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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百合学园,对外虽以千金学校着称,但实为秘密培训强健佣兵的特殊教育机关。担任橙百合学园总代表的高一生萩原子荻,几乎不具备武力,却以惊人的精神力脱颖而出,成为学园中的例外,在培训期间就获得军师的身分──话虽如此,这绝不代表她没经历过恐惧,正因为她熟知恐惧的一切,才造就了如此强大的精神层面。
最近,关于恐惧的情感,主要来自于在她身边打转的跟踪狂变态杀人鬼,也就是零崎双识。「谁能拯救我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没人能救我吗?」陷入惊慌状态的她,甚至反常地祈求神的帮助……总之与他相关的记忆暂且抛开。提及恐惧──子荻最先想到的是西条玉藻。
以国中生之姿破格加入实战部队。
比起子荻,她完全是例外中的例外。
不──用「特例」或许恰当些。
令国中部宿舍束手无策,难以驾驭的她,现在都在高中部宿舍内生活。不,严格来说,高中部宿舍也没有一个学生制得住她──最后,只好安排军师身分的子荻与西条玉藻同房。在子荻的管理下,她才终于过得像个普通学生。
转过身。
瞄向双层床的上铺,子荻叹了一口气。玉藻这时候应该在上头安静地睡着──不过对玉藻来说,阖不阖眼都是一样的。
「……」
视线不变,子荻开始回想。
虽说是回想,也不过是几年前发生的事。
那是军师•子荻的第一个任务。
初次任务的意义,非同小可。
与橙百合学园的后台关系深厚,某个大企业的会长千金遭到了外国武装组织绑架──救出会长千金并一举歼灭武装组织,这就是子荻的首次工作。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位国中生。
和现在不同,子荻尚未建立任何功绩,根本不足以指挥整个救援部队。虽说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但这任务实在太重大了,就连当时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子荻当然有完成任务的自信,不过她还没显现自己的实力,组织却赋予她如此重大的任务,这点令她十分疑惑。
「没关系──只要照吩咐行动就对了。」
那时,橙百合学园的干部,槛神能亚是这么说的。没有多做解释,而聪颖的子荻,除了能让任务顺利进行,当然也把握了整件事的要领。
这即表示──被绑女子的父母或者其他的关系人,其实并不希望她被解救出来。然而自己的女儿都遭到绑架了,总不好不闻不问──又不能在处理上流于形式或让事情浮上台面。
所以整件事情只能低调行事,又或者像是在水面下进行般──
任务最好失败。这句话也许说得太重了,但就是一个──即使失败也无所谓的任务。
要做得漂亮。
就只是如此。
从千金小姐遭绑架到子荻接到任务,大概已经过了一星期。
反正槛神能亚──只是想要借此试一试萩原子荻的能耐罢了!
如此混乱而棘手的状态,子荻在那时候还不适应──她只能想办法克服这一切。
大企业会长的千金。
大企业的子女通常都存有一些问题──和我一样。或许,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不然就是与财团的财产分配有关,又或者武装部队的教唆者根本就是她自己身边的人也说不定。
真是可怜。
子荻有些同情那位比她小两岁的千金小姐,但依旧保持冷静。
不论如何,都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虽然形式上对方有要求一定程度的赎金──然而依照之前整理的思考,那位小姐的存活机率可说是低得可以。
在子荻接到任务的时候,情势已不乐观。
但,也只能想办法突破这一切。
至少要掌握剩下的部分。
歼灭武装组织──虽说是失败也无所谓的任务,但也不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子荻还是采取积极的态度。
不过,就在她作为统帅,突袭武装部队的巢穴的同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恐惧。
并非由于第一次实战──为此,子荻一点都不会感到害怕。
她完全能够断言。
该怎么说呢?事实上,根本没有战斗。
武装部队──
早已遭到歼灭。
总数大约二十人,全都是具有战斗经验的彪形大汉,竟一个也不剩的死光。
一开始,她怀疑是组织起内哄。
不过,只有一个人存活了下来──一名全身是血的少女。
子荻一看就知道了。
比对照片后更确定了她的身分。会长千金。
全身是血的她,一点伤口也没有。
都是别人的血。
而那些血渍也早已干涸。
「……咦?」
就像这样。
蜷缩在一旁的她,缓缓地站了来。
那位少女一个人歼灭了整个部队。
以受害人的身分。
将绑架者一人不留地杀光。
要接受这个答案,子荻还需要一点时间──即使知道这是正确的,仍难以理解。
怎样都觉得可怕。
想要释放那种恐惧,花了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钟。
短短的一秒。
不过就只是一秒。
但那一秒再也回不来,持续膨胀着。
「飘啊飘。」
她再度开口。
然后,朝着子荻她们,也就是救援部队──一股脑地冲了过来。
双手──恐怕本为武装部队所有──握紧了蓝波刀,瞬间就出现在眼前。
连一秒都不到。
全身是血的千金小姐。
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子荻率领的人──肢解,四分五裂。
支离破碎。
遭到解体。
子荻此时才明白这一切。
虽然早已心里有数,但她其实默默否定着,那位女儿遭到绑架,救援态度却消极不已的企业会长──不过,此时她终于能够理解那位会长的心情。
他的举动十分合理。
少女──完全异于常人。
不,她这种表现应该不是天生的──若真是这样,一开始也不会遭到绑架。
看样子是因为武装组织的杀气,使得少女与生俱来的才能爆发了吧?
爆发。
然后──全灭。
和武装部队一样,救援部队也被全数歼灭。
除了子荻──其余全灭。
照理说,子荻也会被体无完肤地肢解──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散发杀意。
理由相当单纯,就只是因为超过一周没有进食喝水的少女,在经过疯狂反击后精疲力尽倒下罢了。
这根本称不上运气好。
总之──军师•子荻的第一个任务,因为背后问题复杂,还没开始便非常不乐观,但至少她在能掌握的部分顺利进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不过,才能被唤醒了,少女也无法再回到家族体系之中──最后由橙百合学园接收。
橙百合学园本来也会收容无家可归的少女们。
那位千金小姐,名字和过去的经历都不存在了。
「西条玉藻」是她新的代号。
名字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子荻随意帮她起的。
做为橙百合学园的学生。
为了迈向新的未来,赋予少女的名字──不过,
几年过去了。
无论是例外,还是特例,西条玉藻就连在橙百合学园中,仍是问题百出。被国中生宿舍赶出来也好,那些子荻也管不住的失控行径,已经引起了学园高层的关注。
若不是玉藻有如猛兽般的战力,或许早就被「处分」了也说不定。
她最近的所作所为更是疯狂。不过这也和子荻接下了一个史上最艰巨的任务有关。每天光想着该如何与零崎双识交手就够了,根本没时间理会玉藻──
「……而且,玉藻似乎对人识小弟比较执着……真希望她可以换一下。」
唉啊~
那个变态!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啊?烦恼不已的子荻犯着嘀咕。
为了揭开零崎一贼的神秘面纱,获得更多情报,子荻尽力维持目前的状态,但他总是略过最重要的部分。不说重点,尽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将话题绕来绕去,连一贼的人数都不愿意透露,还说什么:「我的家人可多着呢!名字甚至有到百八识喔!」就这样,莫名奇妙地朦混过去。
「……差不多该进行下一波攻击了,玉藻如果不赶快树立什么功绩,对上头很难交待的……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该怎么对付匂宫杂技团?我们一直都没有积极去处理这个问题──玉藻,你有在听吗?」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跟玉藻说话呢?
因为感受到了奇妙的氛围──好像也不是如此。
反倒是太过平静了。
若真要去解释,应该就是一种直觉。
「……玉藻?」
不知为什么。
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床边,爬上梯子──掀起上层的棉被。
空空如也。
「糟──糟糕了!」
萩原子荻难得铁青着脸──
一面大叫。
狂战士,西条玉藻。
从学园中逃脱。
◆ ◆
一位中国古代的学者,曾经这么说过: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是蝶,优雅地在繁花间飞舞。然后,我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一场梦啊!我心里这样想着──不过,我进入了另一层思考。说不定身为蝴蝶的我是真,人间的我,才是一场梦。而究竟何为真,何为假,自己也早已无法分辨──
从古语课程中习得这一幕,零崎人识忍不住拉高了音量。
「又不是国中生!」
说出这句话的他也只是个国中生,不过,这也算是符合自己年纪的吐槽方式。
严格说起来,那时的人识,并不是杀人鬼集团•零崎一贼的鬼子──零崎人识,而是一位极其平凡的国中生──汀目俊希。
就因为拥有了两种人格,他对于那篇古语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事实上,人识也常常会在一瞬之间,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杀人鬼还是普通人。
曾经在上课时露出杀人鬼那一面而吓到班上的同学(虽然有顺利隐瞒过去),也曾经在战斗时,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国中生,而被轧识骂了一顿(这次却无法顺利地含糊带过。)
人识也认为,人的意识并非连续,而是片段的。所以在意识与意识的隙缝间,总是有迷失自己的时候。
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现实中的自己是杀人鬼还是国中生。
当然,人识清楚得很──两种既非现实也非虚幻,没有表面也没有内在,更无须论其真假。
人识既为零崎人识也是汀目俊希。
人识既为中学生也是一位杀人鬼。
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仍歪着头不得其解。
既然如此,以同样的道理来说──也可能两者皆非,两者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说不定那位学者,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蝴蝶,而是另一种存在啊!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事实上,人识在班上为边缘人,在零崎一贼内也被视为异端。隶属集团之中,却无法融入该团体,无论对手是谁,只觉得自己像是不同种族的生物般,格格不入。
一开始,他确实认为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建立起所谓的人际关系──绝望的是,人识本身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说不定同为一贼之中的边缘人──零崎曲识就能瞭解自己的感受吧?不过,既然人识自己无法理解曲识,他们也不可能达到互相瞭解的境界。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人识心想。
与其说自己的格格不入,是因为周遭的不理解,还不如说,都是因为自己从未想要理解周遭的所有人──无法完全理解任何人的心情。
不是不被理解。
而是无法理解。
深知一切的我,试图与外界保持距离,却依旧无法避免与环境产生摩擦,而最终的结果,总令人空虚不已。
不断地不断地重复。
往后的日子肯定也是一样。
那早已注定的未来──又要我如何去在乎呢?
已经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我,根本不在乎。
这就是所谓的绝望吧?
(缺乏努力的意愿。)
(如此自甘堕落的状态──就是我最大的问题。)
「汀目同学!」
突然。
有人叫住了他,人识吓了一跳。
因此回到了现实。
现在的自己并不是那个杀人鬼,而是平凡的中学生──所在的场合,是学校教室。期末考结束了,正是迎接毕业的季节。下课休息时间,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班长榛名春香(绰号•大宪章)开口和我说话。
漂浮在教室中的人识,其实非常感谢会特别照顾自己的榛名,不过他并不打算表现出来。这次也是一样吧?忘了交作业?还是之前打破窗户的事被她发现了?人识还来不及作出结论,榛名她──
「汀目同学,好像有朋友来访喔!」
如此说道。
我没有朋友,你当然也不是。人识思考着,而榛名的口气,为何带着疑惑呢?人识一面想一面抬起头,接着──
视线越过榛名的肩膀,人识发现了那位在门边等着他的人物。
匂宫出梦站在那里。
『杀之名』排行第一,杀戮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的下任王牌──匂宫出梦。
女性的躯体内却住着男性的灵魂,都不知道该称之为「他」还是「她」,如此具有冲突性、虚实暧昧不明的匂宫出梦──竟和人识一样,穿着学生制服,理所当然似地双手交叉在胸前,伫立在那里。
这也难怪榛名会感到疑惑。
即使穿着男生制服,那头长发还是太过显眼──而且,十分怪异。这样的家伙出现在校园中,被当成可疑人物也是很合理的。
再一次,人识对于自己目前的身分感到错乱。到底是零崎人识,还是汀目俊希──很明显的,在这场合,自己的身分就是汀目俊希,不过,却出现了零崎人识才认识的人物,杀手•匂宫出梦。
界线混淆了。
不会消逝的幻觉。
无法清醒的梦境。
混乱之余,注意到人识的视线,出梦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尖锐的牙齿发亮。
「喔!」
双手的食指翘得高高的。
「小识啊!好久不见!」
又帮我取了奇怪的小名,我又不是什么名字以「识」开头,潜伏在湖底的谜样长颈龙!一面想着,人识站起身。
「喔喔──出梦。」
像这样回应了他。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榛名,似乎以为我们真的是什么「好哥们」吧?虽然觉得从未看过的那位「朋友」有些可疑,但又像是解开了误会般,说了句「那我先走啰!」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人识在确认她离开后,一步步朝着出梦接近,然后──在极为接近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不怀好意地瞪着出梦。
「你这家伙终于侵入了我的私生活啦──给我识相一点,小心被我哥给宰了!如果想要我杀了你,就乖乖等我放学。」
「干么这样啊,小识。我不会再这么平和的地方动手的!」
还真稀奇。是在为人识着想吗──出梦压低音量,口气和缓地说。不,在他明目张胆地侵犯人识的私人空间,偷偷潜入学校的同时,就代表他完全不在乎人识的死活。
「更何况,我今天并不是为了想和你战斗才过来的。怎么说呢?其实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借一步说话吧!零崎人识──」
这么称呼道。
几乎是强迫的语气。
(看样子,现在的我不是汀目俊希,而被强制当作零崎人识看待──)
他放弃了。
零崎人识,就是一个容易放弃的男人。
◆ ◆
零崎人识──颜面刺青杀人鬼。『杀之名』排行第三,零崎一贼的鬼子,十四岁。
匂宫出梦──长发杀手。『杀之名』排行第一,匂宫杂技团的下任王牌──匂宫出梦,肉体年龄十八岁(精神年龄只有十三岁。)。
这两人是从人识被哥哥双识半强迫地带去雀之竹取山战场后而相识的。当时带给双方的冲击甚剧,从此两人就以杀了对方为目的,相互攻击。不,对人识来说,他本来就对于战斗没有太大兴趣,并没有主动杀了对方的理由,但出梦却是重度的战斗狂人,一旦发现缝隙,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只为了逼人识出手。
对于总是采取消极姿态的人识来说,出梦的杀戮中毒,无疑是个极大的困扰──相当现实的问题,人识与出梦,在所属集团内的立场虽然类似,两人的实力却差距很大。
所以。
主导权总是在出梦身上。
不过,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大摇大摆进入像学校这样的私人领域,对于人识的身分确实造成了威胁。得好好警告他才行!总之,人识先将他带离教室,往操场走去,最后进入体育仓库。能够不在乎外界眼光好好说话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亏出梦还真能够不被发现地潜入这里呢。就像榛名看到时也有点怀疑那样,即使身上穿着学生服,但那头长发以及身体曲线,怎么看都像是女生(肉体上)啊!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学校方面也会被追究责任吧?危机管理有待加强,人识心想。
「哈哈哈啊──」
脱下了人前的面具,出梦狂妄大笑,然后坐在跳箱上。他取出口袋中的眼镜,把它当做发箍,将浏海翻起固定。
「哈,说起来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人识,你表面上倒是装得跟一般人没两样嘛!不过实在太过融入了,我还找了一下呢!要不是你脸上的刺青,可能认不出来喔。」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
人识摸着脸上如同记号般的刺青,在软垫上坐好。体育仓库怎么说也只是个仓库,光线不足且有些昏暗,但这程度的亮度是无法限制『杀之名』中榜上有名的他们。
「所以出梦,你到底想怎样?」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跟这家伙成了能够直呼对方名讳的关系啊?人识思考着,然后开始质问起出梦。
「说什么不是为了战斗而来,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看在这一路上五分钟你都很安分,我就姑且听听你想说什么吧!」
「这样啊,哈,谢啦!」
出梦笑得很开心。
与其说是开心──还不如说是有些亢奋。
虽然平常就算是一位情绪高昂的杀手,不过今天却兴奋得异常。怎么了?难不成是压抑后的反弹?
「但这学生服,看似活动方便却意外的很难动作耶──肩膀这边不好转动,又加上我的手比较长,很难取得平衡。最糟糕的,是这立起来的领子,一旦把扣子扣上,就好像戴了什么颈环似的。人识啊,你还真能穿这种东西与我单挑耶!」
「平常一直穿着紧束衣的人凭什么说我啊……以防万一问一下好了,你身上的学生服,是靠正当手段拿到的吧?」
「啊?你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从路人身上抢下来的吧?」
「啊哈哈哈──从别人身上抢夺,对我们这种人才算是正当手段吧?不过你大可放心,就如同你所知道的,我一天的杀戮时间只有一小时──所以,我并不会把宝贵额度用在那种路人身上。」
出梦说,学生服是妹妹给他的。
妹妹。
话说回来,好久以前曾经听过出梦说起自己的妹妹,名叫理澄──出梦负责战斗,而理澄则擅长事前调查。若真是这样,那入侵校园这程度的小事,对他们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吧!
「不过人识,平凡人的打扮意外也很适合我吧!怎么样啊?」
展开修长的双手,出梦特地摆起姿势。除了袖长过短之外,确实挺合适的。人识心里虽这么想,却又不想让那家伙得意。
「一点都不适合。」
他果断地回答。
「你还是赶快说正经事吧──不是有事想要拜托我吗?啊,我知道了!没错,你一定是要我介绍我哥给你认识吧?没问题没问题,我可以马上告诉你,然后等着看你们互相残杀,拼出个死活。不论死的那方是谁,都能解决我一半的负担,确实不是件坏事!啊,最后如果两败俱伤,双双阵亡,那就太完美了!」
「唉,能跟你哥自杀志愿那样的对手战斗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前阵子才把骨头摔断,所以──目前先不用麻烦。」
「什么嘛,你应该比较强喔!」
「就算我的武力在他之上,但变态程度是绝对赢不了。」
谁叫你们比这种东西。
人识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不然还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完成工作。」
因为对方是出梦,还以为他会故意吊人胃口来取笑别人的反应──但令人意外的,他轻易地就将自己的「目的」说出口。
「唉?帮你完成工作?你是在说梦话吗──还是根本没睡醒?啊啊,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痴呆了──」
「不,我是认真的。」
出梦制止了人识的嘲讽。一直以来,制止对方嘲讽的都是人识,这次竟由出梦开口,实在很稀奇。
「大家虽叫我什么下任王牌──充其量也只是个失败品,就因为失控的性格还有点利用价值,不然,即使遭到『处分』也不意外。」
这倒不是第一次听说。
最初是从哥哥双识口中听来的。
匂宫出梦这强调「强度」的存在──强调「强度」的人格,是在制造目前匂宫杂技团的最高杰作「断片集」时偶然产生的副属品──也就是所谓的「瑕疵品」。所以,他必须得靠明确的结果、明确的成绩,来肯定自己的存在。
而零崎人识在零崎一贼中的立场,也相当类似──不过也存有根本性的不同。
若追究其原因,零崎一贼是「杀人鬼」的集团。
匂宫杂技团却是「杀手」组织。
「杀手」就是匂宫的职业。
这即表示,组织内奉行究极的实力主义──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就会遭到处分。人识虽然也是集团中的异端,但他只要低调沉潜其中,就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两人在生活中面临的风险,等级相差甚远。
「我有妹妹要养啊。我很疼惜她,她也为我做了很多事──不过我却因为这阵子有些偷懒而被上头盯上。」
「偷懒?你这家伙──」
那是你自己的责任吧?人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仔细一想,出梦偷懒怠职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自己。他太常来找人识「玩乐」了。
事实上,这确实造成人识很大的困扰,为此,他也无需感到愧疚。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但正所谓爱上了比死还惨,我还是忍不住会来找你。」
「你少恶心了!」
话虽这么说。
以职业的立场来看,出梦早该将零崎的真实身分向「上头」报告──他却没有这么做。而人识也从未向一贼说明他与出梦的关系。两个人并没有口头上的约定──一切都是默契。
因此,出梦若在组织内有了危机,人识也无法毫不关心。
即使不是他的责任。
他仍然感受到责任感。
「所以──你是打算洗心革面,专心于杀人的业务,选择今天来向我道别吗?」
人识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他,这也是零崎人识的个性。
不坦率。
「啊哈哈哈,不不不不!说实话,即是我现在下定决心反省,也于事无补了。我收到了处分寸前的命令。」
「处分寸前?」
「就是被推出去送死啊!他们交给我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出梦的口气听不出一丝绝望。
甚至开朗的过分。
他之所以会比平常更亢奋,应该是因为陷入紧张状态吧?人识作出了判断。
仔细想想,好不容易能和我单独待在体育仓库里,以匂宫出梦几近变态的性欲,应该早就将我抱紧,或是强吻我,再将我剥个精光。不过,这一切很异常的都没发生。
「不可能的任务是什么?」
「玖渚机关直系血亲的杀害指令。」
匂宫出梦──
依旧毫不在意地说着。
虽然他早就说了这是个夸张至极的任务,人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听到了,却只觉得那是个恶劣的笑话。
比起烦恼,更令人发噱。
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什么啊──不可能做得到吧?不对,就算真的完成任务──之后也一定惹祸上身。」
「啊啊,反正这种特攻指令,就是要我去送死──绕了个远路罢了。」
玖渚机关。
如果说零崎一贼和匂宫杂技团主宰了暴力世界,那玖渚机关就是支配权利世界的集团。由壹外、贰栞、参榊、肆尸、伍砦、陆枷、跳过柒的姓氏,和捌限所组成的玖渚机关。那惊人的影响力,压倒性的存在,根本无法用言语说明,若真要去解释,住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几乎都在它的支配下生活。如此说法一点都不夸张,就连这小小的体育仓库,也都是因为玖渚机关而存在的。
完全缺乏真实性。
那玖渚机关的──直系血亲?
他们的存在虽然不容怀疑。
但这样的杀害命令──简直像是要你弑神般不合理。
或许比弑神还要困难。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谁委托的工作──就因为是『杀手』集团,如果没有人委托,匂宫杂技团也不可能自行动手吧?」
「谁知道。即使想要追究──也是白费力气。不过,玖渚机关也是由人类组成的集团,总是会有利害关系产生吧?」
「利害关系啊。」
没错,这是无庸置疑的。
但这样的委托也未免太不切实际。
「委托人也真是的,但接受委托的人更有问题──出梦,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下达处分,而在如此的时机,将这匪夷所思的任务交给你是吗?」
「错不了的,我肯定被讨厌了!」
话说回来,『断片集』的人也太心急了吧──从出梦愤慨的口气来看,下达指令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断片集』。
身为第十三期实验的成功案例,在他们眼中,明明是失败品的出梦竟能如此为所欲为,肯定觉得碍眼吧?
但是──
这并不构成理由。
「也不能说它完全缺乏现实感──让我无法拒绝似的,所有状况完全合理。虽说是直系血亲,但杀害的目标,那个人最近刚好闯下大祸,一时被赶出了家族体系,也就是被玖渚机关本体隔离的状态。」
「闯了大祸──是什么问题呢?那委托人应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即使没有确切的证据。
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先不论玖渚机关直系血亲拥有多大的权利,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杀手』,几乎没有战斗能力──防护既然薄弱,以现状看来,想要达成任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是你的话。
这句话,人识并没有说出口,但出梦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点也不薄弱。他的所在地一旦曝光,防护反而会变得更严密──他们聘请了相当棘手的保镖。」
他说。
「保镖。」
「是啊,特别是其中一人,真的很不好惹──零崎人识,他跟你也不算毫无瓜葛喔!还记得在雀之竹取山,战胜你们家愚神礼赞的那个女人吗?」
「啊啊。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
愚神礼赞──零崎轧识并不是一个不承认自己失败的杀人鬼。关于这部分,都有从双识和曲识那听说。
「好像是一位带着铁面具的女仆……我甚至怀疑老大是不是看到了幻觉。如果真有这样的家伙存在,我倒想见识一下。」
「这次的对手还是那女人的师父喔!实力可想而知。直木飞缘魔──正常来说,他完全超越了当保镖的等级。」
「飞缘魔──」
人识从记忆中搜索。
不过,总是有意识地隔离那些危险情报的人识,当然什么也都想不起来。如此特别的名称,一旦听过也很难忘记吧?
「……那家伙比你强吗?」
「嗯……怎么说呢?若真是那样,主打『强度』的我当然不愿意承认,不过,肯定不能等闲视之。全力以赴,获胜的机率也只有一半。」
出梦难得保守。
这也代表对手确实有那样的实力。
再加上其他的情况考量,现实可能比想像中还要恶劣。
「不过……不,这里应该要用而且,保镖还不止飞缘魔一人──另外还有两人,一起守护那位直系血亲。就算没有飞缘魔难对付──实力仍不容小觑,分别为直木泥田坊和直木烟烟罗。」
直木泥田坊。
直木烟烟罗。
「姓氏相同啊,他们会不会跟你一样,也是兄弟姊妹?」
「不,没有血缘关系。『直木』只是集团名称,而泥田坊和烟烟罗比较像是飞缘魔的弟子──师承飞缘魔,这两人绝对比那个铁面女仆还要厉害!」
「也就是说,他们的组成比较接近零崎。」
「只有三人跟你们一贼当然没得比,不过人数要是够多的话,或许也有相当于『杀之名』的程度。大家都称他们为直木三剑客。」
「……称谓挺响亮的,像那个已经成为某某赏的战前文学家的名字,但很难跟他们联想在一起吧?」
「是啊,是有点困难。」
相较于人识的轻蔑,出梦的口气倒是相当认真。
照理说出梦应该要负责吐槽才是啊!
「实力也远在总角三姊妹之上。有那样的直木三剑客固守在目标周围,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比核子避难所还难攻破。」
「……真是糟糕。」
人识感叹。
「你这家伙,事前调查能力还是一样厉害嘛!」
「厉害的不是我──调查是我妹的技能。调查什么的,那么细腻的事我可做不来。这也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但那个人也说过,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在看出了端倪后,人识终于切入主题。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飞缘魔就交给我,帮我打倒剩下的两个人──这要求似乎过分了些,你只要尽可能帮我拖延时间就行了。拜托。这种事,我只能拜托你。」
「哈哈哈──谁叫我们都没有朋友呢?真是天生一对。」
人识对于别人当面的请托,相当没有抵抗能力。
「好啊,我帮你。」
所以。
他立刻答应了。
然后。
「…………?」
就像这样。
匂宫出梦整个傻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人识。
无言。
维持同样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喂?出梦?」
「啊,没有啦──」
出梦恢复了意识。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会一口答应,害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嘛,原来你希望我拒绝啊?哈哈哈──学校这边已经不必在乎出缺勤的问题,让你欠我一次好像也很有趣。飞缘魔、泥田坊还是烟烟罗的,我都不管,那种像妖怪军团的家伙,让我一个个杀死、肢解、排列、对齐、」
「爱、」
「你哟……怎么可能啊!」
还以为出梦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跟他开起玩笑,人识像是吐槽般大声吼了回去,但出梦的表情却依旧和刚才一样茫然。
「唉?不是你吗?那──」
人识确认声音传出的方向。没有错啊,和出梦所在的方向一致──不对,仔细一想,声音好像是从他坐着的跳箱中传出来的……
看样子两人的结论相同。出梦立刻离开跳箱,一脚就把最上层给踢飞。
跳箱里头的人。
橙百合学园的逃学生。
她是穿着体育服的──西条玉藻。
◆ ◆
在距离人识以汀目俊希身分就读的中学数百公里外的深山中──沿着山壁而建,所属玖渚机关的别墅内。
「哈啾!」
像这样。
他打了一个喷嚏。
「喔──好像,又一个人想要取我的性命……是我想太多吗?」
捂着嘴,他继续说。
带着诡异的微笑。
「算了,我已厌倦如此的隔离生活──如果真的想杀我,就请便吧!」
不过。
玖渚机关直系血亲──长男,玖渚直呢喃着。
「高贵如我,这条高贵的命──只求动手之人,能用高贵的手法,带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