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的一天开始得很早。
从棉被堆钻出来后,看见闹钟就躺在沐浴于日晒中的榻榻米上,指针恰好对着十一点。
“今天又在‘※笑笑也无妨’开始前就醒了,最近本人还真是勤奋到没话讲啊。” (译注:笑つていいとも!日本的长寿综艺节目,于每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十二点播出。)
教宗穿着运动外套盘坐在棉被上,搔了搔一头刚睡醒的凌乱长发,咧嘴得意地笑道。
生来就是人生成功组的教宗,即使现在沦落到得栖身于六个榻榻米大的廉价公寓,也绝不自己动手洗脸。女仆长志麻子则坐在他的棉被旁打开笔记型电脑,从事打字方面的家庭代工。教宗戳了戳她女仆装的胸口处。
让女仆长带到厨房流理槽,将刮胡子、洗脸、刷牙等杂事服侍完一遍后,教宗慵懒地躺在继续进行资料输入的志麻子大腿上,仰望对方那围裙式洋装优雅的胸前曲线,接着才展开自己的工作。教宗首先打开征人情报杂志。“哎呀哎呀,今天还是找不到适合本人这种上流阶级男性的工作啊……”边叹气边摇头就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接着教宗又思考在履历表的‘应征动机’栏该填入哪些帅气的台词,这也是他的工作内容。最后,让志麻子殷勤地说“请张口——”并享用早午餐还是他的工作内容。
“今天的工作还真紧凑啊……”
看电视的同时享受靠在志麻子身上后颈所接收到的胸部柔软触感,再忧郁地舔着※哈根达斯。初夏正午的阳光让人更觉倦怠。(译注:Haagen-Dazs。美国冰淇淋品牌。)
“彼得大人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
志麻子边抚摸教宗的头发边说道。
“因此这些杂务就交给在下,请继续寻找合适的工作吧!”
“那当然了。勇于追逐梦想与野心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老爸的公司现在似乎正在跟发狂的股东们对抗着,试图偿还本人所借的钱,哈根达斯又这么好吃,本人应该很快就能重新站回聚光灯下了吧!为了那天的到来,本人还得将阅读‘漫画成功学’列入正作内容哩。”
“彼得大人永不放弃梦想的身影真耀眼。”
“唔哈哈哈哈,不必夸奖本人了。足不是该要想一想新公司的名字啊?”
“少说废话了快去打工啦!”我终于忍不住吐槽。
“喏喔喔喔喔喔喔!”彼得大喊一声并跳了起来。“犹大?你、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从你还没起床开始。”这里才六个榻榻米大你也看不到吗?
“犹大大人从刚才就进来了。因为他有义务了解彼得大人究竟堕落到什么程度,才会一直静静站在玄关那。”
老实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恶……谁教本人的眼里只有心爱的志麻子……”
“鬼扯,你的眼里明明就只有胸部!”
“像你这种每天被1爆2巨1贫包围的家伙,感觉早就因为在后宫太爽而麻痹了吧,像本人这种尝遍人情冷暖的,才会明白B罩杯是王道!”
“你很吵耶!”
我用力敲打榻榻米强迫彼得闭嘴。这时,背后突然传来有人啪哒啪哒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我一回头,恰好看见那扇破烂的玄关门被人几乎像是要拆掉般打开,金银双色的光芒也顿时映入眼帘。
“佑太,彼得又对你——”
“阿佑没事吧?刚才听到好奇怪的声音!”
爱莉与蕾玛穿着同款式的修女服、激动地亮出手掌中的圣痕,站在玄关前高度稍低的水泥地上。为了防止彼得对她们做出不轨的事,我才会叫她们留在公寓外等待。恐怕是因为耳间刚才彼得发出的鬼吼鬼叫,这对姊妹才会冲进来吧。
然而,或许是被破烂公寓、六个榻榻米大的狭窄空间、从未整理过的卧榻,与刚起床的运动外套邋遢男夺走了生气,这两人的表情也渐渐从激动转为无奈。
“吾主,你们终于来了!”
彼得非常开心地推开我,手忙脚乱地爬向玄关。
“两位还是这么明艳动人!那间学校的性感制服虽然很难割舍,但标准的修女服反而更衬托出E罩杯的伟大啊!”你刚才的B罩杯王道论土哪去了?
“不要用色咪咪的眼光乱瞄别人,大变态!”
爱莉满脸通红地一脚踢向彼得的下巴,将那家伙踹飞。
“爱莉,不能这样啦!”蕾玛抱住姊姊加以制止。“我们今天是有事要来拜托对方,就让他稍微骚扰一下没关系啦!”
“既然如此就让本人稍微摸——啊痛痛痛痛痛痛痛志麻子痛死人了,背脊要断啦,快、快、快住手,这不算偷吃吧,本人只是想把脸凑近一点,确定吾主是不是没穿胸罩!”
这种把腰180度扭到背部那侧的动作,就连彼得也吃不消吧,有点看不下去的我,介入他与志麻子之间。
“所以你们有事想拜托?”
志麻子若无其事地放开彼得并端正姿势,以冷静的口吻问我。
“要、要拜托本人?”
彼得也一边在榻榻米上痉挛一边以快断气的模样问道。
“是啊。很遗憾,不过确实是要找你帮忙。”
我如此回答对方,口气苦涩得就连自己都察觉到了。
“为什么本人非得听你的要求不可啊?如果你把你家的所有女人拿来交换,本人还愿意考虑一下。这么一来就可以在狭窄的六个榻榻米上享受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啊痛痛痛痛痛痛一志麻子开玩笑开玩笑啦!”
志麻子对着厚脸皮的彼得太阳穴直接就是一记铁爪功。这位女性的积极程度、忌妒心,还有独占欲不知为何都比以前更强烈了。不过如果彼得真的不小心被她宰掉,我们也挺困扰的。
“女仆长小姐,请冷静一下!”
蕾玛好不容易才拉开志麻子。
“我们并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两位的夫妻X性活。”拜托别故意用错字。(译注:日文中的“性活”念起来与“生活”同音。)
“如今彼得大人已经身无分文了。”志麻子以比先前更冷漠的口吻表示。“失去金钱的他,就像现在这样只剩下性欲而已。”
“那还不如什么都没剩下比较好。”爱莉忍不住冷冷地插进一句。
“别开玩笑了,本人还有梦想与野心。”
“对你来说,那两样东西就等于性欲吧。”
啊啊,不对,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了。我假咳一声后改口又说:
“……你的《大审判官》能力还在吧?”
“又怎么了?自从吾主说不可使用以后,本人就再也没用过了。就算不用那能力,志麻子也会温柔地服侍本人,有时还会裸体只穿一件围裙。”
“《大审判官》又不是用来让人扮裸体围裙的!”
“更何况发动那种能力很累耶。本人只要躺在床上打滚就会有女仆尽心尽力服侍我,何必要自找苦吃哩?唉,这就是人生啊!”
究竟是谁把彼得搞成像这样无可救药的废人?难道是我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副德性?
“够了。反正这世界上只剩下志麻子还需要本人。”
“不,我们也需要用到彼得你的能力。”
“喔?你希望本人对谁使用《裸围裙》吗?”
“别捏造自己的能力名称好吗!”这不重要了。“我并不是要你去操纵某人。”
彼得听了皱起眉,歪着半开的嘴。我则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继续说道:
“而是想要你帮忙打开天国之门。”
*
三天前。
也就是米迦勒突然带走加百列的那天。
强光的奔流消失后,面对宛如被龙卷风扫过的客厅,我们只能愣愣地愕然站着不动。而更令人讶异的是,将大伙儿从这种茫然若失的状态中拉出来,竟还是靠路西的一句话。
“混帐,振作一点!”
被她以娇小的手左右挥了几下巴掌后,我才猛然回过神。
“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全身只着一件黑色T恤的幼女正跨坐在我的肚子上。直到这时,我才惊觉自己是倒在墙壁边。
“蕾玛也不要哭了。米迦勒那混帐已经把加百列带走了!”
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不得不对这位年幼的魔王——不,前任魔王五体投地。因算计考量而被刻意赦免谋叛之罪的路西歹似乎正慢慢寻回当初在天界的记忆。
“第一级的罪犯会被关入※马提监狱并斩断羽翼!路当初亦是如此!” (译注:在被大部分基督教会视为伪经的以诺书中,将天界分为七重,其中的第五重天Mathey被视为是天使的监狱。)
“所、所以……那所监狱在哪啊?”
“废话,当然是在天界。马上出发去救人吧!”
路西又赏给我脸颊一巴掌,随后便迅速站起身。只不过她接下来的动作却是用力打开并旋转双臂,然后又在沙发椅背跳上跳下,两手做起了类似收音机体操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
“别、别小看路!”
路西不知为何神情激动地解释起来。
“路只是一时忘记而已!很快就可以想起飞行的方法了!路以前拥有闪闪柔柔亮亮十二片翅膀的照片还被‘我们的天使周刊’登在刊头的写真专栏里!”
那杂志的名字听起来还真像是编给飙车族看的。
“既然米迦勒可以,路也一定办得到。只要随便拍打一下翅膀就可以轻松飞回天界。”
路西泪眼汪汪地继续强调。然而,如今的路西不过是一位发型有点好笑的普通小女孩罢了,背上根本就没有翅膀。就连以前围绕脖子的罪痕也没了。
“铁定是因为高度不够!”
路西边叫边冲出客厅。我也慌忙站起身。听见她一口气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我霎时领悟出那小女孩的意图,只好追着对方穿过走廊。背后则是那对姊妹紧跟在后的声响。
眼兄套着黑色T恤的身影即将从二楼走廊的窗子飞出去,我千钧一发地抓住路西的背。
“放、放开路,混帐!”
“不要乱动啦,这、这样很危险耶!”
路西的腿已经伸出窗外,还以全身的体重抵着我的双臂,企图让上半身也离开窗子。糟糕!跳下去铁定会出事——正当我如此担忧的瞬间,时间的流动就像突然被转成慢动作一样,五感也紧绷得让人极为不快。
“佑太——”
在爱莉的尖叫提醒下,我清清楚楚听见了蕾玛念出圣句的声音。而正当我在半空中以想要保护路西的姿势紧抱住她的身体时,荆棘藤蔓也像爆炸一样自空无一物的地方疯狂吐出,从背后固定住我的胸瞠。这种向外飞到一半时突然被拉回窗子里、五脏六腑几乎要从嘴巴里喷出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我被摔往走廊的墙壁后,跟瞬间解开的荆棘一同滚落地板。悸动就像慢了半拍似地现在才激昂起来,喘不过气的胸口也隐隐作痛。
“阿佑还好吧?”“真是的,你们两个都太冲动了!”蕾玛与爱莉一同跑过来,并蹲在我身旁。我尽管想回应,她们却一时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瘫在墙壁边激烈地喘着气。
“呜、呜呜……”
路西这时在我的怀抱中哭了起来。
“……为何身体无法恢复?难道要一直维持这种小不点的体型吗?路明明已经变回天使长了,却连飞都飞不起来——”
“路西之后还会发育,不必着急啦!”蕾玛抚着路西的藏青色秀发道。
“体型大小或身高跟会不会飞没有关系吧?”
爱莉的这番话让路西猛然抬起头。
“加百列说天使是利用胸部的浮力飞行的!”
“那个性骚扰天使,老是在灌输乱七八糟的性教育……”
我说到一半赶紧噤口。
但路西听了还是转过头仰望我,我不自觉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那位喜欢性骚扰的老师已经不在了。她被强行带回天界。带她走的米迦勒临行前甚至还说明了会对她施以残酷无情的惩罚——
——斩断羽翼后永久囚禁于泥中。
“开家族会议吧———”
蕾玛突然大声喊道,接着就以几乎是贴着我的距离正襟危坐。
“反对去救加百列的人举手!”
爱莉也屈膝坐在我对面。路西则乖乖地待在我的膝盖上。
在场当然没人愿意举手。
加百列是我们的家族一员——尽管她脑袋尽装着低级的性知识,或者只是个不爱工作的懒散成年人。
加百列总是以大家能团聚在一起为考量。为了不让爱莉离开这个家族,不惜侵犯神的权威,所以才会导致如今的下场。
“那就上吧!现在就上天国去!”
“可、可是,要怎么去?”拜托别用那个不吉利的动词好吗?虽然意思也对。
“等路的胸部变大。” “佑太先去联络灯子学姐!”莉从旁打断了路西的宣言,抢着说道。
“……为什么?”
“学姊应该可以掌握彼得那家伙的藏身之处吧?〢
我与蕾玛对望一眼,最后终于理解了爱莉想表达的意思。
除了天使以外,能打开天国之门的——在人类世界就只有他一个。
*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特地跑来这间破烂公寓啊!”
彼得人剌剌地摊开双腿,几乎占据了六个榻榻米的一半空间。他将上半身靠在志麻子的膝盖上,懒洋洋地对我们说道。
据说使徒彼得的本名叫西门。至于彼得这个名字,则是来自圣子为西门取的浑号——‘磐石’,翻译成希腊文后所得的结果。
以马太福音为首,许多福音书都提过圣子为彼得取这个称号时所说的话。
‘你是彼得,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上。’ (译注:马太福音16:18。)
‘我要把天国的钥匙给你。’ (编注:马太福音16:19。)
因此,教宗的标志中才会包含金银色大钥匙,而彼得的圣痕《大审判官》也为此具备第二项能力。
那就是在地面上唯一能打开天界之门的力量。
“真亏你们几个还敢有求于本人啊!难道你们忘了之前对本人做过什么?”
“那些都是彼得大人主动挑起的。”
“志麻子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只要哪边能让彼得大人永远属于我,我就站在哪一边。如果彼得大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毫无罪恶感就麻烦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来您就能以对砂漠谷姊妹进行性骚扰充当帮忙对方的代价。”
“志麻子真是了解本人啊,不愧是本人唯一的爱。”
喂,你们这对笨蛋情侣不要用狗屁不通的逻辑擅自下结论好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彼得露出傲慢的笑容并坐起上半身。“吾主让本人揉胸部五次的话,或许本人可以稍微考虑考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志麻子肩膀要脱臼了啦!”
彼得那家伙还真是学不乖啊!我一脸无奈,但一旁的爱莉却露出犹豫并微微红着脸的模样。
“……如果是,五次,的话……”她垂下头,还将双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喂喂喂你给我等一下!
“爱莉,不可以!”蕾玛似乎也听见了,急忙抱住姊姊的脖子。“爱莉已经把全部都给阿佑了,所以要更珍惜自己!”
“嗄,蕾玛,你在胡说什么,全部都给我是什么意思!”
“如果以为只对妹妹揉十次也OK的话,未免太小看本人的性欲了。左右两边同时来才是王道。”
“你在嚣张什么啊!低级的家伙!”
“彼得,汝真能打开天国之门吗?”
厨房那头突然有声音传了过来。彼得与志麻子同时回过头,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女自流理槽上方的透气窗探出头,并对彼得投以冰冷的视线。
“路西,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吗!”怎么会从那里探出头?这里可是二楼耶!
“不,路无法坐视。一且路不在场,那边那个邪恶的教宗就会口出狂言。彼得,汝过去真的有打开过天国之门吗?或者说,汝真的知道天国在哪?”
彼得的脸色很明显难看起来。
“……呃,这个嘛?啊!本人当然知道了,就在那里、那里啊!车站对面柏青哥店那栋建筑物的五楼嘛!”
“彼得大人是指‘水手服天国’?那只不过是一间Cosplay酒店罢了。”
“志麻子怎么会知道!?”
“因为彼得大人曾进去喝得烂醉又没钱付,当时在下被电话叫过去付帐。”
看来这家伙己经糜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汝等都看到了。”窗户外的路西挑起眉。“彼得不过是一只米虫,想想该怎么让路的胸部变大还比较进取一点。”
“揉过以后会变大只是迷信喔,志麻子的那个本人揉了那么多年也没用。”
“吵死了!不要没两句话又扯回胸部好吗?你到底有没有进入状况啊?”
“本人当然明白。你们是打算去天国救被逮捕的堕天使对吧?犹大,真怀疑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天国的军队难道你们不放在眼里?直接冲上去只会被一起逮捕而已。为何本人要花费气力帮你们这种忙啊?”
“彼得你这家伙!”
爱莉愤慨地抓起彼得的衬衫衣领。然而,弥漫在堕落教宗双眼中的混浊无力感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彼得,拜托你,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愿意。”
蕾玛把姊姊与彼得分开后,代替爱莉向对方恳求。
“……吾主啊,请不要再来找本人了。”
彼得的回答声就像快干涸的泥水般嘶哑。
“本人的这辈子已经完了,你们自己看吧。”
彼得在蕾玛的面前打开双手。马上察觉异样的蕾玛不禁倒抽一口气。我随后也看出来了,彼得的手掌心并没有那个倒十字架梨的赤红痕迹——也就是代表《大审判官》的圣痕。相反地,那里只有仿佛肌肉被浅浅挖去一鞥的凹陷。
“噶……这、这是……”
“本来交给本人保管的天国钥匙,现在已经被拿回去了。”
“被谁?”爱莉再度将妹妹推开,凑到彼待面前。
“约翰。昨天他来过这。”
“约翰——”
是使徒约翰吗?没错,之前我也听说除了我与彼得外还有使徒转世。约翰正是过去最亲近圣子的使徒之一。我对爱莉及蕾玛使了个眼色,那对姊妹则不约而同对我摇头。看来她们并不清楚现在的约翰是谁。
“那家伙,之前明明一直联络不上,结果却突然跑来找本人,还命令本人把钥匙交出去。”
“那、那你干嘛要给他呢?这不是圣子交给你保管的重要物品吗?”
“因为他出五千元购买。”
“喂!你不会卖贵一点喔!” “阿佑这不是钱的问题啦!”
蕾玛说的完全正确。不管对方出多少价码,都不能把天国之钥随便让出去。天主教的信徒们听到这件事搞不好会哭喔?
“你们是在责备本人吗?本人已经失去所有头衔与资产了。对总是辛勤工作的志麻子,本人也很想买件衣服犒赏一下。一想到此,本人就只好卖掉身上唯一剩下的值钱物,连这样你们也不允许吗!”
“……对不起,彼得……”蕾玛一脸阴郁地说。
“想把那笔钱变双倍就拿去打柏青哥又输光光的本人,你们还坚持要加以谴责吗!”
“当然!你这向痴果然没救了!”
在我的怒斥下,彼得开始抽抽噎噎起来,但志麻子马上又将他搂入怀中,温柔地以手梳着他的头发。这样子彼得根本没办法长大嘛!
不过话说回来,彼得之所以不太情愿帮我们的忙,或是故意提出许多根本不可能妥协的条件,应该是因为早料到了会有这种结果吧。他把钥匙让出去这点完全出乎我们事前的预料,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约翰花钱买那种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爱莉这时以无奈到有点沙哑的声音问道。
“天晓得啊?反正又不关本人的事。啊 ,——这样反而落得清闲。”
“爱莉冷静一点!你把他刺穿也不能解决事情呀!”
蕾玛顿时飞身扑了过去,阻止以怒发冲冠之势倒持圣枪,并将小圆桌狠狠踹翻的爱莉。
爱莉喘了好几大口粗气,不知是不是看了在榻榻米上缩成一团的彼得背影才兴起同情之心,总算把圣枪收回侧腹部。
“这样的话,至少帮我们一个忙。”
教宗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我只能对着他那纤瘦的脖子问:
“你真的连天国之门在哪都不清楚吗?”
“犹大,你自己又知道幸福在哪吗?”
这小子突然胡言乱语什么?我哪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知道,那本人也不知道。”
彼得的嘴吐完最后这句话后,就紧闭不再打开,还将头靠在女仆的围裙上,努力缩紧身子。我看到他这副窝囊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当众人都陷入沉默半晌后,爱莉才再度发言:
“彼得,请你尽量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约翰的情报。他转世后是日本人吗?他现在是什么身分?”
“不知道。本人因为不感兴趣就没多问了,反正本人与他也不可能再度碰面。”
彼得依旧背对我们,边扭着身体边回答。
“你们看到他本人就会认出来了吧,他长得几乎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
“……跟转世前长得一样?”
“嗯。”
接下来彼得就把自己关入了彻底的沉默,连身体都懒得扭动了。
“我们走吧,佑太。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了。”
曾为神之子的爱莉对过去名列第一使徒、现在却满脸胡渣的可怜家伙投以最后一瞥,接着便站起并转过身去。
“主往何处去(※Domine, quovadis) ?” (译注:约翰福音13:36。)
彼得最后的喃喃声与他两千年前问过的句子一字不变。
爱莉头也不回地答道:
“要去救我珍视的人。我想你身边应该也有类似的对象吧?如果有,那你到底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你明明就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等爱莉离开房间后,蕾玛也站在玄关附近,温柔地注视彼得。
“……所以你也是为了自己重要的人?”彼得回望蕾玛并无力地确认着。
“嗯。”
蕾玛露出代表包容的微笑。
“我也要出发了。要到罗马城去,再次被钉在十字架上(Bo Ramam iterumorucifigi)。”
蕾玛根据史实如此回答彼得。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好几下。
我们追着爱莉的脚步离开房间。在步下楼梯时,路西也从公寓后方绕出来与我们会合。看一来她刚才应该是藉着爬树才能从二楼的厨房窗口探头吧,只见她的哥德萝莉服上黏满了树叶。
“正如路所言,门的位置自行去找还比较快捷。再继续拖延下去,会赶不上加百列的审判。”
清风温柔抚过脸颊的四月午后。然而在晴朗的蓝天下,自谧静住宅区步向车站的四人脚步却是无比沉重。来找彼得的这趟一无所获,只是让人感到更加疲累而己。
“彼得看起来好可怜……”蕾玛回头看了公寓一眼并如此喃喃道。
“那是他自作自受吧!”爱莉激动地反驳:“特地去找他拜托的我们才是大笨蛋!”
“不过那位女仆长看起来好像很幸福耶!”
蕾玛眯起眼,又对后方的公寓顾盼道。
“那样叫幸福吗?只不过是照顾一个没用的白痴吧!”我也不客气地说。
“我觉得很幸福呀!”蕾玛靠了过来,以手臂碰触我。“只要是为了喜欢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没关系。”
“蕾玛,不要帮那个变态说话好吗!”
“可这爱莉,如果是对阿佑,应该也是做什么都愿意吧?”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爱莉霎时满脸脸红。我自己应该也是吧。
“因为我就是那样呀,人家最喜欢阿佑了!”
“唔,呃。”面对将胸部压到我手臂上的蕾玛,我不知该如何闪躲旁人的视线,只能无助地左顾右盼。
“那、那种事不能轻易说出来啦!”
爱莉的说话声也显得相当狼狈。
“是吗?所以要像爱莉那样以行动来表达?”
“笨蛋,我又没那么说!”
“可是爱莉为了阿佑,每次都是那么拚命——”
“跟那个没关系!当家族成员遭遇危险时,舍命相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加百列吧!”
爱莉试图拉回讨论焦点,这让我松了口气。不过,既不知道门的位置也缺乏钥匙的我们,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约翰而已了。那家伙还真是突然登场的神秘人物啊。
“你们对约翰那个人还有印象吗?”
我不敢抱太人希望地询问圣姊妹。
“既然脸没变,看到应该就能马上认出来。对了,就像跟阿佑接吻的感觉,人家也记得呀!”
“蕾玛,不要说了啦!”
“路也记得佑太的味道。”
真希望你们几个能提供更有用的情报,约翰为什么要拿走天国钥匙,而且才花了五千元。那家伙要不是很小气,就是其实也很穷吧?
“啊……”
这时我突然想到……
约翰也是使徒,所以他生前一定跟犹大借过钱。此外彼得还没垮掉前也很自负地说过,所有转世的使徒只有他一人还清了欠债。把这两点拼起来——约翰现在一定也欠三十银币财团的钱吧!
“对唷,那灯子学姊搞不好能透过这条线索帮我们调查!”
蕾玛很兴奋地握住我的手,甚至跳了起来。
结果,连调查的必要都免了。当我们一回到家,正要拨电话给灯子学姊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忽然响起。
“佑太,有快递!”
真是太大意了,这回又被路西捷足先登。只见她很得意地冲入客厅向我报告这件事。我看了她递过来的运送传票一眼,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这回路可是有正确签上‘佐仓’喔?”
“重点不是那个啦!财团怎么又送东西来了!”
寄件者的栏位再度出现‘三十银币财团’这几个字。然后这位小不点天使长也是丝毫不起疑心地收下了! 。
“佑太骂人家……”
“阿佑,路西还小,你要骂就骂我吧!”
“同样的对话不要出现※第三次好吗!不对!快递送来的东西咧?” (编注:第二集第11页和第13页。)
由于那箱子体积过于庞大,所以如今还搁在外头。我们所有人来到庭院,团团围住那只放在石板地上的纸箱。这次的箱子比之前送路西来的还足足大上两圈。因此,爱莉取出了枪,蕾玛也已备好荆棘冠冕。毕竟一提到财团送来的快递,就只会想起之前的魔王与圣灵。那些家伙脑袋只想着要讨回欠款,面对行动力如此旺盛又从来不缺低级骚扰手段的敌人,当然要提高警觉。
“……不要打开,直接丢掉会不会比较好?”
爱莉以枪尖刺了刺箱子并提议道。
“不,可是——”
或许里面装着我们需要的线索也说不定。在这种时机送来的玩意儿,或许刚好就跟约翰有关呢!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拿出来一看,荧幕上出现的号码就只有‘30’两个数字。别开玩笑了,哪有这种电话号码。啊,不对——
‘你好,又来打扰了,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手机发出了那个让人不快的尖锐中年男说话声,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做各种事的气力正从自己的全身上下流失中。
‘你们去过了彼得先生的新居吧,感受如何?他那种廿四小时紧密相处的糜烂性生活是否能让府上参考?有表演裸体围裙给各位看吗?’
“……贵公司的员工手册是不是有规定一定要用性骚扰代替打招呼啊?”
‘仔细想想佑太先生也已经通过裸体围裙的考验了。甚至还让幼女裸体穿T恤。’
“你很烦耶!” “对唷,路西在底下只穿了一件内裤!” “蕾玛你不要插嘴啦!”
‘附带一提,我们财团办公室最近很热衷地讨论砂漠谷蕾玛小姐的美腿应该要穿裤袜还是有绊钿的吊带袜比较好。’
“关我屁事。你们去问ゆでそば老师吧。”话说回来这群家伙平常真的有在上班吗?
‘佑太先生既然脱过应该比我们更为了解?’我哪有脱过啊。‘裸吊带袜老实说真是棒呆了,但裸裤袜说穿了就跟什么都没穿差不多。’
“拜托你早点进入正题吧……”
加百列不在后我对性骚扰的抵抗力似乎减退许多,没多久便竖起白旗。财团的家伙好像也感觉到了,很爽快地改变话题。
‘敝公司所致赠的薄礼是否已经送到府上了呢?’
我望了放在庭院石板地上的箱子一眼。
“……已经来了。那裈面到底装了什么?”
‘原来佑太先生还没打开啊,真不像你以前的作风。请仔细回忆前两次敝公司所送去的快递吧。’
“不像我的作风是什么意思?”
‘前两次不是都装了美少女在里面吗?如果是佑太先生,应该会不管收到两次或三次,都要立即拆封才对。’
你以为我有那么愚蠢吗……
‘虽然严格说来这次的并不是少女,但还是要劳驾佑太先生了。’
这时,石板地主的箱子突然自行摇晃起来。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又来了!
“……唔,啊,快打开!这里空间好小!”
纸箱内响起仿佛是女性的说话声。在场所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那可是财团送来的玩意儿耶?但声音听起来又似乎很痛苦?要不要打开比较好?不出声的交谈在我们几个之间来来回回。
“快帮忙打开箱子!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箱子剧烈摇晃到几乎要跳起来。我只好胆战心惊地接近纸箱,除去上头的胶带。
“Love& Peace——!”
纸箱在发出诡异的吼叫声后宛如爆炸般开启了,包装的材质四散飞去,一名女子则伫立在纸箱残骸的正中央。她那宛如能划破周围空气的眼神像剃刀般锐利。染过的短发则根根竖立着。女子上半身穿着印有庞克风格海报图样的T恤,下半身则是故意弄得破烂的丹宁短裤。仔细一瞧,※T恤的图样是几架以橘色夕阳为背景的战斗直升机影子,加上底下显眼的白色“Apocalypse Now”文字所组成。(译注:这就是电影“现代启示录”的海报。)
我非常熟悉这家伙的长相。
庞克少女背对着我,将身体正面转向圣姊妹。她的上衣背后则印有戴上圆墨镜的约翰蓝侬(John Lennon)大头照。
我发现爱莉与蕾玛同样瞠目结舌,由此可知她们也认识这位女子。
不。
这家伙并不是女的。
对如今正慢慢取回犹大记忆的我而言,要想起这家伙的长相与名字并不困难。他是最受圣子宠爱的高徒,在使徒当中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殉教并得享天年,最后还写下了著名启示录(Boak of Revelation)的男子——
“——没错,我就是约翰蓝侬。”
“鬼扯!”我忍不住靠过去吐槽对方。“为什么这时候要提到约翰蓝侬啊,你明明就是使徒约翰!”
“比起当什么十二使徒,世界知名的音乐家不是更帅吗?约翰蓝侬也说过‘我们这个团体比基督教更受欢迎’之类的话。”
他以清爽的少年说话声回答我。约翰蓝侬——不对,使徒约翰很自豪地挺起胸膛。
“犹大,你还是叫我蓝侬吧!使徒约翰听起来太老气了,根本不适合我这个永保年轻的摇滚歌手。”
他说得确实没错。这家伙的皮肤光滑平扣丁简直是年轻过头了,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
“我的主,真是久违了。两位也跟我一样,还是那么青春美丽!”
约翰以夸张的口吻再度回头对爱莉及蕾玛表示。
一不,等一下……
“约翰……为什么你的长相完全没变?”
正如彼得所言,这家伙还是两千年前的模样。
“请叫我蓝侬。话说回来,你难道忘了吗?”
约翰微微将脖子扭向我这边,以充满魅惑力的手势拨起前发。这种动作看起来真是让人火大。
“我是最受神与圣子宠爱的人。由于我长得实在太美了,神也很怜惜我的美貌,不愿让
我在转世后变成另一种模样,还让我的外表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祂可是非常喜爱可爱的事物呢!”
“嗯,呃,够了够了,关于那个腐败神父的嗜好我早就见识过了……”
此外,这家伙的性格也好像完全没改变。
在许多宗教绘画中,都经常把约翰描绘成使徒当中唯一的一名红颜美少年。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李奥纳多·达文西的那幅‘最后的晚餐’。
不过话说回来,我再度亲眼看到约翰的长相后,会觉得这家伙根本是女的嘛!
“这是本书作者最近的喜好啦,他已经连续三个月让可爱的伪娘大出风头了。”
“这种事不要光明正大地公布出来好吗……”
“你、你怎么会被财团抓走呢?”爱莉这时终于靠了过来,圣枪也已经收掉了。是不是应该要更加小心比较好啊?搞不好约翰也变成财团的人了?
“我听说彼得不但破产还失去了使用圣痕的意志,就把他的天国钥匙买下了。这么一来刚好可以湮灭证据。”
“什么意思?”证据?
“约翰蓝侬不是说天堂不存在吗?如果让大家知道真的有那种地方,‘※Imagine’的销售量就会下滑了。” (译注:约翰蓝侬的歌曲Imagine中,歌词第一句就是“Imagine there's no heaven”=想像世界没有天堂。)
这种只考虑销售量的想法是不是也是一种病啊?
“后来我就被财团抓走了。那些家伙竟敢用箱子来装人……”
我恍然大悟似地望向刚才还没结束通话的手机,对方已经挂断了。
总之,财团为了将钥匙归还神之子手中,才会故意掳走约翰并送来这。至于为何要将约翰装箱,完全是因为天国之钥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圣痕能力之故。
“那就请你赶快拿出来吧!加百列现在的处境很糟糕,我们得动作快!”
爱莉勒着约翰的脖子死命晃动。他虽然想挣脱,但又马上被蕾玛的荆棘冠冕缠上,甚至还被路西啃住。
“路从以前就很讨厌汝!竟然敢在启示录里乱写路的事!”
遭受三位少女残暴对待的约翰,在被荆棘牢牛绑住的情况下,只好无奈地站直身子并张开双手。那上头果然有原本刻在彼得身上的倒十字圣痕。
“我明白了。就还给你们,让你们拿去总行了吧!”
我这时突然察觉,约翰的脸上似乎隐约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请稍等一下,让我想想圣句的内容。我的主啊,你们把我绑得那么紧,我根本无法使用圣痕。”
蕾玛听了只好解开荆棘。
“——※Revolution!” (译注:披头四1968年所发表的曲子。)
约翰大叫一声,光粒立刻在他手掌聚集,最后变成了一把黑色的吉他。
“……啊,不是这个。”
“圣句哪是那样啊!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泽注:皮头四1967年所发表的拍子。)
这次出现在约翰手中的是一把贝斯。
“小迷糊约翰又搞错啦!”这家伙也太离谱了吧,装可爱是没用的!
之后蓝侬——我是说约翰又喊了好几首曲名,半空中也陆续迸出了鼓、音箱、萨克斯风等乐团道具。
“……你这招到底是什么?”
“我的圣痕《蝗帝(Apollyon)》可以随时随地无中生有出摇滚乐团使用的物品!因为我就是约翰蓝侬啊!”
不,不用自豪了。
“你们看吧,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摇滚圣痕!”
约翰大刺刺地露出左手肘的内侧给我们看。那里的皮肤果然微微透出了几道发光的斑点。
话说回来这不是——
“……怎么看都像是针孔。”
“当然啰!提到摇滚乐就会想到迷幻药。据说我的名著启示录也是在嗑药时写出来的耶!怎么样?其他使徒都没我这么摇滚吧?”
“不要误导大家对摇滚乐的印象好吗!”这系列小说已经接到够多抗议了!”
“一迅社文库可以写有关吸毒的剧情吗?”蕾玛问。
“不行!绝对不可以!”
“老实说吧,我因为很怕痛所以从来没打过针。”
那你就别提刚才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题啊!
“总之你快点把钥匙拿出来吧!启动自己的圣痕做什么,我们要的是彼得的圣痕。”
爱莉再度用力揪起约翰的T恤。
“呃……应该是这个吧。天、天天天天天。”
约翰突然口吃起来。
“——天主,我们赞颂你(Te Deum Laudamus)!”
在约翰发出圣句的同时,闪亮的光粒在他左右手各自以漩涡的方式开始集中,没多久便具体成形了。这回我们终于见识到两把巨大的装饰钥匙,分别为金银两色。因为钥匙体积实在过于庞大,乍看下还真像※七福神手中的圆扇。(译注:日本信仰中相信会带来福气、财运的七尊神明。)
没错了,这就是彼得的钥匙。
“一定要还给你们吗?”
“这又不是属于你的。”爱莉挑着眉。“何况既然你也是使徒,应该知道天国本来就存在吧!”
约翰泪眼汪汪地举高双手。
“那就请握住我的手吧,我来把圣痕移植过去。”
“路想要那个!”
路西立刻从草皮上迅速爬了过来,扯着爱莉的裙摆。
“爱莉的手跟侧腹部不是已经有圣痕了吗?太诈了,只有路身上什么能力都没有。”
“不行!路西还是自己去取回原本的能力吧!”
爱莉说完,就以仿佛要接过钥匙的姿势握住约翰的双手。
“那就开始啰!”约翰暗哝道。
但就在这时,我再度察觉那家伙脸上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怪了?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的主,全部都交给你了。”
约翰话才刚说完的瞬间,金银钥匙便急速发出代表高温的刺眼白光——约翰自己也粉身碎骨、化为了数万颗光粒。
“呀啊!”
尖锐的风切声几乎盖过了爱莉的惨叫,光粒以惊人的漩涡状被吸入爱莉的手掌内。等大吃一惊的蕾玛冲向姊姊时,光的奔流已经完全消失在爱莉手掌肌肤中了。
“爱莉,你、你还好吗?”
在被妹妹抓住手腕的状态下,爱莉重复好几次握住拳头又打开的动作。
“……看起来,好像,没事吧……”
约翰消失了。我们只能暂时愕然地望着被他留下来的一大堆乐器。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约翰也被爱莉的手掌一起吸收了?
爱莉的掌心确实隐约浮现出彼得的倒十字架圣痕。为了测试真伪,爱莉重复一遍刚才约翰使用过的圣句,闪亮的金银钥匙顿时在她手中显现。
关于钥匙的问题,就这样以我们意料不到的方式解决了。现在就只剩下天国的位置而已。
然而我却还是对约翰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感到耿耿于怀。
*
翌日,我们四人一同前往久违的学校,不过并不是为了上课。由于佐仓家全体有一段时间都得请假,加上加百列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葺接跟校长说明一下。
“你说加百列老师的胸部会被斩断还得下地狱!?”肥胖的校长满脸通红。
“不是胸部,是翅膀啦!请不要误听成这么惊悚的事件好吗!况且翅膀跟胸部没一个字是一样的。”
“既、既然这样就好。”
“哪里好了!你只关心她的胸部而已吗!”
“不过,这实在是令人难过的消息啊!为了加百列老师,我还特地在校园内增建‘性教育科’用的教室。”
“有这么多钱还不如拿来整修男生那边的校舍……”
校长还说,在新设的性教育科办公室内,放有加百列老师的个人物品,希望我们能一并带回去。
那栋在体育馆旁边的小型白色建筑物就是新建的教室了。隔着窗子与窗帘,在理应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内,我们却看到了好大一圈人影——那并非普通人的轮廓,而是羽翼。不会吧?我还没思考清楚,身体就自动冲了过去。开锁的手续让我感到烦躁难耐,几乎是以暴力的方式打开了建筑物的正门。爱莉与蕾玛抢先冲进里头的走廊,只听见说话声从那头传来。
“等等,米迦勒,你也稍微出点力嘛!帮我检查一下相机的记忆卡,里头应该有上千张照片。”
“全部删掉不就好了,现在哪有空一张张看。”
“那里面的照片我都很喜欢,除了真的很糟糕的以外,其他的千万不能删掉!”
“我说你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嗄,这、这是什么,大姊怎么会?”
“哎呀,接下来的才棒哩,是路西法小姐的入浴影片喔!米迦勒你应该也很想欣赏吧?”
“笨、笨蛋!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吧。”
爱莉打开‘性教育科教师办公室’的门,蕾玛则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晚了一步的路西推开那对圣姊妹的背,挤入房间内。在大概有半间教室那么大的冷清办公室内,除了摆了六张并排的办公桌外,就是站在里边的两位女性了。
其中一人有着熊熊燃烧的羽翼与黄金甲胄,此外还有跟路西一样的黝黑肌肤与精致脸孔,她正是战天使米迦勒。另外一人的双翼则被胶带紧紧绑了起来,是一名生着桃色头发的堕天使——
“加百列!”
爱莉大叫一声,跳过办公桌并冲向对方身边。那确实是加百列没错。毫无疑问就是我们想拯救的对象!
她已经回人类世界了吗?怎么会?不管如何,我也决定先冲过去再说。然而,爱莉伸过去想碰触加百列的手,郤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肩膀,让爱莉不禁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并向后跳开。一瞬间我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在绕过办公桌一半的地点暂时僵住。
刚才那——究竟是?
穿过去了?不,那两位女性都——仔细一瞧,连米迦勒的身躯都有点半透明。
难道这不是实体吗?
“对不起,其实我们的本体在天国啦!”
加百列双手合掌,皱起眉对我们露出苦笑。
“在特别的许可下,我们才以灵体的方式传送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趁大家都不在时,把事情办完的。”
“嗄……把事情办完?办什么?”
“假如说你死了,你电脑里存的丢脸图片被人发现不是会很糗吗?我就是为了要删除那些证据。幸好灵体可以也针对电脑档案进行干涉。”
“这、这种事根本就不重要吧!”
“哎呀,可是,佑佑既然是男生,也不想让爱莉小姐或蕾玛小姐发现收藏的Jpg或mpg、avi档吧?”
“拜托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反正佑佑那些我都全部看过了。”
“你看过了喔!不要随便侵犯他人隐私好吗!”
“里面就属淫乱女教师系列最有趣。” “别胡说八道,我根本没存那种档案!”
“阿佑,你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看影片吗?太诈了,人家也想一起看。”
“不好吧,蕾玛,佑、佑太也是需要隐私的。”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方式表达体贴好吗!况且现在没空讨论这个了!”
“好,都删除了。米迦勒,数位相机那边处理完了吗?”
“加百列,没想到你……竟然让大姊打扮成迈样,真是太污秽了。”
米迦勒紧抓住相机,就像是想把画面给吞了似地死命盯着不放。你这家伙难道忘了自己的任务?话说回来,她都没发现多了我们几个吗?
“这、这些照片就当作是你的罪证,由我予以没收了!”
“如果你想要回家慢慢看,我可以拷贝给你呀。”
“别别别别别说笑了,我可不是为了拿回去欣赏!如、如果在看这种东西时被大姊抓到怎么办!”
“路西法小姐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
米迦勒一口气飞到天花板附近。看来她真的没发现我们闯入这。路西也走向米迦勒旁边,试图以手指戳灵体的肌肤。
“大、大、大姊,你是什、什么时候,不、不对,呃!”
米迦勒慌忙将相机藏在背后。
“汝的本体如今位于何处?马提监狱吗?”
“是的。加百列的审判日期已经决定了,所以请你们放弃吧。”
“路现在已经恢复天使长的身分,所以具备命令汝的权限,快把加百列放了!”
“大姊请留意发言,对神圣侵犯罪处以极刑可是主命!”
“汝就只会说这些死板僵硬的话。从以前路就很讨厌汝这种个性!”
米迦勒听了脸色脸青,跌跌撞撞地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只好攀着加百列的肩膀。
“大、大姊,果然对我——”呜哇,米迦勒快哭了。“不,我明白了,但我依然无法憎恨大姊,只不过,主命难违……”
“等一下等一下啦,米迦勒,你何必这么沮丧咧?放心,只要让路西法小姐吃布丁她就会心情好转,接着就会饶恕你的过错了。”
“不准你侮辱大姊!”
“正是,只有特大号布丁才能满足路!”
“你们稍微安静一下好吗!”
听了这群天使毫无紧张感的争执,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随后我又乘着自己这股气势走向米迦勒。
“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吗?加百列小姐这么做并没有恶意,完全是因为三十银币财团的阴谋所逼。”
“别靠过来,你这个叛徒。”
米迦勒冷冷地警告我,手中还显现出一把正在燃烧的剑。
“就算是灵体也能轻易将你这种家伙烧得尸骨无存。如果想要辩驳加百列可以在法庭上自己讲,主命与审判是绝对公正的。”
对准我喉咙的剑尖几乎快烧焦皮肤了。正当我不顾一切想继续争辩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介入了我与米迦勒之间。银色的秀发顿时遮蔽了我的视野,原来是蕾玛过来了。
“不准你伤害阿佑!”蕾玛气冲冲地耸着用说道。“加百列就像我们家族的父亲一样,我们一定要拯救她!”
“加百列是女的耶?”米迦勒不解地歪着脑袋。
“阿佑才是母亲。”
“喂,加百列,没想到你除了犯下神圣侵犯罪外,还强娶被你转换过性别的人类,这么一来简直是比x山姆哈萨或阿撒泻勒还糟糕的堕天使!”才没那回事咧,别把事情扯得愈来愈复杂好吗?(译注:Samyaza、AzazeL。以诺书中提及的两名堕天使。)
“佑佑虽说是男孩子但也非常可爱,进行性别转换太可惜了。”
“你该反驳的不是那个吧!”
“闭嘴!你这个叛徒,到底想污染天国到何种程度,干脆就在此了结你吧!”
米迦勒举高的剑刃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我只能以两臂护住脸并急忙蹲低身子。结果,高高落下的那把剑在我手臂前数公分被某物挡下了,两者还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原先散置在办公桌上的资料等纸制品也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枪尖与剑刃直接交锋。爱莉伸过来的手牢牢抓住她那把圣枪。这项圣痕兵器确实可轻易碰触灵体。
“爱莉小姐,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叛徒!”
“如果你敢对佑太出手,我绝不轻饶!”
爱莉以办公桌为立足点跳了起来渗一枪将米迦勒的剑拨开,接着便直接在半空中转成反手持枪,以垂直的方式进行攻击。
“咕!”
枪尖刺穿了黄金甲胄,让米迦勒的灵体变得更为稀薄。
“可恶,加百列,走人了!”
“慢着,把加舌列留——”爱莉的话还没说完,翅膀被绑住的加百列身体也渐渐趋向透明。
在即将完全消失之前,加百列面露微笑说道:
“那么,人家要乖乖地待在这个世界和睦相处喔!千万别像路西法小姐那次一样,做出鲁莽的拯救行动。”
“我们一定会去救你!”
爱莉发出悲痛的叫声。
“佑佑,相处的时间虽短,但我感到非常开心。”
为什么要用这种仿佛永别的口气说话呢?我的胸口憋着一股紧绷的酸楚,只能将手伸向轮廓逐渐变得淡薄的加百列。
她最后的一句话让我的指尖也为之冻结。
“我们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样呢!”
加百列的身躯在我手指前方化为无数颗光粒四散而去。
数位相机与笔记型电脑应声摔在地毯上。
被风吹起的窗帘缓缓落回原处。
我听见轻微的呻吟声自旁传来。原来是爱莉正将圣枪透过衣服的破损处收回侧腹部。
蕾玛穿过我与爱莉之间,蹲在数秒钟前加而列所位于的场所。就好像想要确认对方残存的体温一样。
路西则好像有话要说似地,将手搁在我的肩头上。我为了把路西的手挪开而站起身。
“……佑太?”
爱莉以依旧无力的眼神朝上对我喃喃问道。随后蕾玛与路西都以快哭出来的表情将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脸上。
我再一次反刍加百列最后的那番话。
就好像真正的家族一样?
真接说我们是真正的家族不好吗?虽然才经过短短两个月,但我们曾因无聊小事而一同欢笑、因一点点小事而一起动怒,甚至抱在一起哭泣。
那种悲伤的笑容竟然是我对加百列的最后印象,怎么会——
这样太寂寞了。
我冲出这栋新建的教室,拔腿狂奔。加百列最后留下的话让我恍然大悟。天国之门的场所就隐藏在她的那番言语中。
“阿佑,你要上哪去!”蕾玛的喊叫声自背后追来。
“图书馆!我知道天国之门在哪里了!”
“真、真的?”蕾玛也拚命跟上我的脚步。
“就是地狱!‘神曲’上不是有写吗!”
加百列刚才提醒我,千万别像路西那次,做出鲁莽的举动。当初路西。自行离开我家时,正是透过召唤圆跳入底下的地狱。
没错,所以正确答案就是地狱。
我横贯宽阔的校园,为了走捷径而踏入树林。那栋以红砖砌成的古老图书馆很快就映入眼帘了。走入书库后,我推开好几座长满蜘蛛网与灰尘的移动式书架,寻找我想要的那本书——但丁的‘神曲’解读本。毕竟我家里那本可是超难懂的文言翻译。
我记得但丁是经由地狱前往天国的。如果是这样,‘神曲’里就一定会记录他的行程与天国之门的场所。
我找到了,第一卷的地狱篇与第二卷的炼狱篇,这是各自附有详细内容解说的厚重砖头书。我抱著书籍返回图书馆员休息室,并解开书上的绳子。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昏暗的休息室内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只有病态般的翻书页声回荡于房间内。
我从地狱篇的最后追起但丁的足迹。地狱是一个钵状的大坑,其中心冻结着被封印的恶魔帝王Lucifero(也就是路西)。好不容易来到魔王所在处的位丁,跨越过魔王的巨大背部,来到了地狱的另一头。那里有一条河,但丁乘船行维与水村相仿的距离——
等一下,这不是开玩笑吧。以地狱篇共卅四曲详细描写的路程,结果在炼狱篇就直接以第一曲带过等长的距离?
关于天国之门的记载则是在炼狱篇第九曲。斗位于与地狱相反方向的炼狱山山腰,利用彼彼得保管的金银钥匙便可开启,书上写得非常清楚。
我总算找到了。
“……佑太?”
休息室的入口被轻轻打开。走廊的灯光与爱莉的声音同时钻了进来。我舍不得将视线离开页面,只是微微偏过头回应。
“我已经找到天国之门的位置了,剩下就只有去那里的方法。”
我将刚才读过的内容说明给爱莉听,她的脸色顿时明亮起来。
“如果利用家里地下室的那个入口前往地狱,然后再移动过去呢?”
“这么一来不能保证得花多少时间。况且我们只能利用荆棘冠冕抵挡那底下的瘴气,假使走到一半蕾玛累倒就惨了。”
地狱的另一端在南半球——书上不知为何是这么写的。就算这只是古代希腊人的想像力太过丰富,两地间的距离依旧不可小觑。
“既然是要去地狱,就交给路来办吧!”
这回休息室的门被用力推开,只见路西一鼓作气冲入房间。
“路可是万魔之上!”
“不过你不是几乎全忘了底下发生过的事吗?”
“嗯?唔,嗯。就算是被冰冻起来,路至少也记得自己的屁股是对准哪个方向。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吧!”
“所以那是哪个方向?”
“后面!”“你不要来妨碍我进行调查了……”
原本是恶魔帝王的小女孩,湿着眼眶抓住我手臂。
“路也好想帮忙……”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拜托你别哭好吗!
“阿佑阿佑!”
休息室的入口再度被撞开,蕾玛的喧闹说话与脚步声同时闯入房间。
“我用维基百科查过了,天国的入口从耶路撒冷的位置看刚好是地球的另一边!”
“不,你不能乱相信网路上的资料啦!”
“呃,就是南纬31度47分,西经144度47分的地点唷。”那是哪里啊?“太平洋的正中央!”
我叹了一口气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同书本上。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数人的脚步声。
“佑太同学!”
飘逸着一头黑发的制服身影,正是全校图书股长主席灯子学姊。跟在她背后的则是其余各班的图书股长学姊。
“太好了佑太同学,你有来学校!”
“听说你提出了休学申请,加百列老师也辞职了,真是的。”
“大家都很担心你呢!加百列老师应该不是真的辞职吧?”
“唔,呃,那个……”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因为有人看见佑太同学在校园出现,大家才急忙跑过来!”“你等下又要直接回家吗?”
我以目光向灯子学姊求援。只有她知道当初我们拜托她找彼得藏身处的事情原委。
“各位先安静一下。”
灯子学姊以食指抵着嘴唇,环顾其余图书股长一圈,然后才重新转向我。
“佑太同学,你找到钥匙了吗?”
“……是的。不过,目前还不清楚要怎么前往门的所在地点。”
“那就再次利用我家财阀的力量吧。”灯子学姊拉住我的手臂,让我靠向她身边。等等等等,你家到底是什么样的财阀?连天国都有办法去吗?如果真的可以那还满恐怖的。
“听起来或许很难让人相信。”
我一边回想米迦勒与约翰的登场一边说:
“总之,我不希望学姊再冒险涉入此事了。”
“佑太同学自己一个人怎么有办法负担呢?”
学姊以几乎是紧密贴身的状态凑向我面前。不知是不是因此被点燃对抗心理,爱莉也从相反方向将身体靠向我,这么一来我根本没办法退后闪避嘛!
“当你拜托我寻找香取紫门的藏身处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如果身边有人可以帮忙你根本不需要客气呀!”
“没错,佑太为什么老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处理!”
相反方向的爱莉帮腔道。
“不,可是……”
地球上找得到对地狱很熟的人类吗?
就在这时,爱莉突然又开口说:
“对了,就算路西不记得以前的事,其他恶魔应该对地狱很熟吧?”
路西以茫然的表情点点头。
“那些恶魔现在还愿意听从路西的指示吗?”
“不管在天界或地狱,路都是性感可爱苗条的魅力偶像,即使已经被赦免了,粉丝应该也不会离去才是。”
我以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爱莉的脸,双方不约而同朝彼此点头。
当我们离开图书馆员休息室时,我握了一下灯子翠姊的手并说道:
“我们一定会把加百列平安带回来的。”
灯子学姊则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其他学姊也纷纷靠了过来,碰触我的头或脸。只见爱莉一动也不动地死瞪着我,其实这种动作在图书股长的聚会中就像例行的打招呼一样。相信我,是真的啊。
“要小心喔。”
“在佑太同学回来之前,我们会把厨房保持干净的。”
“如果看到可爱的衣服也会顺便帮你买一件!”这就免了。
最后所有学姊依序抱了我一下,在我击退想要模仿她们的蕾玛与路西后,我们才顺利离开图书馆。
包括加百列在内的所有人一定都要平安回家,因为有许多人在这里默默守候我们。
回到佐仓家后,我立刻撬开位于庭院地而的金属门板。
地下室充斥着铁锈与臭水沟的气味。在一明一灭的日光灯下,召唤圆就画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还不时发出微弱的青色光芒。
我蹲在圆周的外围,将手撑在这复杂图形的两端。发动罪痕之前,我再度抬起头环顾地下室。爱莉与蕾玛站在我左右两侧,已经各自拿出圣枪与荆棘冠冕了。那是因为接下来要叫出的家伙非常危险。路西则蹲在跟我相反的召唤圆另一边。
“……呃,不能找一个普通一点的角色吗?”
“既然要召唤恶魔当然要指名强而有力的家伙。所以,干脆选仅次于路西的。”
“不,可是,那家伙的实力连爱莉都感到很棘手耶,万一路西没办法命令该怎么办?”
“那时候是因为在地狱战斗的缘故吧!如果在地面根本不可能输给对方。”
“阿佑,放心吧。真的有危险我会马上以荆棘冠冕塞住召唤圆。”
被圣姊妹说服,同时还被路西以“充满魅力又性感可爱的路怎么可能没办法命令那家伙!”驳斥的我,只能无奈地将意识集中在左右两手掌心。
我可以感觉到,身体内的黑暗之血发出了啵啵啵的恶心声音,并在我的血管内来回穿梭,最后集中于指尖。这种一开始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我甚至已经习惯了。喉咙的伤痕会发出被烧伤般的疼痛也是一样。
“——《血田》。”
我喃喃念出这句后,手掌周围的水泥地立刻渗出血渍,没多久,召唤圆内侧的地板也被染成一片暗红。这种恐怖的画面让我感到无比舒畅,甚至全身冒出了鸡皮疙瘩。
爱莉与蕾玛则用手攀着我的肩膀,各自以单脚站立。她们分别褪下袜子的右脚与左脚伸入了血海中。原本纤细又白皙的脚背,这时也浮现出赤红的圣痕。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们脚掌上的圣痕。常初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与十字架支柱接触的脚掌,自然会解下被钉子穿过的痕迹。
爱莉所拥有的是,左手与侧腹部的圣痕,代表圣子的愤怒。
蕾玛所拥有的是,右手与额头上的圣痕,代表圣子的慈悲。
此外两人共同具备的脚掌圣痕,则代表死与再生——也就是掌管审判、牺牲、复活等事物。
当两人的脚同时伸入血海后,如梦似幻的白皙脚趾尖立刻被脏污的血所吞噬,圣痕也开始发出青色光芒。
“路西,请你叫对方的名字吧。”
蕾玛以能让人融化的温柔语调说道。
路西立刻探头到血海上方,呼喊那家伙的名字:
“——别西卜!”
喊叫声在海面形成波纹。紧接着,血就开始如熔岩般产生惊人的泡沫,最后在血海正中央形成一个又高、又大——几乎快碰触地下室天花板的隆起,不多时,那根高耸的暗红色柱子便炸裂开来。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沫宛如瀑布的水花般倾盆而下,一名身着燕尾服的青年就伫立在召唤圆的正中央。
熊熊燃烧的角与狮子尾巴,绑在鲜红头带下格外显眼的褐色发丝。
那正是我之前以《血田》收拾掉的地狱副领袖——别西卜。爱莉尽管不太甘愿,但还是以神之子的力量让那家伙在血海中复活了。
“混帐混帐混帐,本大爷憎恨的犹大在哪啊啊啊啊!虽然不知为何能复活,但刚好可以进行复仇咿咿咿咿咿啊噗吧沙呸啦哈!”
别匹卜的怒吼最后变成了不知所云的鬼叫。因为蕾玛一看到他出现就发动荆棘冠冕,将那家伙全身紧紧缠住并摔在地板上。
“喂,这、这到底是哪里啊!喔、喔喔,那不是吾等的王吗!刚才有听到您的召唤,您还是如以往般美丽动人,就算到世界末日,吾等依旧憧憬着您。吾王会召唤小的别西卜一定是起事的时刻到了,请恢复您龙的玉体再度攻入天界!”
路西爬向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别西卜,用手指狠狠弹了那家伙的额头一下。
“好痛!吾、吾主为何要惩罚在下?”
“汝不会先向帮汝复活的那两位道谢吗!路不记得有把汝教育成这么不懂礼貌的孩子。”
别西卜一脸呆滞地望着魔王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才勉强扭动身躯与脖子,转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我很确定那家伙此时的脸部肌肉非常紧绷。
“……呃,好久不见了。”
我也不经意以颇为可笑的方式当开场白。
那么,要怎样才能说服这家伙哩?一想到就头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