方是小意大利的教堂。三个杀人犯虽然从滑轮上放下来了,但还是被绑着放在地上,全都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看来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从窗口看出去天已经快亮了。
一弥在另一边看着她,松了口气。
「啊,太好了,维多利加,你醒了。」
维多利加闷闷地起身,不爽地看着周围。
「看来我睡着了。」
「嗯,我很担心哦,不过我知道因为那种茶叶,你还要等一阵子才能醒过来,就在这里等着了。」
「这中间为什么多了个NY市的呆头鹅警察?」
「额……!似乎是发现了我们在晚上跑来跑去,就在后面跟着我们了。嚷嚷着要知道我们在调查什么,可麻烦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一弥看起来真的是很困扰。维多利加小声说:
「不过今天这状况,有他在可能会好点……事态紧急,虽然要NY市警察帮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维多利加转向本杰明。
「喂,本杰明警官!」
本杰明警官战战兢兢地走近。
维多利加慢慢地点上了烟斗,吸了一口,向一弥说道:「我推测出G·I·布雷德博士的目标是谁了。」
「咦……?」
一弥不知为何发出了青蛙被掐住脖子似的声音,维多利加诧异地向上看去。
白色吸烟从金色烟斗摇曳着飘向屋顶。黎明的晨光缓缓洒落,蔷薇窗的颜色随之变化。
维多利加慢慢点了点头。
「久城,向本杰明说明一下情况吧。」
「额,嗯……」
一弥不自然地说起来。
「我们从昨天开始调查的,是<混混连续杀人事件>,发现犯人不止一个,还知道了在背后操纵他们的是心理学家G·I·布雷德博士。」
本杰明不太相信。
「布、布雷德博士?!他那么有名!真的假的?!」
「似乎是真的。根据推测,博士实际上有个要杀的目标,之前杀混混是在进行预先练习。然后,维多利加推理出……」
一弥到这里就不说了。
混混们和本杰明警官紧张地等待着下文。维多利加接过了话头。
「目标有可能是……北部出身,用苹果园积下了财产的家族里的……」
维多利加的声音变小了。在寂静的教堂中,老妇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美利坚合众国的下任总统候选人——高尔斯华绥氏。」
教堂中已满是晨意,气温稍稍上升,呼出的白气已经趋向透明。倒在地上的犯人,有些已经累得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什……?!」
最开始出声的是本杰明警官,说了个“什“字之后就出不来声,呆在那里。事情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处理能力,手捂心口,呼吸也乱了起来。
一弥也被吓到了,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维多利加,而她依旧面无表情。
「至于为什么被盯上,我也不知道。」
「嗯,哦……」
「话说,久城,问你个其他事。今天在纽约有什么容易狙击高尔斯华绥氏的活动吗?」
「……有啊,还是刚好那种。今天,在中央公园前面的广场有演讲大会,我听前辈们讲的。」
「原来如此,昨晚布雷德博士和神秘男子说的应该是这件事。博士说,有个正合适杀害目标的活动,然后派出的人也很容易接近目标……说是有新闻社的人在……恐怕博士以精神分析之名让患者喝下了茶睡着,进行了暗示……」
维多利加为难地说这。一弥越听推理,脸上的表情越悲伤。
「第五个犯人应该是盯着目标的狙击手吧。」
「……」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寻找犯人。……本杰明,你作为警察能去审问布雷德博士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现在没有证据,应该很难吧……」
「是啊……」
「既然这样,久城,让你再次潜入布雷德博士的诊所,从病历里找符合条件的患者还比较现实……嗯?」
维多利加不解地皱眉。眼前的一弥,不知为何一脸无地自容,慢慢地举起了手。
「你什么情况?这时候提问?我为了让南瓜脑袋也能懂,已经说得很简单了。」
一弥摇了摇头。
「那你是?」
「这话不好开口。维多利加,我……对那个新闻社的人是谁稍微……有点头绪。」
「……」
维多利加松开嘴里的烟斗,呆呆地看着丈夫的脸。
一弥更加无地自容了,缩成一团,用手捂着脸,像少女怀春一般羞涩地说:「那个,这个……对不起……」
「该不会……是……你吧?咦……?」
「维多利加……」
「是你吗?!第五个犯人?!啧,你在干嘛啊!现在这么麻烦!你怎么就将自己搞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立场上啊?!」
「啊不不不,维多利加,那个……呃,就是,昨天我和尼克去布雷德博士的诊所里取材,喝了那种茶……然后,我就睡了!像迈克尔·肯特先生他们那样接受了体验治疗,呼~地一下就……」
「……」
「话说,一开始编辑长就说了,博士明明很忙,却爽快地答应了取材,还说了今天马上来才可以,我们才会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的。难道是因为演讲大会,需要新闻社的人……」
「久,久城,你……」
「对不起嘛,维多利加……咦?」
——咔嚓!
冰冷的金属声响起,一弥转身看去,维多利加也随之朝上看去。
本杰明警官笑得更开了。他左手抓着一弥的手腕,右手……正在给一弥带上手铐。
「咦?」
一弥实在是太过吃惊,呆看着本杰明警官。旁边的维多利加也叼着烟斗,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一弥和本杰明的脸。
——早晨,小意大利街边的教堂。
平时早起的老人们会从后门进入教堂,但是今天混混们还在这里,没有人敢进去。穿着睡衣,像是教父的老人家偷偷向这边看来,看见混混们聚在一起之后转身不见人影。
混混们,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凡人们,维多利加和被铐住的一弥,全部人一起说话,现场十分嘈杂。
「但是啊,久城,你在睡着期间被布雷德博士施加了暗示的话,旁边的尼克君应该会看见的吧?他有没有说过这件事?」
「咦,这么说来……但是,尼克说他自己到最后也是迷迷糊糊了,说不定他也睡着了吧。」
「也就是说,被施加了杀人暗示的要么是你,要么是尼克君。」
「呃……!」
维多利加小声地同戴着手铐的一弥说话。就在这时,正门发出声响,门开之后,脸色不佳的约翰·史密斯大步走了进来。
「喂,怎么回事?」
他看向本杰明警官。
「这个抱着玩偶的男人是谁?」
「我是,NY市警的本杰明……警官!」
「警官?那更加要问清楚你在这里的目的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灰狼,说明一下这混乱的事态。」
戴着手铐的一弥动也不动地代替闷闷地叼着烟斗的维多利加,将布雷德博士想要杀害的人似乎是总统侯选人高尔斯华绥氏,被博士施加暗示的“第五个犯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摄影师搭档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件事向他说明了。
——得到了维多利加要借电话的指示,约翰·史密斯向部下布置了命令。最后决定要用教堂的电话,本杰明警官、戴着手铐被拖着的一弥还有极其不爽的维多利加来到了走廊上。
本杰明警官打电话给NY市警。
「……都说了啊!有情报说,今天的演讲大会上,高尔斯华绥氏说不定会被暗杀……不行啊,上司不当回事……」
接下来他们打电话给高尔斯华绥氏的事务所,说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不可能根据不可能的情报中止演讲大会的。这种情报经常听到,说是就算到了跟前他也不逃……」
「嗯。」
「也就是说,高尔斯华绥将会按照预定站在听众面前,也不增加特别的警备。」
「嗯……」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被约翰·史密斯命令而飞奔出去的混混们也陆续回来了。
被命令去找G·I·布雷德博士的混混们一个个都摇了摇头。
「布雷德博士不在事务所!恐怕在事情确定之前他都会隐藏起来吧……可恶!」
回来的人恨得牙痒痒。
接下来,去找尼克的人也回来了。
「那家伙还没有回到<罗马咖啡厅>!叫醒他的义姐来问话,说是经常晚上去玩,将小意大利的店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符合的……」
「嗯……」
维多利加认真地说:「时间不等人……夜晚已经过去,现在是星期六的早上了。你……」
她转向约翰·史密斯,用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但是,约翰·史密斯啊。推理就是这样,你们委托我调查的<混混杀人事件>的犯人已经明确了是G·I·布雷德博士,也就是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
「BOSS·贾尔波委托调查的事件不是已经完结了吗?……我命令你,根据约定,将绿青还给武者小路家。绿青的母亲应该没有睡,一直在等他。」
「嗯……」
「你说呢。我可是遵守了约定的。」
「是啊。」
然后,维多利加像是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一样,轻飘飘地没有什么自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像个善良的纽约市民那样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也就是,要去阻止即将改变美利坚合众国历史的卑鄙杀人事件。」
「……」
约翰·史密斯无言地点了点头。
——<意大利家具雕像进口协会>四楼。
桌子并排摆放,墙边的雕像胡乱放着。
混混中的一人从楼梯走上来,来到坐在沙发上的壮年男子的身边,向他禀报了什么。
男子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可以……」
混混得令后又走下了楼梯。
男子沉默地咬着烟卷,慢慢站起身来,透过灰蒙蒙的大玻璃窗,像是国王巡视领土一样看着外面。
黎明的阳光照着男人的侧脸。
令人联想到枪口的锐利眼睛,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鼻子,浮现出红黑色疤痕的皮肤。
——那是媒体熟悉的教父,BOSS·贾尔波的侧脸。
他俯视着站在街上的维多利加和旁边抿着嘴的一弥。维多利加的银发不详地飘扬,像是黎明天空中美丽的梦一般将周围染上色彩。
BOSS·贾尔波突出了炽热的呼吸。
「呼呼呼……」
他慢慢地将卷烟点上火。
「正如我的猜想。名侦探灰狼……听到传言的时候就预想到了,哼……」
风更加大了。维多利加的头发及其上的发饰更加强烈地摇动了起来。
「对,我重要的先祖……我的祖父……渡过大海,来到新大陆的第一代移民的祖父,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停向我诉说,旧大陆上不可思议的生物的传说……」
他吸了一口卷烟。
「小矮人,妖精,耀眼的原始的女神们!还有那些在深山村庄隐居的灰狼们的传说!多么美妙!聪明,美丽,拥有着被迫害的历史,披着皮毛的哲学家们所在的<无名村庄>的故事……」
维多利加的头发剧烈地飞舞起来。BOSS·贾尔波俯视着这一切,爱怜地眯起了眼睛。
「将世间少有的动物收入手中宠爱,是小时候的梦想。现在的我已经是教父了,金钱、权利、女人,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小时候的梦想……」
他呵呵地笑了。
「没想要在这种大城市里,竟然有那么珍稀的动物在隐居!」
维多利加感觉到了视线,忽然抬起头,翡翠般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看向这边。
「骄傲的太古之狼啊……你在这都市的一角贫乏地隐居,也不过是片刻之事!不就,我就会将你迎进我家的钢铁牢笼之中,作为世上最幸福的奴隶,让你过上幸福的第二人生……!你就等着我去迎接你吧,灰狼!」
BOSS·贾尔波笑得更加大声了。窗外狂风大作,将维多利加像是高贵的鬃毛一般的银发吹得更乱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
外面停着的车引擎声不断,维多利加和戴着手铐被本杰明拖着的一弥像是要跌倒一样跑向外面。
像是涂黑的装甲车一样的汽车,后座的门慢慢打开,像是松鼠一样缩成一团睡觉的绿青出现了。一弥安心地深呼吸,维多利加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太好了……绿青君……」
「嗯……」
二人坐上后座,本杰明警官也被拉着坐了上去。司机挥了挥手:
「是格林尼治吧?」
「是的,这孩子的妈妈……我的姐姐还在等我们。」
一弥和维多利加对视一下,点了点头。
车子开始前进,约翰·史密斯和混混们坐着的车跟在后面。出了小意大利,色彩斑斓的看板已经看不见了,到达了各种漂亮建筑林立的格林尼治区。
车子在气派的建筑物前面停下,琉璃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看见一弥抱着绿青,张大了眼睛,赶紧跑下了楼梯。
「姐姐!只是睡着了。……没事!」
「绿青!绿青!!」
琉璃哭成了泪人,不停地擦脸。绿青微微睁开眼睛,喊了声「啊,妈妈!」,扑上去紧紧地抱着琉璃。
维多利加安心地看着两人,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琉璃……绿青……」
说完她转向了背后。一弥注意到之后靠近她的身边。一弥一动就拉着本杰明警官,他正抱着熊玩偶左看右看。
约翰·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走吧?」
「好」
维多利加抬眼看着约翰·史密斯。
「我的侍从,现在行踪不明的搭档,究竟哪个才是G·I·布雷德博士选中的实行者现在还不清楚。现在必须去演讲会现场阻止事件。一是为了保护实行犯,二是……」
维多利加转向琉璃和绿青,确认他们平安无事之后点了点头。
「——总统侯选人高尔斯华绥氏对我们这些在第二次暴风雨之后来到新世界生存的年轻人来说是不是理想的领导者,现在还很难说。但是……」
「因为暗杀而改变历史的魔手,总觉得不想让他如愿。」
「是吗?对我们黑手党来说倒是没什么差,总统和暗黑界又八竿子打不着。」
「接下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那边的人?」
转角处有一辆夜游回来载着活泼的女孩子的敞篷车开了过来,闪闪的车身折射出彩色的光。本杰明警官飞奔到道路中间。
「警察!将车子借给我们!」
本杰明停下来之后,被手铐拉着的一弥摔倒在路上。
开车的青年不情不愿。听完目的地之后,青年和酒还没醒的女孩子都发出了欢呼。
「帝国大厦前面广场的演讲大会?我们也正要去呢!」
「那个很好的叔叔的演讲,值得一听吧?」
「上来吧!载你们去!」
车上的人说着就拉着本杰明警官的手臂,一弥也一起坐了上去。女孩子们对着维多利加说:「梦里见到的人偶好可爱啊。」维多利加回击「给我掐自己的脸去。」,女孩子们充耳不闻地将维多利加抱上自己的膝盖坐着。
敞篷车引擎声响起,再度奔驰起来,穿过格林尼治的大街,向着耸立在曼哈顿岛中央的帝国大厦开去。
暴走式的开法让街上的而车辆纷纷让道。
引擎声不详地响着。维多利加和一弥不安地看着对方,悄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