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序1喜欢电影的职员们
2002年8月南美大陆某处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嚓
“喂,你们知道《生死时速》吗?”
“1看过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我说的是2哟。要看2。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2很重要吧。”
“剧中的反角是威廉?达福演的?”
“对!就是威廉。他比主演桑德拉?布洛克更早成名,你很清楚。你很清楚呢,嗯”
喀嚓喀嚓
配合刀叉敲击陶器所发出的声音,餐桌上热闹非凡。
位于南美大陆南部的这座城市,8月里冬意正浓。虽说刚过正午,室外的空气却十分寒冷,夺去了餐馆料理的热气。
在天花板上设有空调。但是不能指望它的效果。
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窗大敞,屋里屋外都一样。
外面的空气不只从窗户流入——它们也从墙上开出的无数洞孔里钻进来。
仔细看的话,窗户也不是被打开的,窗框紧锁着,只有其中的玻璃粉碎了,散落在店里店外。
如果再向周围看看的话——
店里散溅着无数赤红。
围着中央餐桌有10余名男女,他们一边喋喋不休地聊天,一边不停地吃饭。
人种体型各式各样,年龄想来大概在20~40之间。
与那群人形成鲜明对比,倒在地板上的是丝毫感觉不到生气的无数肉块。
如果说整个店是一个大圆桌的话,那么这堆尸体就宛如被洒了一大堆番茄酱、最后又用叉子捅得乱糟糟的料理,就那么躺在那里。
然后,丝毫感觉不到那座尸体山的存在——这群人依旧那样吃着饭,同时谈话也在继续进行。
“威廉?达福果然厉害。一个人呀?一个人!仅一个人就成功劫了一艘船!”
“不,这里的角色名字应该叫盖格吧”
“你对角色名字还记得真清哪?在我心中威廉演的角色就全是威廉”
“……《处刑人》中的刑警、《蜘蛛侠》中的绿魔也都是威廉吗”
“威廉。嗯,如此说来《野战排》的军衔也得算进里面咯”
“那个没看过”
“真的?”
“我看过”
“还没看呢”
“有趣吗?”
“不,那个一定要看!”
“你呀,对什么电影都说‘一定要看’”
“等等,咱们再说说威廉吧,《吸血鬼的阴影》中的吸血鬼也是威廉吗?这个还是应该以角色名字MaxSchreck来称呼吧。因为他扮演的是实际存在的演员啊”
“你知道吗”
“啊……谢、谢罪!向《吸血鬼诺斯菲拉杜》谢罪!”
“也向尼古拉斯?凯奇谢罪!”
“这都是什么啊!?”
混乱的对话。
已经搞不清是谁跟谁说话了,就这样,餐桌上只有话语在你来我往。
“总之,威廉太厉害了,只一个人就攻占了一条豪华客轮。除了威廉?达福,这事谁也干不来。那家伙果然是天才”
“但是最后那个……那最后呢?”
“要是威廉的话即使是最后(ラスト)也能奇迹生还哟!用治愈能力(ヒルの力)啊!”(译:因为不知道用的是什么NETA,所以把日文写法也附上来了)
“治愈吗?说起来治愈好厉害。能治愈疾病”
“现在治愈什么的都无所谓吧!”
“不都是你在那说什么治愈能力的吗”
“总之!仅一人就将客船夺取是件非同小可的事!值得尊敬”
“……啊,是”
“是啊”
“确实”
听了男子格外投入的一番话,周围的人一边苦笑一边点头。
因为他们——
他们然后要做的事就是——
“因为我们,要大家三十个人才能干成这事儿吧”
其中一人摇着倒在玻璃杯里的果汁,一边咯咯笑一边嘟囔着。
“只有现在在这的十三个人还不行吗?”
“太勉强了”
“我觉得我们要是丹尼斯?霍珀或者克里斯托夫?沃根的话就能行”
然后,还是一边笑着,剩下的人也摇晃起玻璃杯。
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桌上的餐盘都空了,大家开始喝起玻璃杯里的饮料来。
然后,“呼哇”一声吐了口气,一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此展开无聊的对话。
“这副样子是不是有点讨厌”
“就好象《落水狗》的开场一样”
“不错哦”
“那我就是史蒂夫?布西密罗”
“布西密是我吧”
“我才是布西密”
“笨蛋,女人怎么能是布西密呢”
“布西密演的是粉红先生吧?粉红色的话不是女人也行吗”
“什么啊。感觉好像日本的那啥战队似的?”
“对,就是这么回事”
“真的吗!”
虽然气氛完全没变——但他们周围的景象却与前一刻大相径庭。
不知他们是否察觉到了,对话的气氛依旧悠哉游哉。
一个男人突然回身,对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说。
“那你呢?”
被这闲话家常的声音问到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
身在躺着无数尸体的异样空间与刚吃完饭的奇怪集团之间,那人抱着胳膊,如同佛像一样面无表情。
“啊,我也很喜欢《落水狗》”
他的声音很不高兴,这个褐色皮肤的男人用流利的英语嘟哝道。
“是吗,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啊”
“但是,我不认为这种状况能和那部电影联系到一起”
男人身高近两米,体格壮硕,有着褐色皮肤和大胡子,一看就是当地人。
然后——在他周围,同样的一群当地男子站成一排,面目严肃。虽说是当地居民,但那样子和身上散发的气息明显不是正经人,仿佛为了强调这点,他们每人手里还都握着枪、刀、大片刀之类的武器。
人数大概有四十左右。将餐桌与尸体山隔开,筑成人墙包围了吃完饭的那群人。
然后,高个儿男人抱着胳膊,脑袋格格作响,说道。
“首先我问……躺在周围的伙伴是你们杀的吗?”
被质问这方的男子一边在手里摇着空玻璃杯,一边愉快地开口说道:
“我要说是呢?”
“为什么杀他们?”
“这是工作”
“……被哪个组织雇来的?”
“啊,不是那么回事。偶尔在餐馆找茬儿打个架,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而已。虽然实际上只有这帮家伙的头儿还不错,算了,这也难怪”
“……”
面对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只有令人不快的沉默。
不介意周围的气氛变冷,坐在桌子一角的男子用轻浮的语调又说:
“但是,这个国家的鱼菜就只有鳕鱼而已啊。之前去日本的时候,那里做的各色鱼菜都让人以为是到了水族馆”
“不满意吗?”
“诶?我讨厌鱼的。还是肉最好。就为这点,我对这个国家很抱好感。肉菜很丰富。量也多”
“能让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接下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啊,你们要是能把枪放下就好了”
对他一边耸肩一边说出的话,餐桌前的男女不禁失笑。
与此相对,包围他们的男人则气氛凝重。
餐馆外,不时路过的行人从远处窥视店内,在发觉到里面是些什么人的同时,自然而然地都走远了。
警察还没来。
也没有来的迹象。
仅此,就能想象出周围的集团是些什么人了吧。但是,在餐桌中的男人们却没有完全乱了方寸。
站在包围圈旁边,看来像是头儿的男人微微咬紧牙关,谨慎地组织语言。
“……总之,和我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如何”
感觉到包围四周的男人们的气氛变得更加冰冷,餐桌前的男子静静地笑了。
“我要说不行呢?”
“我们可是完全包围了这里啊。大概,我们中一半人会因自相残杀而死”
“啊,以这种状态你们要一齐开枪吗?了不起耶”
“不那样的话,就杀不了你们这帮家伙了”
决不大意。
若真打起来的话,他会不顾同伴相残而扣下扳机吧。
“……真是的,都做好了这么蠢的觉悟啊”
桌上的男子呆呆地用餐巾擦嘴。
“这么可怕,还不如从远处用狙击步枪或炸弹来收拾我们好呢”
“我们的狙击手和肢解工正在睡午觉”
“理由很棒。妨碍别人睡觉不就成恶魔了吗?”
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投降般地举起了手。
“那你是这一带组织的老大了?”
对着默默无言的大汉,桌前的男子叹了口气——
“好像弄错了。啊,如果老大毫不在乎地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早就被别人干掉了吧”
听到嘻嘻的笑声,大汉的表情仍然没变,他瞪着眼慢慢地环视餐桌。
“想说的事情只有这个吗?那么,是跟我们来还是死在这里,赶快选”
“啊,对了对了,最后,有一个误会”
“什么?”
对着惊讶得皱起眉头的大汉,男子将胳膊肘支在桌上,淡淡地更正了“错误”。
“当时你问是我们杀死了周围的同伴吗,我回答的是‘我要说是呢?’对吧?
“……?”
“实际上,不是我们杀的”
男子发出意味深常的笑声,稍许有些怜悯地环视了周围的男人。
“……‘病(Illness)’、‘死(Death)’,就让他们来对付你们吧”
刹那——
如同把包围四周的男人们夹起来般,从室内东南和西北的位置各垂下一个影子。
“啊……”
男人们立时紧张起来,然而比那更为迅速——
他们意识到倒挂下来的“那个”是人,然而比这还要早——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两个人影分别双手持黑枪,摆好了架式——
向着发呆的一伙人,滚烫的铅珠如雨般倾注下来。
“啊啊,做得过火了。把人都杀了可就难办啦”
在一片寂静的餐馆中,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坐在桌角的男子。
“可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快活地用双手开枪。这是哪里的场面了?啊啊,我想起来了。《古墓丽影》的电影你们看过吗”
“看过”
“嗯,太好了”
“你们真是只看大片哪”
“从我玩游戏的时候,我就确信主演只能是安吉丽娜·朱莉”
当再度开始这种磨叽的对话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二人旋转身体,悄无声息地落地了。
天花板上不知何时被开了个洞,大小可供一个成人通过,大概两人藏在天花板里,一直在等机会吧。
落下来的二人都在某种意义上穿着与这地方相符的衣着。
方便行动的军服,但是并非迷彩花纹,而是染上了一片漆黑——他们全身包裹着那种电影里演的特警部队所穿的衣服,脸上也戴了面罩和机械式的眼镜。
虽然在大白天里大概用不着夜视镜,但在这种状态下没有摘下来,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
除了嘴以外,全部遮住的漆黑暗杀者。
消除知道国家机密的人,残酷的特殊部队。
即使是妇女和儿童也不放过,冷酷无比的杀人机器。
或者与此相反,为了保护市民,于暗中排除一切敌人的军队英雄。
他们的外表就一般人来看,恐怕大多数都会抱着这样的感想吧。当然,是说“好帅”还是说“好可怕”,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其中一人是身体紧绷的男性。另一人,与服装不相称地弓着背——从那纤细的线条可以看出她是位女性。
然后,女性这边垂下了两手中的枪,就这样歪着头,吐出了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可爱声音。
“喂,行吗?稍微说点话行吗?”
“怎么了‘病’,随便就唠叨起来了呢”
“嗯,我说啊,血和硝烟的臭味让人恶心,想吐,喂,我吐行吗?”
说着,被称为Illness的女子——或许她的年龄还可以称之为少女——就这样呕地一声吐了一地。
“呀啊啊啊啊啊!你这家伙真吐呀!”
“笨……你呀,我们刚吃完饭……”
“彻底消灭敌人不就是要弄坏他嘛!”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让战斗技术和智力平衡平衡!”
“有游戏的感觉吗!”
“你可真是现代的小孩啊!”
被看似同伴的男男女女严厉批评的Illness一边大幅的上下挥动握枪的双手,一边噗地鼓起腮帮。
“但是没办法嘛!能心平气和地杀人的家伙才奇怪呢!”
“等!等等!别把枪往这边挥!奇怪!你果然很奇怪!”
看到同伴们慌慌张张要往桌子底下藏,有特殊部队风格的少女气得挺起胸膛。
“嗯,那你们这帮家伙要怎么说啊,在周围有尸体的状况下还吃了那么多饭呕哇”
“又吐出来了!”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在作战前吃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啊!”
默默听着周围传来的骂声,少女渐渐使气氛平静下来了,她用可爱的声音对眼前的男人们嘟哝:
“喂喂,这家店……在天花板里有山一样多的蟑螂、老鼠和没见过的虫子,有山一样多啊!稍微关心一下环境卫生嘛?”
噗。
某人把含着的水喷了出来。
“你烦不烦人啊!你烦不烦人啊,Illness!”
“嗯。你们也吐过来不就好了吗”
“小孩呀!”
“是啊,你很清楚我叫‘病’这个代号的理由嘛!”
“滚回医院去吧!”
不理会哇哇大叫的同伴,另一位暗杀者,一身黑打扮的男人默默无言地不断警戒着周围。
男人释放出压倒性的威压感,他无论到哪里都让人感到一阵寒意。如果不是看到的话,连他的存在都感觉不到,而一旦看到就会吓得动弹不得。他的身上就是缠绕着这样的气息。
看着他不为桌上的喧嚣所惑,吃饭的人都吐露出钦佩之言。
“喔……不愧是‘死’(Death)啊。感觉真专业”
“本来就是职业的嘛。虽然这么说很俗,但即使在组织中他也是最强的”
“……‘病’(Illness)、‘死’(Death)、‘生’(Life)、‘老’(Aging)……即使在我们引以为傲的四大兵器中,你也是特别的。是叫四强吗。在日本好象是叫四大天王……的确,在此中你也是特别的”
“和你较量的那次。Illness最先被杀,于是你和‘老’就说‘那家伙在我们中是最弱的啊’‘打倒那个小姑娘,心情还是稍微好了些呀’”
在随便瞎说的同伴旁边,Illness不满地低下头。
不理会她的心情,坐在桌角的男子一边把头弄得格格作响——
“总之,之后要把这里的老大处理完……因为咱们把人都杀了嘛。在警察来之前尽快逃走,或者是去向警察队打听打听老大的住所?”
一边说出了这样的话。
虽然态度十分懒散,但他们已经开始认真筹措起跟警察竞争的事儿来了。
对于那样的状况也完全不为所动,被称为Death的男人以不辱其名的气氛,在周围撒下死之气息。
然而,仅仅数秒后——
子弹便从他嘴里进去,一直打穿了他的后脑勺。
序2睡眠不足的猎犬
“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坐在桌前的男人都摆好架式——
他们看到同伴咕咚一声倒在一旁。
那个男人无疑是最强“兵器”,但现在却已变成了只会不时抽搐的肉块。
“诶……‘死’?”
他们愣了一会儿,还没能完全理解现状,甚至无法向进入餐馆的男子举枪。
“什么,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些什么”
那名男子乍看之下两手空空。
褐色的肌肤包裹着相较粗壮的身体。
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手里实际上握着两把大型手枪。
如此便可想见,他是和倒在周围的尸体山一样的人。
年龄在30岁前后。没有胡子,下巴上只生着些胡碴。
枪手。
即使他没有戴牛仔帽,也没拿装枪的吉他箱。
但是,这个男人是枪手。他以枪手的姿态伫立于此,荒凉的餐馆甚至让人错认为是摄影棚。
男人被问及身份,他垂下两手握着的枪,用精悍的声音做出回答。
“狙击手”
他一边说——一边干脆地踏入这死亡之地。
桌旁的男人们当然也不是空手。
他们各自从怀中取出手枪,有几个已经伸出了手。
“狙击手吗……?”
“至今一直在睡午觉。来迟了”
“……”
这时,桌旁的集团才想起刚才被打死的大汉的话。
——“我们的狙击手和解剖手正在睡午觉呢”
“原来不是开玩笑”
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在周围制造出紧张气氛。
“你是保镖吗?那么现在才来,身为看门狗也太失职了。你的饲主大多都死了”
这边的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睁开困倦的双眼,在餐馆中用非常干涩的声音说道:
“我,不是看门狗”
枪手阴沉着脸,用郑重其事的英语,好象开玩笑一样回答他们:
“我,是猎犬”
刹那,店里响起两声枪响。
“所以,即使主人全都死了,也要咬住猎物的喉咙不放”
枪手依旧垂着手——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但是,子弹确实射出去了,朝下的枪口正冒出新的硝烟。
男人们中,有两人应声倒地。
一看倒下那俩人的手,好像已经拔出了枪的样子。
拔枪就被射。
仅此而已。
简单的规则。
察觉到此的“职员”们迅速行动。
立即将他们围坐的桌子向枪手这边踢倒,以雪崩之势全体跳入桌后。
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依旧双手持枪、孤零零站着的Illness。
——那个笨蛋,搞什么飞机!?
“喂……”
同伴心中的呐喊自然传不进她的耳中,少女思考片刻——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机械式眼镜下的双目突然睁圆,一边挺起丰满的胸部一边耀武扬威地放话道:
“嘿嘿,因为‘死’是我们中最不起眼的家伙哪!你可不要太得意哟!”
“……”
桌子后面的男女一同沉默下来,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都这时候了,还在介意自己刚才被嘲笑的事吗?男人们一边想,一边握紧各自的武器。
在这种状况下,枪手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少女开言道:
“……刚才我杀的、跟小姑娘你一样打扮的家伙,不是你的同伴吗?”
“算是吧?”
“不伤心吗”
听了面无表情进行寻问的男子的话,Illness再度陷入沉思,一会儿她一脸悲伤地笑了,一边看着倒在四周的尸体,一边回答道:
“嗯。你看,因为我们是干这种工作的,所以即使被杀也不奇怪,从最初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该说是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吧,嗯……。……。喂,要怎么说好呢?要说什么才好呢啊啊啊啊——?”
Illness向着手中的枪,虽然口角露出笑容,但完全被遮住的上半边脸——那双眼睛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枪手无从推测。
“你想说的话,我想我是明白了。对不起。问了件蠢事”
以男人的回答为信号,子弹大量射出,形成弹幕。
然而在此之前,枪手已经轻轻晃动身体,躲进了位于入口附近的沙拉吧柜台里。
游丝般流畅的动作,那速度明显非同一般。
撕开紧追而至的弹雨,枪手的身体消失在隐蔽处——
下一刻,仿佛与刻入柜台的弹幕交替般,他就这样从入口处露出头,漂亮地射出两发子弹。
中弹声。接着是呻吟声。
但这不是Illness的声音,而是从餐桌内侧举枪露头的两个同伴的声音。
握在手里的只是手枪而已。
从“死”最先被杀来看,接下来狙击的肯定是Illness,她是这么想的,然而刚才和现在,自己的预想接连被否定,她再次垂下枪口。
理解到冒然拔枪就会被打,餐桌内侧的人都屏除气息,仅用数秒便认清了当前状况。
趁着此刻这一点寂静,Illness再次向躲在柜台深处的枪手发问:
“喂喂,为什么刚才不打我呢?”
“你不知道吗”
从柜台深处回答她的,是能磨破硬布的干涩声音。
“我不杀女人和小孩”
Illness单纯地接受了在这种状况下最为复杂奇妙的回答,然后对藏身在餐桌后的同伴们说:
“怎么办!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有型啊!”
“我哪知道,笨蛋!”
当然,回答她的是吃惊的骂声。
这么说来,她不仅没被无视还得到了认真的答复。
“拜托你,感觉被人小瞧了就赶快发火吧!”
“那个混蛋枪手,没想到还是男女差别主义者!”
“他是儿童差别主义者!”
枪手基本上不听他们的怒骂,但是——
“畜生!你说话好像《契约杀人》(MurderbyContract)的主人公一样!”
听了这句话,枪手隔着柜台微微喊了句:
“你应该说我像约翰·韦恩”
听到敌人插嘴,喜欢电影的“职员”们有3秒钟撇开现状,纷纷讲起来。
“那约翰是在哪部电影里说了那样的台词呢?”
“因为没全看过,所以不知道”
“这回也得去出租音像店转转了啊”
对于紧张地讨论着西部片影星的一伙人,枪手再次喊起来。
“我不知道韦恩说没说过那样的话。但若是他,尽管在银幕中不会谈论刚才那样的话——但也不会介意别人谈论。对吧?”
听到他回答,这次职员们一齐露出了微笑。
“我们好像跟你很合得来,枪手”
“对啊,不过却是敌人,真遗憾”
“但你不是约翰·韦恩。怎么看都是安东尼奥·班德拉斯”
回答的同时,职员们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起从怀里取出了手榴弹模样的东西,在餐馆中扔开。
“唔……?”
是特殊的烟雾弹。
由于爆炸后广布四周的白烟,尽管店里没有窗户,但还是有那么几秒钟完全看不见东西。
置身在淹没一切的白烟中,枪手思索。
恐怕在这种状况下最为有利的就是那个戴了稍微有点特殊的夜视镜的少女吧。
“虽然是想说很有趣啦,但是——”
枪手表情冰冷,叹了口气,侧耳倾听那微微可闻的引擎声——
“对不起。我们的解剖手好像也醒了”
一念叨完,他就向附近的窗户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跳到外面的枪手在那里看到了预想中的情景。
直至数秒前,自己所在的那间餐馆——
被无人大卡车撞破墙壁,就这样内部受到了大肆破坏而一片狼藉。
然后枪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面不改色地全力奔驰了100米,然后他躲进了附近建筑物的阴影中。
这么做全是为了能从稍后响彻街道的卡车与餐馆的大爆炸中逃脱。
‖
“……让他们给逃了”
枪手虽然没去数尸体,但却很有把握地嘟哝道。
【好啊,安杰罗老爷。情况如何?】
听到从腰间的无线通讯器中传来的咯咯笑声,被称为安杰罗的枪手面无表情地在手中打开翻盖。
“没问题。总之目的达成了。”
【是从餐馆里赶走的家伙吗?比起这个,换老大来说吧。嘻嘻】
“解剖手”用下流的声音笑着,然后——从无线通讯器深处,老大说话了。
‖
数日后北美西海岸某处
与前些日子被炸飞的餐馆不同,今次的地点是气氛优雅的酒吧。
安杰罗虽然没拿枪,但周身依然散发着枪手的气息,置身于家庭和情侣之间,他的存在异常显眼。
但是,不管那些——现在的枪手正面无表情地从窗边的座位眺望外面的景色。
在视线那端,是一座巨大的城。
纯白的墙壁在海上高高耸立,睥睨四周的建筑,而它仅仅是存在于此而已。
世界上屈指可数的豪华客轮。
岂止航渡海外,这艘船甚至可以环球一周,与其称它为海上旅馆,不如说是座“城”来得恰当。
“……”
为了做好从这里攻入那座城的准备,枪手慢慢集中精神。
这时,仿佛要破坏他的专注一样,手机在胸前发出振动。
『好啊,状况如何,安杰罗老爷』
从怀中取出手机接听,听到的是那熟悉的下流声音。
解剖手。
和自己不同,这个男人是自由的杀手,听到他的声音枪手静静地叹了口气。
他们其实不常见面,说起来这个男人也就在一年里的一两次大仗中才会来帮忙,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却常常给安杰罗打电话。虽说如此,但最多也就2、3个月打一次的样子。
前几天被迷之集团袭击时解剖手碰巧在场,他说“什么啊,我和那个组织来往很多年了”,于是便被问及了各种情报。
结果便是——
了解到那个奇怪的武装集团为了掩人耳目而筹措乘船去日本的事。
要是让他们到了日本,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但是,虽然让身为外人的我来说可能不太好,不过你的组织其实已经完蛋了吧。若是只让你一个人去干那么多工作的话,就算是你也没法好好应付警察吧。如果你得意洋洋地提着那帮家伙的脑袋回来,可组织基地却已成了停车场,这岂不变成笑话了吗?』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计划。我该做的事……就是去追那帮家伙,仅此而已”
『多么令人感动的猎犬啊!算了,我也拿了定金,只能去做了』
从手机中传来的声音似乎对这状况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嘻嘻!因为我也会乘那艘船,所以你就放心好了。要让那帮家伙一个不剩地全都葬身大海,对吧』
“……可别做出什么会给旁人添麻烦的举动啊”
『好过分呀,说得好像我会连船整个炸飞似的』
“指定目标就是那帮家伙的头领和雇主。用不着在狭小的船中发动战争”
安杰罗用劝戒的口吻这样告诉对方,接着他又向电话那头的男人问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说起来,一起乘船的话万一脸被看到了怎么办?”
『和像你这么显眼的家伙一起,连我都得折寿。放心吧。总能想办法把武器弄到船里的。事情办完,就把武器和尸体一起扔进海里,这样就能消除证据了。周围全是海真棒!包容一切的大娼妇啊!』
“不要污辱大海”
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当真,枪手说完这话便掛断了手机。
虽然不知道在远渡海外的船中要如何带入武器,但解剖手从来都能想办法处理好这类事。就相信他好了。
安杰罗再次看向轮船,静静地考虑起他的目标。
根据解剖手的情报来看,他们并非敌对组织之流,而是有点像受雇于个人或组织的集团。
姑且不论杀人这种小事,一些可疑的传闻称这个巨大的组织甚至还承接暴发内战的工作。
决不是枪手一人就能敌得过的对手。
——虽说是船上,但对方也不见得会空手。
万一,不,几率应该是一半一半吧,考虑到有可能会是“自己死”,安杰罗想起了留在遥远故乡里的家人。
“卡尔罗斯,今年也有3岁了吧”(译:话说这位小朋友非等闲,请看Selena的NETA:http://lunarcastle.blog115.fc2.com/blog-entry-274.html#more)
只听说过他出生了,安杰罗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儿子呢。一边想着他的事,安杰罗又再度思考起敌人。
虽然“犯罪结社”之类的说法可能很俗气。但他们的确是以犯罪为主业的集团。
他们的商标是,面具。
干大活儿时,为图吉利绝对要带上纯白面具行动的奇怪集团。
因此人们称其为“假面职人”。枪手一边想着这个组织的事,一边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这次工作结束的话,就回西班牙吧”
“那帮家伙的面具什么的就当作礼物,我要带老婆孩子到威尼斯去”
序3偷渡者们无计划
追过来了。
不,不应该说是“追过来”。
那家伙,是在不自不觉间就站到那里的。
直到那家伙出现为止,我们一直是无敌的。
可以被警察什么的轻易捣毁,遇上这种事后绝对会被吹飞,我们就是这样一个小组织。
虽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甚至戴眼罩的曾祖母都说“不可以向马尔第乔家出手”,但这种事与我们无关。
我觉得大家是不想让我做坏事才那么说的。即使那个组织的人来了,我想我们也能反过来陷害他,让他被捕。
但是——
那种状况,完全超出了预想,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
我们抢了那个日本人的包,然后,发现里面有架价格不菲的相机。当时,真的很高兴。
但是——
至今行窃也做过好多起了。
全部都很顺利。因为很顺利。所以也就不害怕了。
但是——
所以我就觉得无敌了。说起来,只是敌人还没出现而已。
但是——
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这回出现了,他出现了。
那家伙,那帮家伙在我们面前出现了……出现了……
我现在,正在逃亡。
原因不明。
但对方是什么,我却立刻就明白了。
虽然他自称罗尼,但这无关紧要。
那家伙突然出现在我们从里边反锁的秘密基地中。
是一开始就藏在这里的吗?不对。
那家伙,真的是突然出现的!
虽然他只是愉快地问了问“相机在哪儿卖了”,“拿得来的钱干什么了”,可是——
那家伙不知不觉间便站到了我们房间中央,大家都吓了一跳,但他却说:
“应该说‘初次见面’吗。虽然我是早就知道你们了”
“什,什么,你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我大喊,于是他便像恶魔一样眯起锐利的双眼,说道:
“嗯……?我叫罗尼。不过,算了,那种事情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们从来我们地盘观光的游客那里抢去了可说是他仅次于生命的重要物品——而对你来说们,倒霉就倒霉在那个观光客请了我们来帮忙”
不,他不是像恶魔。根本就是恶魔啊。
这家伙有点不妙。
不是不妙,是令人恐惧。
只是一味地令人恐惧。
所以——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握住小刀,冲他摆出架势。
“嗯。小孩的话,干点小打小闹的坏事就得了。也不是不抢就会饿死,这样的危机状况一般大概是不会有的吧。……算了”
下一瞬间,小刀已到了他手中。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抓的是空气,小刀的触感从手中消失了,反而被握在他手里。
快跑。
“大家快跑!”
我对房间里的大伙喊道,拿起相机的小包跑了出去。
我从房间的窗户跳到阳台上,接着又从二楼直接跳到下面的树丛里。
我忍住脚痛,继续向前跑。
被抓住就完了。
虽然我也意识到其实现在已经完了,但就是不愿承认。
不过,要是承认就好了。
“你应该跟人家老实道歉,然后把相机还回去”,同伴中已经有人在这样说了。
我也觉得应该那样。不,我是被迫认识到这点的。
一拐进小巷,不知为何,那家伙也站在那里——
转身逃跑,他又来到这一边——
无论到哪里都有他——
他只不过是站在那里而已。
然后,一把抓起我的手——
“呜哇啊啊啊……咕噜……嘎……!”
少年惊叫着跳起来,旁边的人纷纷伸手去捂他的嘴。
(笨蛋!博比!瞎喊什么!)
高个子少年一边缩起身子一边小声怒骂。
(要是嫌现在太安静的话你就睡一觉吧)
胖少年说完,矮小的黑人少年也以冷静的口吻说道:
(我猜你是做了前几天相机被夺的恶梦吧。确实,那之后你有一整天都被关在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的圆桶里。所以现在待在这样的封闭空间中,又想起了你当时的可怕记忆也是情有可原)
“呜……呜呜……”
全身冷汗直冒,被称为博比的少年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啊,啊啊……对不住你们了。现、现在的话不会被人发现吧?)
(啊啊,很幸运,现在周围没人。船也马上就要出发了)
黑暗中,四个少年横倒在地,身体紧靠在一起。
他们现在身处的场所是——某豪华客轮的救生船中。
这是个非压缩型的有顶小船,被放在客轮内侧。他们在那里做了块活动地板,一直藏身在下面。
针对偷渡客,客轮实施着严格检查。四个少年在得知交换救生船的情报后,尾随偷溜进去,并在大冒险的最后——
他们被关在这个狭窄不堪的空间中大约已超过了24个小时。
(可恶——他们真是乘的这艘船吗!)
(是的。DD新闻社的情报线索不会有错。做为代价,我破费掉了一台最新型的电脑)
(没事,你不是有七台呢吗?别太小气了!)
(呜——但,但是,要是碰上了那帮家伙该怎么办?那个罗尼不是人,其他的也不知道会是啥样?)
他们的目的实际上是报仇。
“马尔第乔家那帮人真让人无话可说了”
身为少年们的头目,当博比说出这番话时,即使谁在拼命干活也应该停下来。
其他三人虽然很后悔,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
他们被认为是街头的不良少年集团,半个月前终于被管辖他们“工作”场地的黑帮给盯上了。
马尔第乔家族。
他们好象不是黑手党,而叫克莫拉,不过那种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
博比为了拭去自己所受的恐惧和屈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向他们报仇。豁出去了,以像是挑战鬼屋般的态度,选择同一个犯罪组织为敌。
说起来,在他们反复抢劫观光游客的时候,就已经是跟“警察”这个超大组织为敌了。博比逞强着说“事到如今还害怕什么”。但是——
(我觉得,如果是警察的话,至少被抓住也不会死……)
听了胖子的话,博比愤怒地回道:
(这么窝囊怎么行!没事的,要是能从那伙人那抢到钱的话,我们就直接逃到这艘船的目的地日本去!听说那个国家非常暖和,一定逃得到的!)
面对说着天真的计划的头目,胖子和小个儿黑人分别发表了他们的异议。
(不过也有说重大犯罪的逮捕率超过一半以上……)
(有一时期还超过了90%呢。说起来,就当我懂日语吧,照这样下去先不论偷渡,非法入境能顺利吗?)
至此,连高个儿少年也来搭便车,他发表意见道:
(大体上……真的能顺利吗?今天坐船的马尔第乔家干部,虽然确实是个挺弱的家伙……但是,他毕竟也是干部吧?)
马尔第乔家族的干部乘坐这艘船。
博比他们本来只是半开玩笑地制定了这次偷渡计划,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天赐良机。当然,这只不过是他们随便认定的。
戴着眼镜,一张娃娃脸的柔弱干部。
这已经听说过了,但实际从远处看过他的脸后,他们简直觉得没准再过5年连自己都能赶上他呢——这时候,博比他们突然感到“有可能赢过马尔第乔家族”。
那个目光锐利的男人姑且不论,如果是那种柔弱的干部的话,就连我们也能做点什么吧。他们这种孩子般的无谋,以及孩子般的行动力,结果便是——
他们在这狭窄的地方呻吟。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咱们的计划绝对能成功!)
博比边说边缓下声音——
(但是他的家人也一起来了。还有个细瘦的女子和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跟着他)
(是一家的吗?)
(大概是吧……女的应该是干部的姐姐,小孩则是他弟弟。就是说他是跟姐弟俩一起去日本旅行的)
(嗯……)
他们继续着这样的对话,这时突然听见“当”的一声。
有什么人落在了他们准备的假地板上。
博比一行人的脸“唰”地白了。
只有黑人少年“诶呀”一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屏息静听上面的动静,这时——
声音,
一个声音传到了他们耳中。
“藏身的地方……哪也……藏不了……”
那是还留有稚气的少女的声音。
——哈?
正想是怎么回事呢——
“啊、那个,这里的地板,好像能打开……”
就听到了这句话……伴随着格格声,阳光同时照到了男孩们身上。
惊讶的男孩们一起看向被揭开的地板入口……
在那里的,是一个摇晃着一头金发的白人少女,她惊讶得呆住了。
和博比他们同龄,或者稍小一点,那名少女困惑地环视周围……
不久,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稍微有些慌张地躲进了博比他们呆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请让我也藏在这里吧!)
可爱的少女突然躲进来,一边将地板合上一边向自己身上贴过来。
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支配,博比满脸通红地向少女问道: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于是,少女微微一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卡尔奈亚)
(……如你听见……也是一名偷渡客!)
序4大明星接受世界
少女只是在跑。
仿佛能听见双脚的摩擦声。
膝盖不时打颤,在黄昏的街道上一味奔跑、奔跑、奔跑——
好像意识已脱离身躯,两腿拼命向前跑,可视线却只专注于身后。
确切说来,不是专注——
少女只是在害怕。
不是跑向既定的目的地。
只是,纯粹的逃跑而已。
本能与理性,来自两方面的根本性的恐惧。
她,只为离开那从后追来的“某物”哪怕一米,便不停地迈动双腿。
在她的视线前方,乍一看什么都没有。
但是身体比精神更早崩溃。
无暇思索如何逃跑,甚至没有时间喊叫——
从暮色深处紧追而来的“某物”完全支配了少女的心。
“哇……”
少女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摔倒在路上。
“呜……啊……”
少女舍不得花时间擦去泥污,就同倒下时一样利落地起身,甚至没去确认痛处就又跑了起来。
但是,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向刚才绊倒自己的东西看去。
然后,在那里她看到了——
可能是军人的尸体,上半身已被啃光,只剩下下半身了。
“……”
少女的脸扭曲了,但是没有发出惨叫。
因为——那已经是这几个小时中司空见惯的景象了。
她俯视周围,那里散布着许多小红点。
她明白。
这全是“吃剩的东西”。
为了逃离这无可奈何的现实,少女奔跑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
从一开始就太迟了。
光靠她那踢着地面前进的纤细双脚,要从自由移动于空中的“他们”手中逃脱,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后,她看到。
从高空游下来追赶自己的大白鲨嘴上正滴着鲜血。
“咿……”
少女的双眼无法聚焦,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不断地仰望着它。
鲨鱼飞在空中。
面对这样荒唐的现实,少女被一筹莫展的“死亡”气氛吞噬。
鲨鱼张开大嘴,紧追而来。
这股暴力巨大无比,正迅速逼向少女,即使不把她咬烂也会整个吞下——
但那巨大的身躯猛地又转向天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是“他”——正伫立于少女与天空之间。
那道人影立在三层楼的屋顶,无言地跳入空中。
瞄准了自由落下的人影,空中的鲨鱼冲了上去。
宛如鱼雷,好像导弹。
当小小的人影即将与鲨鱼的下巴交错之际——他伸出胳膊,手上抓着街灯柱,一边旋转一边改变重力方向。
咻咻咻
咻咻咻
咻咻咻哩————咔咔咔咔嘎嘎
人影让街道中回响起这样的声音——同时漂亮地与鲨鱼擦肩而过,落在少女面前。
“诶……?”
少女盯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影,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人”的身影吗。
铁。这才是第一感觉。
由粗糙的齿轮重重交织,自动形成了一个生命。
至少,旁人只能看到这样的外表。
这个齿轮怪身高接近个子稍矮的人类,脸上戴着没有眼鼻口、像镜子般磨得铮亮的面具,而在其他部分,齿轮正于铁的关节和筋肉间咯吱转动。这就是他给人的印象。
齿轮怪没有说一句话——他向少女竖起拇指。
同时连接胳膊和手腕的齿轮一齐转动,那强有力的声音好像是在说“放心吧”,瘫坐在那里的红发少女自然地大大点头。
这便是一名少女与来自异世界的齿轮人“TheGear”的初遇。
“OK——!Great……Great!”
夕阳下的街道——在这样的布景中,回荡着一个高亢的男声。
同时,木然的少女瞬间浮现出信心十足的笑容,环视周围。
好几名男女拍手欢迎少女,向她投以温暖的笑容。
少女也是笑容满面,在那里转了一圈给大家看。
在她头上,从一架特殊起重机上垂下电动木偶——即鲨鱼形状的精巧机器,就跟真的一样扇动着尾鳍。
“Excellent……”
最初喊“OK”的黑人摘下眼镜,揉着眼角。
他晃动着圆滚滚的肥胖身躯,夸张地摊开双手,向少女和齿轮怪走去。
“实在是那个,什么来着了……Excellent!我真想毫不犹豫地这样喊!”
男人说着,高声向四周喧泄自己的感动。
“只能喊了!这早就超越Excellent了……Marvellous……Maaaaaarvellous!不,Peeeeerfect!对,即使说Perfect也不为过!”
围在周围的数十名男女好像是在配合他一样,也一齐发出了欢呼声。这样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欢声,包围着少女和齿轮怪。
“辛苦你了!”
“这样就真的拍完了吧?”
“都怪导演突然说什么要重拍片头”
“嘛,这样才算完美呀”
“不,但是,也隔了有一个月了,可克劳迪娅一下子就漂亮地进入角色了”
“真了不起”
“直到编辑完全结束,我都会彻底管理自己,保持体重不变”
“真想让导演来听听”“但是,果然还是这样的笑容最适合克劳迪娅啊”
“和我结婚吧!”“你这个LOLI控给我滚出去”“谁去叫警察!”
在这带有玩笑意味的吵闹中,那个圆胖胖的黑人——被称作导演的男人,啪啪地拍了拍齿轮怪的肩膀——他始终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隆!真棒!你简直就是齿轮的化身!其他场次都已经编辑完了……你的动作实在太完美了!小小年纪便能完成那样的动作,实在难得!虽然没有露脸,但你的动作也是一笔财富!怎么样,或者你也像姐姐那样,来当个演员……”
“……”
“哦,抱歉抱歉,我答应过不说这种话的!对不起对不起。总之,你是完美,不,是超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只有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我乔·多罗克司以身为导演的名誉担保!”
“……谢谢”
自报大名的“导演”情绪激动,然而与其相反,从那镜子般闪光的面具后面却只简短地回应了一句。
导演对此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又转回头去看向少女——情绪更为高昂地赞扬少女的演技。
“我可以断言!比起艺术什么的!克劳迪娅!你存在于这个地球上,不,是存在于这个宇宙间,单单这件事就已经是最高的艺术了!”
“谢谢您,导演!”
被夸奖的少女笑容满面地答道。
那是还留有稚气的一本正经的笑容。
“洋溢着坚定的信心、为全世界的祝福包围,少女仿佛在夕阳的天空下炫耀着那张笑脸”
——翌日的一份文娱报纸上如此写道——
就是说,这名少女是那样的人物。
闻名全美的童星,“虽然当红却不挑三拣四”。
被称为克劳迪娅的这名少女的笑容,不只给导演,也给周围的工作人员不断带来了朝气与希望。
30分钟后
“辛苦了!今天也很棒哟!”
摄影棚内的休息室。
少女回到其中较豪华的一间,对站在里面的人说。
那是刚才被导演称作夏隆的齿轮怪,他依旧以拍摄时的打扮站在那里。
“喂夏隆。你打算穿那套衣服到什么时候啊?”
“……”
“啊,不过挺帅的,这么穿着也无妨!”
少女噗哧一笑,在她面前,齿轮怪开始自己动手摘下面具。
“啊呀,果然还是脱了。没问题的啦。喂,要是稍微退回些出演费,是不是就能把它买下了呢?”
“……”
从中出现了一个黑发少年。
头发似乎是染的,因为在发根处能微微看见些红色。
但是,在两人脸上都张着一双极其相似的金眼睛,让人觉得他们恐怕是亲戚。
年龄也就十二、三岁吧。
两人完全还是小孩,不过却被放在了这个与他们年龄不符的巨大休息室里。
“……”
少年一边脱下齿轮衣,一边面无表情地环顾房间。
好像是在替他说话,名为克劳迪娅的少女开口道:
“虽说房间再小点就好了。要是迈克先生他们不在,这里真有点太空了”
“……”
少年依旧不语,少女毫不介意地继续道:
“尽管如此,最近的技术真是厉害。让那么逼真的鲨鱼在空中游动。我非常喜欢那个鲨鱼的Animaroid!要是真做出来得花多少钱哪?”
“……用VFX就行了”
听了少年的喃喃自语,少女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那种质感比CG还柔和温暖,多好啊。而且,为了消除空中的电线他们好像的确使用了CG呢?啊啊,好想把那只鲨鱼装饰到我的房间的天花板上!”
克劳迪娅在胸前将双手合十,来回转圈,少年夏隆没有理睬她,而是拿起了搁在桌上的小册子。
“……”
少年还是闭着嘴,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那帮家伙,吃掉了天空!
为寻找行踪不明的父亲,卡莉同女儿爱夏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在那里她们找到了父亲遗留下的笔记。上面画着奇妙的魔法纹样和一把没有板机的枪。然后,追寻父亲之谜的母女突然受到了‘畅游于天空的鲨鱼群’的袭击!——正当这时,全身包裹着齿轮的奇异英雄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乔·多罗克司导演的作品
大受好评的漫画《MouldGears》系列
改编电影第二部《SharkFlight》!
2003年春,麦克达奈尔公司配给预计全球同步公映”
夏隆押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不知有没有明白他叹气的原因,克劳迪娅嘭地拍打着少年的肩膀。
“虽说如此,真的辛苦你了!夏隆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
“我呢,你看,因为前作里没有我,只有你穿着齿轮衣来参演不是吗?虽然我知道夏隆是彻底的替身演员(SuitActor),所以声音什么的都是别人来配……但是,我真的没想到那些特技都是你做的”
“……”
少女一气说了一大堆,少年却没有回话,仍然保持沉默。
但是,少女完全不介意,她自顾自地又讲起来。
“而且,我还以为是使用了更先进的特技呢!可是,一起演了才知道,那些动作真的全是你演的,而且完全没有使用CG、电线!夏隆也是主演,至少要爱护一些自己吧”
“……”
看到少年无言地摇头,少女的脸马上沉下来。
“我说啊夏隆。作弟弟的也请听听姐姐的话吧。我明白你是特技替身演员,尽管如此你要是受伤的话,我,那个,嗯……会很困扰啊!”
“……对不起”
少年用坦率的目光向姐姐克劳迪娅道歉。
让人完全感觉不出畏缩和胆怯,只是冷静地判断“是自己不对”然后道歉,作为姐姐克劳迪娅也无法再强求他什么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用那种眼神来认错啊。……想气都气不起来了”
一改渐渐阴沉的脸色,克劳迪娅抬起头来——胡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喂,你真的不想当演员吗?”
“……”
无言地大大点头。
还是那种没有迷惑和妥协的眼神。
少女被这金色的眼睛直视,她边笑边说:
“嘛,看来我也只能说‘不愧是你’了”
少女说着,向旁边的电影杂志封面看去。
上面印着“被世界接受的少女”这样煽情的文章,以及少女本人的特写大照片。恐怕是工作人员特意放在那里的吧。
但是少女看了,却歪着头嘟哝道:
“不对吧。算了,不过我很高兴被夸奖所以感觉还不错啦”
少女一边哗啦哗啦地翻杂志,一边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开口:
“但并不是世界接受我哟。而是我在接受世界!”
“……”
“因为,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世界就是我的!”
姐姐显然是在发牢骚,于是弟弟仅仅向她投以坦率的目光。
少年明白,这即不是逞强也不是任性,对姐姐来说这是事实。
少年即不轻蔑也无尊敬,只是不断凝视着姐姐,同时静听她那自信满满的声音。
“理由?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就跟我想要的一样啊!如果说能行就一定能行!不能行的话就努力做到能行!这样的话一切就如愿了!”
“……”
“请你也说点什么啊!因为只有你,是坐在我的世界的特等席上,所以请你说点稍微可爱的话!”
“……”
姐姐的话并非不讲理,于是弟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暂时思考了一会儿——
不久,他直视着姐姐的眼睛,说出了很有自己风格的答案。
“……喵”
“啊”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可爱的话”,姐姐不由得浑身一震——
“……呜,呜呜。这可不是稍微可爱点了。合格”
姐姐因他的举动而脸红,弟弟则依然面无表情。
“真是的,据说现在连机器人都要有更丰富的表情……所以不只语言,你还要作点可爱的表情来”
姐姐又说起毫无道理的话了,夏隆听后,慌慌张张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抢走了姐姐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杂志——
夏隆把它卷起来,当成望远镜那样放到眼前,然后开始盯盯地看着姐姐的脸。
“……”
只是,重要的表情还是没有。
“……。这,这样……可以算可爱了吧?”
面对不知所措的克劳迪娅,弟弟接着又像吹飞箭那样把卷起来的杂志放到嘴前。
“啊够了!我越来越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不过因为像小狗一样可爱所以OK啦!”
看见姐姐竖起拇指,夏隆好像也放心了,微微露出了笑容。
“……!等!犯规!你这时候实在是可爱过头了,犯规!”
克劳迪娅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笑容,身体完全僵住,接着她从弟弟手里夺过卷起的杂志,要打他的头。
于是夏隆面无表情地一一避开。
多次落空让克劳迪娅胀红了脸,这时——
她突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圆胖的黑人男子。
“啊,导演”
姐弟俩都不由得停下来,一齐看向这名闯入者——
同时,身为《SharkFlight》的导演,乔·多罗克斯就这么忽然跪下——以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发出呐喊。
“Noooooooo!”
“……?”
“您怎么了导演?”
“呜嗷嗷嗷……老成的好莱坞小明星在弟弟面前重获童心!”
打断了茫然若失的少年和少女,原本是大人的导演一边狠狠敲打地板,一边喊出自己的懊悔。
“太差劲了……我这人!为什么!刚才,不拿着相机进屋!你们刚才的打闹可是比我至今拍过的任何影像都要珍贵的啊!无与伦比的真实!自然到令人憎恨!面对这样的机会我却没有拿相机,电影之神已经抛弃我了吗!上帝哟……啊啊,上帝哟!为何要加注于我这样的试练!”
听到导演坦率的叫喊,姐弟俩面面相觑——对于导演过分的哭号,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害臊呢,他们就这样不解地一直呆站着。
“嗯,那个,导演,抱歉让您看到了我们的丢脸行为”
“……抱歉”
虽然本不用道歉,但姐弟俩还是先帮导演保全了颜面。
“啊啊……不,对不起,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即使如此,你们就那样敞着门打闹也是违反规定的吧。至少如果需要敲门的话,我就不会注意到你们那可爱过头的行为,而直接走过去了……”
渐渐冷静下来的导演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着刚才的情景。
“……下一部作品就拍成家庭喜剧如何……。姐弟间的禁忌之爱。不久两人的关系让他们与父母发生了冲突……”
“这,不是喜剧吧?悬疑剧吗?嗯,别外我们根本不存在什么禁忌之爱,所以你乱说的话我们可要悔约咯?”
“……”
看着微笑的克劳迪娅和目光冰冷重重点头的夏隆,多罗克司遗憾地摇摇头。
他一边啪地打了一下自己那可爱的胖脸,接着告诉姐弟俩本来要说的事情。
“啊,对了,下部作品的事以后再说!重要的是今次的《SharkFlight》宣传——这回,作为宣传的一环我们要去日本”
“是,因为已经说过会空出一个月的预定,我没问题啦……”
导演点点头,对这一回答十分满意,他砰地拍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边摇摇晃晃,一边露出爽快的笑容取出两份计划书递给姐弟二人。
那里用强有力的字体写着易懂的文字。
“关于在双子豪华客轮‘Entrance’上的SharkFlight宣传(顺便拍摄DVD特典映像)大作战”
文字简单到不像正式的计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