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要讲我们这对双生子一百零七年的故事,得花上一百零七年吧!”铜伯笑道。“只是,只有这件事你们听清楚了!据说我们出生后的第三天,我咬断了母亲的乳尖将母亲杀死了。从那以后,我咬断了每一个奶娘的乳尖,无奈之下只好靠狗的乳房来哺乳。另一方面,兵太郎也奇怪地自出生以来,一次也不曾喝下过女人的乳汁。就算喝了,也每次都会吐出来——”“……”“而且在婴儿时期,我的哭声像狼嗥一般。谁都知道,奇怪地是有一个像风一样路过的无名的云水僧听到兵太郎的哭声后,歪头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那个孩子是在念法华经呢,随后便离去了。——总之,虽说是双生子,但两人似乎是背负着完全不同的星象而转世的。”铜伯继续说道。“两个人总是在相互争吵。据说那争吵不像是兄弟之间,倒像是宿世的敌人一般可怕。兵太郎十一岁时便进入了高田的古刹道树山龙兴寺出家为僧。虽说这确实是他本人的愿望,可事实上也是由于父亲对这种争吵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如果让两人继续这么呆在一起的话,会有一人送命之故……”“……”“打那以后的近百年时间里,一个醉心于所有武功兵法,终于修炼成幻法,即是我芦名铜伯。一个则成了大僧正南光坊天海。我法太郎成了兵法之鬼,他兵太郎成了佛法之仆,想来有些讽刺,到了现在,或是血缘之故吧,反倒像是依恋、怀念着些什么呢!”老人抬起那双总令人害怕的眼睛,仿佛穿过六十五里漆黑的夜空,看着那远在江户宽永寺中熟睡的年老的双生子一样。“血缘——确实,那个天海身上流着芦名家的血!虽然一度遁入空门,可不仅仅是做个普通和尚,他参与幕府的运筹帷幄,最终甚至被称为僧衣宰相,这一切不是因为我芦名家的血是因为什么!”在芦名铜伯满是骄傲之色的眼中,完全无视着现在的主君加藤明成等人的存在。“因此,天海的话一定不会坐视芦名一族灭亡的。他身上所流的血不允许,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哪怕是,他的心里是厌恶我铜伯的!”末了铜伯加了一句不祥的话,随后闭上了嘴。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司马一眼房怯生生地问道。“天海僧正,不喜欢铜伯老您吗?”“嗯,我感觉是……。毕竟是背负着宿世之敌之星转世的双生子嘛!”“铜,铜伯老!”一眼房不禁在女人的身体上扭动了下膝盖。“那么说来,天海僧正岂不是不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了吗?”“嗯,不错。”铜伯自相矛盾地说道,可表情依然平静。“曾经,不占天时地利人和,敌众我寡,在芦名一族被伊达逼至这会津之时。”铜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那是天正十七年,发生在你们出生以前的事了。我曾经向江户的天海求助。那时,天海还才刚刚开始参与幕府的出谋划策。而且,当时还是太阁掌权,要动用德川家的兵马讨伐伊达也是不可能的。可是,不管怎样,我那时向天海说了。他的回复是,芦名当灭,伊达当灭,不,我相信天下群雄一个接一个都会被灭掉,不久之后,由家康公一统天下,这才是救民之道。真是冷酷无情的回答!那时我气极了。可是他并非完全置芦名一族于不顾的。其证据——一眼房,天海说让你们回来转告我铜伯,‘恶终不能胜天,你难道想让芦名灭亡吗?’是吧。那也就是说,天海一直都在注意我们的动静,为我们打算,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就算如此,铜伯!”明成眼神焦躁地说。“不能拜托天海,让天树院、泽庵不再插手吗?”“对那人屈膝请求,我铜伯引为平生之耻,是不愿为之的。可是,如果有朝一日进退两难,一筹莫展之时,不能请求,总还能够威胁于天海吧!”“威胁天海——”“因为如果铜伯死,则意味着天海死。”“什么?”“虽说我们相互憎恨,可是流着双生子的血同时降生的天海、铜伯,一个人死的话,另一人也必然气绝。这一命运,天海恐怕也是知道的。”听着这过于怪异的话语,一时间大家都寂然无语。铜伯垂下深沉的眼低喃道。“因为,法太郎受伤的时候兵太郎也会感到疼,兵太郎生病的时候法太郎也会难受,这是两人从小便知的事实。……死,应该也是一起死的吧。”说完,他无声地笑着。“这也就是说,一人死的话另一人也会跟着死。只要天海还活着我便不会死。只要我不死天海便不会死。如此这般,两人活到了一百零七岁,还是这么精神矍铄,其中缘故你们应该知道了吧?”“……”“你们终于知道我铜伯至今为止,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总是不久便会好,拥有不死之身的原因了吧?我之所以能活到一百零七岁,其秘密就在于此。”铜伯来回看着七枪等人,最后像猫头鹰那样笑道。“话虽如此,用刀刺的话,还是会痛的。同时,另一个人也会感到疼痛。昨天,在山顶上用刀刺入胸口的时候……想到同一时刻,在江户的天海,大概也是按着胸口忍受痛苦,我就不舒服。”然后,他望着女儿阿摇道。“阿摇,你是这么的美丽。虽然美丽,可是真是可怜,比起现在年轻的你来,我这老头反而要活得长些!”“父亲大人!”然而阿摇歪着细到不可思议的脖颈道。“父亲大人说,只要您不死天海便不会死。可是又说只要天海不死您就会活着。这岂不是问说,如果两条蛇相互咬住尾巴会如何吗?”“说得好!”铜伯拍着膝盖,斩钉截铁地道。“那就是看天海和我谁的星象强谁就胜了。不,是作为人谁的力量强谁就能压倒对方。现在——就现在来说,两人不分伯仲。”随即他低下声音说道。“南光坊天海和芦名铜伯是有血缘牵连的双生子——这一一百零七年的秘密,事到如今终于解开谜底了。我之所以之前连你们都没告诉,而天海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原因,你们想想便知。如果这个秘密被知道了,要想杀天海的话,就来杀我铜伯。要想杀铜伯的话,就去杀天海。那时由于两人星象的力量,即使生命力最为强盛之时,也将因受另一人牵连而命绝!”他眼色凌厉地看着几人。“听好了,这件事无论是对谁都不能泄漏出去!”“我发誓!”七枪等人喊道。芦名铜伯轻轻站了起来。“如此一来,铜伯便不会死!不论那个泽庵多么法力无边,那个般若面剑法多么精妙绝伦,也绝杀不死我铜伯。因此,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坚信这点,你们放手跟敌人干去吧!……去吧!”催促七枪等人站起身来。“那么,大人,您就稳坐钓鱼船,只管放安心吧!阿摇,生为我铜伯的女儿,精力也比一般女子强。这一年来,她是如何心里期盼着大人您的,今晚就在此地,敬请您好好地享受吧!”他踏在女人身体的波浪上走出了几步。在门口处,回头望着早就紧紧抱着明成的女儿,眼神闪烁着光芒环视了一下房间低声道。“现在,这墙,这天花板,一切都像是乳汁一样濡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