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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下午。

自卫队三部曲 有川浩 33193 2024-11-04 10:41

  第一日,下午。

  *

  真的是九死一生。

  虽说要保护并引导民众避难,但机动队并无足以击溃甲壳类的装备,基本上只能且战且走。催泪瓦斯的成分尚不足以杀伤人类,对甲壳类自然无法发挥多大的效用;顶多只能利用催泪弹于近距离发射之下的冲击力,充当飞镖使用。

  然而,由于催泪弹的初速度并不快,纵使击中敌人,也只是令对方略微停顿而已;接着队员还得受随后飘散开来的催泪瓦斯的荼毒。

  即使如此,为了争取敌人停顿的那一瞬间,机动队仍得频繁使用瓦斯筒,造成汐留路口一带笼罩于催泪瓦斯迷雾之中。虽然有网枪及高压放水枪,但现场一片混乱,根本无暇填装网枪子弹,射个一发就没了;而放水枪的配备数量太少,无法达到掩护全体的效果。因此,即使明知是自找苦吃,机动队还是得拿瓦斯筒当飞镖用。

  瓦斯筒原本便是设计用来丢入敌阵,因此防毒面罩并不在机动队的基本配备之中,队员只能拿白绢围巾掩住口鼻;但围巾无法完全防堵瓦斯,更不能遮挡眼睛,往往呛得队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烟幕之中四处奔走。有时连救援对象都被瓦斯燻得呼吸困难,动弹不得;此时队员便得扛着民众全力疾奔,心境上近乎溃逃。

  妈的,你们这些臭虾子。

  泷野背着老人,咬牙切齿地想着。

  明明就和我小时候用鱿鱼钓来的虾子长得没两样。

  事实上,越是就近观看,泷野便越觉得那些甲壳类生得跟螯虾一模一样。

  泷野的眼睛红肿发热,鼻水多得吸不起来,把围巾弄得又粘又湿。模仿特攻队设计的绢质围巾居然落到满是鼻水的下场,说来真是教人心酸。

  「队长,快到了,加油!」

  从旁搀扶的鱼崎说道:

  「往这边!」

  他循着弟兄的声音,穿越烟雾笼罩的广场,奔向大荣超市汐留店;待他连扑带跌地滚进开启的玻璃门内,看守出入口的人立刻将门关上。楼层挑高、正面玻璃採光设计的门口大厅中堆放着店内的物品,作为屏障。

  泷野跪在油地毡上,让背上的老人下来;旁人立刻送上了几桶水,应该是在外包餐饮店的协助执行提前备好的。

  「先洗把脸,好好冲洗眼睛!洗完以后请立刻到二楼去!」

  泷野自己也将连浸入水桶之中,用力眨眼。

  行动至今已过了一小时左右,由于全队马不停蹄地救援,如今几乎已不见需要救援的人了。随后出动的第一机动本队也划分灾区,以一个中队以上为单位,分头引导受困于住宅的民众避难。中原区的第二机动队似乎是负责巩固防卫线。在这一反常态的明快调度背后,隐约可看见明石的影子。

  「如何?」

  他以过度简略的问法询问自己出动期间的救难进度,看守入口的一名队员回答:

  「包含队长救回的人在内,又救了四个人,其中一人重伤,已要求救难队出动直升机。」

  听了这个报告,泷野忍不住瞪大眼睛。

  「竟然能」

  活到现在?这句感想他收入了心头。

  能够营救的重伤者早在救援初期便已救回,在请求救难队出动直升机之后,便立刻将这些伤患搬到了顶楼去了。至今仍未被发现的重伤者,只能算他们运气不好,放弃抢救。来不及搭救而被吞食死亡的人应该不少,但机动队也只能自我安慰:「我们已经尽了义务,接下来还有其他义务等着我们。」并将救援对象转移至受困于车里的民众。

  知道现在才被发现的重伤者能免于螯虾捕食而获救,可说是几乎奇迹。

  「是个警官。」

  「我去看看他。」

  泷野率领的小队自展开行动以来便不断奔波。差不多该小憩片刻了。泷野将利用这个机会,命令对于休息十分钟,自己则搭着电扶梯前往二楼。

  二楼撤去了商品,铺上泡棉及塑胶垫,供伤者休息。这些伤患受的大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势,躺着的人注意是因为催泪瓦斯而感到不适,但其中却有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走近一看,是个年近退休的老警官。他发现泷野来了,右手动了一动,试图敬礼;泷野以手制止他,在他的枕边跪下。

  满是疮痍。

  队员已替他做过紧急处理,看不见伤口,但全身上下都包着绷带。脱下放在一旁的宝蓝色制服染成了一片乌黑,如果动手去拧,只怕会流出红色液体来。看来他在接受应急处理之前,出血相当严重;脸色已不只是面如土色,而是面如死灰了。

  「真亏你撑了下来。」

  可别就这么死了这个念头让泷野选择了另一句话,而非「别死」。

  「救难队的直升机马上就到,请加油。」

  老警官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是点头之意。

  泷野再度起身,走向下行的电扶梯。他对着电扶梯旁站岗的两名警官敬礼。

  「很抱歉,还得请你们继续工作一阵子。别松懈!」

  获救或自行逃进店里的轻伤警官全都就地执行警备工作。

  年纪尚轻的两名警官微微一笑,并一本正经地回敬一礼。

  负责横须贺王子饭店方面的西宫分队亦逐一救出救援对象。

  住之江小队长率领的小队正在抢救受困于市公车之中的数名乘客。

  受了催泪瓦斯影响,乘客们开始咳嗽,住之江抱在怀中的小男孩也发出异常的呼吸声,那是种宛若咻咻笛声的痛苦喘息。

  「这孩子有气喘」

  说明的可是母亲?住之江将小男孩的头部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这样他应该会舒服一点。

  「加油,再撑一会儿!」

  他混在烟雾之中,一面闪避四处爬动的螯虾,一面朝着横须贺王子饭店奔跑。乘客们也在队员的搀扶之下紧随在后。

  然而气喘儿童的母亲却在半途尖叫起来。

  「我的皮包」

  她似乎掉了皮包。

  「放弃吧!」

  周围的人劝解,但母亲却反抗似的停下脚步。

  「不行,那不能掉!」

  母亲转身就要折回,队员从两侧架住她,强行拉着她离去。母亲无力抵抗,被拉扯的同时大声叫道:

  「放手!那里面放着吸入剂!」

  「我们会立刻联络救难队,准备直升机!」

  「那得花几分钟啊!」

  母亲怒斥,一面剧烈地咳嗽,一面诉说着她的孩子撑不了那么久,满是泪水及鼻水的母亲面容相当悲壮,而孩子的喘息声也越发异样。

  一名乘客见速度减慢,按捺不住地叫道:

  「忍耐一下就好了,又不会死!」

  一个人发难,接着便是连锁反应。「这么重要的东西干嘛不拿好!」连这种无济于事的谴责都毫无顾忌地出现了。

  「我去拿!」

  自告奋勇的是长田队员。「不行!」他才刚说完,住之江立刻否决。「我再派其他小队的人去捡!」

  「能见度太差了,不知道经过路线的话没办法找!我去!」

  「不行!小队行动时绝对原则!」

  「没问题,我参加过全国运动会的短跑项目!」

  长田撂下这句不成回答的回答之后,边朝着来时路跑去。

  「关目、守口,跟着他!」

  情急之下,住之江下令分头行动;长田也听见了这道从远远身后传来的指示。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折回,跑了片刻之后,便发现一只女用的褐色皮包掉在白色烟雾之中;然而,却有只螯虾跨在皮包上。

  要是让它踢走皮包,里头的东西分散开来,届时要找就难如登天了。长田近乎反射性地下了决断。

  「呜喔喔喔喔喔!」

  长田大吼,连人带盾冲撞螯虾,带着浑身重量与加速度的全力一击微微逼退螯虾,长田趁隙拎起皮包,弃盾跳开。

  他抱着皮包翻滚一圈其实,维持前倾的姿势开始奔跑。弃盾之后的轻盈身体大步加速着,视沉重的出动靴为无物,仿佛重获自由一般。

  这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

  他曾三度参加全国运动会,没一次获胜,但今天啊,我就像英雄一样。为了痛苦的孩子而抱着吸入剂,比跨越白色终点线还帅,不是吗?

  此时,轻快流动的濛濛景色突然翻倒。

  在烟雾弥漫的横倒景色之中,长田望见关目与守口脸色大变地跑过来。

  怪了,为什么?

  他动了数次膝盖,发觉只是空转,原该跟着蹬地的小腿没连在一块。仔细一看

  右膝一下的部分消失了。

  膝盖与膝下的部分相距约有一公尺远,中间流成了一片红色血海。

  接着,来自右侧的螯虾试图压住长田。它混在烟雾之中接近,因此长田未能察觉。

  「长田!」

  冲上前来的关目以盾牌敲打螯虾,守口趁隙扶起长田。

  「拿着!」

  守口塞给长田的,便是他截断的膝下。长田愣愣地接过,喃喃问道:

  「皮包呢?」

  「拿了!」

  仔细一看,守口的肩膀上挂着小小的女用皮包,魁梧身材与小巧皮包之间的落差相当滑稽,颇具幽默感。

  我自己也很好笑吧?

  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曾参加全国运动会,接过竟然跌倒而失去资格。

  正当他发笑的瞬间,麻痹的痛楚朝着感觉神经席卷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撑下去!很痛,很痛吧?加油!」

  守口的激励也显得颠三倒四。推开螯虾的关目丢下盾牌,从另一侧搀扶长田;长田便被他们两人吊着移动。

  住之江又率领新的分队不,远多于分队的人数赶来。

  「瓦斯队,射击!」

  不知道住之江召集了多少火力前来?只见队员们朝着目标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水平射击,被血腥味引来的螯虾开始畏怯,催泪瓦斯的烟雾重新笼罩四周。

  随后赶上的小队一齐围住长田,同心协力抬起他的身体,拔足疾奔。

  「替他拿脚!」

  有人伸手去拿长田抱在怀中的膝下部位。

  「不行,他不放手!」

  长田紧紧抱着截断的脚,已然昏迷。

  饭店大厅倏然骚动起来。

  「快请求直升机前来!长田重伤!」「右膝截断!还有呼吸!」

  众人执行人海战术,如怒涛般将长田搬进屋内。

  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中,住之江由守口手中接过皮包,强作面无表情地走向方才的母子。

  倚墙坐在大厅角落的母亲胆颤心惊地抬头仰望住之江,小男孩仍咻咻地喘着气,似乎连躺都躺不住,只能坐着地上痛苦地卷曲着;母亲则是不断地轻抚他的背部。

  住之江默默地将皮包交给母亲,待对方接过皮包后又敬了一礼。

  母亲默默地低头致谢,接着赶紧摸索皮包,取出了吸入剂。小孩如扑羊饿虎似的接过吸入剂,开始使用。过了不久,一样的呼吸声总算平息了。

  母亲叫住了正欲离去的住之江。

  「请问刚才那位先生呢?」

  住之江无法回头母亲找到吸入剂之后浮现了安心的微笑;一想到她的笑容,相当长田失去的脚,他的面无表情便开始龟裂,无以掩饰。身为一个母亲,担心气喘发作的孩子更胜于失去腿的长田乃是理所当然;虽是理所当然,现在的住之江却无法坦然接受。

  住之江没回头,直接回答:

  「对你们而言,他是正义使者。」

  他知道这并非母亲所期望的答案。在目前再次询问之前,住之江制止她似的抢先说道:

  「其他的你不必知道请你理解。」

  获救的人无需知道正义使者的末路。

  住之江转过身,迈步离去。

  「叔叔,谢谢。」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住之江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来,轻轻敬了一礼。

  「谢谢。」

  见住之江反过来向自己道谢,小孩似乎颇为困惑。住之江是怀着何种心情反过来道谢,不知这孩子可会有明白的一天?

  就是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或许也无所谓。

  重伤的长田队员右膝被切断。

  听了这个报告之后,泷野的眉宇之间生了再也去不掉的深刻皱纹。终于出现了牺牲者,据说就是单独行动那一瞬间发生的惨事。

  就在泷野再度严令全体队员集体行动时,县警总部捎来了讯息。立花将无线电递给他,接过一停,原来是明石。

  『听说有人受了重伤?』

  「该来的躲不掉啊!」

  一瞬间的沉默传递了悄然的哀悼之意。

  『县警成立了应变总部,地点就在不入斗公园。行政应变总部也到不入斗来了。』

  「不入斗公园?」

  那是座设有综合体育馆(横须贺技击馆)及田径竞技场的大型运动公园,位于远离美军基地两、三公里外的内陆。

  『因为市公所和横须贺警局离海边太近了。』

  换作平时,应变总部该设置于市公所或横须贺警局;但这两处都靠海,离基地又近,难以逃过螯虾的摧残,因此值得舍弃这两处据点,在不入斗公园成立共同应变总部。

  『管区机动队(管机)决定出动了,上头虽然不太乐意,也答应让东京都警局支援。目前以国道16号为防守线固守,阻止螯虾闯到内陆来,附近的居民也同时进行撤离。至于受困于灾区的居民,县长已经要求陆上自卫队比照救灾模式出动救援,所以还得麻烦你们再撑一会儿。现在正在动员陆海空运输直升机,目标是在数天内撤离全部居民。』

  「自卫队已经展开行动了吗?」

  『只有救灾部分,军事方面还是毫无动静。内阁应变室知道刚刚才开始开会讨论,可是』

  他那含糊的语尾所示的言外之意为何,泷野很清楚。

  「不过,只是前线应变总部有着落了吧?」

  少了国家的正式支援,绝对无法止息这场灾害;几时落后了县警与行政单位一步,政府早晚还是得在前线设置应变总部才行。既然如此,现在内阁开会当然该优先讨论前线应变总部的设置事宜。泷野一心如此认定才这么问,没想到明石却语带讽刺地笑道:

  「听了可别太惊讶!现在各部会首长全体出动,正在替这个事件取名字呢!」

  「白」

  白痴啊?泷野险些骂出来,却勉强忍住了。这件事若是传入部下耳中,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算了。防卫线该怎么办?要在整个灾区周围制造路障阻挡螯虾,得花不少工夫啊!」

  『原来如此,用电流啊?』

  在防卫线上灌水并导入高压电虽然只是个应急的办法,成效却不差。

  『不过光靠这招无法收拾它们,只能吓阻而已。有些螯虾被激怒了,甚至会变得更为凶暴。假如整条防卫线上都能导入致死程度的电压,就好办了;只可惜输电线和电源无法负荷。不过,至少可以在螯虾快突破防卫线时提升局部电压加以防堵,控制它们的行动范围。现在正在赶工设置电磁栅栏。』

  「还有没有其他情报?比方螯虾的来路和弱点。」

  后者特别是泷野迫切渴求的情报,然而明石却无情地否定:「没有否定任何情报。」螯虾出现至今不过数小时,说来也是无可厚非;但也正因为如此,前线应变部仍无着落之事更令泷野气愤难平地方政府及县警所能收集到的情报毕竟有限。

  「妈的,为什么偏偏选在横须贺啊?」

  干嘛不挑其他县市?泷野口无遮拦地埋怨。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那群螯虾才能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目前还不明白,如果有新消息,我再向你报告。』

  明石贴心地将怨言当成发问处理;泷野满怀感激睇接受他的好意,改变话题。

  「帮忙解决我们的或是问题。饿着肚子没办法作战。」

  在外包餐饮店的协助之下,受困于超市内的民众及业者的餐饮不虞匮乏,但却无法顾及机动队及警官。

  伙食不公平最容易影响士气。现在机动队为求公平起见,全都饿着肚子;横须贺王子饭店能否应付避难民众的伙食也会是个问题。

  『我已经派人准备了。抱歉,可能得委屈你们少吃一顿中饭。至于避难民众的份,县政府已经着手安排了。』

  虽然赶不上中餐,但这番调度已是相当迅速这都得归功于混进总部里的明石。上头的人大概认为精神力能战胜饥饿感,在这种时候总是满不在乎地延误前线的伙食供给。

  「我们就委屈一点,你快点把饭送来!」

  泷野心里感激,嘴上仍不饶人,损了对方一句才挂断无线电。

  *

  『关于今天上午发生的横须贺巨虾来袭时间,本节目「综艺2点通」的采访小组方才接获了一个新消息。』

  『咦?什么消息啊?』

  『请看VCR。请注意这个位置,码头边有一个状似黑色船舰的物体,看见了吗?上头爬满了虾子,或许不好辨认;就是这里,这个位置。这就是海上自卫队的潜水艇「雾潮号」,我们接获消息,目前居然有十三个小孩受困于这艘潜水艇之中。』

  『什么?』

  『真教人担心啊!孩子们没事吧?』

  『是的,请看我们整理出来的孩童状况表。』

  共有13名小学至高中生年纪的未成年人受困。

  潜艇上有2名自卫官。

  无人受伤,健康状态也没有问题(截至目前为止)。

  粮食与水源充足,还可支撑一段时日。

  停靠地点为美军设施之内,可能造成救援上的阻碍?

  『目前的状况大致上就是如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的,这些孩童时参加镇民联谊活动而前来参观樱花祭;后来巨虾来袭,他们在混乱之中逃进了海上自卫队的潜艇码头。呃,就在这张地图的这个位置。这条红线便是我们推测的孩童逃亡路线。』

  『美军基地里怎么会有自卫队的潜水艇啊?』

  『是的,海上自卫队是谁几乎都建设与长浦湾边,唯有潜艇相关设施位于美军基地之内。据说事发当时潜艇水手原本正要避难,为了保护孩童才躲进潜艇之中。』

  『当时就该带着孩童一起逃到基地外啊!窝在那种无路可逃的地方,未免太没大脑了。』

  『不,我们不清楚当时的状况,不方便评论,再说其中似乎也有相当年幼的孩童。』

  『不能离开营救孩子们吗?』

  『如各位所见,港湾里到处都是虾子。尤其「雾潮号」及码头上更是不计其数;若是装备与人力不够齐全,很难立刻救出孩童。此外,美军基地目前陷入极度混乱,能否允许日本政府派人进入救援也是个问题。』

  『话说回来。那些孩童的安危真是令人忧心啊!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之中,对精神造成的负担想必很大。』

  『应该趁早救援才对。自卫队是干什么用的啊?』

  『现在市区仍是一片混乱,但愿事情能尽早解决』

  『好的。接下来是「今天的纪念日」单元。』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呢?」(叮当声)

  「好样的」

  船越公所的潜艇舰队司令部之中,整播放着三十分钟前录下的民营电视台综艺节目。

  喃喃地说出这句话的,正式第二潜水舰队司令部联队司令富野少将;将据点由美军横须贺基地移往船越公所的也是他。

  潜艇舰队司令福原中将指示列席的幕僚将影片倒带,转向富野。

  「电视台说这些资讯室孩童家长提供的。」

  「那几个小子可精明了。当然会先把台阶准备好。」

  富野露出无畏的笑容回答,福原也跟着笑了。

  「『雾潮号』的不良实习干部吗这种角色一个就够让人头大了。川边居然能一次管理两个。」

  福原所说的川边,便是为了保护孩童而丧命的「雾潮号」舰长。

  「或许该称赞他居然能够一次培育出两个。」

  在以横须贺为据点的第二潜水联队之中,川边舰长麾下的实习干部夏木少尉与冬原少尉乃是委屈一指的问题人物。虽然实习成绩远胜历代干部,但惹出来的麻烦规模亦是非同小可,甚至有人认为让他们上潜艇,整个第二潜水联队都会完蛋。他们不只一次面临被开除的险境,而每次都是川边救了他们的小命。

  非常时期的可用之材平时总是放纵不拘,而我们该培育的,正式非常时期的可用之材。

  川边替两人求情时所持的这番理论,是否将被证明?莫说海军办事处,就连参谋本部对于眼前的状况都是束手无策;但区区两个实习干部却能从孤立的潜艇之上打破僵局。

  参谋本部早已将未成年人受困于港湾之事上报内阁应变室,但这个消息一直未被公开,事态仍旧停滞不前。辖区内各基地原以为接获消息后便能立即领命出动,谁知事与愿违,搞得大伙儿又气又急;而这个节目正好在此刻给了内阁措手不及的一击。这是个以演艺资讯为主的八卦节目,收视率相当高。

  在这个节目的触发之下,想必各大媒体也会开始全力采访吧!

  这能成为现状的推动力吗?全体队员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出动命令。虽然警方目前正竭力奋斗,但要解决问题,仍然少不了军队的力量;对警察而已,这个担子也太过沉重了。

  然而,内阁应变室仍以内阁存续为重点,开着无意义且冗长的会议。

  「川边留下的部下能够闯出一条路吗?」

  福原喃喃说道,富野也显得心有戚戚焉。

  「失去了一个大好人才,真可惜。连他的遗体都没能接回,更是令人扼腕。」

  夏木与冬原在报告状况之时,亦曾要求司令部援救川边舰长,然而终究是救之不及。

  载有救难直升机与就难人员的护航舰目前并未停泊于横须贺,司令部只得采用替代方案。派遣巡逻直升机及警备员前往;但当时潜艇上已不见川边舰长的身影,只在附近的海面上找到了制服的残骸,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加以回收。

  即使川边仍活着,且救难队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动,想必还是无法从无数巨虾占据的潜艇之上救出身负重伤的他。海上自卫队的救难队基本上是负责救助船难,并不具备一面躲避敌人攻击一面进行救援的装备与技术。

  实际上,要救出潜艇中的孩童,也需要陆上自卫队支援;镇压市区之中的巨虾亦然。海上和市区分别由海上、陆上自卫队负责,双方并肩作战才能成功。参谋本部已经开始拟定作战方案,但内阁不下决定,自卫队便无法出动。

  福原环顾众幕僚。

  「川边舰长的不行闯开了这条路,至少要由我们来拓宽。自卫舰队司令部应该也和我们有相同的想法。」

  还有另一群人在船越公所的空会议室中观看了这个节目,他们便是从「雾潮号」来此避难的水手们。他们将一同避难的民众交给长浦公所的卫生队照料之后,便到船越公所会合;当时于船上值班的二十余名水手几乎是毫发无伤,全员到齐。

  众人默默地看着节目大爆秘辛。在影片重播了数次之后,有人喃喃地问道:

  「这应该是他们搞的吧?」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啊?」

  忿忿地如此回答的,便是监督「他们」伏地挺身的村田老士官长。

  「除了他们,还有哪个白痴会干这种事?」

  在电视上暴露内阁刻意隐瞒的资讯想得出这种手段且敢实行的,唯有留在潜艇上的那两个白痴而已。

  非常时期的可用之材平时总是放纵不拘的村田回想起川边舰长的口头禅。

  「他们会不会被处分啊?」

  听了这声不安的轻喃,村田气得吹胡子瞪眼。

  「要是因为这样儿被处分,海上自卫队就是烂到底,没救了!」

  不会的,海上自卫队还有舍身完成使命的舰长在,岂会烂到底众人已知道舰长为了拯救逃难不及的孩童而殉职。

  「话说回来,那个评论家真让人火大耶!」

  某个水手怒不可抑地说道,其他人争先恐后地附和。

  窝到那种无路可逃的地方,未免太没大脑了。这便是那个自诩为社会派的评论家所说的话。

  那你会怎么做?

  舰长为了保护素昧平生的孩童而死既然敢批评他所做的判断,那你在那种紧急状况之下又能想出什么妙计?既然敢责备赌命遵从舰长指挥的夏木与冬原没大脑,那你在同一的状况下又能干出什么丰功伟业?

  总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是有人批评谩骂;这就是任职于自卫队之人的宿命。死者为大这句话,无论在任何条件之下都不适用与自卫官。几时自卫官在飞机失事之际,为了不让机身坠落于住宅区而奋力驶向郊外,结果错失逃生时机而亡,仍会有人为了机翼切断电线造成停电而大肆非议。

  「别放在心上。等到舰长殉职被报导出来以后,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变得多快。」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能够理解我们他们只能如此相信,完成自己的使命。一定还有其他人对那个评论家感到忿忿不平。

  「希望能快点救出那些孩子。」

  又有人如此喃喃说道。

  至少得尽快平安救出舰长舍命保护的孩子们这是留在世上的众人共通的心愿。

  *

  设置于内阁危机管理中心的内阁应变室经过研议后,决定将横须贺市的巨大甲壳类风波定名为「横须贺甲壳类来袭事件」。当时为四月六日下午三时,约是事发后五小时之后。

  同时,内阁也决定设置前线应变总部,暂时由警察主导;除了一开始支援的东京都警局意外,并从警政署及关东管区警察局里选出人员,组成幕僚团派遣至前线应变总部,与神奈川县警组成的应变总部会合。

  担任幕僚团长的是警政署警备部参事乌丸俊哉警察督察长,他于当天下午四时率领幕僚团抵达位于不入斗公园的前线应变总部。由于横须贺市内的交通已陷入瘫痪,幕僚团乃是搭乘直升机前往前线。

  「又来了个年轻人。」

  降落于田径场上的直升机卷起一阵强风,明石迎风眺望着下机的瘦小男子。从周围同时下机之人的态度,不难看出哪个人是乌丸参事。要升任为参事,年龄至少得有三十五岁以上;但以他那俊朗的容貌,几时说他才二十来岁,旁人大概也信之不疑。

  明石走向乌丸,面对他敬了个礼。

  「我是神奈川县警局的明石亨警监,由我来带你到总部。」

  「辛苦了。我是警政署的乌丸俊哉督察长。」

  他那早已习惯下属年纪比自己大的口吻,让人感受到浓烈的箐英气息。明石并不认为擅长处理书面工作的人能够掌控眼前的局面,不知这位公子哥儿又是如何?

  「能说明一下状况吗?」

  「甲壳类的登陆范围以横须贺港为中心,西至吾妻岛,东至新安浦港的港湾沿岸。我们以登陆范围的两端为起点,连结国道16号作为防卫线,并配合机动队,尽力阻止敌人攻进内陆。」

  「尽力阻止?」

  「我们无法打包票,因为这本来就超越警察的应付能力。」

  见明石说得毫不惭愧,幕僚团成员全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唯有乌丸微微地笑了。

  「防卫线守住了吗?」

  「勉勉强强。被突破了便再挡回去,大致上可以算是守住了漏网之鱼则由东京都警局的特殊奇袭部队(SAT)狙击手对方,不过它们只有在头部被打爆时才会安分下来,棘手得很。目前全线已设置电磁栅栏,应该能轻松一点;然而毕竟只是靠水和电击勉强应付,不能太乐观。」

  「电流方案是从哪儿来的?」

  「先人的智慧。」

  乌丸露出讶异的表情。明石暗忖这个年代的人已经听不懂这道哑谜,便揭晓答案。

  「你没看过哥吉拉吗?」

  「明石警监,你放尊重」

  幕僚出言谴责,但乌丸却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确实是先人的智慧,着眼点很好。」

  之后,明石又继续说明灾区居民的救援调度、避难者的医疗安排及后方支援状况,说着说着,便抵达了横须贺技击馆。

  幕僚团抵达之后,便于神奈川县警于横须贺技击馆的会议室中召开第一次共同警备会议。

  警备总部长由神奈川县警局丰冈局长担任,幕僚团形式上只是从旁协助,但作战指挥官却是由警政署警备部的芦屋管事出任,不成文的官阶意识可见一斑。明石也以县警警备情报负责人身份敬陪末座。以明示的身份本来不足以出席这场会议,但由于他先前一再见缝插针,不着痕迹地左右警备计划,如今已无人比他更了解整体状况,因此才获准出席。

  出席归出席,他并没有多少发言权按,但至少能支持有利前线的意见。

  依照惯例互相打过照面之后,乌丸参事开了口:

  「好,这场警备任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并未指名任何人回答,所以众人只是互使眼色,默默不语。一来每人对敬陪末座的明石使眼色,而来县警局里本就没人爱听明石的建议,因此他只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环顾议场。

  「明石警监,你来回答。」

  突然被点了名,明石满脸错愕。乌丸面露挑战性的微笑注视着明石,其他出席者也讶异地望着他,至于县警干部更是莫名其妙。脸上的表情诉说着:干嘛要这家伙回答啊?

  明石内心暗暗叫苦,却仍打直了腰杆回答:

  「尽快与自卫队交接。」

  明石的发言让在场众人全都气得吹胡子瞪眼,有趣事县警干部更觉得脸上无光,又羞又怒。

  「明石警监,你胡说什么!」

  「现在我们正要冬原所有警力来对应状况,你却打一开始就举白旗」

  你一言、我一句地责备明石的,便是县警局的我孙子警备部长及中津警备课长。他们平时与明石最合不来,是极端的保守派。同属警备部的茨木灾害应变课长虽没发言,却也是一脸不悦。

  所有我才不想说话嘛!明石皱起眉头,抓了抓脑袋。

  「可是就算我们不一开始就举白旗,问题也没办法解决。反正到头来还是得举,不如一开始就举还省事多了。」

  「这是省不省事的问题吗?」

  本来就是省不省事的问题啊!虽然明石心里这么想,却姑且换了个切入点。

  「人力损耗也是个大问题,就算搞到机动队三万人全灭,也不可能歼灭甲壳类,现在光是阻挡一只,就得出动一整个分队;难道各位要所有队员为了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标送死吗?」

  一道强烈的拍桌声响起,似乎是为了阻止更多的反驳。

  是乌丸。

  「明石警监说得对。」

  听乌丸说得如此果断坚决,明石意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站在明石的立场,他等于是被推出来当箭靶,只觉得倒霉至极。看来他又莫名其妙地被盯上了,这下子上头对他的观感铁定更差。

  「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说什么『维持治安是警察的荣耀』的时候。在这种『荒谬的状态』下,警察与军人争功又有什么意义?可是现在内阁里的警察出身者和军人出身者还在抢主导权,再加上那些只求自保的墙头草,我看内阁会议也和小田原评定(注5)一样,在得到结论之前,横须贺会先完蛋。」(注5:战国时代,丰臣秀吉攻打小田原城之际,城主北条氏与众臣召开评定会议讨论该战或该和,却迟迟无法决议而导致灭亡。)

  「乌丸参事,这些话要说传了出去,可是大有问题啊!」

  发出责难之声的是警政署的芦屋管。乌丸嗤之以鼻:

  「要说你有胆和下任署长的爱徒为敌,不妨传出去看看。这就是所谓的靠山万岁。」

  原来这小子也是个问题人物啊?明石耸了耸肩,完全不检讨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不过,乌丸有靠山可倚靠,可就比明石及泷野高明许多了。一般人提及靠山都难免心虚,他却反向操作;这一点无论在好坏层面之上绝大部分是坏的层面都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比拟。

  「情况已超乎警察的处理能力。」

  乌丸套用了明石与他刚见面时说过的话。要引用得先付著作权利金!明石忿忿不平地想道。

  「你们以为国家给了国防多少预算?那些高价的玩家可不是拿来摆着好看的。SAT的最强武器很多事冲锋枪和来福枪,自卫队却是抗舰飞弹;照理说,该由谁上火线才对?」

  面对这个单纯的问题,众人无话可答。当然,明石保持沉默,只是因为不愿再招人白眼。

  「我们的人物便是替势必出动的自卫队整顿好大环境,并教导那些开会逃避的阁员认清现实,今早让自卫队出动作战,有异议的人加入敢在罹难者及家属面前一字不改睇重说一遍,可以发言。」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参事啊?县警代表全都哑然无话,但警政署及关东管区警察局代表似乎不能默不吭声,齐声批评乌丸蛮横。

  然而,乌丸的下一句话却狠狠地掴了他们一耳光。

  「即使美军已着手准备轰炸横须贺,你们也坚持如此?」

  这回众人真的完全噤了声。

  隔了片刻,芦屋管事才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外事课没提过这件事」

  「这是国防部的极机密情报,目前只有部分警界高层知道,而且其中还有人认为是国防部未了争夺主导权才搬去这些话来牵制,所以消息根本不会传到我们这种层级来。」

  乌丸这番话也按照炫耀着自己拥有特权,才能掌握这个消息。依他这种个性,要不就是飞黄腾达,要不就是在升官途中被人捅上一刀。

  「看到驻美日军司令部被区区的截肢动物蹂躏,你们以为那种血气方刚的民族会一声不吭吗?要是日本无法收拾善后,就得忍受国土被外国轰炸的屈辱。」

  「可是之前才报导过有小孩受困于港湾里的潜水艇啊!这样美军还有进行轰炸?」

  丰冈局长略带困惑地发问,乌丸一笑置之。

  「受困的是美国公民吗?」

  这句话已经充分回答了丰冈局长的问题。过去的诸多经验易打碎了人道上的期待。无论一再发生的误炸与坠机事件对日本造成多大的损害与冲击,美军在日本国内依旧屹立不摇;先动手先赢的观念深植于双方心中,日本也已经养成了乖乖认命的习性。

  「丢掉无论的本位主义吧!这已经是战争了。」

  这记毫不容情的震撼弹压倒了所有反驳者。

  紧接着袭来的便是危机感关于美军何时会展开轰炸的危机感。即便是八面玲珑的乌丸,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有方法掌握轰炸的预兆。」

  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发言的明石身上。

  (无题):ryu投稿日:04/07(SUN)15:02

  总算放饭了恶名昭彰的美军备战口粮加热用化合剂的味道好浓!一堆人吞不下去XD好像要发毛毯不然地步好冷!

  (太好了):汤姆猫☆投稿日:04/07(SUN)15:05

  ryu大平常就对口粮很有兴趣,应该吃得很惯吧(笑)

  (没想到):猎鹰投稿日:04/07(SUN)15:06

  爱吃怪东西的习性居然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笑)

  (状况如何?):神盾投稿日:04/07(SUN)15:07

  有什么动静吗?ryu打现在在干嘛?

  (无题):ryu投稿日:04/07(SUN)15:12

  我和在这里避难的日本人集团会合了幸好有人懂英文今天好像得留在这里过夜

  (听了别失望):神盾投稿日:04/07(SUN)15:14

  我想不会只有今天,ryu打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现在市区里也非常混乱,死了一堆人。

  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有救援。

  应变总部的所有成员轮流观看明石自行带来的笔记型电脑。

  「这是?」

  「本地军事迷常上的电子布告栏,其中一个常客似乎正在美军基地里接受保护。」

  「该不会是恶作剧吧?」

  出言质疑的是中津警备课长,但几乎所有县警干部都和中津一样露出狐疑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对于网路较为生疏之故。平均年龄较小的幕僚团则没什么排斥感,静静地观望着眼前的状况。

  「这个板式五年前开的,而这个叫ryu的人从开板时就已经常来了。要说是恶作剧,筹划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说不定开板时间本身就是假的」

  「当然,网路上没有绝对确实的东西,我也无法断定这绝不是恶作剧;但要说是恶作剧,又看不出目的。依我所见,这个板并未对外宣传,只有几个固定的访客在闲聊,访客计数器也跳得很慢。」

  「不能把没什么确切证据的东西当成判断的根据。」

  「假如事事都要求证,根本无法运用这种隐匿性高的网路情报,这种东西的可信度就和现实生活中的匿名密报差不多,都得靠我们的鼻子来分辨真假。」

  「钓钓看。」

  乌丸突然插话。

  「只有别完全依赖单一情报来源就没问题。假如这是真的,关于基地内部的情报可是相当宝贵。」

  美军若要进行轰炸,应会先撤离避难所内的民众。避难所中收容的大多是居住于基地内的民众,几时有避难所这层保护,美军也不至于在美国公民停留于基地内的状态下进行轰炸。

  「如果要撤离民众,厚木及横田一带应该会有动静,外事课总蒐集得到情报吧?到时两相对照,再来判断便成了。」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把机密泄漏给底细不明的人了?」

  「没关系。反正网路上的假消息本来就没有媒体会当真,就算他们想拿来卖钱,这种没凭没据的情报只有三流的周刊杂志会报导。除非公权力介入,否则根本无法查证网路上的身份;就算传出来,我们只要坚持是谣言,一概否认就行了。」

  「了解。」

  明石回答,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滑动。

  (大家好):明石投稿日:04/07(SUN)17:17

  冒昧打扰各位,我是警察,来自横须贺事件的应变总部。希望能让ryu提供情报,所以在此留言。

  反应相当剧烈,看来常客还挂在站上。

  (你谁啊):神盾投稿日:04/07(SUN)17:19

  恶作剧啊?我们的朋友被卷入横须贺事件,搞得现在大家都很紧张。假如你是来乱的,我要通报网管喔!

  (警告):猎鹰投稿日:04/07(SUN)17:19

  我是本板板主。

  如果你是故意恶作剧,请别再留言了。

  我已经记下你的IP,到时会通报网管处理。

  「唔,如果他们不时在演戏,会有这种反应也很合理。」

  明石故意说给身旁的老人家听,接着又再度留言。

  (我不是恶作剧):明石投稿日:04/07(SUN)17:20

  麻烦你们打电话到神奈川县警局去,找「警备部警备课的明石」。电话号码在县警局的官网上就可以查到。

  要是没有「明石」这个人,随便你们爱怎么通报都行。

  下一个回应隔了片刻之后才出现。

  (真的是本人?):神盾投稿日:04/07(SUN)17:27

  他们说警备课里确实有个叫明石的人,不过现在不在座位上。

  假如你真的是他本人,为什么没待在县警局里?

  (回答):明石投稿日:04/07(SUN)17:29

  因为我现在人在前线应变总部。为了指挥上的方便,应变总部设置在不入斗公园。

  (这件事每天已经报导过了)

  (你的要求是?):猎鹰投稿日:04/07(SUN)17:32

  你没用代理伺服器,IP又掌握在我手里,在这种状况之下冒充真有其人的警察风险太大,我就姑且相信你。

  你说要请ryu大协助,要怎么协助?

  (如果可以的话):明石投稿日:04/07(SUN)17:35

  我希望能在不公开的场所说明原因,不知是否方便?

  假如没有合适的场所,我这边可以安排。

  「干嘛拐弯抹角的?叫他们打电话来或是问他们电话号码,直接沟通就行啦!」

  我孙子警备部长急躁地插嘴。明石一面重新整理网页,一面回答:

  「你要刚认识的人在网路上提供个人资讯,就跟要刚见面的女人张开双腿一样;向要电话自然是大忌。就算请对方打来好了,刚才他们肯打,是因为那是县警局的电话;但若要打到这里来,不是打电话簿上没刊登的临时专线,就算打我的手机。要对方用自家电话或手机拨打一支没有任何保证的号码,只会让人家更加提防。」

  「那就叫他们用公共电话打啊!」

  「那么人家铁定会想:『你以为你是谁啊?还要我出门打公共电话?』网路上有网路上的礼貌和互信规则。」

  拜托你行行好,闭上嘴行不行?明石怀着这般心思,再度重整网页;重整之后,又多了一篇回文。

  (说到场所):猎鹰投稿日:04/07(SUN)17:38

  我们有个不公开的聊天室,我把网址寄给你。

  不一会儿,收件匣有了反应。明石留言时也留下了信箱,对方便寄了邮件过来。对方用的是免费信箱,大概是打算用过就丢。

  打开邮件一看,内文只有一行网址。

  明石又开了个新视窗,连往信中的网址;那是个很常见的聊天室,神盾、猎鹰及汤姆猫☆已经入室等候了。明石也打上自己的姓氏,进入了聊天室。

  明石:大家好。04/07(日)17:43

  猎鹰:欢迎。04/07(日)17:43

  汤姆猫☆:你好,明石先生。04/07(日)17:43

  神盾:请容我直接切入正题。我想请教一下,既然你是警察,为什么用的不是警用信箱?04/07(日)17:44

  汤姆猫☆:神盾大真是火力十足XD04/07(日)17:45

  明石:警察和一般企业不一样,并不是所有警员都能分配到电脑和信箱。再说,就算我有配给信箱,在这种状况下野不能使用。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属于高度机密,在彼此都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之下,这是当然的自我保护措施,请各位见谅。04/07(日)17:48

  神盾:意思就是你无法信任我们?了解。反正我们也只是以「相信」的名义来交换真假不明的情报而已,彼此总要留条退路。04/07(日)17:49

  汤姆猫☆:要不要相信这些不确定的情报,由各人自行决定。04/07(日)17:45

  明石:这就是网路交流的本质啊!各位应该也是基于这个前提来判断是否值得与我继续交谈吧?04/07(日)17:50

  神盾:是啊!别的不说,光是现任警察居然为了和我们这种非主流集团接触而主动表明身分,就已经让我很感兴趣了。请说明你的来意吧!04/07(日)17:51

  明石: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美军恐怕会轰炸横须贺的甲壳类。04/07(日)17:52

  汤姆猫☆:哇!真的假的?04/07(日)17:52

  神盾:依美军的作风,不无可能。04/07(日)17:54

  猎鹰:不意外,但是很困扰。04/07(日)17:54

  明石:详细的内情还不明朗,总之我们想知道美军展开轰炸的时限。04/07(日)17:55

  神盾:我能理解。04/07(日)17:56

  猎鹰:你们打算抢先派出自卫队把事情摆平吗?04/07(日)17:56

  明石:事关机密,恕我不能回答。04/07(日)17:57

  猎鹰:说得也是,没关系。04/07(日)17:59

  明石:很抱歉。假如美军要进行轰炸,我想他们会先把避难所里的民众撤离到别处去,你们认为呢?04/07(日)18:00

  猎鹰:那当然。04/07(日)18:01

  神盾: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希望ryu大替你做实况报导,发现撤离的迹象就告诉你?04/07(日)18:01

  汤姆猫☆:到时就可以见机展开作战,对吧?04/07(日)18:02

  明石:没错。04/07(日)18:03

  猎鹰:可是这样对ryu大来说很危险吧?要是美军发现他将避难所内部的情报泄漏给日本警方知道04/07(日)18:04

  神盾:别告诉ryu大比较好,让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跟之前一样向我们报平安就行了。猎鹰打,麻烦你了。04/07(日)18:05

  猎鹰:收到。04/07(日)18:06

  猎鹰:我把明石先生在板上出现之后的留言记录全部删掉了。ryu大没用新留言,我想他应该还没看到。04/07(日)18:09

  汤姆猫☆:要是他看到了,一定会来这里的。04/07(日)18:10

  明石:麻烦各位了。04/07(日)18:11

  神盾:明石先生以后请别在板上留言。就当作是我们这些朋友互相联络,而你碰巧在板上潜水,看见了我们聊天的内容。04/07(日)18:12

  明石:那是当然。谢谢各位的协助。04/07(日)18:13

  猎鹰:我们也不希望横须贺被胡乱轰炸啊!04/07(日)18:13

  汤姆猫☆:就算失手炸错了,美军也一点都不在意啊。04/07(日)18:14

  神盾:他们在越战春节攻势之中还满不在乎地炸掉自己的司令部呢!这回不过是多了民众这道脚镣而言。横须贺基地的人口有一万六千人,民众就算占了一半好了,也有八千人;应该会用升降地点较不受限制的CH46或CH53来回载运吧!04/07(日)18:15

  「CH是什么?」

  听来丰冈局长的问题,明石原想回答时海上骑士(SeaKnight)与超级种马(SuperStallion),后来又改口加以解释:「是大型运输直升机。」

  猎鹰:单纯计算,一架直升机得往返一百六十趟才能载送完毕。04/07(日)18:17

  神盾:若是增加直升机的数量,就能在更短的时间之内完成,计划的可行性很高。我想美军大概是打算从全国各地调飞机吧?运输直升机一开始往横田及厚木基地集结,就该注意了。厚木由我来盯着,汤姆大,你能帮忙留意横田吗?04/07(日)18:18

  汤姆猫☆:交给我。反正我积了一堆特休没请,跟监个四、五天没问题。我会找朋友一起轮流监视。04/07(日)18:19

  猎鹰:既然得运送超过八千人,事前应该会进行模拟训练;毕竟这计划事关重大,不可能直接上阵。冲绳的海军陆战队应该会有动作吧!04/07(日)18:20

  汤姆猫☆:这种特殊作战少了海军陆战队根本不可能成功。若只是歼灭敌人,或许没受过特殊战斗训练也无所谓;可是要将民众送上直升机同时抵抗螯虾04/07(日)18:21

  猎鹰:所以只有盯住海军陆战队,就能掌握美军的第一步行动。好,我去问问住在冲绳普天间基地附近的亲戚。04/07(日)18:22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啊?自以为是专家吗?」

  「普天之下最可怕的人种就是狂热分子,无论是那种领域的都一样。只有能好好利用,便会发挥连专家都自叹弗如的功效。」

  这种人不但熟知全国所有可以拍摄到基地航空器起降的地点,还有一眼判别机种的本领;既然他们愿意效劳,自得好好利用。虽说外事课也会收集情报,但情报自然越是多元化越好,才能拼凑出最多真相。

  神盾:明石先生,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行吗?04/07(日)18:23

  明石:够多了。04/07(日)18:24

  猎鹰:观察报告寄到刚才的信箱里就行了吧?04/07(日)18:24

  明石:谢谢。04/07(日)18:25

  神盾:那我们也该散会了。明石先生,这个聊天室你最后别再来了。04/07(日)18:26

  猎鹰:对,请你定时上站和查看信件就行。假如你想联络我们,请寄信到刚才的免费信箱。等大家下线以后,我会把聊天记录全部删掉。04/07(日)18:28

  明石:谢谢,那我就静待各位的消息了。04/07(日)18:29

  「钓鱼手法挺高明的嘛!」

  乌丸说了句不太中听的慰劳之辞。

  「派个专人定时守信和上站吧!」

  让他人查看邮件的感觉并不好,但是无可奈何。明石身为警备情报负责人,今后的负担将与日俱增。

  接着众人继续召开会议,并决定将横须贺基地周围五公里内的居民完全撤离。这是为了替乌丸口中「势必出动的自卫队」建立适当的作战环境。

  至于居民避难计划,则由警察与行政应变总部通力合作,拟定执行。

  *

  夏木等人中午以吐司果腹,晚餐则到了傍晚六点过后才有着落。两个大人与孩子们有样学样,花了两小时才做好一顿饭菜。

  才刚开饭

  「这什么东西啊?」

  远藤圭介吃了一口碗里的白饭,边瞪着望。

  「都糊成一团了,你连饭都不会煮啊?还有这个炸肉又是怎么回事?都焦成干了。」

  「肉是我炸的,真抱歉啊!小鬼。」

  坐在圭介身后的夏木突然给了他一拳。餐厅狭窄,桌椅之间的空间也小,用不着起身,手臂便能轻易触及身后的座位。

  虽然夏木只是轻轻一槌,圭介却夸张地捂着脑袋。

  「你你打我?」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连我爸爸都没打过我』啊?软弱小鬼!」

  这个年代的小鬼不知道那个梗啦!冬原在一旁冷冷地打岔,夏木没理会他,继续说道:

  「别的不说,你刚才帮上半点忙了吗?就连那些小鬼头都会帮忙拿餐具咧!」

  夏木与动员忙着指挥孩童,明知国三三人组偷懒,却没时间去将他们揪回来。

  孩子们虽然相对努力,但他们连刀子都那不好,根本不成战力;望也已经尽了力,不能怪她厨艺不佳,而夏木与冬原也只会煮些粗枝大叶的男人料理,最后只能拿油炸过的冷淡食品和酱菜配饭,再加上切完装盘便了事的沙拉,勉强凑合出一桌简陋的饭菜。至于味噌汤没时间做,只得割爱。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不爽就别吃啊!连半点忙都没帮上的人,别像有恋母情结的老公一样嫌东嫌西!」

  「啰嗦!」

  不知夏木的哪句话刺激了圭介,只见他满脸通红地怒吼着。

  「女人不会煮饭就是爸妈没教好!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望停下筷子,低下了头,用力咬着嘴唇。看来这果然是她忍耐时的习惯动作。

  望的弟弟翔从邻座倚向望,用力瞪着圭介,圭介察觉,也怒目相视。

  「干嘛?有什么不爽就说啊!要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我倒是比较怀疑你爸妈的教育方式。」

  冬原哭笑不得地说道:

  「反正啊,看你是要继续招惹夏木,还是要闭上嘴巴乖乖吃饭,选一个吧!让你这么一闹,其他孩子都没办法好好吃饭了。」

  「什么招惹啊?我是疯狗吗?」

  「我怎么会说你是疯狗呢?至少你懂得克制,比疯狗好上一点点。」

  就在他们俩又开始斗嘴之际,望抬起头来,看着圭介。

  「对不起,下回我会留意的,这次你就忍耐一下。」

  她看在自己较为年长的份上而让步,但声音仍因不甘与屈辱而僵硬,显然还不够老成;然而,那努力老成的样子却惹人怜惜,至少比那个任性的小鬼更教人爱护。

  好啦,该怎么整治这个小鬼呢?夏木内心摩拳擦掌。

  「这么难吃的饭菜,我才不吃!」

  圭介怒吼,用力站了起来一边情形之下,圆椅应该会跟着往后倒;但不巧的是,潜水艇里的座椅为固定式,因此圭介的膝盖后头反而狠狠地撞上椅面。险些栽了个四脚朝天的圭介更加气忿,脸孔涨得通红,粗暴地推开座位上的孩子们,离开了餐厅。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分配给男生使用的居住区,但冬原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叮嘱道:

  「别擅自跑到其他区域去啊!」

  说来冬原也挺狠心的,居然不挽留圭介半句。

  圭介的跟班高津雅之与吉田茂久一瞬间犹豫着该去追圭介或是留下来吃饭,最后决定优先填饱肚皮,于是匆匆忙忙睇扒着饭菜。

  「别在意啦,小望姐姐煮得很好吃啊!」

  打圆场的是中村亮太,他和翔同为六年级生,也是翔的好朋友。望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向亮太道谢。

  「我也比较喜欢吃软软的饭!」

  这稚嫩的声音出自于最年幼的西山光,他的哥哥阳从旁顶了他一下,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你前一阵子刚掉牙吧!」

  「太硬我咬不动嘛!」

  说着,光以筷子戳了戳焦黑的炸肉。「所以我讨厌这个」他喃喃说着,视线与夏木对上,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逃入船内时,他被夏木丢进舱口之中,至今仍心怀恐惧。

  「把面衣剥掉再吃。下回我会注意,这次你就忍耐一下。」

  夏木尴尬地说道,冬原则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和小望说得一模一样啊!夏木。」

  原来如此,就是这种尴尬啊!夏木看了望一眼,而被当成同病看待的望似乎受了伤,沮丧地低下头来。确实,夏木的炸肉惨不忍睹;女孩子的手艺被视为同样水准,自然是又羞又愧。

  不过望煮的饭只差一步就成了粥,也是半斤八两。用不着这么沮丧吧?夏木心里有些不高兴,用力扒着碗里的饭。

  「一次要煮十五人份,就算是妈妈来,也会拿捏不准的。毕竟现在时小家庭时代嘛!」

  不愧是动员,安慰起人来一把罩。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会做饭是事实。从前老是依赖我妈,几乎没帮过忙。假如以前有好好学做菜就好了。」

  此时,跟班雅之及茂久吃完了饭,悄悄起身;夏木立即出声制止。

  「你们要去哪里!」

  「还用问吗?」

  雅之嘟起了嘴,他应该是要赶往圭介身边报到吧!

  「你们完全没帮忙做饭,等一下碗盘你们来洗。」

  「不作不食。」

  冬原也从旁帮腔。

  「远藤没吃就走了,所以这次放过他;不过你们两个吃了吧?」

  「那么难吃的」

  雅之嘴里咕哝着与圭介相同的怨言。

  「连抱怨的太台词都和主人一样,能不能有点创意啊?跟屁虫!又不是我们求你吃的,少要少爷脾气啦!」

  坐着等大家吃完!夏木喝道,两人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他们虽然拥护圭介,却没胆量正面反抗夏木;就在因为这样,才只能当跟屁虫。

  待孩子们全数用餐完毕,雅之与茂久被夏木赶去收拾碗盘。此时电视开始播放新闻,冬原调高音量

  「啊!我要看追赶跑跳碰!」

  光一发难,其他年幼的海珠便跟着吵闹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待会儿再给你们看。」

  夏木将负责收拾的两人留在厨房,回到餐厅;吵闹的孩子们一见到他,顿失鸦雀无声。看来他们似乎很怕夏木,光黏着冬原,小声地吵着转台,显然较喜欢态度柔和的冬原。

  夏木早知道自己不讨小孩喜欢,但见了如此的差别待遇,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话说在前头,冬原可比我狠心多了。

  「对不起。」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夏木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邻座的望。

  「年纪小的孩子很怕嗓门大的人。那些孩子也不敢亲近镇民会里嗓门较大的叔叔伯伯;听在小孩耳里,声音大就像是在骂人。」

  岂只听起来像,夏木先前的确大怒咆哮,只差没爆了血管。夏木承认自己脾气不好,但那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狂怒,也难怪首当其冲的孩子们害怕。

  「谢谢你特地打圆场,我本来就没孩子缘,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把他和镇民会里的「叔叔伯伯」相提并论,令他颇不以为然。不过,对一个特地出言安慰自己的孩子说这种话,未免有失成人风范。

  「别说我了,你的个性就是这样吗?」

  夏木反问,望不解地歪了歪头。

  「老是顾虑东、顾虑西的,其实你用不着装乖啊。」

  望露出大受伤害的表情。夏木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为时已晚。混账,为什么我的嘴巴老是这么笨啊?

  若要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又显得是在自圆其说;夏木索性作罢,将视线移回电视上。此时,冬原突然插嘴:

  「他的意思是叫你别太费心,让自己那么累。当然啦,你多费心,我们就落得轻松。对不起,夏很不会说话。」

  望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孩子们也都对着冬原露出这种表情。联谊聊天时也是如此,夏木果然与妇孺合不来。

  果不其然,新闻最先报导的便是横须贺事件。该事件似乎已正式定名为「横须贺甲壳类来袭事件」。

  自卫队已受命救灾出动,将派出直升机前往救援受困于灾区的居民。救灾出动尚不允许使用武器,照这么看来,「雾潮号」的救援还得等上好一阵子。

  新闻以特辑形式报导了孩童受困于「雾潮号」的消息。从采访直升机上拍摄到的「雾潮号」仍是老样子,大群螯虾盘踞其上,几乎看不见甲板;光是影像便足以说明救援的难度。

  它们该不会是知道里头有食物,才紧黏着不放吧?夏木如此想着,又用力摇了摇头,甩去这个不祥的念头。

  新闻又提到采访直升机为了拍摄「雾潮号」而飞近基地时受到美军警告,不得不离去。即使在这种时刻,美军依然神经质地严防外人近距离空拍军事设施。

  无论如何,连知名媒体NHK都播报出来了,代表夏木与冬原泄漏消息并未白费;至少这件事不会被当成「不知情」处理但他们无法对孩子们提起这份忧虑,只能放在心里。

  「喂,转到追赶跑跳碰啦!」

  光向冬原撒娇。此时新闻正好换了则报导,冬原便转了台。然而,孩子们要求的频道也改播横须贺临时特别报导,留在餐厅中的孩童一齐发出不平之声。

  接着又转了几台,仍旧是相同状况;唯独教育频道似乎将报导大任交给了综合频道,自顾自地播放学术节目。对孩子们而言,特别报导好像还胜过学术节目;只见他们随便挑了一个频道观看起来。

  平时的餐厅里绝不会有这么多孩童。孩子们全神贯注地围观电视这种和平的光景放到了潜艇之中,反而凸显了状况的异常,

  夏木又想起舰长便是为了这个状况而牺牲,不禁露出苦涩的表情。

  夏木等人规定孩子们不可每天洗澡,只得每三天冲一次澡,想洗的人自行前往淋浴室。但潜艇之内毕竟没有孩童用的内裤及衣服,目前只好请他们一直穿着那一千零一套,但若是救援迟迟不到,便得想个办法才行。

  潜水艇中最为宝贵的便是水,许多勇猛的队员为了节省淋浴及洗衣用水,往往连着十来天都不洗澡更衣;这点夏木与冬原也办得到,但要强迫孩子们比照办理,可就近乎虐待了。

  夏木与冬原拿出备用毛巾发给孩子们,并指示想洗澡的人轮流使用淋浴室之后,便回到发令所商量。人手严重不足,无法随时留守发令所,因此他们曾要求司令部在联络之前先以无线电通知,但用餐期间内并无来电。

  「反正电力充足,可以造水,就先让他们三天洗一次衣服吧!但衣服晾干之前该怎么办?」

  「大家不是买了一堆免洗内裤?先向上岸的家伙征收吧!」

  近年来百元商店盛行,潜艇水手具是大呼快哉。一群处于密闭空间、不能每天洗澡洗衣的男人累积下来的内衣裤与换洗衣物,臭味可是强烈到连计程车都拒载;要是一个没留意和其他衣物一块清洗,臭味便粘附不去,破坏力可谓无穷。

  只有百元商店存在一天,穿过即丢的百元内裤便拥有稳坐水手的畅销排行榜冠军。夏木与冬原也从分发至潜艇的那一刻起开始蒙受其利,如今他们甚至怀疑:没有百元商店时的潜艇水手要怎么过活?

  虽然不愿擅自翻动弟兄的行李,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

  「个子矮的人很多,尺寸应该没问题吧?把制服的袖子和裤管卷一卷,还可以凑合着穿」

  或许是因为空间有限之故,分发到潜艇来的人多半身材矮小;身高一七五以上的夏木与冬原已算高大。

  「换洗衣物搞定了,还有刷牙该怎么办?要是蛀了牙可就糟啦!又不能带去看牙医。」

  没有队员会购置备用牙刷,又不能让孩子们使用他人用过的牙刷。

  「叫他们用盐刷吧!盐不是有杀菌效果吗?」

  「现在的孩子应该没用手指抹盐刷过牙吧!还得教他们怎么刷。」

  冬原叹了口气。

  此时,中村亮太冲进了敞开的发令所之中。

  哇!出了什么事?两人连忙起身,亮太一面喘气,一面叫道:

  「翔和圭介打起来了!」

  又是那个小鬼!夏木啧了一声,正要冲出发令所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他们人在哪里?」

  「在我们的房间!」

  开发的居住区似乎成了「在我们的房间」。

  「他姐姐在干嘛?」

  望应该不会让放任弟弟和人打架,她怎么了?亮太一面跟上,一面困扰地回答:

  「小望姐姐在洗澡」

  毕竟不是家人,不好开门叫她最近的孩子都很早熟。

  一接近位于最下层的居住区,便传来了圭介的怒吼声:

  「我说的是事实,要是你不服气,就管好你姐啊!」

  夏木冲进房里,只见翔与圭介在狭窄的通道上扭打成一团或该说是倒在狭长的地板上互相推挤,房里狭窄,光是塞入细长的三层床铺便已满满当当,根本没有足以扭打的空间。

  看来似乎是翔要凑上前去打人,而圭介将他推开。孩子们全都到床上避难,不知如何出手制止两人,只能旁观。

  「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夏木的怒吼声,互相推挤的两人倏然缩起身子;然而,翔却趁着圭介回头看夏木之际咬了他的手臂一口。

  「好痛!干什么!死小鬼!」

  圭介用力揍了翔的脑袋一拳,虽说打架本来就是不留情面,但国三与小六的体格差距甚大,圭介居然完全没留情。被揍的翔并未掉泪,只是怒视着圭介,嘴唇抿成一条线的样子像极了姐姐望。

  「还不住手!」

  见圭介骑到翔身上,夏木抓住他的衣襟,单手便将他提起来。圭介被这么不由分说地衣拎,吊得喘不过气来。

  夏木将两人分开至通道的左右两侧,低声喝道: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表面上这么问,其实心里早就认定错在圭介。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圭介忿忿不平。

  「亏她还是女的,却笨成那副德行,一点用处都没有?都高三了还不会煮饭,爸妈是怎么教的啊!追根究底,会逃到这里来也都是她害的!都是她拉着大家逃跑,才会跑到这种鬼地方要是没跟着她,现在大家早回家了!」

  翔没回嘴,只是默默地以怒火中烧的双眸瞪着圭介。

  「喂!」

  夏木的声音转为低沉,圭介反而打了个颤。

  「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刚才那番话窝囊到了极点。」

  圭介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夏木无视于他,转向翔:

  「你也一样,为什么不回嘴?人家找碴,你好不吭声?」

  对不起。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夏木回头一看,只见她站在入口,似乎是光叫她来的;或许是匆忙出浴之故,一头湿润的短发还滴着水珠。

  「那孩子不会说话。」

  听了这句话,夏木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方才的那番训斥多么冒失啊!夏木浑身僵硬,诅咒着自己的粗心。

  望朝着圭介深深地低下了头,直至讽刺的地步不,这应该就是望竭尽所能的讽刺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以后又什么不满请直接找我。」

  她直视圭介的眼神强悍得连第三者都为之胆怯,与翔那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神一模一样,这对姐弟真的极为相像。

  圭介咂了咂嘴,将视线从望身上别开。

  「小翔,你的嘴巴破了,我替你擦药。」

  在这种时候,冬原总是能绝妙谛打破尴尬局面。夏木不禁在内心对冬原合掌一拜。

  「好了,快去吧!」

  他把翔推向冬原,望接过走来的翔,便与冬原离开了。

  夏木一脸不悦睇瞪着圭介。

  「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圭介反问的语气,显示出他是明知故问。

  「翔不会说话的事。」

  吃饭时,圭介曾对怒视自己的翔这么说有什么不爽就说啊!要是你说得出来的话!

  夏木对着默默不语的圭介啐道:

  「你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

  圭介心有不甘睇皱起脸孔,但夏木并不理会他,径自离开了居住区。

  餐厅里,冬原已经开始替翔擦药,望与亮太则陪在一旁,还有糊里糊涂跟来的西山兄弟也在一块。

  冬原将沾了消毒液的脱脂棉放到翔划破的嘴唇之上。换作一般情况,这应该是痛得大叫的场面,但翔依旧只是皱着眉头,并未出声。

  「对不起。」

  夏木捡了个空位坐下,喃喃地说道。望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我一开始就该说的。因为其他孩子都知道,我就疏忽了。」

  「是啊!这是小望的疏忽,这种事该早点讲嘛!」

  听冬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夏木正想归罪,却反被他轻轻一瞪。

  「别因为心烦意乱就会错意啦!真窝囊,发不出声音代表出了事无法求救,这么重要的事不早点说,等出事了才讲就晚啦!」

  「说得也是,对不起。」

  望对着冬原及夏木低头致歉。虽说事先并不知情,但夏木方才说了那番冒失话,心里已是愧疚不已;如今又被反过来道歉,更是羞惭万分。

  「小翔听不见吗?」

  这种时候能不涉私情,一切秉公处理,正是冬原的过人之处。望还没回答,翔边先摇了摇头,证明自己并非听不见。

  「他听得见,只是不能说话。是心因性的问题。」

  夏木与冬原无权过问别人的隐私,因此没再追问。

  「话说回来,那个远藤小弟实在教人伤脑筋耶!」

  冬原替翔拭去嘴唇上的血厚,被合上急救箱。伤口在嘴唇上,所以没办法贴OK绷。

  「因为远藤他讨厌我们。」

  望垂下眼,夏木与冬原面面相觑,那种反应可不是简单一句讨厌就能解释的。夏木与冬原也有过类似经验,但无处宣泄的情感扭曲至此的理由,却是他们无法明白的。

  「没关系啦!我很喜欢翔,也喜欢小望姐姐啊!」

  亮太拼命地打圆场。虽然不知道什么没关系,不过这话似乎达到了安慰望与翔的效果;只见他们俩露出了相似的笑容。

  「我也很喜欢小望姐姐,因为她很漂亮!」

  最为年幼的光说得老气横秋,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当天的事件就此落幕不,还没结束。

  最后一个事件发生于日期即将变换的深夜,而对于夏木与冬原而言,那是最为棘手的事件。

  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摇晃夏木的身体,把他吓得跳了起来,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三层床铺的低矮天花板。

  「~~~~~~~~~~!」

  夏木痛得哼不出声,一旁的西山阳探过头来看着他。为何阳会从男生房跑到夏木就寝的另一个居住区来?正当夏木讶异之时,阳开口了。

  「夏木叔叔!」

  「不是叔叔,是哥哥。叫我夏木哥哥。」

  「夏木哥哥。」

  「乖。」

  床铺的高度不足以让夏木坐起身子,因为他转向阳,柱起手肘。阳难以启齿睇说道:

  「光尿床了」

  「什么?」

  此时,地板传来了小孩的啜泣声。夏木从床上探出头来一看,原来光也一起来了,正蹲在地上哭泣。

  哇!又给我找麻烦!夏木心里叫苦连天,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尿床,又不好苛责。

  话说回来

  「干嘛不去找冬原啊?你们不是很喜欢他吗?」

  白天醒着时,夏木与冬原每隔一个小时便确认一遍无线电;而夜间为应紧急联络,则由其中一人在发令所里打地铺,经过了公正的猜拳成寻之后,今晚决定由冬原留守发令所,而这件事孩子们也都知道。

  阳如此回答夏木的怨言

  「冬原哥哥说这是夏木哥哥负责的。」

  用不着交代,阳就自动称呼冬原为哥哥,已经让夏木颇不痛快了;现在听说冬原的奸计,更是气忿难当。

  夏木滑下床铺,直接朝发令所出发。夜间照明时红色灯光,即使他仍睡眼惺忪,也不觉得此言,西山兄弟见夏木竟然不往男生房走,一脸困惑,却还是跟在后头。

  「你这混账,不要把事情都推给我!」

  冬原裹着毛毯背对夏木,但夏木很清楚他是装睡。

  「喂!」

  夏木一把扯开毛毯,只见冬原身穿与夏木相仿的运动服,不情不愿地起身。

  「我血压低,让我睡嘛!真是的」

  「啰嗦!你有那么柔弱吗?」

  他们一面小声斗嘴,一面走向男生房。其他孩童大概是白天累了,全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没发现两人正将收纳式床垫装进皮箱搬走。他们先讲床垫搬到通道上,剥下床单,并脱下光尿湿的裤子与内裤。

  「你现在还会尿床啊?」

  冬原询问,阳代替抽抽噎噎的光回答:

  「本来已经不会了但他说他害怕,不敢起床。」

  见两人面露不解之色,阳又继续说明:

  「我们的房间晚上会有喀兹喀兹的声音,他害怕,不敢起床,拖着拖着就尿床了。」

  应该是螯虾攀在外壳上发出的声音。夏木就寝时也听见了,夜深人静,声音更是响亮。

  「你怕螯虾跑进来?」

  夏木询问,光抽抽噎噎地点头。想必是白天被螯虾追赶的记忆犹新,心有余悸吧!

  「你放心,除非拿鱼雷来轰,否则别想在这艘潜艇上挖洞。螯虾绝对进不来的。」

  「真的?」

  「真的。」

  夏木一面保证,一面带头走向洗手台。床单可用水清洗,但床垫却只能沾水拍打,还是去装桶水来用吧!

  一靠近洗脸台,便传来了潺潺的水流声。潜艇内的水龙头只有一离手便会自动回到原位,可见是有人故意开着水,夏木心中讶异,走向昏暗的红色灯光,水声却毫无止息的迹象。

  「是谁?我说过不准浪费水吧!」

  夏木一出声,那人便胆颤心惊地缩起身子。缩起身子的人是望,她离开了分配为女生房的士官居住区,来到这里。望将浸在洗手台里的床单抱到身体之前。

  原来连翔也尿床啦?正当夏木感到无奈之际,突然发现望并未着牛仔裤,只有上身穿着T恤,一双细嫩的裸足从她低头抱着的床单底下探了出来。她的身材过瘦,穿着牛仔裤时就像是个少年,但未着衣物时的身体曲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夏木刚睡醒的脑袋一时无法判读是怎么回事,默默地呆立了好一阵子,冬原亦然。

  「对不起。」

  望颤着声音说道。在红色灯光照射之下呈现黑色的被单污痕是红的?

  「西山兄弟,我们到下面去。」

  「为什么?」

  「别问了!」

  背后传来的冬原声音之中也带着焦虑。慢着,这种局面应该由你来处理吧!夏木暗想,但如今才要在狭窄的通道上改变前后位置,又显得太过刻意。

  冬原带走西山兄弟之后,望挤出了小小的声音。

  「本来这个月应该还不到时候的,却来了我以为还要好一阵子才会来,就没去注意,醒来的时候已经弄脏了。」

  「不呃,发生了那么多事,身体难免不对劲嘛!听说精神状态也会影响,对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你等一下。」

  夏木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被留下的望等候片刻之后,夏木跑了回来。

  「现在只有这些东西,你凑合着用。」

  夏木递出的是装了脱脂棉的袋子。望满心意外地收下因为夏木看来并不像是如此细心的人。

  「不够了再说一声,应该还有。还有这个。」

  夏木递出了另一手抱着的东西,是件摺好的蓝色作业服与标签尚未剪下的内裤。

  「这衣服的主人身材和你差不多,应该是洗了以后还没穿过。内裤虽然是男用,不过是全新的。最近在百元商店可以买到免洗内裤,大家都买了一堆囤放。不必洗,省事多了」

  瞧夏木拉拉杂杂地说了堆废话,便知他相当紧张。望很感激他替自己准备替换衣物,但她根本腾不出手来拿;没察觉这一点而递出衣物,想必而是紧张的证据吧!

  「呃,我没手拿。」

  「啊,是吗?对喔!抱歉,那我放在这里。」

  说着,夏木走向狭窄的单人淋浴间,打开门,将换洗洗衣物放在里头的固定式毛巾架上。

  「淋浴室给你用,床单就别管了。反正多得很,你放到外头来,我拿去丢。」

  「床垫也」

  「反正上头的痕迹是洗不掉了,你就叠好放着。以后我再清理,你睡其他的床。还有,那边的洗衣机可以用,你趁着晚上把衣服洗好。洗衣粉就放在洗衣机上。」

  对不起,不好意思,谢谢

  望原想这么说,谁知一开口便泪水盈眶。刚才她明明还能正常说话的。

  不得不道歉让她觉得丢脸、窝囊又难堪。

  假如没碰上这种状况,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无须向任何人道歉。

  「!」

  望知道夏木会担心,却止不住泪水。

  为什么我是女人?假如我命中注定得碰上这种遭遇,为何要生为女人?

  生为女人,却未尝过半点甜头。没有女人的娇美俏丽,却得在这种时候承受女人的痛楚。

  「对起、我没事。」

  「别说了,不用硬撑。」

  你不必道歉,说着,夏木拍了拍望的头。

  「都是因为我们想得不够周到,害你平白出丑。对不起。」

  夏木的这番话,俾安慰她「这并不是丑事」更为受用,几时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曝了光仍教她难为情。

  「你去冲个凉吧!」

  夏木大刺刺地说道,望只能连连点头。

  正当夏木在餐厅里等望时,冬原走上楼来。

  「我替小光换了衣服,安顿他们两个睡了。小望呢?」

  「在洗澡。」

  真是伤脑筋啊!冬原喃喃说着并坐了下来。

  「原来有女孩子在就回遇到这种问题啊。」

  「她一点女人味也没用,所以我就疏忽啦!」冬原坦白说道:「虽然她是个乖孩子,不过老实说,我宁可她不在这里。」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就是因为喜欢才这么想啊!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被素昧平生的人看到那种场面。」

  那倒是。夏木点头附和,又突然好奇问道:

  「这么一提,你从一开始就很看重森生姐,为什么?」

  「哦,这个啊!」

  冬原吃吃笑着。

  「因为她打一开始就是个女中豪杰啊!」

  打一开始打从孩子们被逼到楼梯平台上,冬原前去抢救的时候吗?夏木当时忙着对付螯虾,没看见情况。

  「那些孩子心里害怕,不管我怎么呼唤都不敢跳下来;结果时她抱起小光,丢了下来。」

  「还真有魄力啊!」

  「是吧?后来的人就一个接一个跳下来了。她的决断力与行动力的确国人,还自愿殿后啊!」

  那忍气吞声时咬着嘴唇、心有不甘的表情,以及在居住区里直视圭介的坚毅眼神,在在让人感受到她的韧性。

  正因为如此,望平时那种顾虑周遭而压抑自己的样子更显得反常。圭介找碴时也一样,纵然只是做做样子,其实当时望根本也无须道歉。为何她要如此忍气吞声?

  「你为她做了什么?」

  被冬原这么一问,夏木才回过神来,说出他给了望脱脂棉及替换衣物之事。冬原笑道:

  「你这次还挺机灵的嘛!」

  「还不都是因为你跑了!」

  夏木逮住机会大骂冬原。

  「应付女人是你的专长吧!刚才居然带着小鬼先下楼!」

  「就位置上来说,我出面不自然嘛!你又杵在那儿动也不动,要是我把你推开走上前,岂不显得很奇怪吗?我也很辛苦啊!尿床床垫都是我收拾的,西山兄弟又一直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回答?」

  洗完的衣服无法一晚就干,明天早上孩子们看见望换了衣服,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到时要怎么说明?

  「我说她大概是身体不舒服。」

  「明天也用这套说辞?」

  说望吐了,或是睡觉时流了一身汗?这种说辞很牵强,年长的孩子大概会察觉真相,不过也别无他法。

  「真可怜。」

  比起死在螯虾脚下固然是好得多,不过现在这儿只有她一个女人,生理周期又弄得众人皆知,不知心里有多难堪。当然,夏木等人也只能靠想象来揣摩她的难堪。

  日期改变约一个小时之后,望回到餐厅里来。蓝色作业服虽然略显松垮,但长度似乎还合身,昏暗的红色灯光消解了彼此的尴尬。

  「都弄好了?」

  听了动员这若无其事的一问,望似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回答:「弄好了。」看来她已经将一切处理完毕。

  「对不起,我可以一并洗床单吗?还有,请给我一桶水,让我把床垫擦一擦。」

  「反正要丢了,没关系啦!」

  夏木这话是出于体恤之意,但望却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对不起,就算要丢,我还是想先清理一下。」

  「哦是吗?那就随你吧!」

  这些细微的感受正是男人难以明白的。对女人而言,弄脏的东西似乎不是丢了便罢,还得顾虑经手的人。

  体贴他人却得处处受限,实在是种教人心焦的情况。再怎么设身处地替望着想,依然有道无法跨越也无法想象的障壁存在。为什么潜水艇中没有女性自卫官(WAVE)呢?

  望走近士官居住区,又抱着自己的衣物走出来,并直接走向打水场。

  过了片刻,她提了桶水回来,又走入居住区。夏木与冬原不好帮忙,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她干完活儿。

  「我就直接问了,小望,你的量大概有多少?」

  这是个一般男人绝不会问,或该说连想都想不到的问题,但冬原问起来却极为干脆。

  量望理所当然地听懂了这个省略后的问题。量就是量。

  「应该如一般人差不多。」

  当然,她从未和别人比较过。

  「那大概是一个礼拜?」

  冬原的问题道道切中要点,显然私下常和女人相处。

  「到了第七天就几乎结束了,只有头两天比较多。」

  「是吗?那今明两天得多注意。我会多拿点替换用的内裤给你,要是用完了就说一声。内裤是免洗的,毕竟已经要求其他孩子进来别洗衣物,不好让你一个人破例。你要洗自己的衣物时,原则上用手洗,别引起其他人注意。」

  「呃,假如有多的保鲜膜及盒装面纸请分给我,我好拿来垫裤子。」

  「哦,这是个办法。不过,不会闷吗?」

  「总比弄脏衣服好。脱脂棉不好垫,我怕歪掉。」

  冬原淡然的说话方式反而令人自在,连望都为自己能如此坦然回答而感到意外。

  「OK,不弄脏比舒适感优先,是吧?那我再给你垃圾袋,你可以当床单用。会生理痛吗?」

  「头几天比较痛。」

  「那还得给你阿斯匹灵。」

  夏木将动用所说的东西全数找齐,交给了望,并说好须等其他孩子入睡以后才可淋浴,但不可洗头,之后便当场解散。夜已经是深了。

  「晚安,好好睡吧!小孩晚起没关系。」

  冬原背对着望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由于他走得太干脆,望没机会叫住他。

  「那我也要走了。」

  夏木也跟着离去,望连忙留住他。总不能对两个人都失了礼数。

  「对不起。」

  听了这句话,夏木转过身来,用力地指着望。

  「别说这种话。」

  面对这道出乎意料的强硬声音,望困惑地眨着眼。

  「别道歉。我知道你觉得很难为情,但你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

  「你做错了什么吗?」

  夏木再度重复:

  「你的月经来了事错事吗?你有月经,是你的『错』吗?」

  望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见了夏木的表情,她又连忙加重了摇头的力道。

  「别老是用抱歉、对不起这类的话来逃避。我干嘛要因为一个女人月经来潮而接受道歉?我又没有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三个字来得突然,望有些不解其意,却又觉得没必要刻意追问,便保持沉默,听着夏木说话。

  「觉得难为情是在所难免,可是不要向任何人道歉。拿出骨气来,不是你忍气吞声就能解决任何事。」

  哦!他说这番话的用意是看着下面吓人的表情,望突然懂了。

  他是在担心圭介的事。圭介总是找尽机会挑衅,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又要如何加油添醋睇胡说八道了。夏木与冬原毕竟无法一直守在望身边。

  自己的尊严由自己来保护这就是夏木言下之意。

  对于早已习惯息事宁人的望而言,这是种新鲜的训示。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望说道。

  「及格。」

  丢下这句如考官般的评语后,夏木便离开了餐厅。望暗想,他大概是个不擅温言款语的人吧!他说话时的口气虽凶,但表情一直显得相当懊恼,似乎是在气自己不懂得说话。

  在望回居住区的路上,以及回到居住区之后虽然在素昧平生的男人面前出了丑,但不知何故,她的心情并不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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