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月)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什么……眼前总能看到一块奇怪的板……只有这一块板而已……它不会向我压迫过来,也不会嘲笑我。
眼前单调的画面其实只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是的……我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事实上……我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天花板。
蝉鸣声让人感到神疲乏力……在察觉到自己其实已经醒了之后,我也根本没力气起床……
……看见的一切,以及听见的一切,都像播完了所有节目的电视屏幕一样。
……好热……热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背上满是黏黏的汗水……感觉非常不舒服……就在我难以忍受这一切,迷迷糊糊又要睡去的时候……我的思维终于清晰了起来。
昨天一整天……漫长的经历……终于……在我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复苏。
和现在这样……听着蝉鸣躺在床上的现实相比,昨天的一切仿佛游离于现实之外。
……为了杀死沙都子的叔父……我在调查之后制定了计划……还挖好了坑……非常的……热,而且很累……
……然后,到了下午……我去学校打电话叫出了那男人……当他问我上哪儿才能找到警察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惊慌……但好歹还是成功了。
……接着,埋伏好等待那个男人……并袭击他……当时的我心中有怎样的情绪……现在根本不愿意去回忆……总之……虽然不算干净利落……但我成功了。
……为了挖掘用来埋尸体的坑费了我很大工夫……那种全身被淋了个透的感觉,或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雨水与污泥,飞溅的血迹……以及,在我眼前真实上演的拼死挣扎。
……回家途中遇到了鹰野小姐……这种巧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一倒霉的经历超出了我的预计。
如果没遇到那女人的话……一切就都完美了。
…………哈……
当时我只是在大雨中,手握铁锹骑在自行车上而已……光凭这些信息,又有谁能联想到杀人弃尸呢……在早晨的半梦半醒之间,我冷静地思考着……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是……越回忆当时鹰野小姐的目光我就越觉得……鹰野小姐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我杀了人……掩埋了尸体……当时正带着一身疲惫走在回家路上。
……但是,就算鹰野小姐把我出卖给警方,应该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吧……话虽这样说,我却不能就此放下心来。
“……真该……杀她灭口……”
为了夺回平静快乐的生活……我跨越了那样艰险的障碍……现在,我好不容易得手了……而在从今往后的安宁生活中,一辈子,我都得在不知何时这样的生活会突然结束的惶恐中度过。
虽然当时大脑因为脚的扭伤,以及身体的疲乏而变得迟钝……但对于那时没能当机立断这件事……越到后来我越觉得……后悔得不行。
……没办法啊,前原圭一。
……那时候没办法,太累了,身心俱疲……就算当时作出决定……也未必能杀得了她……或许还会遭受反击呢。
这样想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就那样告别才是上策……就算鹰野小姐的洞察力再敏锐,她也没有证据……不管她再怎样怀疑我,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我。
“……道理上确实站得住脚……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完全放松下来啊……?”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现在应该笑,不是吗?
你为了得到从今往后的崭新生活,已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对吗……那么,你现在应该笑着迎接新的一天才是啊。
……如果回忆让你越来越痛苦……那么,以前那些事情你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你自己昨天不也说了吗……全部都掩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啊,到昨天为止的那些事都消失了……行了,开心起来吧,前原圭一。
“……哇~”
我甩出胳膊……作出这个动作之后……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从腹部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用这个动作牵动肺部。我甚至感觉,直到刚才为止呼吸一直是停止的。
……没必要再和自己过不去。
能投出的骰子已经全都投出去了……得到的点数……并不差……如果这样都赢不了的话…一那么到时候,也只有认命了。
……我拉起胸前满是汗水的衣服扇扇风……汗液接触到微风,身上只觉得一阵清凉。
好……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忘掉。忘掉……全都忘掉。昨天的一切全部都是,梦!
现在几点了呢……快到中午了吧。
……如果现在特意起身去上学的话显得有点傻……但学校又是非去不可的。要说为什么,是因为我觉得上学是开始平静生活的第一步。
……那就现在去上学吧……为了能尽快回到以前的生活,现在应该尽快去上学。
这样一想,原本疲乏的身体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我利落地在榻上做出一个前滚翻,用膝盖的力气,嘿地一下,优雅地站定。
“嗯。10.0!”
像体操选手的完成动作那样挺起胸,用力吸一口气……嗅到的,不是清晨空气的清冽,而是有些粘滞的,夏天的气息。
楼下的老妈把我教训了一顿,比如“昨晚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和你说了不回来吃晚饭的话得打电话回来告诉一声、叫了你好几次都不起床”之类……但一想到昨天自己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我便觉得这些教训根本就是小意思……我甚至感觉,这是普通生活不可缺少的一幕。
我笑着,含糊地做了回答之后……走到烈日当空的室外。
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
……大家……大概在担心我吧。
祭祀庆典没去,今天也没上学……不……说不定她们没有担心。
要说原因的话……因为今天沙都子会带来一个让人开心的好消息……是的,昨晚,叔父没有回家……这样小小的消息。
沙都子还会担心,就算是这样,说不定他今天会回来……或许,那样令人心惊胆战的日子还得持续下去吧……但事实上,那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最终……沙都子会意识到叔父再也不会回去了。
然后……梨花一定会悄悄发出邀请……比如,再和我一起住吧。
接下来,一切都复原了……我们就都能回到那个男人出现前的生活。
沙都子脸上开朗的笑容会重现……她最引以为豪的设置陷阱的本事也会越来越厉害……我应该是最早上钩的那个吧……但我一定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为回到这种悠闲的生活中而开心地流泪。
沙都子……那种爱照顾人的性格,一定会愈演愈烈……我是个生活白痴这点也会完全暴露出来……大概以后我会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吧……但是,那样的场景让我觉得很欣慰。
正因为有了这种温暖的预感……我才没有对如此严重的迟到行为感到丝毫愧意……不光是这样,我甚至有种奔跑的冲动,想要尽早赶到学校。
但是,我没有跑,而是细细品味着上学路上的平静感觉。
……光是这样走路,我都觉得愉快……这是我得到的世界。
是的……这个名为今天的日子,从今天开始的世界,都是我赢回来的。
如果没有昨天的伟业,今天我一定无法像现在这样,带着愉快的心情去上学。
……能看见校门了。正在这时,校长敲动的告知午休结束的铃声传人我耳中。
悦耳的声响……我不禁停下脚步……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阵铃声中。
……啪嗒。
我已经停下了脚步……但脚步声却多了一下。
全身洋溢出的……如沐春风般的幸福……顿时被忽然收缩的毛孔紧闭在了体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有几百只毛毛虫从脚跟……向身上蠕动着攀爬的触感……
当然,我知道,就算回头,背后也没人。
……我立刻清醒过来,脚步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那个脚步声……却给了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昨晚,目送鹰野小姐离开的时候……也听到了同样的,一声多余的……脚步声。
如果是在那个疯狂的夜晚……发生了这样的怪事,我不会觉得怎么样……因为那是个疯狂的夜晚……不过一次幻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如果那个脚步声,发生在了与昨天完全无关的今天呢……?
……其中包含的意义……只有一个。
……昨晚,还没有结束……还在继续……依然在继续。那个疯狂的夜晚,还在持续着。
刚才听到的那声……啪嗒。
虽然只是一个脚步声……但它却仿佛在静静地,静静地,嘲笑我……嘲笑我天真的梦话,什么从今天开始就能获得一个全新的世界。
直到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操场,在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后,学生们便如退潮般涌入了教室,教室外的世界顿时空无一人。
……这简直就像只要我一靠近学校……温暖的场景就会立刻结束一般……这感觉并不好。
我站在楼梯前……打开同学们的鞋箱进行确认。
……北条沙都子……来了……魅音的也有。礼奈自然同样……梨花也在……富田和冈村的也在……没有人缺席。
要说有人缺席的话……只有我。
我脱下鞋放进自己的鞋箱……取出室内鞋。于是鞋箱里一双室内鞋都没了……这样的鞋箱,才是它该有的样子。
……就在我这样想着,打算走向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室内鞋还多出来了一双……呃……是谁的呢……?
“……北条……悟史……”
去年失踪之后……就一直没来上学的悟史。
……直到昨天,我因为与你相同的动机,做出了几乎完全与你相同的行为……但只有结果不同。
你没能继续上学……而我,却来上学了。我没有重蹈你的覆辙……我并不想因此产生什么优越感……相反,我所体会到的……却是奇妙的亲近感……未曾谋面的男人,走上了几乎相同的命运……难得的缘分。
来到走廊……和平时一样向教室走去。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一整年都不曾回过这里的错觉。
……喂……你忘了吗,前原圭一。
……北条悟史……并不是在绵流之夜消失的……
“………………”
……北条悟史……是在绵流祭的数天后消失的……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沙都子的生日。
虽然不太清楚沙都子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但只要还没跨越那一天……我就还不能断言自己已经避免了和悟史一样的结局。
……我依然……停留在那个疯狂的夜晚……
老师还没来教室。
我打开了后门,而不是老师平时进教室时开的前门,所以同学们顿时齐刷刷地回头看了过来……大家都很惊讶……嗯,那就先打个招呼吧。
“诸位早啊,辛苦大家来迎接我,嘿嘿嘿嘿!”
……安静。
……说错话了吗……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同学们终于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来得真早,小圭。今天也是中午飞奔来学校的吧~!”
“嗯。跑过来的吧!圭一说不定还沉浸在祭祀庆典的气氛里呢。哈!”
在听到魅音和礼奈明快的声音之后,我才意识到之前在楼梯口时那种阴郁的心情只是因为我想得太多了而已。
“……喂喂……什么气氛不气氛的……我根本。”
根本没去参加祭祀庆典啊……正在这话刚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梨花笑着对我说道。
“……圭一有没有认真看我的演舞啊?”
“嗯!圭一看得可仔细了。他拍手拍得那么卖力,梨花居然没注意到吗?”
“小圭居然完全不理诗音~!啊哈哈哈!诗音这下脸丢大了!啊——真痛快!”
……魅音一边用力拍打着我的背,一边愉快地笑道。
“对了……在射击屋的比试,最后怎么样了?”
富田朝着我的方向问道……我的身后没有别人……那么,他是在问我吗……?什么射击屋的比试?
“……最后富竹垫底啦,大家一起愉快地惩罚了他。”
“啊哈哈哈!梨花差点就倒数第一了!不过最后……还是用了起死回生的必杀技,赢了块口香糖……真不愧是我们社团的成员!干得漂亮!!”
“咪咪”地哭是只有梨花才能使用的必杀技!冈村粗喘着气这样说道……朝着我的方向。
众人大笑道,除了梨花以外,别人使用都属于违反规则……梨花闻言,咪咪地笑了……依然朝着我的方向。
礼奈也向我……不,朝我的方向回过头。然后,有些羞怯地微笑着,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不过真的……谢谢你,圭一。”
“……为什么谢我。”
“那个超大的布偶……太高兴了。我把它放在了枕头边……睡觉前还会给它一个晚安吻……哈~”
听到这话,同学们边笑边起哄。
……从刚才开始……话题重心就相当微妙地偏移了……我有些听不懂。
“……什么布偶……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昨天的祭祀庆典上,大家努力打来的吗?那个超大的布偶。”
“……超大的……布偶。”
礼奈虽然有些不解,但她还是笑着回答了我。
“因为怎么打它都不动,所以试了好多方法,像是打额头啦,快速连击之类啦。然后圭一不是准备了好几枚子弹,表演了快速连击吗!太帅了……哈~!”
……那是……谁啊……你们在说什么……?
“在那之后的聚会上,自治会的会长对小圭做出了非常高的评价。那个儿童会的公由德三会长说,小圭太会做生意了!还说下次祭祀庆典一定要让小圭负责几个店铺呢。”
“…………德三是祭祀实行委员会的模拟店部长。”
前原很擅长叫卖商品嘛~!嗯嗯,经过前原一介绍,就感觉商品比它本身更出色了!啊哈哈哈,这话我可不能说出口啊——啊哈哈哈哈……!
“看来圭一很有当推销员的潜质啊!不如去试试香蕉大甩卖之类的,我感觉一定能干得很棒~”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呢……我根本。”
根本没去参加祭祀庆典啊……我还是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雏见泽……这样的情况已成事实。
……在昨晚的绵流祭中……“前原圭一”现身了。
然后,和平时一样,与社团的同伴们一起四处游玩。
在并排的店铺前,一边吵吵嚷嚷一边吃着章鱼烧和烧烤之类的小吃,评价味道的好坏,沸腾当场的气氛。
然后,在射击屋发现了一个超大布偶……大家都以此为目标……而我准备了一排子弹,使出了快速连击这一必杀技……漂亮地击倒了那个最大的布偶……接着,我将那个象征胜利的布偶……送给了礼奈。
那时,游戏时间结束,梨花奉纳演舞的时间到了。
在拥挤的人群中,虽然同伴们被迫分散了,但大家还是抢占了能够看清梨花演舞的位置。
中途,诗音来找我,问我要不要放弃看演舞和她一起去玩,我拒绝了'……直到最后,我都在认真地观看奉纳演舞。
……那个人……是谁?
……可刚才,大家不都说了吗……是“前原圭一”……
被心中的愤怒驱使,我非常想斥责眼前这些愉快谈论着有“前原圭一”参与的祭祀庆典的同学们……我想大喊,你们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呢?
但比起愤怒……那令人费解的事实更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不是我的“前原圭一”……昨天,出现在雏见泽……就在我舍弃了人类身份,化身为恶鬼杀死沙都子叔父的同时……他和大家一起,愉快地度过了祭祀庆典的夜晚。
……这是……怎么回事。
……我……体会了那么痛苦的经历……忍耐着想要哭泣的冲动……冒着大雨……身心疲惫不堪……挖好坑,追击殴打杀人,将尸体拖到坑里掩埋起来……而那个人却不管不顾,和大家一起悠闲地享受祭祀庆典的快乐……他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前原圭一”啊!?
名为今天的日子……是我为了夺回宝石般珍贵的生活……付出代价换来的……而那个人又是谁,凭什么替代了我!?
如果还存在一个除我以外的前原圭一……那么我又是谁?我只是一个在注定有一人死亡一人消失的绵流之夜里,听从御社神的旨意……杀死了一个人的……鬼。
……我呆呆站在原地……在恐怖想像的驱使下,我环顾了整个班级……我想确定一下……同学中是否有那张不该存在的面孔。
……难道……我并不属于这个班级吗……真正的“前原圭一”今天并没有睡懒觉,而是按时上了学……已经不再是“前原圭一”的我……在这时候姗姗来迟……我的脑中尽是这种恐怖的想像。
……但……不管我怎么看……都没有找到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我总在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的脸……没有出现。
“好!现在开始下午的课!同学们,请回到座位上去。班长,喊口令!”
在老师走进教室的同时,同学们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师见我旷了半天课,叽里咕噜教训了我一通……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难道……不能从今天开始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吗?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奇怪。
以昨天那件事为分界线,今天应该是回到原先的生活中的……但我却觉得,自己踏进了一个……和以前任何时候都完全不同,无法形容的怪异世界。
是的……这里……毫无疑问,与我一直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在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那么可笑的事情呢……因为……如果不这么认为的话……我根本无法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作出解释。
明明身边满是熟悉的身影……但我却觉得好孤独。
蝉鸣声与昨天听到的并无两样……但不知为什么却变得很陌生……空气也是异常干燥……我不禁想……雏见泽的空气难道一直都那么差吗?
“……喂,礼奈。”
“怎么了?现在在上课啊。”
“……关于昨天的祭祀庆典……我是……什么时候和大家碰头的……?”
“啊?”
……其实我在那之后因为太兴奋……一下子喝了好多啤酒……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我其实……记不太清了……这个借口应该不算太坏。
“圭一一开始说来不了对吧?你给小魅家打过电话的。”
……这里还是一样的……我打了电话,对魅音说因为有事所以去不了,还拜托她照顾沙都子。
“大家在为祭祀做准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叫沙都子一起来玩了……至少,我们想带她去一个见不着她叔父的地方。”
……这也没错……打电话的时候魅音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大家已经决定了要叫沙都子一起去。
‘
“然后礼奈和小魅还有梨花一起去了沙都子的家,把她接了出来……沙都子的叔父,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根本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
“……我……那个……是什么时候和大家碰头的……?”
“……这你都忘了?……圭一,我觉得还是等成年以后再喝酒比较好…………”
“我在问你我什么时候和大家碰头的……!”
“!……呃……啊……”
由于我突然加重了语气,礼奈愣了一愣……不对,不该在这里逼问她……我对礼奈道了歉,然后,在一边听着我们对话的魅音告诉了我。
“在神社里啊,突然出现的。你不是还和梨花说话了吗?”
“嗯,很开心地和穿着巫女服的梨花聊天。然后礼奈也参加了进去,对她说,哈~~好想带回去~就这样。”
“……我和梨花……聊天……”
“我那时还问你,小圭,你之前是不是有事啊?然后你拍着胸脯回答,我不是说过吗,比起那些麻烦事还是祭祀庆典来的更重要。”
我没说。这种话我绝对没说过。
……我昨天根本没去过神社……因为我根本没空绕道去那里。
我一出门就去挖坑了……费了我好大功夫……然后偷偷跑到学校打电话……把那家伙叫出来之后,埋伏起来……接着,就下起了大雨。
因为雨太大,所以祭祀活动应该就在那时结束了……也就是说,祭祀庆典也只到那时为止……整个祭祀的过程中……我都没有跑去神社的时间。
……魅音她们带着沙都子去神社的时候我已经在那里和梨花聊天了……那么……梨花又是在哪里遇到我的呢……?
老师暂时出了教室,我趁机跑到梨花的座位边,直截了当地向她发问。
“……和圭一吗?”
“对……梨花在魅音她们到来之前不是在和我聊天吗?……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不明白圭一究竟想问什么。”
“我昨天喝了好多啤酒,很多事都记不清……现在几乎全忘光了……嘿嘿嘿嘿……”
梨花似乎也认同了这个理由。
“……我是在和村长他们一同离开集会所的时候碰到圭一的。圭一当时就站在祭具殿门前。”
“……啊?什么……?……祭具殿?”
……陌生的建筑物名称……或者说,虽然可能听到过……但至少对我而言,甚至不清楚它在神社里的什么方位。
“……村长那时不是还叱责你说,那里是神圣的地方不能随便靠近吗……圭一,你不会连这都忘了吧……”
……够了,太恐怖了,我不想再听下去。
越听越觉得……昨天,“前原圭一”……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就存在于绵流会场的……古手神社里……
越肯定这一事实……昨天的我究竟是什么人……这一悬念,不,恐惧感越是强烈……
那家伙……代替我和大家一起快乐地度过了那个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掩盖了我真正的去向。
……对了……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和大家道别的?
今天,老妈还在怪我……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就是说,至少……在老妈没睡下的时候,那个“前原圭一”还没有回家……
祭祀应该是因为大雨而结束的……我记得,在回家取另一把铁锹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七点左右。因为那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那么祭祀庆典应该是在七点前结束的。
如果那时回家的话……肯定不可能遇不到爸妈……至少老妈不会责问我……你是几点回来的。
也就是说……昨晚的“前原圭一”……没有回家。
这就意味着……下起大雨,祭祀结束……大家解散之后……他却没有回家……呃……这又代表什么呢……?
……在一系列联想的终点……我只觉得一阵邪恶的寒意……从背后一蹿而上……一直爬到大脑。
……也就是说……“前原圭一”……和悟史一样……在那天之后……就再没有回家。在绵流之夜……他没有回家……由于大雨使得祭祀被迫中止……而他在回家途中……突然消失了……
然后……处理完尸体的我……偷偷溜回了家。
由于疲劳而没有感到饥饿的我,直接……悄无声息地上了楼……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卧榻上……
……我是……谁。
这还用问吗。我是前原圭一……我是前原圭一。我不能因为另一个“前原圭一”的存在,就否定我是前原圭一这一事实。
……那么……另一个“前原圭一”……又是……什么呢……?
充斥在教室里的刺耳蝉鸣声令人厌烦……
忽然……沙都子的身影映入眼帘。
……沙都子的脸上依旧愁云密布……那是被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痛苦生活,折磨到身心俱疲的表情。
……对于沙都子而言昨晚又如何呢。
虽然只是一时的,但与朋友们愉快度过的时间,是否能让她稍微喘口气呢?
然后……回家。美梦结束。
她或许是在叔父不知何时回家的担忧中战战兢兢地睡去的吧。
然后……早晨……叔父一直没有回家……接着,上学。
现在……她的思想也一定在被“一回去就会见到叔父”……这种绝望的想法囚禁着。
但是……放心吧,沙都子……你的叔父,永远都不会回家了。
可我无法亲口告诉她,是我杀了她叔父。
……当沙都子明白,叔父真的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才真正意味着那个漫长而疯狂的夜晚的结束。
是啊……我没有做错……这是沙都子的兄兄能为沙都子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
而且,对啊……冷静地思考一下,前原圭一……另一个“前原圭一”对你来说……不是非常有利吗?
尸体被完美地掩埋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万一出于什么原因,尸体被发现,调查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有参加了绵流祭这一“事实”作为我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但是……要让自己接受这一诡异的事实并将它当作不在场证明,这也太……
不过……即使我能证明自己昨天没有去祭祀庆典,对我而言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才是最最关键的。
……不是说要忘记吗,前原圭一,忘记之前的所有事情……所以,把昨天那个“前原圭一”的事情……也一起忘了吧。
更重要的是,你得静静守候……等待沙都子重拾笑容的那一天。
等待那个疯狂而漫长的夜晚……结束的那一天。
“今天就到这里。同学们,记得不要到处乱逛直接回家。班长,喊口令。”
“起立——立正!敬礼。”
“老师再见!!”
思考了很多事情……又打消了很多念头……不知自己是在烦恼还是在发呆的时间,就这样随着口令声结束了。
同学们愉悦地边聊天边收拾书包,接着跑出了教室。
魅音、礼奈还有梨花正在整理书包。
……沙都子呢……?
今天一整天……沙都子都显得无精打采。
就算昨晚叔父没有回来……但也不代表叔父永远都不会回来。她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我是多么想将事实亲口告诉她啊……
沙都子随意抓起笔盒和书本塞进书包……抬起了无生气的脸看了看时钟……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打算离开教室。
我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今天负责浇花,已经浇过了,作业也都……”
……充满了被害妄想的话语令人心疼……
我大声对同伴们说道。
“喂,各位!我说……今天,举行社团活动吧?好久没玩了!”
自从沙都子不得不照顾叔父之后……社团就一直没搞过活动……对于我们而言,社团活动也是寻常生活的标记之一。
我想用大家一起开展社团活动这一方式让沙都子知道……你已经脱离那黑暗的生活了。
“礼奈……嗯,没问题。”
“……咪。”
“……那么,也好,我无所谓……只要沙都子愿意的话。”
加上了只要沙都子愿意这一条件……原本就是这样……见决定权被交到自己手中,沙都子显得有些为难。
“喂沙都子,好久没玩了你就快点决定把!干脆点!!”
“……那个……大家的心意我领了……”
叔父说不定已经回来了……虽然她没有说出口,我还是从她黯淡的目光中读懂了这一点。
“沙都子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好好喘口气了,应该憋坏了吧?那样对身心都不好哦!还是应该偶尔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比较好!!”
“……请不要管我……其实我也非常希望能参加社团活动的……”
“但是”……她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低下了头?…一
“沙都子也觉得大家一起玩很开心对吧?我们是你的同伴啊!大家完全可以在一起啊!昨天不就是,和大家在祭典上玩得很开心吗?”
……啊……礼奈小声惊呼道,像是要说什么……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圭一……你在说什么?”
沙都子用力抓住了我放在她肩上的手……推开了。
“……你说我在祭典上玩得很开心?玩得开心的……不是只有圭一一个人吗。”
“……呃……”
我向魅音她们投去求救的目光……但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低下了头。
……我意识到……沙都子……没能去参加祭祀庆典。
但是……刚才礼奈不是说了吗?她和魅音一起去了沙都子的家接她
“……沙都子半路上回去了……没有……去神社。”
“……为……为什么……!”
当着沙都子的面……我知道,我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她说叔父在家等着……还是不要一个人出来玩的好……就在神社前。”
“我们……也试着阻止了。对她说今天是叔父也同意了的,就算出去玩他也不会生气……”
……沙都子……因为害怕叔父……所以不敢将时间分给同伴们……就那样回了家……不对,她甚至害怕,认为自己不应该拥有与同伴们欢乐的时光。
“……圭一真好,能和大家开心地玩一个晚上……我听说,你非常活跃啊……真让人羡慕。”
沙都子自虐地笑着,泪水……忽地从眼眶滑落。
“……我身边……还有一个必须由我去照顾的叔父。不像圭……?能在爸妈的保护下自由自在地生活……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沙都子……”
“……能快乐地度过祭祀庆典的夜晚真好啊……!连我那份一起玩了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你以为……我不想参加社团活动吗!!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根本就……!!”
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从沙都子的脸颊上大滴大滴地滑落。
……就算生活再艰难……沙都子也从未抱怨过一个苦字……她的这份可以用顽固来形容的坚强……让人难受。
但是……沙都子已经不需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沙都子……不必再忍耐了,不用再逞强了!把那些事都忘了吧……我希望你能开心地笑出来……!
对于不能直接告诉她事情这一点……我非常不甘。
所以……我说了……在思考是否该说之前便脱口而出。
“……那家伙……没回家吧?”
虽说这句话对我而言……藏着很深的意义……但不知沙都子能不能理解。
“……什么没回家……你说谁!?”
“……你叔父……昨晚不是没回去吗……?”
“圭一,你在说什么啊……!!”
沙都子……使出全身力气……叫了起来。
“难道你在说那家伙消失了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冷、冷静点……我说……昨天,那家伙……没回家吧……?”
“圭一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根本听不懂!?”
“沙、沙都子才是……在说些什么呢……!?因为……那个男人……”
已经被我杀了。昨天杀的。绝对杀死了。然后埋了。埋得严严实实。决不可能再一次回到那个家去的。
“昨天……他还是想尽各种办法欺负我……!!骂我!冲我吼!莫名其妙对我发火!!把饭扔在我身上!!还把味噌汤打翻!!好烫!好脏!!然后都是我打扫的!!我!!我!!!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沙都子的话……和我的记忆对不上啊。
“……那家伙……呃……还在……?”
“今天早上也是……让我吃早饭的时候叫他起床……但他又骂我!!没叫他起床的时候骂我,叫了他又骂我……!!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都子……”
梨花走到沙都子身边,安慰了她几句……但是沙都子推开了梨花,一脸伤心地拒绝了她。
“……兄兄!!兄兄!!快点回来呀……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都子哭着……慢慢走出教室。梨花也紧接着跟了出去……
我的耳边……盘旋着的都是刚才沙都子哭着说出的话语j
……沙都子的叔父,昨晚明明已经被我埋葬了……但沙都子刚才说……今天早上……还在骂她。
不可能。昨晚我已经杀死了她叔父……今天早上,沙都子又怎么可能……再次见到他呢……
……沙都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耳边响起了魅音冰冷的声音。
“……喂,小圭……你说沙都子的叔父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一惊。
……因为太过冲动……我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礼奈也听见了……你说沙都子的叔父没回来什么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回去……?”
“真奇怪。今天早晨沙都子的叔父也好好在家啊?为什么你要说他没回来呢?为什么呢?”
“……小圭,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突然,魅音和礼奈……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出了这种奇怪的话。
什么嘛……这几个家伙……莫名其妙地……在说什么呢……?
“……小圭……沙都子的叔父在家,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你们才奇怪呢……在说什么呢……?沙都子的叔父当然是不在比较好……这还用问吗!”
“嗯,这是当然,还是不在的好。对吧……啊哈哈哈哈。”
……我还是……不明白……当我回过神来……只见魅音和礼奈……正带着一种……暧昧不清的目光……轻笑着……在与她们对视的瞬间……教室的空气仿佛都浑浊了起来……
“沙都子的叔父确实非常可恶。我也觉得要是他不存在那该多好。但是呢,他毕竟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什么叫没办法……魅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对劲,明显很不对劲……这……究竟是……顿时……一阵冰冷的电流爬上了脊髓……
“没办法……那当然是没办法的事了……!!但是……那样一来沙都子……”
“如果没办法的话……该怎么做呢……?”
……嗯……礼奈……似乎在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没办法的话,那就只有杀了沙都子的叔父……我已经杀了,为了保护沙都子。
“……我……嗯……”
“你就不用管了。总有一天能解决的。”
“沙都子也说了,叔父在家,叔父在家。他在,昨天也在今早也在,这个样子,不好吗,不好吗。”
……魅音和礼奈居然说出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说?魅音和礼奈……是同伴,她们也在为沙都子每天受到虐待而痛苦不已不是吗……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而且……我确实……杀死了沙都子的叔父。不管沙都子和同伴们怎么说……他都不可能还活着,我也不可能承认。他不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但是……既然沙都子本人都这样说了……那就代表,他还活着。
不明白……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礼奈和魅音走到了我的两边。
“……回家吧,小圭。”
“……回家以后呢,礼奈打算去寻宝,好久没去了。小魅也会一起去哦。”
“小圭也一起去吧……当然……你无权拒绝。”
如果说声音能使血液冻结的话……那么我的血液,现在肯定正在结冰……薄冰破裂时……啪地一声,那种紧张的脆响,从我全身的每个关节传了出来。
于是我……就像被捕似的,在二人的陪伴下,离开了学校……
她们和平时一样,在途中聊着一些随意的话题……但二人始终一左一右夹着我……好像怕我逃走一样。
……太奇怪了。
……今天这个日子,太奇怪了。
不……要说奇怪的话,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很不对劲。
是的,回想起来……从杀死沙都子叔父的那一刻起……或许一切就都变了味。与鹰野的不期而遇……或许就是开端。
疯狂的夜晚……还在继续……是的,依然在继续。
“……怎么了?小圭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啊……抱歉……没什么事……”
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听见了,虽然距离我很远……我听见了那个,多余的脚步声……这就是证据……疯狂的夜晚,还在继续的证据
和魅音在老地方告别之后……终于我们来到了我家附近。
“……回头见,圭一。在家里等着啊,礼奈马上就来找你。”
对了,她刚才叫我一起去大坝工地的垃圾堆寻宝来着……
但是……为什么突然……而且魅音也会一起去,太奇怪了……虽说魅音认可了礼奈的这个兴趣,但她很讨厌去翻找垃圾,所以从来都没陪礼奈去过啊。
还有大坝现场这个特殊地点……也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那个工地现场和各种生活设施并不在同一条路线……除非特意跑去那里,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经过那种偏僻的地方……因为那附近没人居住,也没有路灯,所以天黑得特别快……而礼奈和魅音,强制我前往那种地方。
……我没理由害怕礼奈他们……并且就算加以拒绝使得她们不开心,其实也没什么……转念一想,大家去寻宝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那个疯狂的夜晚还在继续。
从刚才开始,本能就不停地在脑中鸣响警钟……礼奈和魅音……都很奇怪……应该提高警惕……这样的警告在我的脑中嗡嗡作响,我只觉得头都快炸了。
“……啊……礼奈……我……其实等下还有点事要做。”
“有事?什么事。”
“什……什么事……总之就是有事啦,抽不开身。”
“既然有事,为什么不趁小魅还在的时候就说呢?刚才已经和小魅说好在大坝工地碰头的。”
礼奈虽然在笑……但语气明显很不满。
“……对……对不起。我刚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真的……?”
……你在说谎吧?不过是一时想到的借口罢了,你在骗人……礼奈的双眼流露出这样的信息。
“……那个……我……头有点疼,大概是感冒了……所以想去医院买点药。”
“真的……?”
……我……我没撒谎……稍稍有些头疼的感觉……是真的……礼奈……就算你再怎么盯着我看……也不可能看出我的头是不是真的在疼啊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礼奈目不转睛地注视了我的双眼好长时间之后……我终于从她犀利的目光中解脱了出来……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我差点跪下。
“……要去诊所的话还是快点去比较好,那里关门早。”
“……谢谢……我会的。”
“一定要去哦,医院。”
“……我……我会去的……”
“真的会去吗?”
“……会去……”
礼奈……似乎已经看穿了我所谓去医院看病只是拒绝她的借口而已……看她的目光那么认真……说不定她等下还会给医院打个电话,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去看过病了呢。
……接下来我还是不要再信口胡说的好……原本我也只是为了摆脱礼奈她们才编造了借口……既然愿望达成,那么就算去趟医院……也无所谓。
“……嗯……我会去的……要不我明天带医院的收据给你看……”
“……啊,好啊,一定要记得带哦。礼奈明天要看。”
……那种战栗……再次袭上背脊。
这太不寻常了,绝对很奇怪……果然……大家都疯了。
我……为了回到寻常的生活……尽了最大的努力。
但是……这样一来……我却完全看不懂了……哪里是平静的普通生活……一切都疯了……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诡异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另一个“前原圭一”……还有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礼奈她们也变得让人无法理解……最重要的是……那家伙还活着。
……这里是哪里……鹿骨市雏见泽……这我明白。
……但这里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个雏见泽吗。
“……喂,‘前原圭一’……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站在玄关前,我猛地回过头……今天一整天我都在这样问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家伙……当然,背后空无一人。
“………………”
……是“前原圭一”吗……我刚才……用这个名字称呼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家伙……那个一直跟在我背后……窥视着……等待能够将我取而代之的契机的……那团影子一般的空气。
有脚步声一直跟在我身后……这原本是不可能的……又不是幽灵……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不正常的,是我的耳朵,我的大脑,还是雏见泽呢。
……眼前的景象是我熟悉的雏见泽,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令我战栗。
最后,我还是去了医院。
其实我根本不想出门……但我害怕的是,礼奈有可能就在附近监视我究竟有没有去医院。而且刚才我还答应了她,会带收据给她看的。
但是……在去诊所之前……我还有件事必须进行确认。
那就是学校。
我装作忘带什么东西的样子向教室走去……一旦抱有疑心……我就总会瞎猜是不是自己正在被什么人监视着……明明只是去自己的教室……但还必须作出伪装……这样谨慎的自己……让我觉得厌恶。
我本以为那天会是我最后一次偷偷潜入学校。但是现在,我再次……难道这就是那天还没结束的证明吗。
我谨慎地确认着……是不是有人看见了自己……然后向储物柜走去……是的,向悟史的储物柜。
……我就是用这柜中悟史的球棒,杀了人。
所以……现在柜子里,应该没有球棒才对。
……但是……但是……如果……这个柜子里……球棒还在的话……?
……虽然这是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非常可怕的想像……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也就是说……如果球棒还在的话……昨天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妄想……幻觉而已。
我没有杀人……去参加了祭祀。和大家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晚上。
也就是说……“前原圭一”……就是我自己。
也就是说,我只是强烈地认为自己已经杀死了沙都子的叔父……一切都是我的妄想而已。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清楚了……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杀死了那男人,由于太过震惊,所以没能分清梦见与现实的区别……这样一来,就都明白了。
……如果球棒还在的话……我或许就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了吧……
如果还在的话……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如果还在的话……那就说明精神错乱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下定了决心……打开柜子的门……因为不敢慢慢打开,所以我一口气猛地拉开了。
“……………………”
同时……带着汗味、霉味,以及干抹布臭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放着棒球手套和……笔记本之类的杂物……还有装鞋的布袋……
……球棒……不在……眼前的景象和我取出球棒时的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昨天的事情确实发生了……这说明我的精神并没有错乱。我拍了拍胸口……但同时这也证明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既然不是我身上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雏见泽疯了。
……眼前的光景似乎模糊了起来,正在逐渐失去色彩。
……昨天一整晚,究竟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呢。
既然球棒已经不在了……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呆下去……要去吗?真的……要去医院吗。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去医院,但那里离学校并不远。老妈以前也说过,只要沿着大路走就能找到。
穿过一如既往的商店街……拐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写有入江诊所字样的招牌。
候诊室开了空调,很凉爽,那里只有一位老人。
我在挂号处拿出保险证,告知对方是初诊……挂号处的男性看了看时钟,叫我稍等一会儿……已经快五点了,这里差不多该关门了吧。
……在没有隔间的陌生候诊室……我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意……终于感觉松了口气。
当医生询问的时候,我该怎样回答呢……就说感冒了,但其实我很健康……或者说,我想让他看看我的大脑……我想让别人替我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正常。
“前原圭一,请到诊察室来。”
咦?诊察室窗帘背后传来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你好,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吧。”
“……教练!……教练……你原来是医生啊。”
这样说来……他在保健室替我治疗肩膀的时候也显得很熟练……如果是医生的话,那就说得通了。我想起来了,学校的老师们都是用人江医生来称呼他来着。
“差不多算是个医生吧……当医生很不错哦,可以随心所欲地摸那些水灵灵的年轻皮肤~还可以通过注射可疑的药物,把年轻女孩变成我的专属女仆~~”
“多谢了,我今天只是来看感冒的。先告辞。”
“哇哈哈哈!前原!只是玩笑,玩笑而已啊!快坐下来让我看看。我要用听诊器了哦,请把你光滑的胸露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放心……从那个疯狂的夜晚以来……所有人都不正常了,但让我高兴的是,只有教练还是老样子。
“嗯,好像不是感冒……全身的擦伤和割伤看上去倒是很吓人。难道说,你穿着T恤短裤去草丛里玩了?这样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昨天在追那个男人的时候,身上被树枝擦伤了。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伤口……
“昨天的祭祀庆典玩得太过火了吧。年轻真好啊。”
“……教练……也去参加了祭祀吧。”
“嗯,当然啦。其实我是绵流实行委员会的成员哦。”
“……你……遇到我了吗?”
正因为他还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教练……感觉他应该比我那群怪异的同伴们更可靠……所以我这样问道。
“其实呢,我……一直呆在大本营里和会长他们喝酒……根本没有到现场去玩。我想应该没有遇到你吧。”
“……是吗。”
“你这问题真奇怪。是不是酒喝多了失忆了?还只是个未成年人,不能那么堕落啊。”
教练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也不像魅音她们那样不自然……教练还很正常……他还是我所熟悉的世界里的教练。不是这个异常世界的人。
“……那个……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会觉得将很不可思议……但请你不要笑我。”
“啊啊,请说。我最欢迎别人对我诉说那种发育阶段难以启齿的烦恼了~”
“……世界上……有没有可能存在……和我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教练愣了好久,看来这问题太出人意料了。
然后,他淡淡地笑起来,平静地回答。
“虽然只是迷信……但我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有人和我一样,我真想见见他。还有,在神话故事里也存在什么人的分身之类的。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德国传说中的双妖。”
“双妖。”
“嗯。和自己的样子长得一模一样。听说那代表不幸,一旦有人见到它不出几天就会死……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故事。”
……见到它之后……不出几天就会死……这也太直接了……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而教练那种随意淡然而非骇人的语气,则更是给这一传说增添了可信度。
“……有没有可能……那个怪物……出现在雏见泽呢?”
“啊啊!?……啊哈哈哈哈!这个嘛,谁知道呢,哈哈哈哈!”
教练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顿时仰头大笑。
但我却笑不出来。教练见状,笑声便逐渐小了下来。
“……抱歉……那个……我本来打算和你认真讨论的。”
“……不不……我不该笑,该道歉的是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能说吗……我在心中反复着,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缓缓开口。
“……我……昨天没有去参加祭祀。”
“是吗……明年也会举行的,到时候再去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明明没有去参加祭祀……但听大家说……我去了……这种事……可能吗!?”
教练瞪大了眼睛……接着认真思考起我话中的含义……然后,慎重地发言道。
“……整理一下你说的话……也就是说,前原去参加了绵流祭,但没有相关记忆……是这意思吗?”
……这和我想说的根本大相径庭……但一个正常人会这样想毕竟无可厚非……那天晚上“前原圭一”真实出现在了祭祀庆典上,但我却强调自己没去……那么,对方会认为我失忆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这决不可能……我在瓢泼大雨中作出的一切,决不可能只是幻觉。
全身的擦伤是证据之一,柜子里的球棒失踪也是证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教练……我是真的没有去参加祭祀。”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以前有没有失忆的经历,比如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没有。而且,这绝不是什么失忆……因为,祭祀的时候……我在做别的事情。绝不是睡着了失去意识之类的。”
“……你真的在做别的事吗?……这样问虽然很抱歉……但你能肯定,那不是你的想像?”
“毫无疑问,那时的记忆非常清晰……不,那是事实。”
“……祭祀的时候,你不在神社,而是在其他地方做别的事……你有什么有力证据来证明吗?”
“……呜……”
对了……好好想想……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能证明我昨天确实不在祭祀会场的唯一途径……那就是……证明自
己杀死了沙都子的叔父。
见我无言以对……教练的目光有些冷了下来……这也难怪……在他
眼里,我现在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
“……要不稍微躺一会儿吧。放松一下比较好。”
“我来不是为了躺下的,不必了。”
“……你好像有些激动,要不注射一针镇静剂休息一下?然后……”
“我很正常!!!”
教练似乎认为我精神错乱,我不禁提高了声音。
“……如果让你不愉快了我道歉,所以请你……先冷静一点……”
“我绝对没有去参加祭祀!是真的!!”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你先冷静点,深呼吸一下……”
“你根本没明白!!!”
教练吃了一惊……愣了愣。
“我明白。前原,你昨天没去参加祭祀……是吧?我相信你,我相信
你……”
教练在诊断书上写着什么……医生写的是德语……为的是不让患者
看懂……但是,关于上面的内容,我多少还是察觉到了。
“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如果不全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不相信?”
“……不,我相信你,请你先坐下……”
坐下前……我稍微后仰了一下……让脑中沸腾的血液平静下来……我深深吐出一口气……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冷静了。
“……我当时不可能在祭祀会场……因为……那段时间,我……”
……是该说还是不该说……我只是……不想继续这样憋着一肚子疑惑生活下去了……然后……我开口……吐出了致命的最后几个字。
“……我杀死了……杀死了沙都子的叔父。”
室内充斥着混凝土的气味……一切都静止了。没人能动弹一下……只有时钟的指针,告知我们时间并没有停止。
教练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地愣了好长时间。
“……你……把沙都子的叔父给……杀了……?”
……啊啊……够了,前原圭一……不要犹豫了……干脆地……承认了吧!
“……是的,我……昨晚,杀了他。”
“……"
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教练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这问题……太愚蠢了吧……”
“我认为这是拯救沙都子最直接的方法,所以就这样做了。一点也不后悔。”
“……是……这样啊……呵呵……”
教练浅笑着,轻轻点头。
“……所以,我不可能参加祭祀。”
那天我趁天亮出了门。然后,挖坑,打电话……忙得团团转……接着,伏击那男人……杀死他……并埋了他。大雨就是在那时候开始下的。
祭祀在傍晚左右开始,因为大雨而中断……我的记忆很完整,没有残缺。从傍晚到下雨这段时间中,我“不可能有空去祭祀会场”。
“……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
“是的。去沙都子家的时候不是有林道吗?我就是在那里袭击那男人
的……他逃我追……一直追到村边的小路上才杀了他。”
“……这是……真的……?”
难道这不是你的幻想吗?我知道教练心中还有这样的怀疑……所以,
我抑制住兴奋的心情,缓缓开口道。
“真的,我是用悟史的球棒打死他的。那根球棒,已经和那家伙的机
车一起,被我扔进沼泽里了。我把尸体就埋在杀死他的地方……一切,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之前沙都子的叔父是骑机车经过的吧……?那么你那时……是埋伏
着,等待时机吗……?”
“我也预想到了那家伙可能不会出门……所以,我打电话,随便撒了
个谎把他骗了出来。”
“电话?但你家离沙都子的家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打完电话再去埋
伏来得及吗?”
“用学校的电话就行,那里离伏击地点很近。”
“但是前原,那天是周日啊,学校是进不去的吧。”
“那时偶然有营林署的人在进出,我是趁机溜进去的。”
……接着教练又问了与事件有关的几个问题,为的是,确认我的发
言是否矛盾。
然后,等教练将能想出的问题全都提出之后……他终于理解,并相
信了我。
“………………我相信你……昨天所做的事,我觉得不可能是梦。”
我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进行了一一说明……这是当然……因
为我昨天确实那样做了。这绝不是单单用白日梦和妄想这种理由就能解
释清楚的。
“……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失忆了,其实去参加祭典了吗……?”
“……不。”
教练慢慢摇头。
“……但是,班上的同学们都说……昨天在祭典上看到了我。这种事
……根本不可能对吧。”
“确实不可能……一定是班上的同学们把其他跟你长得像的人错当成
你本人了。在集团心理的作用下,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你去了祭典。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的解释合理吗……怎么可能认错人呢。魅音她们说了,自己是和“前原圭一”在一起玩的。这和认错人根本是两回事。
但是……如果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话……也只会让教练的思绪更加混乱而已。
教练忽然小声说道。
“……你有没有……认识到这是犯罪?”
他没有用责备的语气……不过,就算他真的用了责备的口吻,我也会堂堂正正地回答。
“没有……那家伙不在的话我们就能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去了,所以我下了手。我的打算是,把杀了他这件事忘记,然后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们会回到那家伙出现之前,沙都子还会对我们露出笑容的时候……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有没有目击者……?”
“我想没有……如果被人看到的话,我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吧。”
“……我是医生,职责是治病救人……所以,对于夺走别人生命的行为无法表示肯定……所以,我只能这样对你说。”
教练……站起身……将手放在我的肩上。
“……谢谢你……救了沙都子。”
……从教练的眼中……流下了热泪……见此情景……我的心中似乎也涌起了一种火热的东西……
“……呜呜……呜……!”
为何流泪……我不知道……两个男人……在很长时间里……一同无声哭泣着。
“……但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我明明杀了他……但那男人……似乎活着回家了。”
教练的脸色立刻变了。
“……有时候人会进入假死情况或暂时晕厥,在不懂医学的人看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虽然没有按过脉搏……但我想我确实把他杀了。”
“……能再现一下你袭击他时候的情况吗r
教练伸手拿过身边的健康一周海报卷了卷递给我,让我代替球棒。
……那天晚上,虽然情绪激动,但对于挥动球棒的次数角度还有力量大小,我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我将教练当成那男人,一下一下重现了出来……
“然后,那男人一个踉跄的时候……我朝着他的脑门,这个样子敲了下去。那时候的手感和之前的都不同……应该是敲碎了他的头骨吧。”
……教练开始从打击部位、当时状况对男人可能造成的伤害作出冷静分析。
“然后,因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倒下之后我又打了好多下。”
“他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一开始他的身体好像还会抽搐,但之后就没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嗯嗯……”
教练抱着胳膊喃喃自语……最后,总结道。
“……他死了,应该不会有错。”
“不会是假死状态吗……?”
“……虽然不能光靠你的诉说作出判断,但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前原,你埋尸体花了很长时间吧。假设你用了三十分钟……那么,那男人等于在泥水中浸了三十分钟……呼吸停止那么长时间的话,肯定会导致脑死亡。”
“……比起殴打强度,反倒是埋尸过程更能导致死亡……?”
“正是。没有人能被埋在土里三十分钟还活着的。”‘
到底用了多久才把他埋起来的,我记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绝对花了很大的工夫,时间绝对超过了十分钟……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摒住呼吸长达十分钟。
“……不可能的……对吧。但是!沙都子说……他还活着……!!”
身为医生的教练下了定论……说他绝对死了……所以我根本无法接受他还活着这种说法。
“……前原……虽然我这样的想法很可怕……但前原杀死的……不会是其他人而非沙都子的叔父吧……?”
“……啊!?”
……确实……这样的推理站得住脚……用这种理由,就能解释为什么我确实杀了并埋了那个男人,但他却还活着这一事实。
“这不可能……!!因为我曾和教练一起帮沙都子提过酒去她家,就是那时候从窗口探出头的男人不对吗!是那男人吧!?他就是沙都子的叔父!”
“……嗯,没错,是他。”
“……那么,难道她还有一个叔父吗?”
“我没听说过。应该只有一个叔父。”
“那么你能告诉我……那男人的特征吗?”
“……呃……首先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说不定再高一点。”
为了否定杀错了人这~最坏的可能性,我试着将我所杀死的男人与教练印象中的叔父做个彻底的比对。
但……不管怎样比较,特征都完全吻合……教练所说的叔父,和我杀死的男人完全一致。
可那些特征说到底都是比较模糊的……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身份的特征。
“……嗯……有没有再明显一点的特征。”
“……这么说来……我虽然没有看到过……但记得沙都子以前好像说过,他背上有老虎什么的纹身……”
“纹身……!?”
……这一点……非常重要……纹身不是谁都有的……只要确定他背上有纹身……那么就能肯定,我确实杀了他。
这种时候……能够确认这一事实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去沙都子的家……与应该已经死了的叔父本人直接见面……可是……那比起将尸体挖出确认他的背部更加让我恐惧……
纹身之类的根本不必去看……我杀死的毫无疑问,就是沙都子的叔父……我确实打碎了他的头骨杀了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回家了。
……沙都子的叔父已死这一事实无可辩驳,也没有什么疑问,但
不可能存在的人……岂止是他,祭祀会场也出现了一个“前原圭一”,两者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这一细微的共同点……让我隐约感受到了包围着这疯狂的雏见泽的异样力量……
“……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前原并没有去参加祭祀,沙都子的叔父应该已经死了,但尽管是这样……你却出现在了祭祀庆典上,而沙都子理论上已死的叔父也还活着……”
“……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明白……经过这一番整理之后……我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其实杀人什么的我根本没有做过……可是……那是事实。我就是用这双手,握着球棒打死了他,那清晰的触感……绝对不是做梦或者幻觉……!”
教练深深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时钟之后站起了身。
“……我们还是认真点讨论这件事吧。我先离开一下,泡杯红茶给你……诊所也该关门了,我得让其他工作人员下班。”
接着教练便走出了诊疗室……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钟告诉我,已经快到六点了。
……我出现在了祭祀会场……被杀死的叔父还活着。
我昨天……真的,杀人了吗……?
柜子里没有球棒,只有这一事实……在无力地提醒我,那是事实。
……尽管如此……教练还是听我诉说了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经过。
我坦白了杀人行为……一般来说,别人都会大吃一惊然后逃跑吧……但教练没有逃,还与我一同流泪……太好了。
……因为忽然放松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了之前没能察觉的尿意……趁教练离开的时候,我去上个厕所吧。
没记错的话,候诊室对面就是厕所……
正当我刚要走出诊察室的时候……对面走廊的阴暗处教练和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并不打算偷听他们的对话……但在察觉到对话内容有些异样的时候,我还是紧张了起来……我躲在墙后……小心翼翼地听着。
教练似乎在对那两个医生作指示。
“红茶是吗,我去准备。”
“昧道就用牛奶和砂糖掩盖,麻烦你多放点药。”
“突然的睡意很可能会令他爆发不信任感导致错乱……”
“那时就强行压制。男性工作人员还有几个人?”
“对方只有一个人,而我们一共有三人。”
……他们……在说什么……!?
我……现在,不用教练说我自己也知道,神经高度紧张……所以……普通的对话……在我耳中就变了味吗!?
教练说去泡红茶所以离开了。然后……以泡红茶为借口,对其他医生下指示,要在红茶里放安眠药!?而且还因为害怕由于突然的睡意让我狂暴……他在寻找帮手!?
……喂喂,前原圭一……!!冷静冷静……!!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就在刚才……教练还在坦诚地与我交流……还一同流泪啊!?他可是这个雏见泽唯一理解我的人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出现了虚言等症状,尤其昨天的记忆完全混乱,丧失了辨别虚实的能力。这类似于多重人格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但会发生得如此突然……一般很少见……不知是不是先天性的或是搬家到这里来之前就有的……我希望能调查一下,看他搬家前有没有精神科住院史……总之,得让前原先安静下来。”
两位医生重重点头。
为什么……太过分了!我是真的认为,他完全……理解了我,为我着想的……!可为什么……只隔着一面墙壁……他却将我当成了一个……精神有障碍的人……还说出了那种话!!
我曾那么相信他……我曾那么相信他!!自打那个疯狂的夜晚之后……我本以为他是我唯一的同伴……以为自己能喘口气的……!!
他在骗我吗!?刚才……他的那句,谢谢你救了沙都子……只是为了不刺激到我而故意编造出的……谎话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泪水一滴一滴……带着不甘的心情……滑落脸颊……
……我太蠢了……!我是笨蛋……!!居然相信了他……我太笨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白衬衫没有打领带的男子跑了过来。
“入江医生……!不好了……!!找到鹰野小姐了!”
“鹰野小姐?在哪罩……”
“这……这个……好像是在岐阜山里,发现了她已经烧焦的尸体……”
“死了!?鹰野小姐她……死了吗!!”
男人们大吃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死了……?鹰野小姐……?
……喂喂……这代表了什么呢……昨晚,我拼命诅咒她去死,现在这一愿望成真了……
“烧死是怎么回事,事故吗?”
“……根据岐阜县警方的分析,他杀的可能性相当高……”
……呵呵呵……啊哈哈哈……我一边流泪……一边无声地,笑了。
……活该……活该……!要不是遇见了那女人,我的杀人过程就是完美的。但尽管这样她还是现了身……对我作出一系列恐吓似的举动……我真后悔没当场杀了她……但那家伙就这样死了。我的诅咒成真了!!活该……活该!!
“……富竹死了,鹰野死了……雏见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难道说……这就是今年御社神的作崇吗……”
“神的作崇怎么可能真的存在……!!”教练大喊,但没有人回答他,其他人都只是低着头……
呵呵呵呵……是啊,或许不是什么御社神,但这毫无疑问就是惩罚、诅咒!!我诅咒她去死,所以她死了!!……如果说这不是单纯的偶然……而是因为我的愿望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教练!!
你……背叛了我。只在表面上敷衍我,心里却把我当成一个精神病患者……!!在你的眼里我是可怜的……像蝼蚁一般!!
“那么,先去准备红茶……红茶由我端进去。好像除我以外的人他都会警惕。”
混蛋……混蛋……混蛋!!怎么办!怎么办前原圭一!!
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护士的声音。
“入江医生~啊,您在啊,您的电话。”
“告诉他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打过去……谁打来的?”
“兴宫警察署的大石警官。”
“啊……真不凑巧……我这就去接……”
教练为接电话离开了原地。其他的男人们也在教练的命令之下前往给水室准备红茶了。
……多亏这个电话,我幸运地拥有了一段能让自己清醒下来的时间差。
现在,必须采取什么行动……否则我一定会被强制喝下掺有安眠药的红茶……或者被扭送到精神病院!!
在这里与他们打斗对我不利……对方人数众多,而且体格都比我高大,万一动起手来我根本没有胜算。
……既然打不赢……那么只剩下一个方法。逃跑……
肾上腺素顿时大量分泌,身体……也立刻变得灵活起来。体表温度迅速冷却,所有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我用三百六十度的扫视开始了退路搜索……打开后方窗户,窗外是停车场。停车场没人……再过去一点停着我骑来的自行车……我判断.那条逃亡路线最短。
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屏住呼吸,迅速靠近窗户。就像那天晚上,追杀沙都子叔父时那样,影子一般悄无声息,行动敏捷。
……打开锁,拉开窗……傍晚特有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
我探出头,再次环顾停车场……那里没有人,不必犹豫了。
我偷偷来到室外,将窗户关上……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逃跑了……
看看四周,然后,跑向自己的自行车……接着,拼尽全力踩动自行车。
自行车在我胯下嘎吱嘎吱作响。我的自行车磨损得那么厉害吗?每次踩下踏板的时候居然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吗……不光是自行车在哭泣,我自己也一样。
迎着风……泪水簌簌落下,随风飘散到身后。
呜呜呜呜……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没有精神错乱……错乱的是雏见泽!!你居然……把我当作精神病人对待!!去死!去死吧!!株给我去死!!!我那么相信你,那么相信你!!!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只是为了拒绝礼奈她们的邀请才去了医院……但我在那里面对的现实……却太残酷了。
……变得疯狂的,是我,是雏见泽,还是……别的什么呢?
呼吸越来越艰难……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蝉在耳边不间断地合唱……啊啊……我所熟悉的雏见泽的蝉也是这样鸣叫的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这里的蝉不是在鸣叫……它们在哭泣。
仿佛是那些……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里……再也回不到原先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的人们……悲痛的哭喊。
我……不是为了来到这个世界……才做出那些事的!!
其实……现在……大家应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明白叔父再也不会回来的沙都子重新露出了笑容……她会在久违了的社团活动中,对我展现她那无拘无束的笑容。那样的世界……才是我的愿望啊!
但……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身处……这个诡异而奇怪的世界中!?
原本被杀死的人理所当然似地活着……本不应该存在的我却在祭典上游玩……我绝对……绝对不要这种异常的世界!!!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疯狂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
不管怎样思考……我都无法参透这一点。
我一路飞驰……回到了家门口。
途中下起了雨,和昨天一样,我被淋了个透……但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被自己唯一相信的教练无情打击,这份心痛……远比淋雨严重得多。
现在,雏见泽已经没有我的战友了吧……但至少……希望父母能站在自己这边。带着这丝唯一的希望,我向玄关走去。
等等……圭一……虽然天就快黑了……但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做吗
对了……我得挖出那个男人的尸体……查看他的……背部。如果有老虎纹身,那么他毫无疑问就是沙都子的叔父了……只要一天不确认这件事……我的漫长黑夜……就一天不会结束……
如果这个疯狂的世界……都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遭受的天谴的话……那么我至少得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必须遭受天谴的事情。
再次从储物室取出铁锹……虽然经过了雨水的冲刷,但铁锹上随处可见的油漆剥落痕迹实在非常难看……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碰它。
此刻的触感,和那晚完全不同……上面带着一种残酷的寒意。
……是啊……很快就要天黑了……还得带上那个手电筒。
那附近虽说有路灯……但还是很暗。
“…………啊。”
在放置手电筒的地方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这时我才触电般地想了起来。
……对了……那晚……我没把手电筒带回来,而是忘在了埋尸体的地点附近。
……如果再不快点去取的话天就要黑了。这样一来,不光是埋尸体的地方,就连手电筒本身都找不到。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也只有举手投降了。
“……得赶快。”
因为必须把铁锹放在前车筐,所以我得把铁锹分解了才行。
但是……接合部位好像有土粘着,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拧不开。
……奋斗了一会儿,在明白无法分解的同时……我便一手握着铁锹,一手握着扶手踩动了自行车。
全身被大雨淋湿……单手拿着铁锹,另外一只手握着自行车扶手。
……这简直……就仿佛那个夜晚再次降临一般……不,不是再次降临……那个夜晚……还在继续。
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这感觉和那晚没有任何不同。变得不同的……只有雏见泽……只有这个世界。
天上渐渐布满阴沉的乌云,太阳也即将完全下山。光用眼睛就能判断,天马上就要黑了。
与村子相连的小路……我记得……尸体就埋在……那里……对了……就在那路灯的附近……那天晚上和现在一样,从路灯灯罩上落下的雨水像瀑布似的。
和那晚几乎相同的雨景,讽刺地唤醒了记忆。
我将自行车扔进草丛,带着一身污泥进入了树林。
……埋在……哪儿了呢……快想起来……
暗度、影子、水和泥……都和那时候一样……快想起来……!
这时……我发现了被放在一棵长满青苔的横木边的手电筒……对了,我确实是放在这里的。
既然手电筒是放在这儿的……那么……埋尸体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
比起视觉,似乎脚下泥泞土地的触感更能勾起回忆。
我将铁锹扎进地面……嗯……很硬……不是这里……因为是被挖开过的地方,应该比较好挖才对。
我用铁锹试了不少地面……体会着各种手感。
接着……我找到了一处明显比较松软的土地……通过手电筒的放置地点以及印象中树木的位置……我敢确定,就是这里了。
……那男人的尸体……就在这地下。
他的背上……毫无疑问,应该有老虎纹身……但是……如果,没有纹身的话呢。
……那就代表,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杀死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但是,比起害死无辜的人的后悔……或许没能杀死沙都子叔父的事实会更让我无奈吧。
如果这个疯狂的世界,是对我所犯下杀人罪过的惩罚……那么我也只有在杀死沙都子叔父以后才能接受。
那个时候……我会毫无畏惧地……再次向沙都子的叔父发动攻击……然后,一定要切实地……杀了他。
但,如果……他有纹身呢?……那就说明我已经杀死了他啊。
不过……那也太可笑了……如果我真的杀死了他……那么现在在沙都子家里的那个“叔父”又是什么人……?
……不可能。
……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不可能’’这三个字是用来形容哪件事情的了。我今天,到底说了几次‘‘不可能’’呢……如果说,这三个字只能使用一次的话,我又是在对什么说出‘‘不可能”呢?……这还用问。
“……这个怪异的世界……怎么可能存在……!!”
我这样喊着回过头去……当然,背后空无一人。
……我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介意了……但脚步声今天一直跟着我。哪怕是刚才,那个多出一步的脚步声,还是传人了我耳中。
没人现身,也没有任何迹象……但是……它就在那里。
“……你是谁……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跟着我吧。”
是啊。回想起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脚步声,是在与鹰野小姐分别后……正是这个脚步声……迎接我进入了这个诡异的世界。
“…………”
没有任何东西。所以不可能有人回答我……那家伙,只是在背后死死地盯着我……虽然没有感觉到恶意,却让人十分不快。
……我注视了空气许久,大雨中,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阵莫名的火焰
紧张感消失……疲劳感有了抬头的迹象……这样的感觉在那个夜晚我也曾体会过……疲劳感是在大脑放松时产生的。我顿时有种视力急剧下降、周围迅速变暗的错觉……如果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感觉中……那就糟了。
我再次扑灭了脑中的那团火焰,驱动着身体。
我得在体力用尽之前……挖出那男人的尸首……确认他背上的纹身
不知什么时候呼吸急促了起来,我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然后,再次将铁锹的前端,刺入松软的地面。
手感和那晚完全一样……那是一种,在沙地挖洞,并将尸体埋进泛着一圈圈波纹的水里的感觉……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道绵流那夜……重演一遍吗……
……各种奇怪的想法刺激着我的大脑……虽然身体很疲倦,但我不能因此就低下头。
挖了一会儿……光线完全暗了下来,我的视野被一片黑暗所笼罩……从时间上看,太阳应该已经完全下山了吧。
因为害怕引来最坏的可能性,所以那晚我几乎没有开手电筒……当时由于神经高度紧张,所以就算在黑暗中,我还是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完成了工作。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什么体力了……经过昨晚的完全燃烧,此刻的黑暗对我而言是致命的……
……打开手电筒吧……只开最低亮度的话,灯光很小。这点亮光就够了……而且现在在下大雨,远处应该也看不见……
我握住冰冷的手电筒,拧动亮度表,将灯光设定为最暗……打开电源。
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令人战栗的……影子的世界……树木和枯树枝复杂地交错在一起……一副错综复杂的黑影画面。
只是开了一盏小灯而已……但我却有了一种……置身其他世界的错觉。
……我疲惫地吐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和雨水……再次挥动铁锹……刺入地面。
这时……包围着我的影子们……忽然一齐动了起来。
“……呃……”
大脑里……顿时涌起一阵火热和冰冷的东西……它们在我的脑中四处乱窜。
黑影们渐渐向我围拢过来……注视着我。
其中最大的那个黑影……向前迈出一步。
“……晚上好……嗯呵呵呵呵,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
脑中的嘈杂全部沿着脊髓……从腰部窜出了身体……而体内的力气,也从腰部开始消失了……在自己挖掘出的泥海里……我腿一软……坐了下去……
“……大……大石……”
“……我认为对于长辈,你还是称呼我为大石‘警官’的好……否则的话,等你长大可得吃不少苦头啊……嗯呵呵呵呵……”
不光是大石,他身边还有……五六个身穿雨衣的男人。
那么多人向我接近……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他们简直就像……在我打开手电筒的那一刹那……突然出现了似的。
“……请不用在意我们,继续挖,你就当我们是树好了。”
……他说……不要在意……?
“是啊。请不用在意我们,继续你的挖掘工作。”
“……呜…………”
“毕竟你冒着倾盆大雨还挖得那么认真,我们不会打扰你的。就请尽情挖吧……嗯呵呵呵呵。”
不必了……我边说边站起身刚打算离开的时候,两个男人挡在了我的眼前……他们把我架了起来,往上一提……将我又扔回了泥海中。
我在自己挖的坑中弄得一身是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影们。
大石蹲下身子,将我的铁锹捡起,扔回我脚边……溅起的泥水沾在了我的脸上。
“……给……请继续。继续。”
我被黑影们的气势所压倒……只得磨磨蹭蹭地,再次将铁锹插进泥土中……我感觉……就像在自掘坟墓一般。
再这样挖下去……且不管是不是有纹身……首先那男人的尸体就会曝光……完了……无路可退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会出现在这里……是鹰野吗……?能将我和这地点联系起来的……除了那女人之外没别人了……可恶……果然……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手别停啊。”
“……哇……!!”
咚!……我的背部被大石踢中,整个身体顿时倒在了污泥中。
“……请你挖得利索一点,你得为我们这些淋雨的人着想嘛。”
“……可恶……既然讨厌下雨……那就干脆回去呀……哇!”
大石将一块泥踢到我脸上。
“……麻烦你多动手少动嘴。只有风俗店的人才会手和嘴一起动……对吧?”
……周围的男人们不知该不该笑,全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大石的一瞪之下,他们才哈哈哈地苦笑了起来。
……这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哪……
我本以为从那天晚上开始,这个世界才发生了变化的……但现在越想越觉得……让我们失去平静生活的……难道不是这个男人吗。
……从这家伙出现在雏见泽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大家脸上逐渐失去了笑容……世界也疯狂了起来……
“……哈……哈……嗯……”
越往下挖手感就越硬,土层也越来越结实……这下连我都觉得有些奇怪了……那天晚上……我应该没挖那么深啊……
由于疲劳到了极点……我顿时坐倒在了地上。
“……要挖到……什么时候啊啊……”
“……最近的年轻人体力真差……喂。”
大石一声令下,男人们一齐利落地拔出了令人恐惧的铁锹。
我愣在当场。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从坑里拖了出去,扔到一边。
其他男人则下到我挖的泥坑中,陆续开始了挖掘工作。
……我呆呆坐在地上,只见大石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注视着我的双眼。
“……前原圭一,你的兴趣是在雨夜挖坑吗?”
“………………”
见我不回答,大石取了一个用来从坑里舀泥水的铁桶,汲了一桶泥水……猛地泼到我脸上。
“……咳……咳……咳咳……”
“今天那么大的雨,湿透了也无所谓。”
大石笑着又汲了一桶泥水。
“……我再问一遍。你的兴趣是在雨夜挖坑吗?”
“……谁会有这种兴趣。”
唰!!又是一桶水浇在我脸上……里面还混杂了小石子,好痛。
“挖坑能找到什么呢?我呢,一直都很想试试。”
大石边说边再次汲了一桶水……当然是为了浇在我头上。
“……那里埋了怎样的宝藏呢。能不能透露一点……嗯呵呵呵呵!”
……想知道的话……你就自己去挖好了……这头蠢猪!!
虽然这话我并不想说出口……但大石还是无情地将那桶水浇了过来。
……可恶……可恶……可恶!!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疯狂了!!自从你出现……一切就都变得不对劲了。沙都子被叔父虐待……我选择去杀人……然后世界都变了……你就是导致一切发生的……元凶……!
又是一桶水……我心中的怒火在烧,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去死……你也……去死!!如果我拥有能够咒死鹰野的力量……那么你也去死吧!!这不是御社神,而是我的作崇……我要用作崇杀了你!!!
“你的眼神很不服嘛。要不趁这个机会给你上一课?现在是和平时代啊,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用拳头解决问题是很司空见惯的。”
“……大石警官。”
一名身穿雨衣忙于挖掘的男子,一边擦了擦汗一边喊着大石。
大石扔开铁桶,令人厌恶地笑了笑之后回过头去。
“……来了来了,什么事。”
“……请看这里。”
…………不知是出于放弃还是认清了事实……终于发现了吗,这群蠢货……我甚至想这样恶语相向。
是啊……我杀了他……至于那人是谁,调查身份是你们警察的工作才对啊。你们就给我证明,那家伙就是沙都子的叔父吧……
“……这是什么。”
“应该是废弃的排水管……那里似乎连接着用水的地方。”
“……挖开吧,反正也没用了。”
男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
“大石警官……土层已经很硬了。我们认为,应该不会更深。”
“……难道是弄错方位了?”
“……不……一开始明显有被挖开过的痕迹。但在挖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土层立刻变硬了……估计,现在挖的比原先的坑更深。”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说,这里有个坑,但里面什么都没埋就被填上了?……诸位,是这样吗?”
……呃……这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哈……这下……可没办法了。对吧?前原?”
大石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到坑边。
坑里满是泥土,我根本没看到什么排水管。一个男人正用铁锹在里头搅动,铁锹与土层碰撞,发出铿铿的声响。
……我确实是埋在这里的,绝对不可能弄错。
但是,那时候绝对没挖那么深的坑……根本没有深到挖出排水管来。
……那么……那么……那个男人的……尸体……去哪儿了……
能证明我确实在那晚得手了的证据……没了……没了。没了。
那么……我……究竟都……难道我真的神经错乱……只是妄想自己杀了人而已吗……?
这不可能……那绝对是现实。不可能是幻觉。
但是现在……能够证明那不是幻觉的最有力证据……不见了。
我杀了他,埋了他……对此……我拥有坚定的信心。
……那么……我没能杀死他吗……?在我离开之后……他清醒了……从坑里爬出来……然后回到沙都子的家?
……我来这里……本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有纹身……但是……被挖出的现实……却远远超越了这一疑问。
我……昨天……都做了什么。
我杀了他。埋了他!绝对……!!可是……为什么他又能活过来,爬出坑里呢!!这一切……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啊啊,我受够了不可能这三个字……明白了明白了!在雏见泽,死人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地下。
……那么……我会一直去杀他……直到他不再出现在沙都子眼前为止……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杀死他……!!
大石等人在小声交谈着什么……没多久,谈话结束,大石向我走来。
……他打算对我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呢。
……我紧张得浑身僵硬……但大石却仿佛没有看到我似地,与我擦肩而过了。
那些男人也紧跟着离开……同样,没有理我。
终于……他们走光了……场景再次变回了那个寂静的黑影世界。
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掩埋了沉默的,只有雨声。
■查询申请
兴宫警察署指令中心通信记录
6月20日20时08分
“这里是兴宫sP,感度良好。”
“啊,拜托你查询一下车牌号,XX,x的xxXX。”
“重复,XX,x的XXXX。需要一定时间,可以吗?”
“拜托了。”
车牌号查询结果
XXXX—XXXX
所有者XXXX(现居鹿骨市雏见泽x丁目XXX番)
车种:XXXXXXX
遭盗记录:无
特别事项:无
“兴宫SP呼叫大石车。刚才的车牌号已查明……呼叫大石车?…………大石车,请回答…………咦?……信号不好吗…………大石车无应答……”
“没人接听。”
“大石要求车牌查询?谁的车啊。”
“村民的车……很普通。”
“……什么人啊。会被大石关照,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特别事项栏里是空的,没有指定s号,也没扣过分。”
“……哈哈哈,不会是被这车挡过路心里不痛快吧?那个人,一认真起来可是很会斤斤计较的。”
■仇恨记录
他说我很臭。
他说饭很臭。
他说因为我臭所以饭才会臭。
他说我因为不洗澡才会臭。
他说像我这么臭的人,每天应该洗三回澡。
他说每次洗澡,都必须洗好久好久才行。
这家伙一定也是被附身了。
因为他说出的话和那个死去的男人说的一样。
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那男人说的话呢。
根本不用问。因为和那个附在那男人身上的一样的东西,也附身到了这家伙身上。
不知道我家门前会不会因为大地震冒出条大裂缝来。
如果出现的话,那家伙一定会去看。
到那时,我就把他推下去。
在这一机会到来之前,我都不能输。
我才不会输呢,才不会哭呢。
我才不会输呢,才不会哭呢。
啊啊,又有人要开始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