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天来到的旅人将为学院带来死亡
1
久城一弥是个认真的少年。
认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优点认真耿直、沉默无趣、没有任何特色的男人。
他在四个孩子之中排行老么,大哥是武术高手、二哥是超越专家的发明王、美女姊姊甚至拥有舞蹈教师证书。
一弥虽然没有任何特征,但是个性最正经,课业成绩也最好。这点得到赏识,再加上一家之主的父亲认为他是三男,没有继承家业的必要,万一在异国遭遇不测无法归国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此来到苏瓦尔王国这所最近开始招收同盟国留学生的学园。
父亲是军人,每次有事总是对一弥说:「身为帝国军人的三男」一弥自己也是小心翼翼,避免做出丢脸的事。身为帝国军人的三男,一举一动都要慎重才行
「久城同学!久城同学!」
这一天早上刚过七点。
如果是平时的一弥,早就在男生宿舍的房间里醒来,洗脸梳头之后换上制服,发出「喀、喀、喀」的坚定脚步声,下楼来到一楼的餐厅。
贵族子弟总是睡到快要迟到才会起床。在一弥算准的时间,餐厅里没有任何人。顶多只有年约二十出头的性感红发舍监,独自坐在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边抽烟一边看早报.身为东方人,而且又不属于贵族阶级的一弥,很少有人愿意接纳他,因此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好朋友。他为了避开那种孤单,故意错开用餐时间。
可是这天早晨
刚起床正在洗脸的一弥,被咚咚的敲门声以及女人的声音吓到,披着制服打开门。
一头有如燃烧火焰的红发配上丰满的体态,性感的舍监一脸睡意站在门前。
「早安。有、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我就在想久城同学一定起床了。你去买乳酪和火腿回来!」
「咦?」
舍监不容分说就把一弥从房间里拖出来,在制服胸前的口袋里塞进看似三明治的东西。
「怎怎怎、怎么回事?乳酪和火腿?我去?去哪里?为什么?」
「正确来说是瑞可塔乳酪五百公克和火腿一公斤。久城同学去买。村里的早市。因为我昨天忘记买。」
舍监一口气回答一弥的问题。一弥将领带塞进口袋里:
「为、为什么?」
「我本来打算去食品行,但是半途遇到朋友邀我参加舞会。然后跳舞、喝葡萄酒就回来了。两手空空的所以,快去!大家没有早餐吃啦!我会被开除!快点!」
「呃我问的为什么,是问为什么是我去」
「因为你起得早。还有你好欺不对不对,人、人很好,对、你的人很好的关系!」
一弥被人拖下楼梯,毫不留情踢出宿舍。舍监边摇晃充满女人味的丰满身材边说:
「久城同学的早餐就是那块三明治罗。我还得去切面包煮开水才行,快点去买!」
「呃!」
门啪哇关上.
一弥傻傻地以睡眼惺忪的表情仰望大门,最后叹了一口气:
「好吧。」
无计可施的他只得朝学校大门走去。
一弥打从还在老家的时候,就常被女性任意使唤。记得姊姊说过这是一种才华,不过一弥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如果自己可以像个军人之子一样威风,才不会被人使唤而且还是跑腿这种事
穿越大门走在通往村里的碎石路上,一弥忍不住哎了口气。
「唉」
沉默老实,面对女性格外软弱的久城一弥,拥有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意外一面。无论是对家人或朋友都不曾透露其实一弥相当浪漫。
在认真的坚强外表下,藏着自己将会与从未相识的「美丽异性浪漫邂逅」的想像。一弥暗地里相信,无论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女孩」。就像是神明撮合一般天造地设、情投意合、可爱得不得了。
要是让父亲知道自己在想这些事,要不是觉得很丢脸,就是被取笑毫无男子气概,甚至可能被甩上两巴掌。如果两个哥哥知道,大概会被嘲笑三天二夜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对家人保密。
(可是属于我的女孩究竟身在何方)
嘴里喃喃说蓍「一定有的」,又急忙走在村道上,叹了一口气。
(例如在一大早对,就像这样的早晨)
一弥开始想像。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和突然冒出来的可爱女孩正面相撞。我问她:「没事吧?」她羞怯地回答:「我没事,谢谢。」就在眼神交会的瞬间,那个女孩爱上我)
想到这里,一弥突然回神,对于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拙劣的想像,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真好笑,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在现实发生。现在最重要的是乳酪和火腿。要快点买好,回到学园才行。来这里留学半年,还没有迟到的经验呢。帝国军人的三男绝对不可以迟到。所以动作要快)
眼角似乎看到什么东西横越可能是行人吧。这么一大早,寂静的村道有人经过还真是少见
(叮是「属于我的女孩」)
一弥虽然急着赶路,不知为何又回到想像的世界。
(可以的话最好是金发,因为金色很漂亮。在我的祖国从未见过的耀眼发色)
就在这时
叽叽叽叽叽!
听起来像是煞车声的奇怪声音响起。一弥正在认真思考金发的事,也没仔细看路就漫不经心地转弯。接着听到一声巨大的冲撞声响,之后四周又重返寂静。一弥回过神来
「咦?」
有辆德国制的崭新机车撞上区隔葡萄园的低矮石墙。看来像是没能成功转弯,便以惊人的速度撞上去。发现自己差点被撞个正着的一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戴着黑色安全帽的魁梧男子坐在机车上,受到事故的惊吓全身僵硬。一弥正想开口抗议,却发现男子一动也不动,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呃没事吧?」
没有回答。仔细一瞧,戴着安全帽的男子眼睛大睁,一眨也不眨,整个人僵在那里。
一弥心想:
(我明明想要撞到可爱的女孩,怎么会是遇上骑机车的魁梧男人呢?真是无聊,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
想着想着又开始叹气的时候
比这更糟的事发生了。
有个东西掉落在地,开始滚动。
正是那个男人的头。
一弥发出尖叫。
男子的头连着安全帽不停滚动,停在一弥的脚边,以僵硬的表情仰望一弥。一弥下意识地对着头颅说声:
「没事吧!?」
就在这个瞬间
有如喷水池的水声响起。一弥抬头只看见少了头的颈部喷出鲜血,将无头尸体与机车染成一片红。
一弥再度发出尖叫。
血花四溅的背景是闪亮耀眼的朝阳以及绿意盎然的葡萄园原本这是清爽的早晨。
(不是遇上女孩,却是遇上无头尸体吗)
一弥皱着眉,露出一张苦瓜脸:
(早知道就不来留学了。)
再次用力叹气
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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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醒来的一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小而阴暗的房屋,四周都是药柜。一弥坐起身来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是一片校园景色,猜想这里应该是保健室。
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可爱的女高音:
「请等一下,警官!您怎么这么不讲理!」
曾经听过的声音,让一弥抬起头。过了不久,声音的主人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接近,打开保健室的门。
露出一个小小的头。
大大的圆眼镜,眼尾下垂的棕色眼眸,及肩的棕发原来是一弥的导师塞西尔老师。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可是看起来却比学生还小。是个会让人想到胖嘟嘟小狗的女性。
老师发现一弥已经清醒,堆起满脸笑容,进入保健室。
「久城同学醒啦?太好了。没事吧?」
「啊,是」
「因为你竟然会迟到,所以害我很担心。和宿舍方面连络,舍监却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一弥想起乳酪与火腿。认真思考舍监端出没有配菜的早餐,是不是被骂了之后又想起那具无头尸体,脸色又是一阵苍白。
「之后又收到通知,说什么在村道发现诡异尸体,你还倒在尸体旁边,所以就请村民将你抬回来。久城同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注意到老师担心的表情,一弥开始慌张起来。正准备开口说明时,耳朵听到「嘎啦嘎啦嘎啦」巨大声响,保健室的门开了。
一弥转头往门口望去。
然后全身僵硬。
那里站着一个奇怪的人。他是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长相也很端正,是个带有贵族气息的帅哥,服装也是剪裁合身的两装搭配闪亮的银制袖饰。不过
只有一个地方真是怪异至极。
他的头。
男子一头闪闪发亮的金发,不知为何朝着前方梳得有如尖锐钻子,顺着线条固定成流线型。一弥瞠目结舌仰望金色钻子头。男子一手扶墙,单脚往后方伸直,摆出芭蕾舞者般的潇洒姿势之后,眼睛望向一弥,开口说道:
「等很久啦。」
「咦?」
等很久?这是谁啊?一弥显然很伤脑筋,一旁的塞西尔老师却倒吸一口气,怒目瞪视男子。可是男子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是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
「哦」
「现在我要对你进行侦讯。」
「啊,我知道了。」
原来是警方的人啊正当一弥点头之时,布洛瓦警宫弹响手指。接着由远至近从走廊传来一阵跑步声,来了两个戴着兔皮猎帽的年轻男子。他们和警官不同,有着劳动阶级的温和长相,服装也是棉制背心配上牢靠的靴子,以及一些在村里常见的装扮。看样子他们是布洛瓦警官的部下。
可是当一弥被两人拉着离开保健室时他注意到一件怪事。
两个年轻部下不知为何手牵着手,紧紧不放。
一弥将目光栘开。
再次定睛一看。
果然还是手牵手。
看到一弥以古怪的眼神看着两人,两人似乎想要辩解:
「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嘛」
「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露出白色牙齿大笑。一弥抱着头,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布洛瓦警官和两个怪异部下把一弥带到校舍里的资料室。
那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房间。淡咖啡色地球仪、似乎是从印度带回来,不知什么东西的巨大木雕,以及成堆似乎从中世纪开始不知该不该丢,所以随意堆放的怪异武器。
油灯闪烁不定,不断发出「噗嗤噗嗤」的刺耳声音。
布洛瓦警官让一弥坐在吱嘎作响的陈旧木椅上,自己则是浅坐在看起来相当牢靠的四方桌子,拿起地球仪转来转去:
「久城一弥。十五岁。一九〇九年出生。成绩顶尖。没有朋友。」
突然说起一弥的资料。在最后「没有朋友」的地方,一弥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当自己还在生长的国家时,就读的士官学校里有谈得来的朋友、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少年。但是自从来到苏瓦尔之后,一弥一直无法和贵族子弟建立友情,为他们对东方人敬而远之的态度感到苦恼。
丝毫不管一弥正因此感到烦恼,布洛瓦警官突然「哈哈哈哈!」开始大笑。
「真是伤脑筋啊。少年犯罪的问题真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把一名前途光明的年轻人送上绞刑台非我所愿,可是犯罪就是犯罪。」
「啊?」
回过神的一弥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往门口的方向一瞄,手牵着手的部下叉开双腿站在那里,像是要防止他逃跑。
难不成?
警官的表情和他说的话完全不同,以开朗的笑容盯着一弥。然后不知为何抬起一只脚,以不稳的姿势摇晃身体,伸手指向一弥:
「久城同学,你就是犯人!」
一弥抱着头,拼命辩驳:
「才不是!我只是碰巧经过那里而已。怎么可以随便含血喷人!我抗议,我严正抗议。而且我要求你必须经过仔细调查以及有凭有据的正确推理。我、我」
「啧、啧、啧!」
「」
布洛瓦警官边眨眼边摇晃食指这个态度真是令人不敢恭维。一弥焦躁地看着那根指头,警官却说出吓人的话:
「我对你的心理状况毫无兴趣,久城同学。在留学国家犯下杀人罪,想要把它扩大成为外交问题的变态心理。」
「外、外交问题?」
「遭到杀害的人,是正在休假的政府官员。」
「怎、怎么会」
一弥的脸色变得铁青。
祖国的风景、母亲温柔的表情、父亲严格的表情、在航向苏瓦尔的船上甲板看到港都的艳红朝阳
一切有如走马灯横越脑海。
「久城同学,犯人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是其他人。」
「怎、怎么会!你凭什么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这个嘛」
布洛瓦警官抬起脚来打算换个姿势之时
有人敲敲房门。
叩叩、叩叩!
警官和两个部下都假装没听到。
又是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叩!
虽然假装没听到,门还是开了。手牵着手挡住门口的部下背后,露出塞西尔老师可爱的小脸。笑容满面的老师钻过两个部下紧紧握住的手,走到泫然欲泪的一弥面前,递出两张纸:
「这个给你。」
一弥不加思索接下。那是上课用的讲义,也是今天早上上课的进度。一张写着久城一弥的名字,另一张上面
写着另外一名少年的名字。
「维多利加」。
塞西尔老师以不容分说的笑容看着一弥,看到一弥仿佛询问的眼神:
「这是早上上课的讲义。一张是你的,另一张是和你一样没来上课的另一名学生的。」
「喔」
一弥好像听过「维多利加」这个名字。教室窗边总是有个空位,从来没有人坐的位子。来到这里留学的半年里,从来没有看到那个位子的学生出现。
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维多利加。
虽然曾经纳闷他为什么从来不曾出现
塞西尔老师依旧满脸笑容:
「久城同学,快点回教室吧。不过在回去之前,希望你可以送讲义到维多利加那里。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喔」
一弥点点头。布洛瓦警官勃然大怒:
「喂!你在干什么!不要妨碍办案!」
「恕我直言,警官先生。」
塞西尔以毫不退让的姿态回头。像是被她的气势震慑的警官不禁闭嘴。
「如果想要把他当成犯人,还请你先拿出逮捕令再说。你这么做等于是仗着警察权力的蛮横行为。我代表学园提出抗议!」
警官眯起眼睛,然后点点头,以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
「嗯。按照这个状况,今天申请,明天就可以取得逮捕令了。那么我就明天再来。我可以理解你想要保护宝贝学生的心情,但是也别忘记在历史背后有许多因为勇敢而送命的人。勇敢的老师!」
塞西尔拉着一弥,跌跌撞撞走出那个阴沉的房间。
「老师、呃、谢谢您」
「好了好了。重要的是把这个拿到图书馆。」
塞西尔老师把讲义塞给一弥,在走廊上边走边说:
「拿去图书馆。」
「图、图书馆吗?」
「没错。」
塞西尔老师点点头。
看来这个翘课大王兼坏学生的维多利加,似乎是待在图书馆里面。只是为什么不来教室,而要待在那种地方呢?
一弥的脑海浮现教室窗边的空位,以及不知为何对那个位子敬而远之的同班同学。
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从来没见过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寻常。
塞西尔老师以愉快的模样笑道:
「她在图书馆塔的最顶端。因为她喜欢高的地方。」
「这样吗」
一弥低下头。
这时的一弥有种受伤的感觉。老师不称赞勤奋出席上课、不断预习加复习、拼命学习这个国家的通用语言法语以及阅读文献必备的拉丁语、身为好学生的自己就罢了,还满面笑容聊着爱翘课的坏学生,不由得有种遭到老师背叛的感觉。
或许是刚才被怪异警官推落恐惧深渊的反动,一弥很难得地不高兴说声:
「我的国家有句谚语:什么和烟喜欢高的地方。」
「久城同学真是的,才没有那回事啦。」
塞西尔老师丝毫不受影响,反而露出怪异的笑容。
然后以作梦的表情说道:
「她是个天才喔!」
3
能够让导师略过来自东方岛国,成绩优秀的好学生,称他为天才的翘课大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弥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走在学园的碎石路上。
虽然显得不太高兴,但是因为天生认真的个性,还是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前进,打算将老师委托的讲义送到。模仿法式庭园的校园相当豪华,到处都有喷水池、花坛与小河等,其间更有令人心旷神恰的广阔草地。一弥就走在草地之间的白色碎石路上。
来到矗立于校舍后方的建筑物。
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
角柱状图书馆里,整面墙壁都是巨大书柜,中央是挑高的大厅,高高在上的天花板会有庄严的宗教画。书架与书架之间以仿佛巨大迷宫的细窄木制楼梯危危颤颤地相连。
传说这个大图书馆,是在十七世纪初,身为学园创立者的国王,为了在最上方的秘密房间与情妇幽会,故意把它做成迷宫。
现在则是被寂静包围,四处飘荡浓密的尘埃、霉味,以及知性的气息。
一弥带着虔敬的心情仰望
看到似乎是金色衣带的东西,从天花板附近垂落。
(那是什么东西?)
偏着头的一弥开始攀爬迷宫楼梯。
从这一面墙爬往另一面墙,摇摇晃晃地慢慢接近天花板,简直就像是在走钢索。尽量避免往下看,一面发抖一面爬上细窄的楼梯。
逐渐感到疲惫。为了一个翘课跑来这种地方的坏学生,凭什么要我一边生气一边往上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极为接近垂下的金色衣带附近。
白色细烟往天花板袅袅升起。
一弥战战兢兢往前走。
那里是一座植物园。
在图书馆的最上方,竟然是个绿意盎然的温室。从天窗照进来的柔和光线,绿意在风中摇曳。与国王的幽会传说正好相反,是个明亮无人的房间。
有个身体从温室往楼梯平台探出的陶瓷娃娃放在那里。
接近等身大,身高大约百四十公分的精致洋娃娃。
漆黑的衣裳,层层迭迭的火鹅绒荷叶边誧散在地,有如在阴暗夜色中绽放的不祥小花。装饰着缎带蕾丝与蔷薇饰品的白色头饰下方,露出有如松开的天鹅绒头巾般流泻至地板的美丽金色长发。
侧脸为难以判断是成人还是孩童的冷冽美貌。
那个被人丢在这里的昂贵洋娃娃,面无表情、懒洋洋地抽着陶制烟斗洋娃娃在抽烟斗!?
洋娃娃突然不,是少女开口了。
「迟到还不够,竟然打算在图书馆打混?你想怎么样都随便你,但是至少不要妨碍我,滚到一边去。」
少女缓缓闭嘴。
突然响起有如老人的沙哑声音,让一弥倒吸口气。外表和声音实在是令人讶异的不搭调。包裹在美丽有如梦境的荷叶边与蕾丝之中的娇小身材,让人不禁以为她诞生在这个世上应该只有短短数年,可是声音却有如活过数十年般老成
毫不在意愣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一弥,那个冷冽而完美,令人错认是洋娃娃的少女沉默抽着烟斗。
一弥终于稍微整理自己的思绪:
「咦难不成你就是维多利加?」
没有回应。一弥继续战战兢兢地说道: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是拿讲义来给你」
少女维多利加默默伸出手。
一弥走近几步,递出讲义。在这个静谧的场所,自己的脚步声出乎意料地响亮,一弥不由得有点退缩。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安静乐园的不识趣闯入者,悄悄胀红了脸。
然后偷偷在一旁观察她。
(这个坏学生是女生啊。不过还真是难得的美少女,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洋娃娃。只不过总觉得是个有点不对,是个非常奇怪的女孩。)
伸出一只手接下讲义,又吞云吐雾地抽起烟斗的诡异少女突然张开的樱桃小嘴:
「这么说来,你是谁?」
「咦?」
一弥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脸上微红:
「我是久城。和你同班,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东方人啊。」
少女露出莫名的微笑。冰冷的表情变化令人不寒而栗。
少女继续以沙哑的声音高兴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就是伴随春天而来的死神啰?」
「啊?」
一弥从来没听过这个怪词。少女又笑了:
「你不知道吧?就是和这个充满霉味和迷信的学园有关的无聊怪谈之一。春天来到的旅人将为学园带来死亡。这里的学生不知为何特别喜欢怪谈。你正是最好的怪谈材料。只是因为内心的恐惧,没有人敢接近你。」
「什、什么!?」
一弥哑口无言站在原地。
心中好像出现一个大洞。
脑中想起各种情境:独自待在教室里的自己、站得远远不知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的贵族子弟、不过是想要和他说句话就飞也似地逃开的邻座少年
来到这里留学半年,一直烦恼为什么无法和别人建立友谊,难道真的是因为迷信
一弥突然生起气来:
「可、可是这太可笑了。我是在半年前来这里留学,当时是秋天。这不是很奇怪吗?」
少女的侧脸浮现冷笑。
「唔,是这样吗?」
「是啊。」
「告诉你,随便你怎么说,都跟那些学生没关系。黑发沉默的东方人正好符合死神的形象。」
少女连看都不看愣愣站在原地的一弥,依然以冰冷的侧脸对着一弥。
一弥瞪着她的侧脸好一会儿那是浮现冷酷、事不关己,以及拒绝的侧脸,也是来到苏瓦尔之后已经看到烦的侧脸。带有贵族特有的高傲态度。
一弥突然产生一股紧张与反抗的感觉。对于让自己吃到不少苦头的贵族社会的反感,一口气涌上胸口。
转身打算走下迷宫楼梯。
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想到什么。
再次转身向她问道:
「对了,你呃,维乡利加」
「怎么样?」
爱理不理的声音。一弥毫不气馁地继续发问:
「你为什么知道我迟到?」
少女发出冷笑:
「哼。告诉你,这很简单,是泉涌而出的『智慧之泉』告诉我的。」
「怎么说?」
「这个嘛」
维多利加得意地拉高沙哑的声音:
「久城,我猜你是一个墨守成规、过度认真的无聊男子。」
「你、你管我!」
「既然如此,制服的领带又是怎么回事?我瞄到原本应该规规矩矩打好的领带,竟然塞在袋里头。因此我推测你大概是匆匆忙忙冲出宿舍的。」
一弥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的确,没有摸到应该规规矩炬打好的领带。它就这么塞在口袋里,根本没有时间理它。
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还有那个味道。」
「咦?什么味道?」
「嗯,应该是面包的香味吧。为什么在这个吃午餐嫌太早的时间,随身带着面包呢?也就是说,在另一边的口袋里」
一弥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
里面放着离开宿舍时,舍监硬塞的三明治。虽然已经压扁,看起来还是相当美味。
「放着早该吃掉的早餐。所以知道你迟到了。就是这样。听得懂吗?」
维多利加似乎说话说累了,无聊地打个呵欠,做出像是小猫伸懒腰的动作。娇小的身体伸展开来倒是出乎意料地长,眼尾隐约浮起眼泪。然后又懒洋洋地抽起烟斗。
注意到一弥以看到什么不明物体的诧异眼神望着自己,她耸耸肩,不得已继续说下去:
「算了,虽然麻烦还是详细说明给你听吧。」
「嗯嗯」
「要集中五感。」
「啊?」
「我的『智慧之泉』为了打发无聊,于是开始玩弄从世界的混沌接收到的各种碎片。」
「混沌?碎片?智慧之泉?」
「没错。如果说是重新拼凑,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
「重新拼凑?」
「有时会为了让你们这些凡人也能够理解,进一步将它语言化。」
「」
「啊,麻烦的说明结束了。好了这样你懂了吧?」
完全不懂的一弥沉默不语。
有点不一高兴。
(这是什么态度啊。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的推理确实没错。说什么『智慧之泉』虽然令人懊恼,也不得不说的确相当高明。只不过从刚才)
一弥越来越懊恼。无法继续忍耐这个少女把人看扁、满不在乎的态度。况且她不是连课都不去上的坏学生吗?
一弥气呼呼地开始反驳:
「可是你自己呢?你还不是迟到,翘课跑到这里?凭什么取笑我?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哼!」
维多利加以鼻子冷笑。
「告诉你,我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不是迟到,我是从一大早就待在这里。」
弥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你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到底在做些什么?」
「思考。」
一弥踏上一阶楼梯。
这时的一弥才注意到维多利加随意坐着的植物园地板的异样光景。
数不清的书籍呈放射状摊开放在那里。拉丁语、高等数学、古典文学、生物学每一本部是难得吓人的书。一弥倒吸一口气。
(她难道同时阅读这些书吗?这么说来,从刚才开始就看到她边抽烟斗边说话,偶尔还会伸手动作。一定是在翻书吧。她就这么一边看书一边推理我的行动!)
一弥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又想起塞西尔老师甜美的声音。
(她是个天才喔!)
一弥一会儿傻傻地盯着那张无聊至极,索然无趣地跳跃阅读困难书籍的少女侧脸。
不知为何有点不服输。想要吓吓这个看来一本正经、聪明过人,却又怪异至极的少女。
「不过你绝对不可能知道我迟到的原因吧?」
「?」
停顿瞬间,维多利加第一次抬头。
一弥的心脏差点停止。
闪耀着翡翠绿的大眼睛凝视一弥,有如神秘的宝石在空无一人的植物园角落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和少女鲜明的金色长发形成对比,深深打动一弥的心。
然后是不可思议的哀伤表情,有如活太久的老人。
(好可爱!)
出乎意料的心动,反而让一弥特别生气。
重新整理心情,用力吸口气大声说道:
「其实是因为杀人事件的缘故。」
掉了。
烟斗从维多利加嘴边掉落。
因为烟斗掉在奢华的荷叶边裙子上,一弥急忙捡起,检查有没有烟灰掉落,并且帮忙拍打荷叶边裙子。再把捡起的烟斗轻轻放回维多利加半开着,彷佛是在示意放在这里的薄嘴唇。维多利加好一会儿都以多管闲事的眼神看着天生勤快又好事的一弥。
伸手握住烟斗拿开,说了一句:
「喔」
一弥不禁皱眉。不知何时已经随意在维多利加的身边坐下,开始抱怨:
「喂,只有这样!?」
「难道我要说『不愧是死神』比较好吗?」
「」
不甘心的一弥好一会儿才重新整理心情,开口说话:
「喂!我告诉你,今天早上我可是遇到不得了的事。不但目击了杀人事件,还被发型怪异的警官当成犯人看待!」
「唔?发型怪异的警官?」
维多利加的表情显然很怪。然而激动的一弥没有注意:
「搞不好我还会真的被当成杀人犯判刑。我才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被判绞首。不,或许会被强制遣送回国?啊这半年来我是多么认真向学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真是伤脑筋。」
「你刚才说了发型怪异的警官吧?」
抬头的一弥诧异地点头:
「我是说过啊?」
维多利加再度浮现恶魔的笑容。她一面冷笑,一面从烟斗吸入大量的烟,然后吐出来。
袅袅白烟往天窗升去。
然后面向一弥,像是突然产生兴趣:
「你说说看吧。我帮你重新拼凑混沌。」
「啊?」
不耐烦的维多利加以飞快的速度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用我的『智慧之泉』帮你。」
「为什么?」
突然冷笑的维多利加让一弥不知所措,以感觉不对劲的眼神斜眼看着娇小美少女。
被这么问到的维多利加倒是大方地说:
「告诉你,为了打发无聊。」
维多利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求一弥将事件的始末向她说个清楚。刚才的兴奋消失无踪,一弥只是垂头丧气。可是维多利加不理会这么多:
「不只是你看到的,就连你当时想的事,全部一五一十从头到屁眼通通说个明白。」
「我、我才不要。凭什么要我把我想的事情告诉你。绅士总有一、两个秘密」
「如果你是绅士,那我就是神了吧?立刻放弃无聊、无用的反抗。快、快说!」
尖酸刻薄到了吓人的地步。从来没听过女性以这么高傲态度说话的一弥大吃一惊,思绪整个冻结,根本无力抵抗。在一弥生长的国家里,女性总是既乖巧又谨慎。
因此一弥将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属于我的女孩」、「美妙的邂逅」等梦想都仔细说个清楚。这也是十五年来第一次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梦想。一弥的心情低落如果以在祖国时父亲常用的表现方式,就是「吓得屁滚尿流」,抱着膝盖低着头。
「原来如此。告诉你,我知道了。」
完全没注意一弥垂头丧气的模样,维多利加抽着烟斗,满意地点头。
然后说出过分的话:
「那个发型怪异的警官说得没错。」
一弥突然回过神来,意识也稍微清楚一点。
「你在胡说什么!?我绝对」
「闭嘴。」
「是。」
「你自己想想看。跳上奔驰中的机车割下人头这种事,是绝对办不到的。也不可能是犯案之后立刻跳车。为什么呢?因为你遇到撞上围墙的机车时,现场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一弥点头称是:
「嗯,没错。的确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犯案的呢?」
「呃」
「告诉你,就是在机车停止之后。当时在现场的人,只有你而已。久城,这表示」
一弥再次有种不祥的预感。回想起在那间阴暗、堆着地球仪与中世纪武器的房间里,被布洛瓦警官一口咬定的时候。
维多利加就像当时的布洛瓦警官,以烟斗指着一弥:
「你就是犯人。」
然后盯着快要哭出来的一弥,脸上浮起恶魔的微笑:
「真是有趣!」
「难、难道你是在捉弄我吗!?」
维多利加突然以正经的表情仰望起身发怒的一弥,以沙哑的嗓音说道:
「不过呢,我可以推测警官之所以会怀疑你是杀人犯,恐怕是按照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说,要是不能找到真凶,洗刷你的嫌疑,幸运的话就强制遣返,最糟的下场是在这个国家接受绞刑。你很害怕吧?」
一脸铁青的一弥坐在地上抱住头。
从父母亲开始,留在祖国的家人与朋友的脸、故乡的景色等画面,以惊人的气势再次在脑海里奔驰。
维多利加在一旁瞄着他,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向书本,开始翻动书页。
一边打呵欠一边念念有词:
「不过我当然知道真相。」
又开始吞云吐雾。
天窗射入的春日阳光照得植物园一片暖洋洋。凉爽的风不时吹来,吹动棕榈叶、大朵红花以及维多利加的金发。
过了几秒,一弥缓缓抬头问了维多利加一句:
「你刚才说你知道真相?」
维多利加没有回答。一弥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已经沉迷在阅读里,早就忘了他的存在而且还以惊人的速度翻阅书页。
「喂。」
「嗯」
维多利加抬起头。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还是点点头:
「当然知道。我的字典里没有『不知道』三个字。我可是无所不知怎么了?」
一弥忍不住直跺脚。
「什么怎么了那就告诉我啊!」
「嗯?」
维多利加一脸疑惑,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反问:
「为什么?」
之后的几十分钟,一弥又哭又闹,好说歹说用尽各种方法尝试说服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一直以冷酷的模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阅读书籍,最后总算是拗不过一弥,只好抬起头说道:
「我说」
「嗯、嗯嗯。」
「我最大的敌人是名叫无聊的家伙。」
「啊?」
一弥愣愣回问。不知为何维多利加得意洋洋地说下去:
「食物也是一样。与其吃些平凡的东西,我还宁愿饿肚子。你说,这不正是知性存在的理由吗?」
「啊?」
对于反应迟钝的一弥感到不耐,维多利加把脸凑过去:
「明天就把你出生成长的异国食物带过来。」
「为、为什么?这对推理有什么帮助吗?」
「能有什么帮助?不就是食物吗?」
维多利加以鼻子冷笑。
「也就是说,如果你带来的食物够稀奇、够美味,能够合我的胃口久城,我或许会愿意救你命。」
「啊!?」
一弥大叫。只能呆呆地说着:
「难道你没有所谓的善意吗!?」
「善意?」
维多利加露出轻视的态度。
「那是什么。那种东西可是知性的坟墓。」
用鼻子哼了一声之后,便挥动小小的手掌把一弥赶走。
一弥茫然不知所措,有气无力走出图书馆。上面打着黄铜柳钉,包覆皮革的门在背后发小啪哒声响关上。
正当他愣愣站在草地上发呆时,两个戴着兔皮猎帽的男人从碎石路的另一头边跳边走过来正是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的两位部下。两个大男人依然手牵着手。两人走过一弥的面前才发现他的存在,灵巧地倒着跳回来。
「久城同学看你好像很没精神喔?」
「是啊,很没精神。」
一弥的回答很老实。两个部下看了对方一眼,不知为何「哈哈哈!」笑了起来。
「请问我真的会被逮捕吗?」
「嗯明天吧」
非常肯定的回答。一弥不禁抱着头。
「毕竟除了你之外,也找不到其他有嫌疑的人了」
「而且我们也不能违逆布洛瓦警官」
「此话怎么说?」
两人又看了对方一眼。
「嗯其实他是某个贵族的儿子,根本没念过警校。好像说是想要从事警察工作,所以村里的警察局就给他一个警官的职位」
「所以虽然有我们监视他,还是经常乱来」
「真是伤脑筋啊贵族打发时间的娱乐」
看到一弥讶异的模样,两人继续说:
「不过呢,倒是出人意料地一下就猜中犯人呢虽然一开始会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不过过了个晚上,又会脑筋清楚得判若两人喔」
「对啊对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哈哈哈」
两人高兴地笑完之后,又跳跃离开。目瞪口呆的一弥目送他们走远,再次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够了,什么贵族、什么天才,都去吃屎吧!)
很不高兴地迈开脚步。
阳光被云遮蔽,不禁有点寒意。风也觉得有点凉。回到宿舍的路非常安静,好像这个学园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总之回到宿舍之后,必须翻箱倒柜好好搜查家人从祖国寄来的箱子才行。需要找出能够和那位怪异公主胃口的食物才行。
4
第二天早晨,不祥的灰云覆盖整个天空,让人难以相信昨天还是晴朗的好天气。
早上七点刚过,就有人敲响男生宿舍一弥房间的房门。洗过脸、理好头发,一弥边打领带边开门,只看到满脸担心的舍监左右晃动的红发。
「久城同学!听说你昨天吃了不少苦头!?对不起,都是大姊拜托你去跑腿」
「不会。倒是早餐没问题吧?」
「被骂啦。」
舍监忍不住低下头。
一弥拿着某样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袋子里头装着许多从没见过的粉红、橘色、黄色小球。舍监用力闻闻味道:
「这是什么?」
「这是点心,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看起来好像满好吃的?」
「太好了。那就决定是它了。」
一弥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
在门关上之前,舍监环视整个房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向把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好学生一弥,房间里竟然四处散落乱七八糟的行李。
(久城同学到底在干什么?)
舍监偏着头迈步走开。
一弥小心翼翼抱着装有点心的袋子上学。昨天晚上把家人寄来的大包小包全都翻出来,终于找到一弥认为女孩子会喜欢的点心。在阴沉沉的天色中,往C字型的庄严校舍走去。进入教室,贵族子弟一如往常躲得远远的,只是一直偷瞄这边。
一弥毫不在意,看着窗边的空位维多利加的位子看来今天依旧没有出席。
(果然不在教室吗没办法,午休再到图书馆看看吧。)
一弥一边思考一边独自点头
走廊传来成年男女争论的声音。
「太不讲理了!」
「哈哈哈!我今人可是有逮捕今!这是留学生的政治杀人!应该会形成外交问题!」
一弥匆忙起身看来布洛瓦警官比预料中还要早来。而且还真的带着逮捕令
一弥抱着糖果袋打开教室窗户。毫不理会窃窃私语的学生,双眼一闭就从二楼的窗户往外跳。一本正经又老实的一弥,有生以来第一次从门以外的出口离开教室。
一弥虽然害怕,还是翻个筋斗落在中庭的草地。
(好痛!)
像是在对内心的恐惧落井下石,头上传来教室的喧闹声。可以听到「啊!」、「死神逃了!」的对话。生气的一弥瞪向教室的窗户。
(可恶,真的在背后叫我「死神」!)
一弥连滚带爬逃进大图书馆,拼命冲上迷宫楼梯。
往上绵延不断,摇摇晃晃的迷宫楼梯。庄严的宗教画在遥远的天花板俯视一弥。今天也可以看到金色衣带从扶手间隔往下垂。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有如邀约般轻轻摆动
「维多利加!」
一弥总算来到植物园,只看到维多利加以和昨天完全相同的姿势,在植物的包围之中,无趣地跳跃阅读呈放射状摊开的书。
等到一弥气喘呼呼地接近,她才兴味索然地拾起头:
「你怎么又来了。」
佣懒地抽着烟斗。
「久城,你没有朋友很寂寞吧?」
「少说些有的没的!」
一弥被少女尖锐的发言刺伤,当场坐倒在地。
「重要的是昨天的事。那个、那个啦!」
「哪个?」
「推理啊!就是杀人事件的真相!?」
维多利加抬起头,楞楞地看着一弥,好不容易终于想起,「啊」了一声点点头。
然后伸出小手。
一弥叹口气,把糖果袋放在她的手掌心。维多利加喜出望外打开袋子:
「唔咕。这是什么?」
「这叫叫雏米果(注:日本传统点心。把煮熟之后加以干燥的糯米乾炒,再用砂糖调味)。」
「从没尝过的味道。唔咕」
「」
「唔咕唔咕」
「」
「唔咕」
「呃,那个」
维乡利加以仿佛小动物的可爱动作,不停吃着异国食物。似乎对于少有的味道与形状充满兴趣,沉迷其中,小手抓住雏米果送进口中,不断咀嚼。
一弥焦急等待维多利加想起自己的事。
越来越不安。
(我把一切都赌在这个女孩身上仔细想想,我对于她究竟是谁、是否真的知道事件的真相根本一无所知。万一她是因为想吃点心,所以随便说说骗我的话怎么办?我的逮捕令都已经发出来了)
遥远下方的大厅传来有人进入的脚步声。一弥从楼梯扶手之间往下看,忍不住跳起来。
可以看到尖锐的金色头发那是布洛瓦警官。他在确认一弥的身影之后,急忙往大厅的深处走去。那里有仅供教职员使用的油压式电梯。
喀哒喀哒喀哒!
铁栅栏发出尖锐的声音,不停向上升。
一弥快要哭出来,不由得大叫:
「这会变成外交问题!」
唔咕、唔、咕
维多利加停下吃着雏米果的手,抬起头来。一弥一边发抖一边大叫:
「我会被爸爸给宰了!不对,在那之前我早就被人处以绞刑了!对、我会死在异国!我才不要这样!」
维多利加目瞪口呆地盯着一弥好一会儿。然后浮起恶魔的微笑,喃喃说道:
「死神哭了。」
一弥回头大喊:
「喂!」
「开玩笑的。」
「开玩笑!?攸关人命的事,你竟然拿来开玩笑!?你真的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笑什么笑!不准笑!你」
一弥越是认真抗议,维多利加就笑得越愉快。然后很高兴地说:
「好啦,告诉你,冷静一点。」
「冷静?现在的状况要我冷静?冷静有什么用?我还宁愿逃跑。一边呻吟一边跑到天涯海角。呜!呜呜!」
一弥的脸随着呻吟胀得通红。
铁栅栏往上升的声音响起。
维多利加也不笑了,似乎已经感到厌烦:
「吵死人了。没办法,我现在就说明给你听。」
「快点!快点!」
一弥急得跺脚。维多利加悠闲地抽着烟斗:
「听清楚了。要让机车失控、斩掉人头,并不需要骑上机车,甚至不需要接近。」
「为什么?呜!」
「因为对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呜!呜!嗯,怎么回事?」
一弥终于冷静下来,露出天生好学生的模样,为了搞清楚维多利加的说明,挺直身体席地而坐。
维多利加将纤细的手臂左右伸开:
「事先在机车会通过的路上绑上类似铁丝的东西,会发生什么事呢?既然对方一定会通过,而且那条路在那个时间又没人经过。当机车快速通过时,就会被那条铁丝切断脑袋。犯人只要回收铁丝逃走就行了。」
一脸傻呼呼的一弥看着维多利加。
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试着深呼吸。
「这、这样啊」
「唔。」
「可是,维多利加。那个,证据」
冷静的维多利加继续抽烟斗。
「因为你当时沿着一大早应该不会有人经过的路走来,并发出尖叫的缘故,使得犯人不得不逃离现场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说不定犯人来不及回收铁丝」
叽叽!
铁栏杆升到顶点,在不祥的沉默之后,发小巨大的喀哒声响便停住。
铁门打开。
发型固定成怪异流线型的警官,摆出潇洒的姿势站在绿意盎然的另一头。
可是当布洛瓦警官看到植物园里坐在一弥对面的维多利加时,意外地睁大眼眸。
(咦?)
一弥注意到警官的表情变化。
(难道他认识维多利加?)
看往维多利加,她却装作没看到,将眼神从警官身上栘开,一头埋进书里继续看书。
(嗯?)
警官像是重新振作精神,把眼光转向一弥。
手上握着一捆染血的铁丝,把它递给一弥时还抬起脚来大叫:
「哈哈哈!这就是证据!」
布洛瓦警官的叫声响彻安静的植物园。
「在现场附近发现的!就缠在路树上面。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一定是你干的!你被逮捕了!国际杀人犯!」
一弥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回头对着维多利加说道:
「请你说明吧,维多利加。向这位警官说明你的推理。」
没有回答。
回头只看见维多利加嘴里塞满雏米果,一边咀嚼一边望着这边。耸耸肩像是在说「我才不要」,又把视线转回书上。
「咦、呃维多利加?」
布洛瓦警官不断逼近。
颤抖的一弥再次大叫:
「你搞错了!听我说,警官!」
就在一弥靠自己的努力向警官说明铁丝的推理,主张自己的清白时。
维多利加像是突然产生兴趣,先是盯着染血的铁丝,又拿起来左看右看。
一弥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说服警官,把自己从嫌犯名单删除。维多利加丝毫不管全身无力一屁股坐倒在地的一弥,突然拾起头来:
「古雷温。」
警官的脸颊突然抖了一下。
「什、什么事?」
一弥注意到这个变化,抬头仔细观察布洛瓦警官。
布洛瓦警官的脸不知为何像个害怕的孩子般抖个不停。娇小、全身上下部是荷叶边的维多利加好像拥有强大力量的强者,让他惊惧不已。
大人与小孩的立场似乎瞬间发出喀嚓声响互换实在是极为诡异的光景。
警官张开直打哆嗦的嘴唇:
「我、我再也不会借用你的力量!」
维多利加发出冷笑:
「随你便。」
「呃你们两个果然认识?」
没有人回答。
一弥顿时泄了气。
布洛瓦警官耸耸肩,踏进电梯,关上铁栅栏。
风从天窗吹入,摇晃的棕榈叶发出沙沙声响。
维多利加突然以平稳的声音说道:
「真凶是个金发少女。而且手指有伤。」
警官以诧异的表情回头。
「什么?」
「去外科医院找吧。古雷温。」
警官愣住的脸,随着铁栅栏的下降,喀哒、喀哒消失在下方
等到警官的身影远去。维多利加像是再度对卷入自己的现实失去兴趣,慵懒地抽烟斗。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慢慢翻阅书页。
傻傻的一弥总算回过神来:
「对了,维多利加」
「」
「我问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嗯?」
维多利加抬起头来。不耐烦地开口:
「喔,那是思考的结果。是泉涌而出的『智慧之泉』告诉我的。」
又是一片沉默。
维多利加像是败给一弥紧追不舍的视线,拾起头不耐烦地说道:
「久城,你自己想想看,犯人为什么故意采取这么特别的杀人方法?明明就还有刺杀、殴打、枪杀等许多更方便的方法。」
「这、这个嘛」
「因为害怕被害者的缘故。」
维多利加抓起雏米果继续说下去:
「犯人是女性,要不然就是小孩。被害者是成年男子。因为犯人害怕,无法直接对被害者下手,所以选择能够遥控的杀害方法。也就是说如此一来,一个在肉体条件远远不及被害者的人便浮现了。」
「为什么说手上有伤呢?」
「我在确认铁丝的时候,发现除了切断被害者头的位置有血之外,两端还有些微血迹那是犯人的血。恐怕是犯人在装上或是打算拆除铁丝时不小心割到手。」
坐着的一弥不知不觉伸手拿起雏米果。
一边咀嚼怀念的味道,一边不可思议地问道:
「可是金发少女又是?」
「久城,关于你那羞人的梦想」
一弥「哇!」大叫一声跳起来,还不小心咽下雏米果维多利加对他的不安毫无兴趣,只是淡淡地说:
「人类是对视觉刺激有所反应的生物,映人眼帘之后开始产生联想,然后就是幻想的第一步。懂了吗?」
「嗯、嗯?」
「那么,久城。在你被舍监叫去跑腿,正在匆忙赶路的时候,为什么会莫名奇妙开始出现欲望,产生一大堆无聊的梦想呢?」
一弥涨红了脸:
「你、怎么这么直接别、别说什么欲望!」
维多利加从嘴里拿出烟斗,白色的细烟朝着天窗冉冉上升。
维多利加将最后的碎片语言化:
「久城,你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时,眼角余光看到那名少女。应该是个可爱的金发少女。因此和梦想连结在一起。那正是你无意间目击的犯人长相。」
5
机车斩首事件破案!
布洛瓦警官立下大功,获颁警政署特别奖!
第二天早上,和平常一样比其他男学生更早起,下楼来到餐厅的一弥,向舍监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吃早餐。
舍监为了表示歉意,特地拿出最高级的火腿给一弥当早餐,然后就坐在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和平常一样抽烟看早报。
一弥瞄了一眼,标题才映人眼帘,他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向舍监借来早报,开始阅读。
报导写着
『按照布洛瓦警官的推理,在外科医院逮捕犯人真是出乎意料,竟然是个楚楚可怜的
金发少女!?虽然犯罪动机不明,但是一向以惊人速度破案的警官,获得苏瓦尔警政署颁发警政
署特别奖』
这条新闻附有遭到逮捕的犯人照片。
一弥注意到低着头的少女的手。
手指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这不是完全符合维多利加的推理吗?可是)
抢走功劳的警官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全部都是一弥不了解的事。以令人惊讶的聪明才智解开谜团的少女本身,才是最为巨大、怪异的谜团。
今天早上和昨天完全不同,天气晴朗,阳光眩目。一弥心中虽然有着许多的烦恼,还是一如往常戴着学生帽。抬头挺胸走向校舍。
进入教室之后,就像这半年来一样,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是在无意识间,多了一个过去没有的动作。
视线飘往窗边的空位。
想到应该要坐在那个位子,但是从来不曾出现的不可思议少女。
微微露出笑容。
(我已经认识那个位子的学生了。她那个不可思议的生物,今天早上一定也自行前往
图书馆塔,在植物园的正中央,与「智慧之泉」、呈放射线状摊开的书,享受混沌的幽会吧。
维多利加你真是个怪人!)
觉得好笑的一弥不禁笑了出来。
(下次再带稀奇的点心去看她吧。她似乎满喜欢雏米果的。维多利加真有趣,简直像是松
鼠塞了满嘴的果实,脸颊鼓起来了)
钟声响起。
塞西尔老师一如往常走进教室。
跟在她后面的
是一名高挑的少女。
健康苗条的身材。浓密的金发及有如是在夸耀优雅的头盖骨曲线,剪成俏丽的短发。轮廓深邃,即使从远处看去也有眩目的美貌。
塞西尔老师满面笑容:
「由我介绍来自英国的留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同学。大家要和睦相处喔。」
少女一面微笑一边偏头。塞西尔老师四下张望:
「位子嘛,呃久城同学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吧。」
正在发呆的一弥慌忙点头,和少女艾薇儿四目相望。艾薇儿亲切地露出微笑,一弥有点害羞地胀红了脸。
艾薇儿踏着有如在云端漫舞的优雅脚步走来,走到一弥隔壁的位置。
把书包放在桌上,正打算就座时,书包掉在地上。
一弥以天生的认真模样,捡起艾薇儿的书包。艾薇儿像是吃了一惊看着一弥。
「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接下书包的艾薇儿再次微笑有如花朵绽放,华丽不带任何阴影的微笑。
对于有如梦境的相遇,一弥大吃一惊不由得全身僵硬,艾薇儿满脸笑容地将目光从一弥身上移开,重新面对黑板。
但是
是一名高挑的少女。
健康苗条的身材。浓密的金发及有如是在夸耀优雅的头盖骨曲线,剪成俏丽的短发。轮廓深邃,即使从远处看去也有眩目的美貌。
塞西尔老师满面笑容:
「由我介绍来自英国的留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同学。大家要和睦相处喔。」
少女一面微笑一边偏头。塞西尔老师四下张望:
「位子嘛,呃久城同学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吧。」
正在发呆的一弥慌忙点头,和少女艾薇儿四目相望。艾薇儿亲切地露出微笑,一弥有点害羞地胀红了脸。
艾薇儿踏着有如在云端漫舞的优雅脚步走来,走到一弥隔壁的位置。
把书包放在桌上,正打算就座时,书包掉在地上。
一弥以天生的认真模样,捡起艾薇儿的书包。艾薇儿像是吃了一惊看着一弥。
「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一弥的视线离开她的脸,看往她放在桌上的手。那里有个令人讶异的东西。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应该是受伤了。
(不、不会吧!)
一弥倒吸一口气。
想起图书馆塔的怪异少女维多利加的沙哑嗓音。
(真凶是个金发少女。而且手指有伤。)
喀哒!
一弥不由得站起来。发出的声音让塞西尔老师和其他的同班同学都讶异地看着一弥。一弥急忙重新坐好,然后抱着头。
金发少女。
手指有伤。
符合这两个条件,来自英国的留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
(不会吧!一定是偶然。因为犯人已经遭到逮捕。这个绷带只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受伤的。这只是偶、然)
温暖的春风从窗外吹来。女学生的长发、制服的裙摆,在风的吹拂下轻盈摇晃。
(对了,现在是春天)
一弥在心中茫然地喃喃自语。
(春天来到的旅人将为学园带来死亡!)
手指包着绷带的金发少女察觉一弥的视线,回过头来。注意他的眼神带着怀疑,瞬间转为与刚才的爽朗笑容判若两人的可怕眼神,瞪了一弥一眼。
(她真的只是普通的留学生吗?不对,似乎有什么古怪)
一弥望了过去。可是艾薇儿已经移开视线。
自东方某国来到苏瓦尔,身为帝国军人三男的久城一弥,与在图书馆塔最上方,埋在南国树木与难解书籍当中的不可思议少女维多利加。自从两人相遇、建立友谊之后,学园里的许多秘密接连解开。
两人首先踏上围绕着神秘留学生艾薇儿布莱德利以及写有怪异咒术的紫书推理与冒险之旅。但是,那又是别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