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怨-LOVE OVER-
01/
蝉,唧唧地鸣叫着。
现在是阳历八月,季节是夏天。
我那间墙壁薄到让人怀疑可能是合板构成的破烂公寓,完全无法期待具有任何隔音效果;所以不管是外面或里面的声音,都会直接穿过墙壁,如同外行人临时钉起来的屋檐,连半点弹开外界炎热气息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积极吸收着太阳洒落的灿烂光芒。
多亏了这一点,没有空调的家里,凄惨程度用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就算穿着如同内衣般的薄短袖T恤,加上一条同样薄的短裤这种几乎抵达临界点的打扮,也产生不了什么效果。
听着从外面传来让人心浮气躁的蝉鸣大合唱,还有暑假最活跃的小学生发出的吵闹声,闲躺在房间正中央的我,全身无力地仰望着天花板。视野中的景物看起来有些扭曲。这是因为海市蜃楼,还是因为我快中暑了?
虽然想干脆脱光衣服就这样直接泡个冷水澡,却有一个原因让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更正,是一个人。
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少女支仓志乃。刚上完学校的夏季讲习,身上还穿着短袖水手服的志乃,在她专用的小桌子上面摊开了问题集,埋首写着东西。明明这么热,她倒是非常专注。呃要用专注来形容的话,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事务性了。以固定间隔在纸面上滑动,又以固定间隔停住的自动铅笔的动作,与其说是在用功,我反而觉得比较接近消化回家功课这种荒诞的表现方式。
她在现场的情况下,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做出这种举动吧。
话虽如此,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志乃她本人大概一定也不会当作一回事吧。
就像现在,察觉我的视线而略微抬起的眼瞳中映照着一片漆黑,里面没有半点像是人类的情感存在。因为视线互相对上,所以我姑且开口说道:
呃那个啊,今天真热呢?
是吗?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一个蠢话题,但现在的回答又是怎样啊?
究竟这句是吗指的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否定或者是疑问,我实在很希望她能说得明确些。
如同机器人般冷峻的少女。我想,这世上必定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她的心。截至目前为止的四个月里,我隐隐约约地理解了这件事。正因为志乃是这种女孩,所以不管我做出何种怪异行径,她都会以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全盘接受一切吧。
但是我的羞耻心还是没有归零;如果被她用那种眼神凝视,我说不定会选择当场自裁。
所以,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没有打工、没有事情要办、没有钱。
无事可干,只能瘫在原地。
这虽然是我成为大学生后的第一个暑假,但我却没有想到时间竟然会空闲成这样。
因为,至今为止的学生生活中,那个身为幸福长假的仇敌,有如背后灵般如影随形,对人类而言可说是最强大的恶魔,被称作作业的敌人对大学生来说居然不存在。
我的大学是两学期制,所以暑假比小学、中学、高中的学生晚了半个月才开始,然而假期本身却很长一直放到九月底。虽然时间上产生了很多的空当,但不懂得如何有意义地使用时间的人,只会觉得这种空当是一种折磨。对至今为止总是被某些事物在背后催促的人而言,这个假期不全是令人愉快的事。虽然,我决定挑在这个时候打工,但休假日太过空闲实在让人感到痛苦。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多接几分打工。事到如今,就算如此反省也太迟了。虽然我看着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免费求职杂志,如果有还不错的打工机会就打电话过去询问,但那些工作都已经找到人了。对学生而言,现在正好是打工旺季,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当然,话虽如此,还是有地方在继续征人只是那些无条件欢迎新人加入的职场,光是去面试就让人嗅到刺鼻的危险气息也因为某起事件的影响,让我在选择打工地点时变得慎重许多,所以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工作。
到头来,演变成我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只能瘫在家里的现状。
我十分无奈地再次将视线移向志乃。此时志乃似乎察觉到我的举动,微微将视线抬起。
做功课很累人呢!我一直到去年为止都这么辛苦哦!
并不会特别累人。
啊,可是你念的是升学学校嘛!所以,作业还是很难吧?
并不会。因为做的事情都一样。
唔嗯,原来如此。
不愧是就读有名私立小学的天才少女,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不过呀,暑假作业大概都不会特别困难,只是份量多又麻烦罢了或许每所学校的作业都意外地差不多呢!
这种天真的预测,在我探头看到内容后脆弱地崩落了。因为那份讲义中,竟然排满了英文字母。小学生念英语,这太奇怪了吧?绝对是这样没错。还有神色自若地做着这种事的少女也一样奇怪。这不禁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挖苦我。
对、对了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好呢?
什么都行。
这名少女,肯定没有半点跟别人展开对话的意思吧!连隐藏这种情绪都懒的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从四月起一直照顾她到现在,说老实话,我开始有一点后悔让她待在这里了。
搬到九州的四年前,在那之前的我们,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虽然她真的从小的时候就在我家接受照顾,而且我也觉得作为一个有着年龄差距的妹妹,她是十分可爱,不过我们几乎没有一起相处过。
因为,我只是一个别说是父性,就连自我意识也才刚觉醒的小孩而已。比起跟妹妹这种人类好好相处,跟朋友到处游玩要快乐太多了。而且,对照顾女孩子这种事,我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志乃从那时候起就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也没有孩子般直截了当的情感表现。跟这样的她待在一起,连半件开心的事情都没有。不不是这样。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即使如此,幼时的我还是拥有任何事都能自得其乐的感性。我认为,这真的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
话虽如此,在印象深刻到能够记住的回忆里,她登场的机会并不多。不管是就好的方面或是坏的方面来说,对当时的我而言,她就像是空气般的存在。
说到这样的我,为何会像这样再次地与她一同生活嘛,我想原因应该是我们再次重逢的方式吧。樱花飞舞的四月,在从小生长的这条街上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而我们,就在这种事件中再次重逢。
关于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愿想起。至少,我不会刻意对他人提起这件事。如果某一天我能正视那件事情的话,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因为发生了那起事件,我才提议要照顾她。
宛如借口般。
有如逃避般。
然后,就像是自我满足般。
出于自己的利己理由,我做出了与她共同生活的选择。
而且,志乃不知为何接受了这件事。
可是,虽然我知道说这种话非常任性,但心灵角落却有一个在思考整件事情说不定是一项错误的声音存在。
就这样毫无对话,跟有如机器人般的她一同生活一年、两年老实说,真的很痛苦。
我最初还想跟志乃建立感情就算只有一点也没关系,所以我还会找一些话题试着向她搭话,但那种半吊子的企图立刻就失败了。无论是什么话语,都无法传入如同严守宗教戒律般重视缄默的她心中。
志乃是一名不管对方多么亲切地攀谈,也只会淡淡回应、不管对方做什么事,表情都不会出现变化的少女。就算是猫,都还比较友善一点。
我能理解自己缺乏父性的事实。话虽如此,像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多少说一些场面话。至少,她的年龄应该做得到这种事。
一半是这种烦躁,再来的另外一半则是对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的嫉妒,我感到十分地焦躁。
我来打扰啰~!
就在此时,门扉有如爆炸般砰的一声发出巨响,接着被推了开来。
真热啊!真的热到不是开玩笑的程度呢!太阳公公也有点太拼了吧!这是某种恶作剧耶!要隔离紫外线可不便宜哦!我实在很想吐槽太阳公公,是不是根本没考虑过我们啊!
是这样啊!
想把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我,姑且表示了同意。
怎么了?你的脸还真是没精神耶!这么年轻,应该要更有活力这个家的热气是怎么搞的啊!这里是地狱的第几层啊!
突然来访,又未经许可擅自进入,甚至还用地狱来形容别人家里的这个人,就叫作鸿池绮罗拉。她是跟我就读同一所大学的四年级生。
那是一张如果不提醒自己学姐确实年纪比我大的话,就几乎会让我忘掉这回事的娃娃脸。眼镜底下那对瞳眸如同恶作剧小鬼头般地闪耀着灿烂光采,看起来比志乃还像是小学生。那副身躯虽然娇小到我连坐着也无需辛苦地抬头仰望,但肌肉却相当地结实。充满弹性的感觉,仿佛像是老虎或美洲豹那种猫科动物一样。
只不过,这种赞美绝对不能说出口。这是来自曾经说过这些话,却被施以你说我平胸吗?这种极不合理的谩骂,还同时被敲头的我的忠告。
说到我这个尚未选修任何专题讨论会课程,也没有参加社团的一年级生,为什么会认识四年级的她嘛,这其中的过程有点复杂。
与她之间的关系,是在我们被之前打工的便利商店的事件卷入,又将事件解决后才开始。这也是我在选择打工时,态度变得慎重的主因。
结果,那起事件本身容易解决到让人想笑。虽然我与她也各自前往不同的场所打工,但从那之后她一有事情就会跑来找我。
我有预感那种完全不怕生又大摇大摆地进入他人内心世界的性格,有人喜欢也有人会讨厌,但至少我并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我很喜欢,而且也很尊敬她。看着很会照顾人,还有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人全力以赴的那副姿态,我的心情就会变好。
只不过这样的她,有着一些坏习惯。
那么,今天到底又是什么麻烦事呢?
什么啊?你的情绪还真是低落耶!
因为,我快热死了啦!
干吗像某部位枯萎的老头一样说那种话啊!像这种时候,就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活下去才行啊!
竟然叫我不要抱怨,还说心静自然凉这种话我可没有光靠打起精神就能克服暑气的惊人特质啊!
真拿你没办法。拿去吧,这是救援物资。
说完之后,递出来的是身为大阪人绝对会看过一次以上的551纸袋{注:大阪著名肉包店551の蓬莱所提供的袋子}。天气这么热,里面该不会装着肉包吧?虽然我很担心,但看样子似乎是杞人忧天了。从里面拿出来的是冰棒。
大阪的夏天,果然还是这个最棒!
心情突然高涨起来的我实在可悲。
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31冰淇淋{注:美国制造贩售的冰淇淋,品牌名称为Baskin31Robbins}也行,Haagen-Dazs或是CariCari冰棒{注:日本赤城乳业制造贩售的冰棒}还是百吉冰棒都可以,总之我就是想吃冰的东西。
也有小乃乃的份哦!
非常谢谢你。
志乃点头道了谢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奇妙地很有礼貌。看着跟我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我感到心情阴郁。说不定,我被讨厌了?
她应该不会每天去讨厌的人家里玩吧?虽然我以这个理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确定。
顺带一提,小乃乃是鸿池学姐取的绰号。关于绰号比本名还长的这种不可解情况的议论,有机会再提吧。
结果,对那件事情无法抱怨的我,就这样选择了巧克力口味。志乃是牛奶口味,学姐则是红豆口味,三人各自拿起冰棒咬了起来。基本上,冰棒不是用舔的,而是用咬的。哎,志乃果然没办法这样吃的样子,所以她只好伸出小舌头舔着冰棒。
那么,我再重问一次好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反正,学姐又带什么奇怪的事件过来了吧?
鸿池学姐的坏习惯,就是不知为何总想把我卷入奇怪的事件中。
奇怪的事件也就是尚未破案,无法理解或是有人死掉之类的事件。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做出那些事件的目的为何,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但学姐不知为什么收集到这类的事件后,都会跑来跟我说。
你果然知道了啊!浮现出令人感到闷热的笑容,学姐立刻说道:
你相信诅咒吗?
迟钝?{注:日文的诅咒与迟钝同音。}
这是常有的痴呆现象。
不,即使露出那种无趣,真是太无趣了的愕然表现,但我并没有痴呆,只是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不常使用,在日常生活中又几乎不会出现的字汇罢了。
啊啊,不过我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掌:
原来如此,因为夏天到了
这种好像对早春大量涌现的怪胎说话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是你怪罪于我的借口吧:而且季节也不对。
一到了夏天,不知为什么鬼故事就会开始流行。这果然是天气热时,说说鬼故事就会感到微微寒意的古人智慧吧!只要打开电视,就可以看到好几个明明是为了让身体变凉爽,却热烈地讲着怪谈的矛盾节目。
但我很少看那种节目。我本来就不相信幽灵;听到恐怖的鬼故事,我也不会觉得凉爽。
所以,被问到相不相信诅咒这种问题,我的答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想当然尔、当然是不相信。
诅咒这种事,太不符合现实了。
哎,说的也是。一般而言,大家都会这样讲吧。
学姐不是吗?
我总觉得这个人只要觉得有趣,似乎可以认同任何事情。
哎,或许真的是那样吧!要说出幽灵不存在的否定意见非常简单,不过如果它存在会比较有趣的话,试着去相信也不错吧?而且,如果它真的存在于现实之中,纵使不是有趣又古怪的事物,也不可以用一句不符合现实的说法去逃避它,也不能不正视它的存在吧?是的,举例来说如果有诅咒之书的话呢?
我无法立刻说出任何意见。
诅咒之书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廉价了。上面写着一些不知其所以然的怪异咒文,只要付诸实行,就能让受诅咒的对象的鼻毛在一夜之内变长三倍,或是可以让对方放出超臭响屁?不,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是诅咒吧!
所以,我说的不是那种有趣又好笑的东西啊!那本书的标题是《莉塞耶手札》,据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德国死于非命的犹太少女所留下的物品。
哦等等!这不就是卯起来抄袭《安妮的日记》{注:一九四七年以荷兰文在阿姆斯特丹发行,英文版本于一九五二年于英国发行}吗!?
我忍不住出言吐槽。谈到《安妮的日记》,我觉得没必要到了现在还特意提出说明,但还是简单地解说一下: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真实人物安妮.法兰克写下的日记。书中描写德国纳粹占领荷兰,犹太人潜伏在阿姆斯特丹的生活情形,可说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写实小说之一。
可是,内容完全不同哦!因为读过那本书的人,都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有人真的死掉了吗?
没错。而且有人用裁纸刀将自己的喉咙割裂,还有人用猎枪杀死全家后再轰爆自己的脑袋其他的还有在家里洒汽油引火自焚,或是好像害怕某物似地开车冲出去,然后就这样发生车祸死亡。大家都发狂而死了。
这个或许真的很恐怖。
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有这种传闻而已吧!
你看起来不是很相信呢!
这是当然的吧!不管怎样,我都没有理由相信啊!
三个星期前左右,EPON的前任会长死亡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咦?话题跳得还真远呢!嗯,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如果不是有兴趣的领域或者是非常重大的新闻,我不可能会记得三个礼拜前看过的新闻。
只是,我对那家公司的名字有印象。说到EPON株式会社,它是一间在泡沫经济时期,因为制造家电用品而创造了不少业绩;之后又因为看准时代潮流,贩卖电脑滑鼠与键盘等电子周边设备而越发茁壮的公司。
哎,虽说是大公司,说到底规模也只是中小企业罢了。虽然最近受到海外企业的压迫,但也是一间曾经在国内拥有相当市场占有率的公司。
死掉的人是藤堂修造,七十二岁。发现尸体的场所是自家浴室,死因是出血性休克。
在浴室失血而亡是意外,不,是自杀吗?
在戏剧里,时常可以看到在浴室割腕自杀的镜头。被水弄湿的尸体与手腕伤痕,浴室里被染成赤红的水简直如同地狱血池一般,实在恐怖得不能开玩笑。
忍不住想起这种光景的我,被告知了更加残酷的真实。
不,虽然遗体上确实有那种痕迹,但实际上自杀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伤口不只一道,被害者的身体上被留下无数的伤痕。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凶器应该是锐利的刀子。嗯,我觉得大概是剃刀之类的吧。伤口一共有五十三处,而且分布范围很广,从脚背一直到头部;不光是身体正面,连背面都有伤口。一个普通人要自行弄出所有的伤口,这种事稍微有点难以想象。
的确,如果连背部一带都有伤口,就应该不是本人所造成的吧!只要被害者不是在电视上登场的那种软骨功高手,那么伤口就是别人割的换言之,这件事就变成了杀人事件。
可是,话虽如此,伤口数量高达五十三处,实在是太异常了。当然,自己无法留下那么多的伤口,而且如果只是要杀人,也没有必要凌迟成这样。
是的,如果只是要杀人的话。
看这种情形,凶手果然怨恨被害者吧?
应该是吧。事实上,警方就是朝着这方面展开调查。再加上被害者尸体的状态以及既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财物失窃的迹象来看,我认为这个判断应该正确。犯罪现场与发现遗体的地点相同,都是在浴室。浴室整面墙壁都飞散着被害者的血液,所以这件事不会有错。
整面墙壁都飞散着鲜血也就是说刀刃刺得很深,而且还被用力拔出。据说动脉中的压力很高,所以血液真的会像电影所看到的那样像喷泉般四处飞溅。
然而,这么一来,光是那一击应该就足以成为致命伤了,有必要继续在被害者的身上留下另外五十三不,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那除了怨恨之外,果然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哦!
有问题吗?
当时,被害者与其妻子虽然待在家中,但却没有他人从外部入侵的迹象。
是密室吗?
以毫无方法可以进出的层面而言,它不是密室。浴室的门本来就没上锁。先不提玄关与后门,部分窗户的锁也是开着。真要说起来,普通家庭出现完美的密室状态是很不正常吧!
如学姐所言。
但就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点来说,或许可以说它是事实上的密室。
事实上这个说法让我感到不太自然。
虽然很难说是最新型的设备,但被害者的家里还是有装设防盗系统。如果从玄关或是后门以外的地方侵入,警铃会立刻响起并且通知保全公司。而且在玄关跟后门都有监视录影器,可以从录影画面中确认事件发生的当天并没有访客。
原来如此。虽然是前任会长,但那里毕竟也是具有一定规模的公司的会长宅邸,安装相对程度的防盗设备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现在连普通家庭也都会安装,所以根本不足为奇。
既然如此,确实没有杀人犯从外面入侵的可能性。可是这么一来,犯下罪行的就是里面的人?
被害者不是自杀,而且没有人从外面入侵。如此一来,当然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犯人就是案发当时,与被害者处于同一个屋檐下的人物。
是被害者的太太吧?
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想象令人感到不愉快,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没错。警察知道犯人不可能是外面的人之后,就把焦点放到了夫人身上。可是
又出现问题了吗?
找不到动机。
动机吗因为他们是夫妇,之间应该会发生很多事吧?
无论是哪个时代,不管是哪个年龄层,男女之间发生的争执总是不曾停止过。长年相处的夫妇也会为了一点小事而互相残杀,甚至只是因为晚餐的菜色就吵架,然后突然杀死对方这种根本称不上动机的动机,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这是一个部分阶层流行中年离婚的时代真是的,现在的时局实在是太可怕了。
因为是夫妇,彼此之间确实会发生许多事情。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只会突发性地杀害对方吧?这应该不会构成在被害者全身留下多处伤痕的强烈动机。
学姐接着说道:警方调查周遭之人的说词,发现被害者与妻子平常感情就十分融洽。
当然,警方有把这对夫妇之间的关系调查得巨细靡遗;将夫妇俩的熟人与朋友全都问过一遍,又听取附近居民的意见彻底调查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夫妻之间感情圆满。
身为被害者的藤堂修造本来就是性格既温厚又宽宏大量的人,朋友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只不过要站在一间公司的最顶端,当然会与许多人发生冲突,有时也会遭到憎恨。
另外在与夫人的关系中,被害者别说是有大男人主义,甚至连跟女人搞暧昧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妻子很爱丈夫,同时也很尊敬他,两人之间确实有着不可动摇的爱情存在。
的确,感受不到非得将对方全身割得遍体鳞伤的恨意与痛苦。就我所听到的情报来判断,是这样没错啦!
五十三道伤痕可不是小数目,这实在是太异常了。
既然如此,必定有某种因素造成这种异常性。
没有这种动机的夫人是无辜的,这就表示犯人另有其人。
可是,这样又产生了犯人如何在防盗设备的保护下闯入家中的问题。
等一等,现在想得那么深入还太早了。
还太早?难道又有其他的问题吗?
学姐点了点头。
其实,被害者有自杀的动机。
什么?
我已经搞不懂了。截至目前为止的谈话内容明明优先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事到如今竟然又明示有这种可能?
被害者好像有收集古董应该说是古老家具、餐具、装饰品以及书籍等,总之只要是古老的玩意儿都收集的兴趣。从世界各国购入那些物品的应付款项
他借钱来支付吗?
而且,还借了相当多的金额。
说到有一定规模的公司的前任会长,不管是谁都会想象他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吧,我觉得这个想法大概也没错。只不过,古董的价位可是贵得连有钱人都能被加以坑杀。就像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所谓的古董到底有什么价值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盘子,一个就要价十万圆;如果是更大型的古董家具,甚至会高达数百万至数千万圆。
基本上,在这种贩卖收集品的世界中,像我这种拥有常识的人类所具有的普通价值观是不通用的吧。
可是,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被害者就不再是被害者。虽只是前任,但藤堂仍是一间公司的会长,身体当然不会是免费的这种说法虽会让人产生误会,但他一定拥有巨额的保单。
既然如此,全身被割出伤痕的事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单纯的割腕自杀会立刻被保险公司揭穿,也拿不到保险金。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在自己的全身留下伤痕,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自杀吗?
啊可是,如果是这种伪装自杀的话,一般而言都会弄成意外事故吧?
没错,他有必要模仿步骤繁复的杀人行为这一点实在很不正常。首先,因为夫妇俩感情融洽,就算要自杀,也不应该选择让妻子成为头号嫌疑犯的死法。或许应该说,他不惜自杀也要把钱还清的理由,本来就是为了守护夫人;但这种作法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
那又是为什么呢?在这起事件中,被害者虽然有自杀的理由,可是却没有选择那种死法的理由。唯一的嫌疑犯虽然有办法杀人,却没有在被害者身上弄出五十三道刀痕这种残酷虐杀手法的动机。可能是拥有杀人动机的人却没有杀害的方式。这么一来,不就表示所有人都没有完全的犯罪理由与行凶手法了吗?
没错。而且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刚才话题中那本诅咒之书的登场。
居然会有这种事原来并不是要突然转移话题,而是话题的重点就在这里。这种谈话流程还真是乱来啊!
用不着你鸡婆。而且就算这样,纵使多么地荒诞无稽,但事实上已经有一个人因此而死亡,所以也可以这样讲吧?
是这样说没错啦那个,请等一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情呢?
面对我这种理所当然的质问,学姐这时才发出嗯的声音思考着理由,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心:
让你消消暑气啰!
她发出了让人更加感到闷热的开朗笑声。
02/
这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季午后。
藤堂修造的妻子藤堂真奈美在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餐。今天的菜单是盛满蔬菜的面线与冰镇豆腐,还有只加入海带芽与面衣的清汤。如果有客人在的话另当别论,但藤堂家平常的菜色其实很俭朴。
夫妇俩都不喜欢太奢华的食物,再加上超过五十岁以后体力快速下降,食量也一起变小了。因为特别受不了油分,所以这几年藤堂家的餐桌上从未出现过油炸物。
宽广的宅邸内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到。丈夫从午后就一个人关在寝室里。自从辞掉工作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今天他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古书,现在一定是读到连几点都忘记吧。
藤堂夫妇没有小孩。真奈美因为身体有问题,所以无法怀孕。超过三十岁时因为感到疑惑而前去医院检查,却被告知了这个答案。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丈夫不是会诉请离婚,就是会利用某些方法试图获得子嗣但温柔的修造却没有这么做。真奈美接受这种无情的宣判后,有好一阵子都无法重新站起;如果丈夫再跟自己离婚的话,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修造温柔地支持着无精打采的自己,所以她对丈夫除了感谢之外,还感受到比以前更强烈的爱意。
因此,这对已踏入不惑之年的夫妇,就这样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宽敞大屋里如今没有第三者的声音,也几乎没有会发出声响的东西。
哎呀,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啊!
放置在厨房的古老发条式时钟指针指着五点半。虽然老旧,但制作精良的时钟并没有报时不准,指针指出了正确的时刻。只不过它必须要定期上紧发条,这种劳动对已经年老的夫人而言,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吧。真奈美熄了加热清汤的炉火,接着前往丈夫的房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的修造,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走出房门,所以她得像这样特地过去通知他该吃晚饭了。
拖鞋在地板完全裸露的走廊上发出啪嚏啪嚏的声响。早在很久以前,真奈美就觉得即使是便宜货也无所谓,但这条走廊应该要铺一条地毯才行,因为这样走起来对膝盖不好。只不过,她的丈夫对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意。
过去的他只对工作抱持热情,现在则是热衷于其他事情。
修造原本就是一个把工作当作兴趣的人,所以真奈美多少有些担心他要怎么度过老年生活。不过快到六十岁前,他突然发现古董的好处,于是就这样一头钻进了搜集古董的嗜好。连不用退休的会长职务都轻易地让给后进晚辈,他也表示是为了将更多时间投注在新兴趣上面的关系。连真奈美当初也对这种孩子气的想法感到愕然。
因为,他明明没有刻意买旧东西回来的必要。更何况,古董的价格比平常在卖的新东西价格要多出一、两位数,这点更让她无法坦率地对丈夫的新兴趣感到开心。
不过,最近她已经不那么想了。
甚至可以说,她很喜欢那些古董。
即使以现代美感为标准,作工精细的古董也都是十分美丽的物品。
优良的纯粹之物没有改变的必要。
说这句话的人是修造。虽然他大概是从别人那边学来的,但夫人至今也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涵了。新旧不是问题,优不优秀才是重点。不管多么地古老,纵使曾被他人使用过,如果拥有十足的魅力,就有其价值存在。
而且,古董必须花功夫照顾,这一点也很不错。不用做菜或是没有洗衣、打扫等家事要做的时候,她总是用缝纫或是打毛线,还有研究料理以及园艺之类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其中,保养古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虽然说品质好的东西就是好,但那些古董都已经老旧到不能再旧了。如果不每天注意状况,它们有可能一下子就不能使用了。
这种繁琐事物或许不适合年轻人,但对每天悠闲度日的老人而言可以说是刚刚好。
朝走廊深处前进,马上就可以看见一道厚重门扉。
这里本来安装的只是普通门扉,但她记得丈夫去欧洲旅行时,在一栋古老房屋中发现了这道门之后就非常喜欢,于是就将它买了回来只有门而已。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就只有门而已。听到这件事情时,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她的情绪完全被惊讶给支配了。
因此只有那儿的氛围不同,与旁边的墙壁有着强烈的不协调感。
而且,门的问题还不只这样。
她将手伸向门把,向后一拉。这么做的同时,一阵拉长的叽嘎声如同野兽低鸣怒吼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不论经过多久,她都无法习惯这道声音。
虽然把门连同铰链一起带回来上面似乎用了某种豪华的手工装饰,但当门拉不动时,就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巨响。原来的主人刚买这扇门时就是这个样子了,因为修造不喜欢修理古董他希望让东西保持原貌的意见,所以这种情况至今仍然没有改变。那道声音吵到不管在屋内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得到。
只有两个人在家时虽然不用敲门,但丈夫只要听到这道声音,就会察觉夫人过来了。
老公?
她开口呼叫,但平常总是会立刻回应的声音却没有响起,房间里充满诡异的寂静。
有一种讨厌的预感。
真奈美进入房内,找寻着丈夫的身影。
他没有坐在窗边那张古董安乐椅上面,也没有坐在爱用果然还是古董的桌子前方。桌上有如随意丢弃般杂乱地放着一本厚重书籍,却没有看见应该在阅读这本书的本人。以这种方式被放置的书本,让真奈美感到一丝怀疑。这也是因为平常不管是对别人或是对自己,都严格要求必须小心对待古董的丈夫,以这种方式把书丢在一旁的情况相当少见。
话虽如此,这种怀疑留待以后再想。心想丈夫说不定昏倒在什么地方的真奈美,在房间里来回地找寻着丈夫。
修造年迈已高;年轻时的过度劳累,让他的肉体变得非常衰弱。就体力上而言,夫人反而显得比较优秀。她甚至做好了永别之日在某天降临,自己也不会讶异的觉悟。
她在房间中来回寻找,不久尚未找过的地方只剩下房间角落的浴室了。
藤堂家的浴室有两间。一间是能让普通家庭一起进入的大浴室,另一间则是修照位于书房的个人浴室。他会根据当天的心情,分别使用着这两间浴室。
老公?
她隔着木制门扉发出声音,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没有听到水声而认为里面没有人,但夫人为了以防万一,仍将手放上浴室的门把。
叽嘎一声轻响,门扉被打了开来。
为修照个人量身打造的场所,是一间只有更衣室且无法淋浴的简单浴室。虽然姑且摆了一个以真正桧木制成的浴缸,但空间却非常狭窄这完全是修造的个人喜好。
更衣室里没有衣服。平时总是被随意扔进衣服的藤制洗衣篮里空无一物,连放置干净衣服的另一个篮子也没有被使用过的迹象。
果然不在这里啊!
虽然这样想,仍然稍作确认地将视线移向浴室方向的她,心中忽然产生某种不自然感。
这里的玻璃是这种颜色吗?
从更衣室连接到浴室的门扉镶嵌着一片毛玻璃。不知为何,如今那片玻璃竟带着一种赤黑色般的奇妙色彩。
当然,最初并不是这种颜色。
身为家中女主人的她有责任要每天打扫,而且由于年事已高而无法打扫到家里的每一处角落,所以每个月都会请专人到家中打扫两次。因此,不可能长出这么明显的霉。
这次已经不是感受到讨厌预感的次元了。
她确定,发生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夫人缓缓地,将颤抖的手放上玻璃门。
然后推了开来。
过于残酷的光景,让夫人连尖叫声都发出不来。
*
这就是警方侦讯夫人时,她所说出的当日状况。
听完学姐的话,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如果说欠缺可信度的话,似乎就有这种感觉呢!
夫人的说词虽然不是露骨的谎言,却又莫名地有一种不自然感。
只要一起疑心,连细节也会怀疑就是这种感觉吧!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戴上了两、三层有色眼镜的关系。
是没错。不过,人类出乎意料地就是这种生物。
人类不是机器人,所以平常就会做出许多不自然的行动。不顾逻辑性或理论,只凭借着直觉而行动,有时候还会做出非常无意义的举止。相较之下,每天都采取符合逻辑性冷静行动的人还比较怪异。
至少警方在现场搜证后,并没有发现能彻底否定夫人说词的物证。不过当然也没有发现能证实夫人证词的证据啦!
学姐表示即使如此,在刑法上无法证明是谎言的谎言,就是真实。
的确,证词虽然明显有着古怪的地方,却也没有能百分之百确定是谎言的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也很难办案吧!就算想借着侦讯取得自白,但夫人已经步入高龄;万一做得太过火让她累倒的话,警察就得背负重大责任了。想办法借由物证以说服的形式攻陷嫌犯的心防,应该是非常辛苦吧。
推定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误差在正负十分钟以内。夫人报警的时间在那之后,是六点八分。
大约三十分钟左右的空白时间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夫人的证词,她说自己因为茫然不知所措,所以完全不记得在这段期间内做了什么事。不过,夫人的衣物沾染了大量藤堂的血液,而且从浴室到报警的电话处也留下血迹的情况判断,夫人无疑与被害者有过暂时的接触。
唉,长年相处的丈夫突然死亡,而且发现身上被切割出高达五十三道伤痕的凄惨遗体,会在现场发三十分钟的呆或许不足为奇。沾在夫人身上的血液,也有可能是她下意识地抱紧亡夫时所沾染上的吧。
不过我同时也认为,只要有三十分钟,不就可以在身体上割出五十三道伤痕了吗?
而且,我很在意推定的死亡时间。
五点三十五分。虽然说无论如何都会发生正负十分钟的误差,但信赖性还是很高的吧。至少,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问题的重点,换句话说,就是夫人前往藤堂房间的时间也就是五点半时,或许他还活着。更进一步地说,我们可以认为夫人刚好抵达藤堂房间时,他正在死去。
应该怎么看待这种情形才好呢?
根据相信夫人证词的程度不同,答案也会大大地改变。
如果完全相信证词,就变成不可能的犯罪了。外人事实上无法进出宅邸;就算勉强办到,也会让推定死亡的时间与夫人发现遗体的时间重叠。这点空当或许足以杀死被害人,但就时间上而言,却无法在身体上切割出五十三道伤痕。另一方面,如果证词全是谎言的话,就可以肯定夫人是犯人了但那么一来却无法确定犯案动机。杀死长年相伴的丈夫并在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还有在绝对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做出如此犯行的理由,我完全不懂。
我真的想举双手投降了。
无论怎么思考,都会在某处产生矛盾。
倒不如干脆相信诅咒算了。
那么,小乃乃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呢?
将视线从只能抱头苦思的我身上移开,学姐开口对志乃说道。
我觉得不论是谁,都会想开口吐槽:这种事怎么可以问小学五年级的她呢?而且,我也非常赞成这种意见。
不过,学姐似乎对这方面的伦理观或情操教育毫不在意。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学姐欠缺这种常识。她的确有一点不,是非常离经叛道。
如果要想那种粗心大意的事情,先把脸上藏不住心事的性格改掉比较好吧?这是姐姐大人给你的忠告。
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来听,都会觉得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或者干脆说是死亡宣告算了。不过,我并不是会说出这种挖苦话语的挑战者。
总之,这位名叫鸿池绮罗拉的女性虽然有着容易暴走的一面,但该稳重的地方还是很稳重。如果对方是普通小学生的话,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说出这种话题。
正因为对方是志乃正因为是支仓志乃这名绝不普通的女孩,她才会这样做。
两人虽然在两个月前左右才直接见过面,但当时学姐似乎就已经一眼看出志乃的特质,因此经常企图将她卷入事件中。这也是她的坏习惯之一。就某种层面而言,比把我卷入事件还要差劲。
那么,说到志乃嘛
她一边把吃完的冰棒棍用包装袋仔细包好,一边将视线微微望向这边。虽然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志乃看的人不是提问的学姐而是我,不过这对她而言一定是必要的动作吧。
话虽如此,这种意义不明的凝视让我感到很困扰。
她的漆黑色眼瞳里没有任何情感存在。或许有某种感情存在,而且我也真的希望如此,但至少这种现象无法被观测。如同黑洞般的眼眸明明将这边的情感与思绪全部吞没,却没有释放出任何能量。
她的这种眼神,让我感到棘手。
或许可以说是讨厌吧。当然,虽然这种情感没有具体到那种程度但却也绝对不是舒服的感觉。因为从那对瞳眸之中,我完全看不到支仓志乃所拥有的人性。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我无法继续凝视她的眼眸。
仅隔了半晌的空当,志乃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思考某个问题时,一开始非思考不可的事情就是,究竟什么才是问题。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定义问题,然后一切就从那个问题开始。
问题啊!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动机吧?
说的也是。在身上切割出五十三道伤口的理由是什么啊?
以一般的角度来思考,我觉得除了憎恨之外没有其他可能。犯人应该相当不能谅解藤堂,光是杀死他还不能够得到满足,或是杀掉他之后不想让遗体保持干净完整的模样。总之,就是无法允许他有正常的死法吧。
对了,话说回来,那些伤口原本就是在被害者还活着的时候弄出来的吗?还是在死亡之后?
嗯~有出现生活反应{注:唯有在活体组织上才会出现的现象。比方说呼吸、皮下出血、发炎、化脓等}的伤口并不多。
不多的意思是,两者都有啰?
感到微微寒意的我反问了回去。
所谓的生活反应,在这里应该可以说是被害人当时还活着的证据吧。
由于那种反应只会在活着的时候出现换言之,不会在尸体上发生那么在伤口上发现这个现象,就证明那些伤痕是在被害者生前就被切划出来了。
没错。不管怎么说,藤堂也很老了,不可能承受身上被切割出五十三道伤口的痛苦吧。所谓的拷问,必须要注意被虐待者的体力;如果只是乱砍乱割一通,一下子就会死掉吧。
学姐轻松地说出了这种恐怖的事情。
不,在这种情况下,提出问题的我也要负责任。
啊啊,无用知识又像这样增加了吗想到此处,我的心情变得十分阴郁。
当然,也有可能是憎恨以外的情感。
有人会因为憎恨以外的情感做这种事吗?
人类的情感这种玩意儿就是这么随便。明明这么随便却又很纤细,像布丁般柔软却又像骰子一样滚来滚去,无法预料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什么样的感情。俗话说,爱情与憎恨互为表里。另一方面,爱情这个字眼也蕴含了各种意义。到底犯人为了什么要在被害者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不是这么简单就能理解的哦!
她居然还说出如果认为真相只有一个,就会因意外而失败的话。学姐虽然哈哈大笑,但这个话题应该很严肃吧。老实说,我无法想象除了憎恨以外,会让犯人在被害者身上划出五十三道伤痕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希望它存在。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夫人不是犯人,外面的人真的有可能犯案吗?
乍看之下虽是密室,但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破绽。特别是这起事件中出现的不是物理性的密室,而是逻辑上的密室。没有任何人入侵的迹象,所以房屋就是密室。事情只是这样而已。
既然如此,只要有突破这个逻辑的方法,所有观点均会从基础崩溃。
例如,事先把警报装置切除的作法如何?也有这种可能性吧?
藤堂从中午过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换句话说,那就表示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段期间内做了什么事。玄关虽然装设有监视录影器,但房子的内部当然不会有那种东西。他在这段期间内,或许有可能跟某人见过面。
玄关与后门以外的地方都只装上警报装置,只要把电线切断,要进出几次都不是问题。那样也不会被夫人发现。
原来如此。的确有这种可能。
对吧?
可是,时间的问题你要如何解决?
啊,对哦
藤堂被发现的时候大概是五点三十五分前后,推定死亡的时间则是五点半。把误差值算到最大的话,是五点二十分。五十三道伤痕中,大部分的伤口都是在死亡之后造成。考虑到这一点的话,犯人有可能与夫人擦身而过。
这种举动的风险太高了。如果是有计划犯罪到刻意将防盗系统关掉的犯人,当然也能掌握藤堂家的晚餐时间与夫人会去叫丈夫吃饭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没有道理故意选择可能会被目击到的时间犯案。
或者,虽然这是个令人讨厌的想象,或许犯人打算连夫人都杀害,也有这种可能性吧。
总之,如果这起事件中有某种陷阱的话那犯人会是谁呢?
应该是工作上的敌人吧。站在公司最顶端的人,就算有一、两个敌人也没什么好奇怪。哎,不过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不认为被害者会特意把凶手找来家里啦!不管怎样,按照你说的手法,那凶手就会是藤堂不想让夫人见到的对象。
不想让夫人见到的对象。听到这种话让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外遇对象的身影,这果然是受到了星期二悬疑推理剧场的影响吧?
如果是感情纠葛,就能解释凶手在被害者身上留下五十三道伤痕的异常行为了。
嗯,这个答案暂时保留。第三个问题是,《莉塞耶手札》是不是真的被施下了诅咒?
我觉得这种问题根本用不着想。
应该说,我还是很坚持这是无稽之谈的想法。
但至少可以肯定被害者临死前还在看这本书。若说这本书与凶案无关,太武断了吧?
这个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看了书的人就会死亡,这种事实在太荒唐了啦!
就算是幻想,也有一定的限度。如果现实生活中有这种犯规技巧存在,那全世界都会变成犯罪行为的跳楼大拍卖会场了。
幻想吗?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读读看?
啥?读读看?读什么啊?
傻瓜,从谈话过程中就可以了解吧。
呃,我当然了解虽然了解,却也可以说是不了解。因为一旦了解这件事,也就等于产生了更大的疑问。
也就是说她有带那本书来吗?
那本书不在我手上啦,这是当然的吧。我怎么可能拿着那种东西到处乱走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从谈话过程中,认为她身上有那本书的想法也很正常,况且我也觉得学姐的确有可能做这种事。
就算是我,要拿到原书也有点困难呢!不过,任何诅咒都有方法可以回避哦!
回避?
要我做某种怪异的祈祷吗?
诅咒是存在于所有宗教里的概念,无论是神道、佛教或是基督教,只要付钱都可以请别人替自己消灾解厄。《莉塞耶手札》虽然是犹太教的产物,不过只要去寻找,任谁都至少能发现一个靠这种事讨生活的人吧。毕竟日本可是全世界宗教聚集的国家。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啦。《莉塞耶手札》毕竟是重要证物,所以被拍照存证了。不过如果直接看照片的话,没有人有办法阅读吧?因为它是用德文书写的,所以警方请专业人士把书翻译成日文了。
学姐手上有翻译过的书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来的啦!
没错,档案就在里面。说完之后,学姐从包包中取出了笔记型电脑:怎么样?如果你不相信诅咒的话,应该就敢看了吧?
我觉得以没有提供选项的问题而言,这是世界上第三恶劣的事了。你说是吧?
学姐打从一开始就企图把我卷入这起事件中,所以才会带那种东西过来。事到如今,不管我怎么说都没有意义了。从过去的经验中,我体会到无谓的抵抗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没问题,反正是要消暑吧?我就陪学姐玩一下啰!
03/
莉塞耶生长在德国的偏僻乡下。
虽然是乡下,却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是一个家族成员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她三个人组成的笑声不绝于耳的开朗家庭。
然而,当时是战争最混乱的时期,那种幸福也终告结束。
发生了大恐慌也就是经济产生崩溃。
混乱在德国境内不断地扩大,而经济体系的瓦解会造成文化的低落,而文化的低落则会让富足的人心扭曲变形。古人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情况正是如此。
以这种时局为基础,阿道夫.希特勒所率领的纳粹在德国得到了莫大的力量。
几乎独占所有国会席次的他们,不久终于开始虐待及虐杀犹太人。
故事就在这种情势下展开。
莉塞耶的双亲害怕纳粹渐渐逼近的魔掌伸向自己的女儿,所以将半数的家产交给认识的德国人,并且拜托对方将她藏匿起来。
那是一个连藏匿犹太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的时代。然而,那名认识的德国人却爽快地答应了夫妇的请求。
夫妇俩真的很高兴,所以就对那名熟人说出了许多感激的话语。
他们不知道那并非善意,而是恶意。
从那之后,莉塞耶就住进了对方家中。
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痛苦生活的开端。
等待她的并不是给友人女儿的款待,也不是身为代理父母的温情,而是冰冷的食物与床铺,还有严酷的重度劳动。虽然,身为犹太人的莉塞耶不能到会被外人发现的郊外工作,而只是专门负责家事,但对一名稚嫩少女来说还是太严苛了。
洗衣服与扫除,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打杂工作。如同拖车马匹般,工作环境恶劣到连这种词汇都无法完全表达。不知是害怕她在饭里下毒或是为了不让她偷吃,莉塞耶无法接触任何与煮饭有关的工作对方就是这么不信任她。
只要做错事情就会被狠狠地殴打;就算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会因为对方当时的心情而被殴打;即使完美地达成工作,对方也会叫莉塞耶不要太自大而殴打她。就连夫妇的小孩子们比莉塞耶还小的么弟都会嘲笑她。
然而,她不能顶嘴也无法反抗。我们可是赌上性命藏匿你的哦!只要一被这样讲,莉塞耶就会无言以对。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想过要反抗。
对犹太人来说,这原本就是一个受难的时代。
躲起来过生活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根据听到的消息,被捕的人们被卡车送到集中营,就这样没有人回来。身处这种时局,就算幼小如她,也能轻易想象那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时代里,只要能活下去就非常幸福了。
在这里的生活虽然痛苦到无法与先前相比,但没有事情比能够活着更开心的了。
在双亲告诉自己的故事中也一样,犹太人的子民从西元前就受尽了无数磨难。
即使如此,犹太人之所以能像这样存活下来,就是因为熬过了那些痛苦的缘故。只要忍耐下去,不久主一定会帮助自己。犹太人的子民是世界上唯一被主挑选出来的民族。主绝对不会舍弃犹太人。只要有信仰,必定会得救。
所以,莉塞耶一直忍耐着虐待。她得到的只有比牲畜更不如的粗糙食物。原本应该会让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的汤,喝起来的味道却像是盐巴水,作为主食的面包吃起来又硬又干。
这种食物一天两回,只有早上与晚上才提供。话虽如此,她也会经常被处罚不准吃饭,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吃不到东西。正值发育期的莉塞耶,肚皮总是发出欲求不满的声音。
纵使在这种悲惨日子里,她也没有忘记要祈祷。
主啊,希望总有一天,再度与双亲一起生活的日子会来临。
主啊,希望世界能恢复和平。
莉塞耶是一名非常虔诚的少女。
可是,世界残酷地激烈运转了起来。
战争连结束的征兆都没有,虐待行为也日渐严重。犹太人一个一个地被捕,然后被带进了集中营,大家都在那里被杀害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双亲已经被纳粹逮捕了。而且不是因为没办法躲藏或是无法逃跑的关系纳粹虽然优秀,但双亲并没有犯下类似的失误。
是被背叛了。
某人密告了双亲躲藏的地方。
某人就是双亲深信是朋友的这一家人。
这是一个大大鼓励密告,而且还有检举奖金可拿的时代。
他们从莉塞耶的双亲那边抢夺了半数的财产与莉塞耶的劳动力,甚至更进一步地拿到了检举奖金。他们一家被欺骗了。
知道这个事实,莉塞耶冲出了家门。
已经无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一家的人并没有把莉塞耶当成是朋友的女儿对待,而只是把她当作用过即丢的劳动力。照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这家人驱使到无法动弹为止,然后跟父母一样被出卖给纳粹吧。
年纪虽然幼小,却已经知道人性丑恶的莉塞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然而,即使她奔离此处,也没有犹太少女能够前往的目标。
所有的城市全被纳粹掌控,对犹太人而言,没有任何场所是安全的栖身之地。
如果能找到同胞,他们当然会爽快地答应藏匿自己,然而莉塞耶却没有手段能够发现隐居起来的他们。
莉塞耶选了一个渺无人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瘫坐了下来。
在那儿,她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地祷告着。
向神祈祷,希望成为囹圄之身的双亲平安无事。
当然,纵使向主祷告,现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遥远的过去,主曾答应给予犹太子民安息之地与永远的繁荣;然而信仰随着时代变迁变得薄弱,国家也灭亡了。自那以来,过于漫长的苦难日子就一直持续至今。
不久,到了第四天。她脑中想起的是,附近邻居对自己讲过的故事。
距离莉塞耶居住的城镇相当遥远的南方森林深处有一处小小的沼泽,在那里据说有一个能实现愿望的妖精。
犹太教是一神教的事情当然用不着提,然而在严苛环境下不断流浪的过程中,犹太人接受了许多土著信仰,妖精的存在也变成了普遍概念。
不知道该往何方的莉塞耶,决定朝那个沼泽前进。
她要在那里向妖精祈祷。
希望能回到曾经拥有、与双亲一同度过的安稳日子。
莉耶塞自己也知道,这将会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也知道会是一趟危险之旅。
跑出家门时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的她,没有任何旅费。曾经身为友人的夫妇既不可能给她金钱,原本的私人物品也几乎都被抢走变现了。
在这种状况下独自旅行,就算是大人,死亡也会如影随行。
更何况,世局比之前更加恶化了。
只要被纳粹士兵发现,好的话会被送到集中营,惨的话则有可能遭到当场射杀。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
序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文章本身是莉塞耶这名少女的第一人称叙述,换算成稿纸大概略少于两百张。听到有两百张稿纸,或许有人会觉得内容很多实际上,是比小学生或中学生的读书感想远远超出许多但如果以商业小说的角度来看,内容却很短。
哎,话虽如此,像学姐那样叫我在三十分钟内读完也太乱来了。对于一名不会速读,说起来连看书这种事都很少做的普通大学生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更何况,这本书的内容更是如此。
我开始阅读,在经过了二十分钟之后终于不支倒地,休息十分钟后继续挑战,但看了约一小时后再次放弃。
序章虽然是小说的形式,但之后的内容却非常糟糕。
首先,空腹与疲劳感袭向旅行中的莉塞耶。她当然没钱,当时的局势就算有钱也无法进入店家购买食物。等待莉塞耶的饮食生活,恶劣到她觉得待在友人夫妇那儿还好一点的程度。
与双亲一同生活时,她的日子过着中等富裕又毫无匮乏;被寄养在友人夫妇那边时,又为了避人耳目只在屋内工作。像这样的少女,不可能拥有野外生活的经验与知识。因此,这是一趟只能用悲惨来形容的旅程。
更进一步地说,对那样的她而言,这个世界实在太过于冷酷了。
她只能一股脑儿地祈祷不会被纳粹发现,同时隐藏着行踪。偶尔她会被发现自己的普通人丢石头。额头被打伤的她,只能一边流着血一边爬行四处逃窜。她知道如果被捉到,等待在后面的只有遭受凌虐的命运。
之后都是没完没了地叙述莉塞耶为了躲避他人目光,避开城市及主要道路而选择草原或森林前进所受的痛苦。在森林被野狗袭击的事。虽然跌倒受了重伤,却因为没有药品以及干净的水源清洗伤口,导致患处渐渐化脓的惨状。无法忍耐烧灼喉咙的干渴而啜饮的泥水味道。输给饥饿而抓野草裹腹却弄坏肚子的事。连生火都办不到,只能因寒冷与黑暗而害怕发抖,无法熟睡安眠的夜晚。由于极度的压力与营养失调而渐渐变坏的身体。头发开始一把把地脱落。指甲变色,小伤口化脓,手指肿成两倍大。不断步行的脚底因皮肤破裂而呈现泥巴般的溃烂状,感觉起来简直跟穿着进水的雨鞋走路一样。最近,右眼已经开始看不见东西了。她知道,在眼眶中喀啦喀啦摇动着的眼球,似乎因为某种感染症而随时会掉落出来。苍蝇飞了过来,虫子也靠了过来。身上恐怕正散发着腐臭气味吧。可是自己一点也闻不到臭味,因为鼻子从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嗅觉机能。跌倒时重重地撞在地面上的鼻子,就这样维持着丑陋歪斜的模样。试着触摸许久不曾碰触的鼻子,上面长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突起物。那些东西长满了脸。虽然没有镜子不知道情况如何,但脸又痛又痒。她忍不住搔了几下。血流了出来,而且还有土黄色的脓液。指甲快要剥落了。这么一说,自己好久没剪指甲了。头发也一样没有修剪。不过已经没有在意头发的必要了。因为头发已经掉光了,在头顶上的全是蜘蛛丝。挡到眼睛视线的蜘蛛丝令人烦躁,所以她随手乱抓。白细的蜘蛛丝轻易地被剥了下来。她不能不走,因为目的地就快到了。可是,她连自己是不是在步行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呢?对了,是为了要与妖精见上一面。没错、没错。一定要继续走才行。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即使如此,还是非走不可。双腿溃烂发出咕滋咕滋的水声,双手也一样。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虽然想要拔一些杂草充饥,但它们却如同被焊接在地面上似地坚硬而无法拔出。她奋力一拔却传出闷响,原来是手骨脱离身躯了。可是这既不痛也不痒。无可奈何的她只好蹲下将草含入口中。可是她没办法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没有牙齿了。是从什么时候掉落的呢?她强忍饥饿,继续迈开步伐。只有一只脚发出咕滋咕滋的水声。左脚没有任何感觉。大概是痊愈了吧。太好了,这样又可以走下去了。实在是太幸福了。可是当自己回过神时,又跌在地面上了。转眼望去,只见左腿变成了奇怪的颜色。宛如焦炭般的漆黑色
从头到尾都是这种内容。这种形式对手札而言或许正确无误,却让读者的情绪消沉得无药可救。
结果,我在当日连一半也看不完就放弃阅读,并跟学姐约定明天前一定会看完之后,就让她先回去了。其实我原本想说一个星期以内看完,但我想学姐应该不会答应吧。
另一方面,说到志乃,在我放弃阅读之后,她只花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那本书。连用方向键卷动文件都没有,以几近连打般的速度按着换页键的姿态,几乎让我产生她是否跟我一样是人类的怀疑。
以那种方式真的有办法阅读吗?
我总觉得志乃似乎只有浏览而已。
那么,就是明天了。与学姐订下的期限就在眼前,我终于下定了把这本书看到最后的决定。老实说,已经快感到郁闷的我实在不想继续读下去了;但如果不读的话,又不知道会被学姐如何说教。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启动了电脑。
*
身躯形同枯槁,眼球也渐渐脱落。
少女的身体已经飘散出尸臭气味。
苍蝇犹如秃鹰般地在周围来回飞舞。
不死心地追在后面的野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的躯体其至已经不够格成为它们的食物。
在这里的不是那名曾过着安稳富足生活的美少女。
是她的尸体。
一副会动的尸体是僵尸。
即使如此,莉塞耶仍然走着。
不断地走着。
在山间小路上不断地滑倒、不停地跌倒,然后有如发狂似地再次站起。
那副姿态,或许可以说是某种疯狂。
是什么支持着这样的她?
恐怕是对双亲的爱,与过去的执着。
然后,是对神的信仰。
莉塞耶虽然每天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却没有一天不祈祷。不管多么地痛苦,她也不会停止祷告。
甚至到了异常的程度。
她如同发狂似地不断地祷告。
只有信仰是她的全部。
除此之外,她已一无所有。
或许是祈祷生效了吧。虽然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但她终于抵达目的地了。超越连成人也无法达到的旅程,这正是所谓的奇迹。
映入眼帘的,是美丽到不可能的沼泽。到底是基于何种原理呢?清澈的水仿佛镜子般散发着七色光辉。这就是妖精的力量吧。她在此处感受到了主的威势。
莉塞耶在那片沼泽前跪了下来。
这是一场好长好长的旅行。
从友人夫妇那儿逃出之后,已经过了好久的时间了。
她的身体早已腐烂。
已经严重到连任何的名医、一切的医疗都无法救治。
即便如此,她还是抵达目的地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走来了。
全是为了这一天,她撑到了现在。
能实现愿望的妖精居住的沼泽。
只要许愿,一切都能实现。
不管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能够得到所有事物。
然后,莉塞耶高声吟唱出心愿。
只有一句话。
是她真正的愿望。
所以她高声叫了出来。
有如要直达云霄似地。
仿佛要传达给所有人类。
为了不让任何人逃离这个心愿。
只是一句话。
她喊了出来:
诅咒他们吧!!
*
啪当!!
呜哇!!?
哦,这个声音是怎样啊,还真可爱耶!
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拍着我的头这完完全全是对待小孩子的举动。我心怀怨恨地瞪着那个人说道:
这是哪种整人方式啊,鸿池学姐?
啊哈哈~别在意啰!啊,但如果你在意会比较好玩吧?嗯,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在乎啦!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嗯,比想象中还有趣呢!
那张脸庞上浮现满面的笑容,说道:
我使用的方法嘛,说穿了就是请小乃乃打电话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会看完那篇文章。
志乃我还以为她跟平常一样蹲在角落眺望着半空,原来她一直精明地观察着我啊!
为什么要帮忙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呢?
我质问似地将视线转了过去,但与人偶相比显得更没有感情的眼眸却没有望向这里她在装傻。
真是的我还以为心脏会停止跳动呢!
我一边按压着还怦通怦通地跳动着的胸膛,一边喃喃低语。
虽然觉得丢脸,但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呢!直到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胆小。
学姐实在太差劲了
啊哈哈,对不起啰~
面对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学姐,我无话可说。
我只能由衷地希望学姐像恶作剧小鬼头般的地方,仅有那双眼睛而已。
可是,没办法在昨天就阅读完的你也有错吧?如果你昨天就读完的话,我就不会做出这种恶作剧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耶!
嗯,我想也是。我甚至觉得你可能会半途而废呢!
我有看啦!虽然,那的确是会让人想看到一半就放弃的内容
内容的确不适合你,但你本来就不常看书吧。更何况,那还是横向书写的电子文件!
嗯,或许真的是那样吧。虽然我确实不习惯看书,但纵使如此多少也有最基本的程度。
可是,我几乎不曾在电脑画面上阅读横向书写的文章。
家里没有电脑,但时常使用大学公用电脑上网的我,虽然认为自己很习惯这种电子文章;但和新闻网站不能相提并论的大量文字,仍带给我超乎想象的疲劳感。
那么,看完之后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这个嘛我强烈地后悔让小学女生看这种文章。虽然,我知道自己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就算我拜托学姐吧,你差不多也该学习一下什么是伦理教育了。
我也说过无数次了,过度保护是不行的啊!你自己看嘛,小乃乃完全不当一回事吧?
我没有必要望向学姐所指的方向,没有必要看着待在那边的少女脸庞,也没有必要乘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学姐的理由并没有太大的错误。
支仓志乃这名过于奇特的少女虽然,我很不想这样形容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故事就产生动摇。如果她是这种普通女孩,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就这种层面而言,我的想法确实正如学姐所言,是无谓的担心吧。
就算这样,像这种文章果然还是不行。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因为你是小孩。
我这么一说之后,志乃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这绝对不是她被我驳倒,也不是被我说服了,而是一种根本无所谓的沉默。
简直是把别人当白痴的态度让我有点生气。对小孩生气很不成熟,所以我努力地压抑着这种情绪。为了将快要满溢而出的负面情感重新归零,我回到了跟学姐讨论的话题上:
唉总之我的感想就是,这是很常见的恐怖小说吧。
在中间部分虽然是以手札的方式书写,序章与终章部分也让文章看起来像是莉塞耶这名少女自己写的,然而实际上却有无法以第一人称形式完全描写出来的叙述场景出现不,当然啦,这个地方或许是将书翻译成日文的人的杰作但还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里面全是毫无意义的残酷与不必要的露骨描述,主角所承受的痛苦也没有可信度再怎么想也超过了人体的极限作者想在读者面前展示不幸的企图极为明显。还有主角最后的下场那种大逆转式的结局虽然也是恐怖小说的惯用手法,但我还是觉得太过火了。
说的也是。与其说是恐怖小说,反而比较接近恶作剧呢!
此时,学姐苦涩地点了点头。
如同她所说的,我也觉得那种结局很接近恶作剧。如果是恐怖小说,也应该要像恐怖小说一样具有某种意义虽然恐怖小说的意义单纯只是想让人感到害怕罢了存在才对。
然而,我却从这篇手札中感受到某种恶意。
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作者想让读者享受故事的意图。
话虽如此,看起来却又不像只是为了自己而写的日记。
从结局中也可以知道,这明显是以让他人阅读为前提所写出来的文章。
可是,说到是否具有商业性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打个比方的话,没错就像信件一样。
不断地编织着恨意的信。
我觉得这是最接近的譬喻。
不过,这篇文章果然不是那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写出来的吧。
哎,这是当然啰!什么都没带就逃出家门的少女,不可能只带一本日记走来走去啊!
那么,作者是谁呢?
原文是以德文书写。话虽如此,能将德文说得跟英文一样好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在当时的欧洲,有一定程度以上的知识分子,都能理所当然地书写出具有笔记水准的德文文章。
这么一来,因为书是用德文写的,所以作者就是德国人的想法就太随便了。
不过考虑到主角是犹太人,所以应该会认为这本书是德国人写的吧?
意思是指虐杀犹太人的家伙们,还创造了这部作品吗?
这个嘛,就是学姐你想想,就是所谓的妄想小说啊!
阅读这本书所感受到的恶意,不就是扭曲至极的嗜虐思考所具体呈现之物吗?
人类的妄想,是超越理论的存在。
这么一想,我就能够理解为何这名叫作莉塞耶的少女,会毫无脉络地变得如此不幸。
可是,既然如此,那个结局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大逆转的结局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像平时文静的人生起气来最恐怖一样,名为莉塞耶的少女最初给人既认真又聪明的印象,宛如充满信仰心的圣女似的。在死前不断地向主祷告希望能够得救的她,在最后关头大声喊叫出来的却是恨意之语。
恐怖到我有一种心脏被狠狠揪住的感觉。
因为从主角心底爬出的真心话传达到了我的心中。
莉塞耶这名少女的真心话。
平时被理性或伦理观所隐藏,只有在极限状态才会显现出的人类本性。
那是纯粹的实在太过于纯粹的恨意。
不论结局是幸福抑或是不幸都无所谓,然而这个结局却根本感受不到妄想之类的不纯意念。那是濒死之人面对将自己逼上死亡之路的世间一切,与之后仍会继续生存的其他人类,在心灵某处寻得的真实情绪。
对了,你有看另一个资料夹吗?我应该放到电脑里面了吧?
咦?不,我不知道这件事
这么一说,我虽然记得除了文件档外还有其他资料夹存在,却没有实际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我直接打开了取名为莉塞耶手札的档案,然后就这样一直看到了现在。
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照片,还有司法解剖鉴定书。
咦?我忍不住尖声反问。
就是藤堂的司法解剖结果啊!
为什么连那种东西你都有!!
我觉得这种事情是普通常识,所以用不着刻意提起。不过司法解剖鉴定书是不能外传的机密文件,因此不在司法机构任职的人是绝对看不到这种东西。就连被害者家属都无法轻易调阅的文件,为何身为局外人的学姐能拿到手呢说到她的回答嘛
因为是我啰!
实在太可怕了,我居然会忍不住点头称是。
这个人啊,好像什么都弄得到手。
不要太过深入追究才能幸福度日吧。把事情真相搁置一旁,难得会有这种东西,所以我决定开开眼界。
这边的档案是PDF档,最初的页面写着标题与目次,还有担任解剖的法医姓名。接下来的页面则是写着被害者的地址、姓名、年龄,还有身高与体重等的基本资料,并详细记载着从身体表面一直到内脏部位的状态。
死因果然是出血性休克呢
只是,记录的人似乎不了解哪个部位的伤口才是明确的致命伤。正如学姐昨日所言,有部分伤痕出现了生活反应,也有数处的伤口深到足以致命的程度,然而却还不知道其中哪一道伤口才是致命伤。在这里姑且一提,最大的伤口是右胸部,以及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心窝处的伤痕;第二大的伤口则是左手腕。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身躯。
该怎么说呢,这个确实是完美的全身。
啊啊,真的是全身都有伤口呢!
就鉴定书而言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文章写成了公文书的形式,而且也是用夹杂着专门用语的艰涩文体书写而成。里面没有半个小说般的角色出现,也因此更让人强烈地意识到这是现实中的事件。老实说,甚至会让人读不下去。
特别是叙述外伤在这起事件中,是切割伤的那一栏特别严重。上面虽然写着伤痕的位置以及大小深度等状态,但像那样没完没了地看了五十三个项目后,虽然没有实际看到尸体,但我还是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你还是没变,心理健全到多余的程度呢!
不管是心理健全或是普通反应,总之学姐的无奈表情让我觉得很困扰。
还有,请你不要用多余之类的字眼。
把小学女生带进家里,然后强迫她过夜可以说是心理健全吗?
问题出在学姐的大胆说法上吧!
我只是暂时代替小时候就有交情的邻居,照顾他们因为工作忙碌而疏于照料的女儿罢了。这才是正确解答,绝对不像学姐说的那样可疑。
你这么慌张,反而更奇怪。
不当的误解应该说,被扣上这种大帽子,谁都会慌张吧!
大帽子吗?真的只有这样子而已?
学姐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啊!
你啊对小乃乃有反应吧?
你也说得太直接了吧!!
鸿池绮罗拉这名女性,基本上是一个懂得开玩笑分际的人。我虽然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但她开玩笑的限度与一般人相比实在大得可怕。
那个,我说学姐啊志乃是小学生哦!
有一句都是你不对,为什么那么晚才出生呢的名言吧。
不不不,这不是靠那种诡辩就能横行无阻的世界,而且这种话也不能用在她身上真要说起来,这个跟那个根本是两码子事吧!
现在才说这种话啊?
你是鬼吗?
不过,多亏这种对话,我才能勉强压抑住从心里窜升的负面情感,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或许学姐意外地考虑到了这一点也说不定。
读完文件后所得知的事情就是伤口的分布情况。伤口从头到脚分散的情况,真的到了我想说一句完美的程度。
只要稍微想象那种状态,我就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警方不,夫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看待这副光景呢?当发现惨绝人寰的尸体时,夫人到底有什么感觉?
想着这种事情的我,因为心情太过阴郁而从电脑萤幕上别开了视线。然后,我才发现了这件事。志乃在不知不觉间,从旁边探头凝视着萤幕。
这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是指诅咒之类的事吗?话又说回来,志乃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啊!
不能说绝对没这种事。因为我目前的能力无法完全排除未知,抑或是不可解的现象。
换句话说,就是她自己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也无法否定代表所有未知事物的诅咒吧。大概是这样没错。总觉得,这女孩讲任何事情都要拐弯抹角呢!
可是,你还是否定了这是诅咒的可能性吧?为什么?
因为,伤口与伤口之间有一定的间隔。还有,交叉的部分也一样,至少在这篇公文书中无法确认。
所以?
也就是说,这些伤口中有某种法则存在。
有被称之为乱数的数列。
那是从事先决定的范围中,随机抽出的数字。
在任何地方都会被用到的乱数,最容易理解的使用目的应该就是电玩游戏中的运气指数吧。透过乱数被指定出来的数字中,只要发生吻合条件的情况,就会出现会心一击或是取得道具。
然而事实上这种乱数,只有电脑才有办法产生。
人类无法制造出乱数。
从一至一万的范围内无条件取出十个数字。在这种条件下说起来虽然极端,但电脑有可能会列出从一到十的递升排序。因为在任意选出数字的情形下就算机率极低,这种可能性仍必然存在,正因为没有任何条件,所以电脑可以认同这种结果。
然而,人类绝对办不到这件事。就算下达随意写出数字的指令,人类还是会有意识地产生出其他规则。举例来说,人类会避开一或是一万、一百或是一千这类整数,而相同数字的数目或特定组合通常也不会被使用到。明明完全是乱数至少本人是这样想的但无论如何里面一定会体现人类的思考法则。
更何况,电脑也无法完全重现自然界中的变动与偏移,因为电脑这种装置已经借由人类之手得到了一定的逻辑性。正因为如此,在游戏之中,大多都会事先做出一到十的递升排序不会出现的设定。
换言之,完全是自然现象的情况下,虽然还是会受到物理法则左右,但五十三道伤痕还是有可能完全集中在同一点;与这种稀有情形一样,伤痕完全分散的机率也极低。
换言之,志乃想说的事情就是,在这起事件中,伤口完全分散与集中在同一个部位一样极不自然,所以这件事必定与某人的企图有关。
这么一来,这件事果然是人类干的好事啰!
至少这里面有人为的介入,这件事不会有错。
说完意义隐晦不明的话之后,志乃的身躯又靠了过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要碰触在一起,某种淡淡的甘甜香气传入了鼻腔。
察觉那是她身上的汗味后,我感到一阵紧张。
都是学姐说了奇怪的事情啦
我觉得,志乃真的很可爱。虽然在个性方面难以相处又不好亲近,但光就外表而言,与那些出现在电视上的童星相比也毫不逊色。有如过度完美的人偶般的端正容姿,拥有让见者会惊为天人的不可思议魅力。
可是,就算如此,小学生还是太
此时,完全没有察觉我这种心思应该说,对我在想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就直接操作着笔电画面的志乃,在某页暂停了手指的动作。
这是什么?
嗯?哪个?
在鼻腔粘膜里有发现霉菌
霉菌?
鉴定书的鼻孔内腔检查项目里,的确写着检测出霉菌的事实。可是就算在人体中发现霉菌,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有洁癣的人光听到这种话或许就会吓得寒毛直竖,但霉菌孢子却在平常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漂浮在空气中。
但是,量也太多了。
是这样吗?他去了某个霉菌很多的地方吧?
说到有很多霉菌的地方嘛是哪里呢?考虑到藤堂喜欢古董的事情,我想应该就是那种店家才对不过高级古董店反而很讨厌霉菌吧。
而且,血液中有检测出裸盖菇素的成分。{注:Psilocybin,,墨西哥裸盖菇(Psilocybemexi-cana)中萃取的毒素,会导致神经致幻型中毒症状,例如反胃、头昏、焦虑、幻听、视力模糊甚至攻击性等症状}
白色尿壶?{注:日文发音与裸盖菇素相近}
被害者有药物滥用的行为吗?
啊啊,我被轻易地无视了呢!
虽然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悲哀。
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尽情大笑一场呢?
先不管这件事,总之裸盖菇素是生物碱的一种换句话说,是会对人体产生强烈影响的毒素。服用后出现的症状会因为种类不同而有各种差异,有的含有能够杀死人的剧毒,但另一方面也有像咖啡因或尼古丁一样,在生活周遭的嗜好品中就存在的生物碱。
然后,在其他东西里面也有生物碱。
裸盖菇素我记得古柯碱中不就有这种东西吗?
古柯碱它虽然是医疗用途的麻醉药,但另一方面也是为大众所熟知、拥有强大成瘾性的毒品。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据说柯南.道尔所著的侦探小说主角夏洛克.福尔摩斯也非常喜爱使用这种极危险的药物。至于它现在是违禁品的事情,当然用不着提起。
裸盖菇素是特殊菇类中含有的迷幻剂成分。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应该没办法大量摄取到会残留在血液里的程度。
是哦?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这是属于常识的范围。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种常识存在。
反正,她一定是因为有兴趣才用网路调查的吧。她的电脑在伯父他们购入时虽然确实安装了给小孩子用的保护软体但她却不是会被那种玩意儿限制住的平庸少女。
真是的,那种聪明才智就不能用在别的地方吗?
唉,正因为志乃非常聪明,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实际沾染毒品的愚蠢行为,但我却无法停止不安。用小孩不知父母心这种话来形容或许很厚脸皮,但就心情而言却相当正确。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藤堂有使用毒品的习惯吗?
似乎没有这个事实。这个情报不会错。
这么一来,他到底是在哪里得到那种东西,又为何要服用呢?是因为无法承受债务的痛苦,才想借着毒品逃避现实吗?
搞不清楚的我,就这样关掉了PDF档案。
同一个资料夹里,还放了十个左右的JPG影像档。
学姐说那是照片当我正要开启时,却突然想起它们跟司法解剖鉴定书放在同一个资料夹的事实,手也停了下来:
呃这些照片的内容是?
你真的做出了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反应耶!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看她像这样笑得那么愉快,应该是蓄意的吧。
不用担心,里面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那是《莉塞耶手札》实物的照片。
既然如此,那请学姐把它们分到其他的资料夹里,好吗?
注入全身的怨恨之意喃喃低语的同时,我点击了滑鼠。
出现的图片果然正如学姐所言,是一本书。
这就是证物照片吧。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用数位相机拍摄,还是传统相机拍好后再扫描成图档,但它的画质相当不错。没有手震,光线的角度也很完美,很明显是专家的手法。
第一张显示出来的,是从正上方拍摄封面的照片。书皮是皮革制成的吧。书的四处均有剥落痕迹,可以让人感受到它的制作年分相当久远。纸张也因为日晒而褐化。书皮边缘有着褪色的金属装饰,这恐怕是银或是某种金属,只不过因为生锈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还是可以感受到相当重的份量。
从侧面拍摄的照片来判断,我先前虽然曾经说过换算成稿纸大约有两百张左右的话,但这本书似乎使用了厚纸,因此颇为厚重。为了让人了解书的尺寸,资料夹里面也有把尺放在书旁边的照片。就这张照片而论,书的长度约二十二公分,宽约十七公分跟在书店里贩售的A5大小硬皮书尺寸几乎一样。
这个是什么?
我按着方向键的手停了下来。
出现在电脑萤幕上的是书的下面,也就是书底部的照片。应该只会照出泛黄纸页的书底,却晕着一片赤红污渍。有一瞬间我怀疑那是被害者的血液,但后面也有放大摄影的照片,所以我立刻就察觉到自己错了:
这不是污渍,是什么呢?像是红色的动物记号呢!
大概没错,这是四足步行动物的记号。是马、山羊,还是绵羊或是牛吧。虽然因为轮廓暧昧不清而无法肯定,但我认为应该不是狗或者是猫。当然,也不是鳄鱼之类的爬虫类,是大型哺乳类。
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号?这是最初就有的东西吗?
虽然,我不知道所谓最初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但至少不是警方留下的污渍。藤堂恐怕也不会随便画上这种记号。
这是当然的吧。没有会在重要证物上面留下污渍的警察,也没有任意在古董上面涂鸦的古董爱好者。就算是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的我,也知道这种事。
可是就算如此,又为什么要画上这种东西呢?
这个记号与故事并没有关联,说得更清楚一点,这记号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涂鸦。
这是一个有典故的记号吗?
当我这么一问,学姐露出微妙的表情,笑了出来:
天知道?该怎么说呢?问小乃乃不就好了?
这应该叫作什么啊?就是随便弄出污渍叫接受测验的人回答这是什么的心理测验。
你说的是罗夏墨渍测验吗?{注:瑞士精神科医生罗夏于一九二一年所创用,是投射技术中应用最多的测验。利用墨渍图片做形式知觉的实验研究,发现不同类型的精神病犯对墨渍有不同的反应}
没错,就是那个。我怎么觉得跟那种测验很像?
一般来说,那会使用左右对称的图形吧。
呃,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我总觉得,不是很想问志乃这种问题或许应该说,其实我有点害怕。
全部写在脸上了,真是的
学姐好像看什么不顺眼似地低声嘀咕。
我完全不知道她的意思,但那并不是愚弄我人格的举动,大概是一种接近无奈的情绪吧。
04/
那么,差不多该进入解答篇了怎么样?明白了吗?
学姐虽然这样问我,但我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
虽然,我觉得夫人十之八九肯定是犯人,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她的动机。我不明白夫妇俩的感情并没有特别差,却在对自己绝对不利的情况下犯下猎奇杀人事件的理由。我甚至困惑到想将夫人是被《莉塞耶手札》的诅咒操控之类的蠢事纳入考量。
哎,这里面有一些我们难以想象的因素存在吧。
除了这种类似放弃的答案之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无法回答的我,将视线移向了志乃。
这本来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但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
绝非普通的不可思议少女。
我觉得,如果是志乃,或许可以解答。
察觉到这件事的人不只是我,连学姐的视线都朝向志乃后,她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
问题?哦,是什么呢?
你能理解犯人的动机吗?
动机?
不懂这个问题的含意,我露出了困惑神情。因为,询问这个问题,就等于是在询问答案。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揭露夫人那难以想象得到只能认为是诅咒的动机,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而且学姐也没必要刻意把这起事件带来这边。
不,话虽如此。
说不定学姐知道事情的真相?
回想起来,她简直像是出谜题的人,有时会表现出难以言喻的旁观者态度感觉就像不着痕迹地等待着我们解谜似的。如果她知道真相的话,就有出现那种言行的理由了。
可是,那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卷入这起事件中呢?不是像平常那样让我们让志乃推理尚未解决的悬案,而是如同考验般的做法。我想不出学姐做这种事的理由,她应该没有这么恶劣的嗜好才对。
面对我的怀疑与志乃的确信,学姐的回答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啊!
她居然将手高举在头部两侧。
如同万岁般的姿势。
发现那是投降的意思,我大吃一惊。
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又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知道。
是没错。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可那种事情。虽然能够理解,却绝对无法同意。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诅咒,不会有错。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完全听不懂。
这是怎么一回事?学姐早就知道全部的真相了吧?那就请你不要再耍坏心眼,差不多也该说明一切了吧。
嗯~我没有要耍坏心眼的意思。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继续卖关子下去该进入解答篇了。小乃乃,犯人是谁?
藤堂真奈美。
这是足以匹敌不杀的干人斩拔刀斋剑术、过于鲜明强烈的速答。
*
首先,必须得说明《莉塞耶手札》是何种存在才行。
咦不,等一下关于刚才的速答?
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解说啊!听好了哦?犹太人中原本就有很多有钱人。从古时候开始,在两千年间都没有自己的国家的他们,为了在别人的土地上能够生存,只能不停地做着生意。你应该知道《威尼斯商人》的故事吧?
学姐居然说这种话,就算是我也知道这个故事啊!虽然没有实际读过,但那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所以我有大约听过故事内容。
那是古代的故事。在欧洲,基督教禁止为了收取利息的高利贷行为。这种行为被圣经视为绝对的禁忌,如果违反,甚至会被剥夺信徒资格。不过,说到犹太教嘛呃,我记得应该是《出埃及记》吧,里面明言记载着你们借钱给同样属于我子民的贫苦人家时,不可以像放高利贷的人一样,从此以后也不能收取利息。
咦?犹太人也不能放高利贷吗?
我记得,《威尼斯商人》的故事里好像有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登场说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被仇视的主因吗?
不过,这却是错误的想法。这的确是禁止放高利贷的话语,但在这里所谓的我的子民,再怎么说只限定于信仰犹太数以前是说耶和华,现在是雅威{注:旧约圣经的神之名}吗的人而已,基督徒是被排除在外的。
基督教与犹太教极为相似。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两种宗教几乎有着亲子般的深厚关系。
这也是因为犹太教是世界两大宗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起源缘故。这三种宗教的差异,全部集中在谁是救世主,或是救世主是否已经诞生的问题上。
如果无视其中戒律,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类似的宗教罢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到基督教与犹太教之间感情是否融洽的问题嘛人类社会当然不是这种半吊子的存在。
犹太人民为了维持生计,会将钱借给异教徒以收取利息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放高利贷。这就是威尼斯商人所做的事。就结果而论,虽然增加了宗教整体的经济推动力,但另一方面也增加了来自基督教徒的恶意。
这是当然的吧!看到异国之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过得比自己还富裕,不论是谁都会理所当然地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连高声疾呼要全球化的现代都无法完全摆脱这种情感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日本人吧在民族意识高涨的当时更是如此。
而且,对信仰基督教的人来说,犹太人可以说是宿敌般的存在。
说到基督教的宿敌,应该是伊斯兰教才对吧?你看,像十字军东征之类的战争名气很大吧?
当然,伊斯兰教也是敌人啰!不过,犹太教徒同样也是敌对角色。因为他们是异教徒,也是杀害基督教信仰核心耶稣基督的大坏蛋。
杀害基督的不是罗马皇帝吗?
执行死刑的人是当时的犹太地区总督罗马人般雀.比拉多(注:PontiusPilatus,生卒年不详,罗马帝国第五代犹太行省的执政官)跟地方领主是差不多的东西啦!嗯,当然,耶稣在罗马的统治下被处死的事情并无误。可是,这件事情跟犹太人的想法也有很大比例的关联。
因为在耶稣的时代,地中海一带的主要宗教是犹太教,而之后诞生的基督教只不过是改革派也就是所谓的衍生宗教而已哦!基督教一口气快速成长,就算当时的权威人士对那些家伙抱持否定情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总而言之,就跟实力派演员嫉妒突然爆红的新人偶像一样吧!
或许,这就是成语中所谓的树大招风。
还不只是这样呢!之后,以罗马为中心的欧洲成为基督教国家了吧?在那种时候可说是信仰象征的耶稣居然被自己杀死这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错误吗?所以就让犹太人担任坏蛋角色或许应该说是幕后黑手,借此尽可能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实际上,圣经里面也说比拉多很同情耶稣,还把他写得像是好人呢!
也就是犹太人被当成代罪羔羊了吗
哎,即使是现在,也很常使用这种政治手法啰!为了让内政安定而捏造外敌的行为,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一直在做吧?
总之正因为有那种背景,因为经济与文化力量的帮助而没有受到致命性的差别待遇,但犹太教徒在欧洲各国的生活可不全是幸福之事那是生活在日本的日本人所无法理解的严苛。
到头来,这种以民族为单位的差别待遇,如你所知,让犹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必须跟以德国为中心在欧洲各国发生的悲惨事件战斗。你当然听过犹太人大屠杀事件吧?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犹太人大屠杀是纳粹做出的残酷虐杀行为。当时纳粹的势力范围内约有八百八十万左右的犹太人,在那之中的五百九十三万人,换言之也就是百分之六十七的犹太人都受到了波及。这个数字本身正确与否无法得知,或许是高估,反过来讲也有可能比实际人数还少。
然而,不管那个数字是否正确,这个惨剧都确实存在。借由阿道夫.希特勒一人之手,引起一场几乎让整个民族很有可能因此而灭亡的虐杀。
不只是德国,日本在亚洲也做了许多类似的行为,美国也毫不在乎地丢下原子弹那就是一个这么罪恶的时代。
在战祸之后的和平时代诞生的我,完全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像教科书上所写的那样,某人理所当然似地歧视某人、互相残杀的时代,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能理解。
就这样,这本书在那种时局下被制作了出来,目的是为了复仇。
复仇?
没错,为了复仇。或许也可以称为诅咒吧!
诅咒从刚才开始,我就对这个字眼非常介意。
学姐到底是以何种心态使用这个词汇的呢?
对阿道夫.希特勒率领的强大敌人德国,还有对被欧洲社会压抑的潜在批判束手无策,只能单方面地被虐杀的犹太人将他们的复仇行为全部寄托到了一本书上。
所谓的寄托指的是诅咒之书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就算诅咒这种牵强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存在,那本书也不可能改变情况与战局。与先前的战争不同,第二次世界大战是非常近代的战争。咒术完全没有在里面掺一脚的余地。
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诅咒。只要心灵被名为复仇的美酒斟满,实际结果如何根本毫无关系。
复仇就是这种东西学姐如此说道。
就算复仇也得不到任何事物,得不到任何回报。不论是谁,都明白这种道理。如果自己的重要之人被杀害,纵使残酷地杀掉凶手,心爱之人也不会再回来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重重地压在心头上的杀人事实。
这只是试图以负面情感掩埋开了个大洞的心灵只是这种行为罢了。因为只要这么做,受到丧失之痛折磨的情形也会消失。只要心灵能被某种东西填满,就能忍受那种悲恸。
所以,即使无法真的杀掉与纳粹有关系的人也无所谓。只要加诸在一本书上的诅咒能够对某人造成伤害,心灵就能因此得到些许安慰。不,说得更进一步就算没有人读到那本书也无所谓,或许创作者只是想不停地写着恨意怨念。
至少,作者或许能借着这种行为得到救赎。
犹太人虽然遭受到差别待遇,却也会歧视别人。
歧视别人?
没错,因为他们认为信仰犹太教的人是特别被挑选出来的人类~他们靠着这种想法,让没有土地可以回归而故居各地的同胞们更加团结。所以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犹太子民,不管是谁成为牺牲者都无所谓。正因如此,不管是日本人或是其他人牺牲都没关系。证据就是那个红色的动物记号。
这个记号怎么样了吗?
我说你啊学姐露出极为无奈又吃惊的表情:说真的,找本圣经读一下如何?那个啊,要全部读完或许很难,但有几则奇闻逸事也念一下吧听好了哦?以红色模仿血液,然后描绘出四足步行动物的图形。换句话说,那个动物就是绵羊。然后,在犹太教中提到鲜血与绵羊,就会想到逾越节吧?
逾越节?
我心生疑惑地歪着头,然后想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词。
是某种祭典吗?
因为内容太长,我就不正确引用了,那是在《出埃及记》的第十二章。所谓的《出埃及记》,就是记述指导者摩西带领在埃及被当成奴隶对待的以色列人民,也就是犹太人来到现在的以色列的故事。在故事中,想出一堆规矩束缚犹太人的法老王触怒了神明,所以神明要杀死所有埃及人的长子。为了不被卷进这场灾难之中,以色列的人民每家都吃了一头小羊,然后用它的鲜血涂抹在入口处的两根门柱以及门槛上,借此证明他们是犹太人。
顺带一提,虽然学姐说神明要杀掉埃及人的长子,但正确地说,对象不只是人,而是包括家畜的长子。至于家畜是否有明显的长子次子之分,很不巧,从未务过农的我完全不懂。
话说回来至少也要能分辨埃及人跟犹太人吧,如果是神明的话。
总之,就是要确认虔诚度吧?
与农耕民族的日本人相比,绵羊之类的家畜对犹太人而言价值等级完全不同。对身为牧羊民族的他们来说,那确确实实是无法取代的财产。哎,讲得更明白一点,就跟想得救就要捐出几成的财产一样吧。
也就是说这是攻击犹太人或犹太教徒以外的陷阱啰?
就是这么一回事。
*
那么那种事又跟这起事件如何产生关系呢?
关于这个啊
不,请等一下。说起来要如何断定真奈美就是犯人?志乃你想想看,犯人是外面的人的可能性有多少?就是那个事先关掉警报装置的想法。
这是不可能的事。回答我的是非常简单明了的否定。因为进入时,虽然可以关掉警报装置,但离去时却无法开启。
啊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全身僵硬。
正如志乃所言。进入时虽然可以切掉警报装置,但在藤堂死亡后却没办法重新启动系统。这是一个连盲点都称不上,极其理所当然的答案。
可、可是如果夫人有共犯呢?
共犯的说法不可能存在,因为不具准确性。
哎,这样说也是啦!若有共犯,应该会选择不会在最初就被警方怀疑的安全方法吧!
唔我只能发出呻吟声。
话说有共犯的优点,就是会让事件难以举证。因为不在场证明要多少就能生出多少。
以这起事件来举例,如果夫人有共犯的话,她关掉警报装置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玄关离开,然后再从别处回来杀死被害者。在那之后,只要再次外出等待足够的时间再从玄关回到家中,接着打开警报装置后报警就行了。
如此一来,她可以借由出入口的监视器还有共犯确保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然后就能不被怀疑地执行犯罪行为。
话虽如此,在容易被举证的状况下,是不可能选择犯罪。
准备共犯没有意义。
当然,要准备不在场证明也不是简单的事,但至少比起现状危险性要低上许多。虽然她有利用夫人不会杀害丈夫这种心理盲点的可能,但这么一来最初根本没必要建立共犯关系。
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犯案,而且也只有夫人拥有动机的不完全性。既然如此,刻意建立共犯关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甚至可以说,有共犯关系反而会让风险变得更高。共犯结构只能说是一项缺点。
可是,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自然了吧?怎么可能在这种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杀人呢?
所有环境证据都证实了夫人的犯罪行为。不论是谁都会这样想。
那么反过来说,不就应该否定她是犯人的想法吗?
意思也就是说,犯人不可能选择可以证明自己是犯人的犯罪方式。
然而,志乃却对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如果被那种必要驱使,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吧。
那种必要?
呃,总而言之就是突然发生非杀死对方不可的事情啰!
举例来说,或许双方之间有了争执。因为某事而打架,结果夫人杀死了藤堂。为了要隐瞒真相而以那种方式
但是,那样还是不合理。
首先,我实在无法想象会在浴室里打架的状况。而且就算在那种场合下,也很难想象会突然拿起剃刀之类的物品抵抗。最重要的是,尸体完全无法隐藏。
即使人类是会采取不可解行动的生物,但那个论点仍是牵强。
志乃对那些疑问的回答,让我的脑袋更加混乱。
如果当夫人窥视浴室时,藤堂正好在那边自杀呢?
你说什么?
如果当时他还没有死亡,却割了腕,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呢?
等、等一下!也就是说,他是自杀的啰?可是,你不是说过犯人是夫人吗?
有部分伤口出现生活反应。从这件事可以得知,藤堂修造被藤堂真奈美发现时还活着。就算没有呼吸,只要立刻送往医院也许可以保住性命。从推定死亡的时间与藤堂真奈美发现被害者的时间几乎相同这一点来判断,那种可能性虽然极低,却不是零。
可是,夫人却没有这么做。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可能性低到要下赌注都过于无谋且荒唐;但只要机率不是零,放弃救人无疑就是谋杀行为志乃如此说道。
所谓吃惊到合不拢嘴,指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藤堂修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读着《莉塞耶手札》,接着他把书读完后并企图自杀。
什么?我张开着的嘴开得更大了:不,等一下等一下。拜托,请你等等!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啦!为什么读了那本书之后,就会想要自杀呢?
因为,书被下了诅咒。
又是这个理由啊,我感到头痛。什么诅咒,那种东西在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存在吧!
难道,连她也真的相信了吗?
感到这种不安的我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漆黑色眼瞳回望着这边。那是会让背脊窜上凉意的深沉色彩。从以前就感受到,从那个四月后就一直恐惧的不自然感。是一种清澈如斯,仿佛连魂魄都能完全吸入,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窥见最深处的不可解颜色。
从那儿我看不见她的任何情感。就像机器人般毫无感情又无动于衷的眼瞳,我无法忍受。
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允许这种事情。
小乃乃的说明还是一样直截了当呢!学姐的声音将我沸腾的情绪重新归零。哎,正因为如此,枉费我按照顺序说明,却有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傻瓜一直在插嘴。
完全如同学姐所说的一样。
我指的是志乃的解说非常直截了当这一点。志乃就读于有名的私立小学,而且我也从在校成绩中得知她是一名优等生,不过志乃的用字遣词却直截了当到让我怀疑她的学校到底有没有国语课。那是一种连半点解释意味都感受不到的解说。
哎,我再说明一次吧。藤堂因为某种理由而陷入了恐慌状态。
某种理由?恐慌状态?
没错。听仔细啰!要让《莉塞耶手札》发挥效用,需要引爆三个关键条件才行。
一边说着这些话,学姐一边将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伸出一个直角,做出了手枪的手势;接着不知为何对着我砰地开了一枪,然后就这样将枪口朝向天际,又呼的一声将硝烟吹散后开口说道:
首先是第一个关键。那就是从藤堂鼻孔中检测出来的霉菌。
学姐的演技还真是精湛呢!
从被害者体内检测出霉菌与毒品的成分吧?她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继续说道:那是第一个关键。这也是因为蘑菇也就是真菌植物形成的生物碱物质所导致。是麦角菌{注:寄生在小麦、稻类等作物上的真菌,掉落到地面的菌核会生成蘑菇}之类的真菌吧。这就是形成《莉塞耶手札》诅咒的最大要素。
是毒品吗?
话说,从以前开始,在诅咒或魔法这种超自然世界里,就理所当然地使用着天然药物。你听到女巫这个名词会产生什么想象?一般而言,会出现独居森林深处的老太婆穿着黑长袍搅动大釜中怪异液体的画面吧?
嗯,在童话故事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而且,还会莫名其妙地发出咿嘻嘻嘻的多余笑声。
仔细想一想,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奇怪呢?
可是,所谓的女巫,其实是优秀的药剂师哦!在医学不像现代这么发达的世界中,她们因为会制造有如魔法般治愈伤口与疾病的药,所以被人们另眼相待。而且能制造出有效药品的药物材料,无论如何都得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才能找得到,因此她们才独自住在森林深处。这就是女巫的真面目。
在日本,也有浦岛太郎{注:日本童话故事《浦岛太郎》中,登场的主角名字}击退的鬼其实是海盗的普遍说法;就连现在被当成妖怪看待的土蜘蛛,指的也是被当时的朝廷追缉而躲入深山居住的人们。换言之一切都只是隐喻,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人们只是将不符合当时的常识与判断力的特别存在,当作非人事物或是超越人类的存在而加以尊崇畏惧罢了。
古时候的人虽然欠缺科学知识,却以经验法则知道什么东西对身体好,什么东西对身体不好。这一点犹太人也不例外。就算他们知道有可以提炼迷幻物质的霉菌也不足为奇吧?他们是一个从西元前就拥有明确文化的民族。那么,说不定也拥有在制造书本时将有毒物质混入纸张中的知识。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犹太人拥有非常高的文化水准。不光是商业,在艺术等的所有领域均是如此,甚至高到让当时因世界经济萧条而陷入悲惨局面的德国人感到嫉妒,这也是造成日后惨剧发生的主因。
这恐怕是利用翻动书页时所产生的风吹动毒物,再经由人类口鼻吸入的机制。
可是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就是因为有可能才会发生事件啊,所以书也顺便数位化了吧。
原来如此,昨天说的回避指的就是这件事情啊!如果阅读手札就会让毒品成分散布到空气中,那么只要事先准备口罩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了。既然已经知道手法的陷阱,就没有人会上当了。
然后,是第二个关键。就是这本书的内容。
内容?
这本书是恐怖小说吧?所谓的恐怖小说,就某种层面来说虽然会带来快感,但那是造成精神压力后,再将负面情绪全部释放产生的结果。可是,这本手札却不会让读者的压力得到释放。那是一种蓄意让压力不断累积的内容。
哦可是,也没有在意到那种程度吧?
就如同我自己所说的答案一样,那本书的内容虽然恐怖,却也没有达到会让人产生恐慌的境界。如果不是非常小的孩子,或是感受性过于强烈的人,甚至可以说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族群,就不会把它当作一回事看待。
更何况,因为看了书而自杀这种事,实在无法想象。
就普通的状况而言是这样啦!可是,如果使用会让神经产生混乱的幻觉系毒品造成情绪不稳定的状态,结果又会如何?
啊
的确,在冷静的状况下,不管内容多么恐怖,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事实上,你、我和小乃乃都很正常。会因为鬼屋或恐怖电影产生恐慌的家伙并不多见。可是,在精神不安定的状态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不论是谁,恐怕都会陷入恐慌状态吧。
毒品大致上可略分为兴奋系、镇静系与幻觉系三个种类,不过它们全都有让精神出现不稳定状态的作用,其中幻觉系毒品更是如此。而且,在那种状态下,人类将会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不同。自己的希望或不安,会直接变成无形的实像出现在眼前。
不,光只是出现幻觉,有可能把人逼到非得自杀不可的地步吗?那个,我是能够理解使用恐怖文章动摇因为幻觉作用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然后强制造成恐怖幻象的理论啦
这也是阅读之人会发狂而死的奇闻怪谈会产生的原因吧!
毒品成瘾者引发事件的模式不在少数,这起案件就跟那些例子一样。善恶或伦理、道理或自然法则被破坏殆尽,连自己的行为有着何种意义都搞不清楚。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狼人一样,所有的感官都发狂了。
此外,读者在阅读的途中也有看看停停的可能性,那么幻觉作用不是也会变弱?
如果是幻觉系毒品的话,也有效果能持续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毒品。嗯,光是靠这样要诱导人自杀的确很困难。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需要第三个关键条件。
原来如此打从最初,设下陷阱的人就准备了三个关键条件。
你觉得最能让人类产生恐惧感的东西是什么?
产生恐惧感吗?呃像是怪物或妖怪之类的东西?
也不算答错啦!是那些事物的总合也就是未知。
不明白的事物,远比明白的事物还要让人害怕。
那么,五感中最能带给人类恐怖的感官是什么?
唔~应该还是视觉吧?
视觉确实可以造成各种恐怖感,不过它的情报量会不会稍微多了些?提供的情报量多,也就表示容易变成已知事物吧?
实际上,很少发生把黑影看成鬼的事情;即使真的发生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那么是触觉吗?还是味觉?还是人类五感中最没帮助的嗅觉?不,都不是。最能带来恐怖感的,是听觉。
人类的五感虽然都是这样,但耳朵这种器官所产生的听觉却特别暧昧。它只是一种感受空气振动的感觉,与音源在何处又是从哪里发出的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人类的声音也好机械的声音也罢,只要周波数相同,听起来就是一样的声音。而且声音是波动的,所以会以放射状扩散,然后在空气中回响。在空气中回响的声音又会再次以放射状扩散,进入耳朵时已经掺入了不少杂音。
以这种方式,无法取得正确情报。
明明办不到这种事
但我们却受到声音强烈的影响,积极地想听着声音。虽然不知道这是否为动物的本能,但人类寻求着声音所提供的情报。
总之,从某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对人类而言是最大的未知。换句话说,也就是最恐怖的事。
的确,夜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时,传入耳中的蟑螂爬行声非常恐怖。耳朵明明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出的,却明确地指出了那个存在。
虽然,我也不觉得这是最好的例子,但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就是这个了。
如果看得见的话,只要拿杀虫剂或报纸扑灭它就行了;可是如果只有听到声音的话,就拿它毫无办法了。嗅觉本来就闻不出来,触觉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头来还是只能依靠视觉,至于味觉嘛我连想象都不愿意,就跳过吧。
只有听觉,明明指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却又不让人完全感受到那个存在。
然后,也正因为如此就会开始想象了。
被害者的兴趣、夫人所说的当时状况、推定死亡的时间与发现遗体的时间重叠的事实,然后还有刚才解说的恐怖感只要思考这四个要素,你应该就能看到将藤堂逼到自杀的第三个关键了。
被害者的兴趣是搜集古董,而且范围广泛讲究到从家具、书本,一直到门扉都包含在内。
夫人所说的当时状况为了通知丈夫晚餐已经准备好,她推开门扉走进了房间。
推定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左右。夫人前往藤堂所在的房间的时间是五点半。两者的时间几乎重叠。
然后是,声音。
原来如此是门的声音!!
被害者房间的门扉使用了特别的古董门。连同原本的铰链整个都装了上去。
在开合时,它似乎会发出非常恐怖的声音。混合着低音与高音的金属倾轧声响是会传遍家中的巨大声音。
那种声音对被害者而言,说不定听起来像是莉塞耶的悲鸣声。
因为幻觉系毒品造成精神混乱,又从手札本文与过去所听到的传闻而对莉塞耶感到恐惧的他,为了逃离现场而躲进浴室,在那里听见了门扉开启的声音。如果在正常状态下,他一定会先想到那是门的声音,但那时的被害者已经无法辨别了。
接着,因莉塞耶发出诅咒的吼叫声而陷入恐慌状态的被害者突发性地割腕了。所以,推定死亡时间与发现遗体的时间重叠在一起。
《莉塞耶手札》中的陷阱与内容,还有不幸的偶然。三项条件同时发生的情况下,出现的就是这起事件。
手札所引起的种种发狂致死现象也一样。
第三个关键是什么都无所谓。一点点的不幸,或是坏运气。平时不会察觉到的细微偶然。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关键,甚至连学姐吓我一跳的无聊举动也可以。
一切都会成为理由,然后,人就会死亡。
05/
可是最大的问题还留着呢?
没错。就算理解《莉塞耶手札》的陷阱机制,即使明白藤堂是自杀而死,正因为如此,产生了一个非突破不可的问题。
五十三道这个以常识无法想象的伤痕数目,为什么会产生?
藤堂是自杀。那么,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光就藤堂单单只是割腕自杀的事实来思考,只不过是单纯的减法吧?
她切割丈夫的身体?可是,为什么?
如果提到夫人在丈夫身上割出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或是想法的话,你或许不知道。不过,试着仔细想想。藤堂是自杀的吧?那么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一样,这只是单纯的减法罢了。你该思考的不是割出五十三道伤痕杀死被害者的理由,而是在自杀死亡,或是陷入濒死状态的人身上继续留下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吧?
不是割出五十三道伤痕的理由,而是在自杀的丈夫身上留下五十二道伤痕的理由
这样思考的话,就会出现一个可能性。
难道是,为了保险金?
学姐大大地点了头。之所以要割出多达五十二道的伤痕,除了要让别人认为这不是自杀之外,没有其他可能。要让自杀的人假装不是自杀,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自杀会形成麻烦。
自杀会造成麻烦的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被害者身上的保险金。
他的确有负债觉得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性的我点头同意,却又立刻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咦?可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算是自杀,在订立保险契约之后过了几年,不是也能拿到保险金吗?
说的也是。就部分情况而言是没有错,但也不全都是这样。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是以保险金为目的的自杀,那几乎是一毛钱也拿不到。保险公司是在尽可能不支付保险金的前提上成立的组织哦!即使经过好几年,那些家伙也不可能会说请把钱收下吧的话。
呃,或许真的是这样,可是以保险金为目的的这个说法
藤堂的自杀旅非如此,是一种不幸事故。
如果理解陷阱手法,这的确是事故不,是杀人事件。纵使不是莉塞耶本人,也是写下手札并且在书中加入凶恶陷阱的某人所为。或许,可以拿到全额保险金吧。不过,当时的夫人并不知道这种事情。或许她知道有《莉塞耶手札》这种东西存在,却不知道它的全貌。在她的眼中,丈夫看起来只是自杀而亡。所以,她的动机虽然用不着提,但除了保险金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
这件事,我知道。不过,那样一来更重要的问题是,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惜损坏尸体吗?
重新思考之后,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很不自然。
那些负债实际上有多到让人走投无路吗?既然搜集古董是丈夫的兴趣,对夫人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物品。虽然可以理解藤堂为了守护古董而自杀的心态,但夫人应该没有必要以保险金为目的做出这种行为。如果有欠债,只要变卖那些古董还钱就好了吧?
如果不考虑高价卖出古董,应该比较容易找到买主。虽然不确定被害者搜集古董到了什么程度,但只要卖掉应该足够清偿债务吧。
可是,夫人却没有这样做。她没有选择安全且正确的方法,而是刻意承担风险。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算被这样问,我也没有答案。
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我不了解藤堂真奈美的思考模式。
小乃乃你知道吧?
学姐如此问道,志乃抬起了头。
然后,她果然还是把视线望向了我。
为何在这种状况下要把视线望向我,那对漆黑色眼眸又笼罩着何种含义我不懂。不可能会明白的啊!
她经常仿佛询问我意见似地把视线转向我。
可是,那种行为究竟有着什么意义,我根本不知道。
如果有事想讲,我希望她能用嘴巴说出来。
我想对她说,给我好好说明。
所以,我无言地别开了视线。
既没有否定,也没有给予肯定。
我不知道她会从那种态度中得到什么讯息,说不定连视线交会也只是偶然而已。志乃干脆地移回视线的模样让我有这种感觉,然后她用着跟往常一样的声音开口说道:
对物品的执着,也就是称作爱情的情绪。
爱情?
重视某物、搜集某物,有这类执着癖好的人类,与那些物品相处的时间必然会变长。然后,相处的时间越长:心中就会涌现出爱恋心态也就是爱情。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却无法丢弃从孩童时代就使用至今的物品。
暂时捡回家养的弃犬,在必要之时却无法放手。
不论是谁,都有这种情感。
然后,越是花费时间照料,这种感情就会变得越强。照顾的时间越长,这种爱情也会越发强大激烈。因为执着癖,也就是所谓的病态互依症{注:指过度依赖与对方之间的互动,导致被这种人际关系囚禁的现象}。那是一种需要某物依赖自己的感情。因为失去自己就无法生存的存在,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然后就夫人的情况来说
藤堂真奈美生不出小孩,这就是动机。
小孩?
那是一件只能以那种方式结束的事情。世上有许多对不孕夫妇,而且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产下子嗣。如果是现代,不论是用体外授精或是代理孕母的手段都有可能得到小孩,然而在藤堂真奈美的时代却无法抱持这种希望。她只能把这件事当成是自然之理,然后死心放弃。这起事件本来也应该以更简单的形式结束。失去丈夫的老女人孤独地活下去,只不过是这种事情罢了。不过,她却没有做出那种选择。
没做出选择是那个吗?是生不出小孩的事?
人类这种生物会对某种事物执着,或者是依赖。而且那种感情,是一种能够成为疯狂的力量。
那么,夫人是为了什么而疯狂的呢?
换言之,那是一个夫人最亲近什么事物的问题。
是脑中只有公司又热衷于工作,经常不在家的丈夫?是退休后,也一个人关在房内沉浸在自己兴趣中的藤堂修造?
还是那个总是待在家里,必须经常照顾又麻烦的那个
不会吧不可能有这种事。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答案让我哑口无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不知道使用过分这个字眼是否正确,因为我从未有过适合这种场合的感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只能做出这种评价。我觉得,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因为,那是一种绝对不能有的思想。
对无法生育的夫人来说,那些事物就是自己的小孩。虽然需要花时间照顾,却又非常重要,甚至不惜赌上任何事物也要守护,到了绝不会放手的地步。丈夫喜爱,自己喜爱,两人共同培育的存在,是不可取代之物。所以
所以所以,她就伤害自己的丈夫?为了那些东西为了那些古董而做出这种事!?
为了清偿债务,因为无法放弃。
已经死亡的丈夫,与没有生命的可爱小孩。
不过对夫人而言,或许连放上天秤两端衡量都不需要。
就时间来判断,她几乎立刻做出了那个决定。
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了解呢!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在长年陪伴的丈夫身上,刀刃切入的感触。
切割出五十二处伤口时的心情。撕裂皮肤与肌肉的感觉。看见鲜血流出时的感觉。藤堂还有意识吗?两人的视线没有交集吗?从显示痛苦的表情与那种反应中,她感受到了什么?
为了古董。
为了那种物品。
实在太异常了简直是疯狂。
因为,物品就是物品,并不是人。对物品的爱恋,与对人类的爱情不同。它们无法比较,也绝对不可能放上同一个天秤。两者不该放在同一层面衡量。
这跟爱护宠物的行为一样。
宠物活着!可是,家具没有生命!
是否为生物的界线,在主观认知中可以无视。
我说这就是异常!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的思考中均带有异常性。
可是,异常就是异常吧!
异常这种评价也只是主观认知。
你错了!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啦!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我凝视着志乃。
志乃也凝视着我。
两人的距离明明这么接近,但我与志乃之间却又如此遥远。
这是无药可救的悲哀。
不,是痛苦,是悔恨、愤怒。
为什么她可以认可那种事情呢?
因为,那实在是太异常了。就算理论上说得通,即使符合道理;或者,就算那是无法动摇的真实。那种事情,不是用言词就可以简单了结的问题。
那不是主观或是客观这种次元的问题。
异常,不管怎么说就是异常。
然而,她却一脸没事地接受了存在于世上的负面情感。
这让我毫无办法地感到恐惧。
感觉真差。
她连不能认可的事物都认可了。
容许了潜伏在人类心灵深处的扭曲意念。
瞬间,记忆苏醒。
四月的那一天。
她悠然而立的身影。
意识混浊,过去的幻影与幻想来回交错。
从疯狂的印象中,浮现的是蛰伏在那对漆黑色眼瞳深处的某物,我总算发现这个事实。
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因为她就是异常的极致。
异常的根源就是她。
志乃无言地站起来,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过身去。
没说任何话就离开的她,我无法阻止。
我无话可说,也没有在脑中搜寻字句的意思。
我只是目送着推开门离去的她。
我们的关系,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
我隐约有这种预感。
即使如此这种结局或许不坏。
打从最初,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根本没有父性能早点知道就好了。从过去的例子中,我明明知道这件事。
活着还不到二十年的年轻小子。只能靠双亲支援,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的普通大学生。不知道社会上的事,不知道常识,连敬语都没办法好好讲,只是个会撒娇的孩子。
无谋到荒诞地步的心愿。
我无法成为父亲。
无法成为监护者。
也无法成为哥哥。
无法与她一同生活下去。
绝对无法成为我寻求的目标。
说起来她一定不想要这种东西。
所以,那大概只是一时的幻梦吧全部都是无聊闹剧。
你这个大笨蛋!
伴随着那声怒喝,脸颊窜过强烈冲击的同时,视野也弹了开来。无法支撑不在意志控制下唐突移动的上半身,我就这样倒在地板上。
我的脸颊被打了一巴掌之所以会发现,是从现状推测出来的结果。但那道冲击并非女性赏给花心男友的等级,而是相当于横纲的张手{注:相扑技巧之一;双手向旁边挥动,拍打对手的脸部或侧面的攻击方式},力道甚至强到我开始认真地担心下颚会因此而脱臼。
学、学姐?
当然,将这种强烈攻击加诸在我身上的人,是学姐。
倒在地上的我,抬起夹杂着惊愕的责备视线。
然而,回应我的却是充满怒意的表情。那副表情,老实说截至目前为止我见过了无数次。性格里有激情部分的她,在笑的时候会放声大笑;相对地,生气时也会真的动怒。
可是,回想起来,她从未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想想我跟你讲这件事的理由。
有如欺压似的,她压低音量说着这种话。
就、就算你这样讲,我也不就是消暑吗?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感受到怒气转变为杀意,让我的心脏为之一震。她是认真的啊!如果随便应付,我真的会被痛殴甚至,真的会被讨厌。如假包换的敌意,就在那儿。
在说出这起事件的真相之前小乃乃问了我什么问题,而我又是怎么回答的,你好好地想想吧。
我记得志乃问了你能够理解吗?的问题。
然后,学姐回答
没有人发现这起事件的真相。这是身为犯人的藤堂真奈美,自己做出自白后才真相大白的事实。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在一旁听证的警方人员,听到那种自白也哑口无言。那种理由无法作为动机被承认,甚至让警方认真怀疑她是否为了要隐瞒真相才做出这种假自白。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是吧,这个真相的确异常。就这点来说你是正确的,即使是我也有同感。能神色自若地推理出那种真相的小乃乃也不寻常。可是不过,为什么这种事会与你跟小乃乃的关系有所关联呢?
咦?
小乃乃不是你的宠物哦!更加不是可以让你随心所欲的机器人。她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啊!这不是当然的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这么痛苦。
无法互相理解的事。
拒绝被理解,只会展露出莫名异常性的她。
以漆黑色眼眸,向这边寻求意义不明之事的姿态。
能够理解却不能同意,这样不可以吗?不能完全理解彼此心灵深处的一切,就不行吗?就像刚才否定这起事件一样,你连小乃乃的存在也要否定吗?
那个,可是
就算不知道又如何。因为人类就是这样。要从头到尾了解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可是那女孩不一样啦!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觉得小乃乃跟自己是不同的生物吗?如果是的话,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如果连思考能力都失去,就算活着也没有意义。
思考?
你现在非想不可的事情,不就是小乃乃为什么要离开的理由吗?
这句话让我惊觉,猛然地抬起了头。
*
冲出家里,在车辆与脚踏车来回穿梭的道路上不断地飞奔。
我拼命地跑着,只为了寻找那道背影。
正如学姐所言我非思考不可。
为什么志乃会离开呢?
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因为,那超出了她在我心中的印象。
无感情又无动于衷,如同机器人般的少女。
不以人类之姿活着,更像是其他异世界的居民。
那就是我对志乃的印象。
不过,那是支仓志乃这名少女真正的姿态吗?
我想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就算我思考这起事件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就能得到解答吗?
绝对不可能。那不是知识不足,抑或是思考力不够这种次元的问题,也不是头脑优劣的问题。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得到那个解答。那个动机对我而言太难理解,必定是永远无法得到之物。
正因为如此,所以极简单就能推理出那个答案的志乃让我很不舒服。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理解我所不能理解的答案的她,就像是无法理解的怪物一般。我不觉得她跟我一样都是人类。
不,没有这种事。志乃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她是一个在年幼时期与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而且是从今而后就要住在一起的少女。这名少女只是有点怪异,只是寡言又面无表情,其实内心极为普通。
我知道。
我希望她是这种样子。
无药可救,简直像是年幼的孩子似的,认为这就是她应有姿态的心情溢满心中。不论何时都孤伶伶的志乃应该既纯洁又可爱,既乖巧又像个孩子,我将自己的理想投射在她的身上。
因此,我所感受到的痛苦,一定是那种幻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差异的缘故。
那种单纯的感情失去控制,才会出现刚才的情绪爆发。
支仓志乃。
映照在她眼瞳中的世界,必定与我所见到的不同。
她的确不寻常。
不是常识范畴内的小学生。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想要问。
如果,她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如果是无法理解人心,居住在异世界的怪物。
能够推理出那个答案吗?
用不着说也用不着想,答案早已决定。
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一切都是逻辑所无法触及,只有感情才能抵达的领域。那是超越正确思考法则,存在于更前端的事物。是一个要爱谁、要爱什么、要重视谁、要重视什么,只能两者择一的迷宫。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后动摇产生动摇的心灵天秤。
为了知道那个答案,同样也要用心去思考才行。除了心以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抵达彼岸。那不是异常或正常、正确或错误的问题,只是用心思考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得到解答的方法。
如果能推理出那种答案的话,就表示志乃确实拥有感情。
然后,如果她有感情的话现在,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肯定。
她允许。
她包容。
她接受这世间所有的异常性。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
在那种异常世界中,
她为什么还是站在这里呢?
在日常生活中。
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在我身边?
明明任何时候都能离开的啊!
明明没有幼小到无法这样做的啊!
那个答案,果然还是只有心才知道。
不是逻辑。
并非理论。
因为,那就是她的感情。
她的心,是如此希望。
不久,视线前端出现了她的背影。
那道背影过于渺小,又十分柔弱。
极为稚嫩,虚幻得令人心惊。
仿佛随时会消失宛如要去某个地方旅行似的。
即使如此,那样的她还是在我身边。
提议的人,是我。
肯定的人,是她。
否定的人,是我。
肯定的人,是她。
打从最初,她就容许了一切。
甚至是我这种丑恶心态。
志乃!
我发出声音。从丹田发出言语。
因为,我担心说不定会无法传到对方那边。
因为就算能传到耳中,即使能传到脑部,但或许无法传至心中。
正如心中所祈愿的一般,我的心愿传了过去。
志乃缓缓地转过身子。长长的黑发追随着那个动作,描绘出鲜明弧形之际,那对更加漆黑的眼瞳里果然还是读不出任何情感。
我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道。
连理解都做不到。
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容许。她泰然自若地接受异常事件的思考模式,我无法认可。允许必须否定的事物的想法,我绝对无法容许。我不想让她接触那种东西。
可是,即使如此。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情非说不可。
也是为了与她一同存在。
对不起
什么事?
呃,我想我一定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吧。
我只是将自己追寻的事物硬塞给别人罢了,只是擅自跟不笑也不哭的她保持距离而已。擅自期望、擅自下决定、擅自觉得被背叛,践踏了一名叫作支仓志乃的少女人格。我想,自己大概是一个讨人厌到无药可救的家伙吧。
我只能认可自己容许的存在。
一个任性到无药可救的孩子。
甚至连可怜这种字眼都无法完全表达。
然而,她还是
也不算是。
有如从口中一个个掉落一般,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