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耳边巨大的声响,把结唤醒了。
起初的那会儿,结只是不住的眨眼——看见身边有橙色的灯火,模糊的照亮了一小块儿,四周漆黑一片。
背上传来冰冷的坚硬感。吹拂在脸颊上的风也感受不到凉爽——甚至带着寒意。
仰面躺着,迷糊的看着眼前的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为何,头和脖子很痛。剧烈的疼痛甚至扭曲了结的脸。
“……嗯……”
开始回想发生的事。
记得,被澪叫了出来,带到山林里,然后被告白……?却被精灵袭击——
反射的坐起身来。
没错!被精灵袭击,然后失去意识——
对忽然感觉到的恶寒,结不由得抱紧自己的双肩。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命令精灵的是——那样的话,带我到这里来的也是——
不得不面对难以置信的现实,结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
看起来,从被袭至今,并没有太久。结合自己饥饿程度以及体恢复程度,也就一小时左右吧。
自己,被安置在一块如同床一般平坦的巨石之上。放眼四周,到处都是岩石——不如说是被岩石组成的墙壁,围在中间。天顶很高,看来这里是一个巨大宽敞的空间。细耳倾听,还能听见水流声。
如此看来,这里应该是洞窟之中。
身边不远处,立着一对篝火,火红摇曳的火光照亮周围一圈。
刚才的一响,应该就是柴火的声音了。
而且,在篝火的另一侧,虽然没有眼睛又是背光的原因,但还是能看到有个巨大的东西。
庆幸与自己的双手并未被手铐之类的锁住,便跳下巨石接近查看。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呈环状铺在地上的粗绳。环中,相向立着两个如同尖塔般的岩石,岩石的前面有一个台座,台座上放着一面十分华奢、充满沧桑感的圆镜。
而且,岩石不知为何的,用锁链交叉的缠绕着,看来是要把岩石间的空间封闭起来——就像是岩石和锁链组成的牢笼。
(……封闭起来?)
恍然大悟的结,再一次观察眼前的布局——这样的布局,自己曾经见过!
在本家道场里的,结界镜!
“这么说,这里是——”
话还没说完。
哐啷——
锁链,剧烈的摇摆;岩石中间的空间,放出激烈的声响。
本来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扭曲了——从中,爬出一只猛兽。
那是以赤色烈焰缠身的巨大蜥蜴——精灵、炎蜥蜴兽精。
精灵,穿过锁链间的缝隙,猛然扑过来——
“赤猿兽精!”
随着凛然的一声,就在大蜥蜴的前爪要碰到结的刹那,赤色的一团从一旁冲出来,将蜥蜴撞飞出去。
赤色的一团——巨猿般的精灵,赤猿兽精,将炎蜥蜴兽精压在身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折断了它的脖子。
注视着眼前凄惨的一幕的完结,结将目光转向一旁——那是刚才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结刚刚躺过的巨石对面,篝火下闪现的是位少女的身影。
“……澪小姐”
还是刚才舞台上的装扮,只是右手上多了一根嵌有苍色宝玉的杖。与结的剑一样,那也是招术具。
干掉了蜥蜴的巨猿,吱吱的吵闹着,蹦跳着回到澪的身边,安份的座下。
摆在眼前的事实,无情的击溃了结的幻想,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愿接受的现实。
“……果然,操纵精灵袭击我、让我昏厥,再将我带到这里的,就是澪小姐啊”
澪点头承认。
她这不作任何解释、只是无言的肯定的态度——激怒了结。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这个问题,就由老朽来回答吧。”
沙哑的嗓音,就在自己身后!
结急忙转身,就看见——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下,干瘪的木乃伊的脸。
——悲惨的凄鸣,响彻于洞窟之中。
“您也太失礼了吧,结大人。”
看着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的结,木乃伊——不对,辰巳老人略显愤慨的抱怨道。
……记得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终于止住了狂暴的心跳,结再次转头看着老人。
老人的穿戴和刚才祭典时的有所不同,只是一件易于活动的褂子,右手持剑,左手——
“都笠小姐?!”
体态消瘦的老人,却将都笠单手扛在肩头,就像是在扛着米袋似的。
都笠还是刚才分手时的装扮——穿着浴衣,手脚无力的垂下。
……她,也昏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新的疑问不断涌现。
“……为什么,要把都笠小姐也带到这里来?带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修补结界……?”
双岩之间的空间,还有那些锁住它的锁链以及那面镜,已经清楚的表明了这里就是为了封堵“龟裂”而布下的结界。还有刚才从中出现的精灵更是铁证。
然后,作为招术师的自己——被带到了结界的所在地,就是为了修补结界——结,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为什么,还要带都笠到这里?
辰巳老人,把都笠卧在结刚才躺着的巨石之上——扛着少女一人,绝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可是从老人的轻盈的动作中一点也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接着,老人转过身来。
“若要修补结界的话,作为召唤具的剑被折断、这样的您已是无能为力了吧?不过,即使您的剑尚未折断,您也无能无力吧。不,即使是本家的当家,目前的状态,也无力修补结界吧。”
——等等。
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修补结界!
“那……那为什么,你要拜托我去修补结界?!”
就因为这样,还被精灵们追的东躲西藏、剑也折断、而且还惹得塞尔菲斯生气——
“……非要说原因的话,留住您,这种理由。若是没有这样的理由,结大人,您不过多日就会离开村子再次上路了吧?”
……没错。
被精灵袭击,甚至,还成了村民们的靶子。
那个时候,辰巳老人若是没有制止,塞尔菲斯一定会不由分说的向村民们攻击的——在通报央都之前,无论如何都得从水通穗村逃离……
……几个月的旅行下来,类似的事情,已经不知遇到几遭了……
“而且,在村民的面前,若不那样说的话……说您是能修补结界的招术师的话,他们很可能就会射杀你们了。”
“这还真是……万分感谢。”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按照预定的话,就在昨晚,就该将结大人捉到这里来的,可是,失败了……然后,本打算白天再次动手的,这次,却出现了精灵——最后,不得不到了如此深夜才下手。”
哈哈哈——老人干涩的笑声,结也只是,喔——的回应——
“不、不是这个问题!为了留住我而拜托我去修补结界、然后诱拐我——是这样的吧,即是说……你们打算做什么?!难道打算用我向本家要就赎金吗?!那样的话,没用的,本家可不是会为了无用的废物而付赎金的——”
“不是钱的问题。结大人,您,只是活祭罢了。”
“………………啊?”
活祭。
字面解释就是,为了祭祀神灵,而献给神灵的活物。
……不过这些都是原始精灵时代的话了。
看着瞠目结舌的结,澪语气沉重的开口了。
“……小结,你觉得为什么结界会减弱了呢?”
“……嗯?这个,因为结界——那面镜子年久腐朽……”
听到结推测的回答,澪只是不住的摇头。
“不是的。这个,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但是,毕竟这是本家所作的物件,不会因为只是腐朽了就让结界减弱的。而且,若是真是这个原因,只要跟本家联络重新修复就是了。”
——没错,这个,塞尔菲斯也曾指出过。
并不是年久腐朽——不是因为自然的原因而损坏。
不能联系本家——更谈不上修复。
而且,澪,刚刚说的,结界并不是“损坏”——而是“减弱”。
像是“结界”这类的术法,只有在道具的“力”减弱的时候,才会减弱。而且,这并不是因为自然的原因而造成的——
“……难道,是你们,将‘结界’的‘力’挪作他用?”
澪,点点头。
“是的。因为,这里除此之外在这里没有其他的可用之物了,而且,除了它,再也找不到更适合用于封印的了。”
“啊?!……澪小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随意使用本家布下的结界的‘力’这样的事情,无异于挑衅本家?!”
若是非本族的人,使用本族的力量、抑或是寄存有力量的道具——即使,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也绝不容忍。所谓的本家,即是这样残酷的族群。
面对这样的对手,却去请求他们修补因为自己而减弱的结界——请求之时,即是自己挪用‘力’事态暴露之时——随后,惯例的,只有被称作“处罚”的私刑的滥用。
“不只是这样,因为结界的减弱而跑到这边来的精灵们——村民们到底因此承受了多少苦痛,作为村子一员的你们不是最——”
“澪全部都知道。澪很清楚的,自己是做了坏事。但是——为了封印小都,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近乎是悲鸣的叫喊——然而,对于大喊结更加惊讶于所说的内容。
为了——封印都笠!
代替低头哭泣的澪,辰巳老人叹息着补充道。
“别无他法了,除了使用结界的‘力’之外,已经束手无策了。为了封印身为精灵——第零位·凶魔精灵……的都笠……”
——这不是开玩笑吧!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绑住我的脚步的演出;或是作为祭典的余兴节目?
但是,居然是——第零位·凶魔精灵?!
那是何种的精灵——即使是作为不成器的招术师的结,都知道!
那是能操控所有属性的力量,甚至凌驾于第一位·古翁精灵的,最强精灵。
吞噬精灵,最终自灭的同时,毁灭世界的精灵。
为了防止其自灭——能够镇伏零式的唯一方法——
“吞噬招术师的‘血’。这是唯一能拯救零式的的方法。”
老人,平淡的说道。
通过吞噬招术师的“血”而安定的凶魔精灵,不会再需吞噬精灵。不仅如此,还能继续拥有操控所有属性的力量,成为真正的最强精灵。
而且,所谓的吞噬招术师的“血”,并不就是指只抽出招术师的血液,然后吸食。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须要将招术师的血肉,全部吞噬——就是说,若不将整个人吞下,是不行的。”
说着,老人拔出手中的剑。
“为了将您吞下,必须将都笠的封印解开一次。但是,要解开封印,必须是在这里……在‘龟裂’的旁边解开零式的封印、让其觉醒确实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不过既然刚才,已经出现过一只,暂时应该不会再有精灵出现。”
将手中的剑刃指向结,老人苦笑起来。
“话虽如此,若是活生生的被吃掉的话,还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先由老朽来解脱您吧。”
“——?!”
剑刃寒光一闪,映着老人的笑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相称。
到现在还无法相信,都笠居然是凶魔精灵。但是辰巳现在要杀掉自己,这是不可否认的现实。
结转身就逃,想要躲开澪和辰巳。
刹那,耳边就传来金属的碰撞声,还有右手上沉重的冲击,瞬间就跌倒在地。
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套上系有铁链的手铐。而铁链的另一端,就在辰巳的手中。
刚才的冲击,就是辰巳抛出手铐套在自己手上那个造成的。
老人只是轻轻一拉——哐当一声,就被拖到冰冷的岩石之上。
一抬头,就看到,老人哀伤的脸。
“请不要再逃走了——只需片刻就结束了。不会让您感到疼痛的。”
“不是这个问题啊——?!”
右手被铁链绑着,爬不起来——剑刃已经到了眉宇之间了!
之后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几乎震破了鼓膜。
“唔——”
剑刃,近乎是抵在结的额头的位置,止住了。
挡住剑刃的,正是老人刚才抛出用来捆住结的铁链——慌忙中拉过铁链,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剑刃和铁链间,迸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看着近在咫尺的凶刃,泪花涌了出来。
“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被这东西砍中,真的会死掉的!”
“不过,只有杀了您,都笠才能得救——”
“你们也适可而止吧?!”
“那是、零式啊?!那只是从石碑、碑文上推测出的,传说的精灵啊!何况,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的召唤记录和目击记录啊?!现在你们,居然说就是——”
面前,睡着的、没有尖耳、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人类的少女?!
“而且,本来,凶魔精灵应该有特殊的器官——‘羽翼’——”
“不是说了吗?暂时被封印了。”
从老人的叹息之中,结突然想到一丝的可能性。
术法的强弱和精密程度,源于作为载体的道具的“力”的大小。
由本家制作的结界——借助支撑其的结界镜的力量的话,抑制、封印凶魔精灵作为精灵的力量话,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
封印精灵的术法,确实是存在的。被施加封印的精灵,不仅操控源素的能力、甚至连作为精灵的外形特征,都会发生改变,变得更像与其类似的动物——若是苍狼兽精即变作狼、猛犀兽精即变作犀牛。
若是虚人精灵的话,就会变得如同普通的人类一般的外表。
结竭尽全力支撑住手中的铁链。
“但是……像是零式这种强大的精灵,人类竟然能够封印……”
“……你说的没错。只是区区的人类,不可能封印零式的。”
平静的说着这番话的,是澪。朱红的火光照耀之下的、那双注视着结的眼眸之中,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的暗淡、深邃……
“没错,零式不是人类能够封印的存在。即使,借助本家的道具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封印才减弱了。因为承受不了小都的力量。小结你也看到了吧?白天——小都释放的雷光。”
“——?!”
雷光——结所见到的,只有一次。
那是都笠被大螳螂袭击的时候出现的,青色的雷光。
那——不是螳螂虫精、放出的?!
那只是因为封印的减弱,而溢出的都笠巨大的力量的——些许的端倪?
澪静静的走向二人,轻轻的摁住在祖父握刀的手。老人便循着少女的意识,收起手中的剑,退后一步。
失去抗争的锁链,瞬时就耷拉垂下。即使这样,结还是举起它,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在那双盛满胜于黑夜的暗黑之光的眼瞳中——没有后悔和自责——有的,只是背负一切的觉悟。
“……过不了多久,小都的封印,就要被冲开了。小都就会再次变成零式——”
——吞噬精灵、最终自灭。
这,就是其注定的未来。
“——本来呢,澪呢,原本想把自己给她的。所以呢,希望小都能够一直活下去。但是……”
少女专注的注视着结。抱歉、对不起、自己做了坏事;对这些,自己都很清楚、很明白,这是错误的——眼中流露出如此情感。即使这样——
“——但是呢,澪,还是想要和小都一起活下去。”
对面,是背过身的老人。
少女,抱着如此非人的愿望。
结——自己之外的招术师,来到了这个村子。
——於己无关的他人之命,不过,如此的话,朋友、孙女——还有就像自己的家族一般存在的少女,都不用为此而逝去了。
并非由于憎恶,也明白自己所作绝非善举。
但是,摆在面前的选择——那不用失去什么就能解决一切的可能性。
这当然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绝对不可能将之正当化。
但是——不知何时,就会被冲破的封印;对于一旦觉醒,爆发出的力量不止自己、连同世上的万物一并吹飞湮灭的恐惧——更重要的是对自己重要的人们的消逝……
……他们,定是累了。惊恐于不知何时消失的身边的幸福的美梦,由此对于未来充满了不安。若当明日美梦结束,自己将注定失去重要的事物——这些,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他们的心灵。以至于,将他们逼到了需要牺牲结——以他人的性命来拯救自己——做出这等残忍之事的地步。
然而,若将结,也至于相同的立场上……
一侧是於己无关的他人,一侧则是由此可以获救的自己重要之人——天平必然会向……
然而——
纵然,即使如此,他也没无法容忍任意夺取无辜的性命这般事,他,更没有如此的觉悟。
“但是……就算是这样,夺取他人的性命,还是错误的!”
老人,长叹一口——那是从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少女,后退一步,从祖父的面前退下,略带湿润的眼眸满是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小结会这么说呢?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小结不是知道的吗?”
嗯——?
她,说什么——
“结大人。若是结大人您的话必定知道的吧?失去重要之人的伤痛——更何况,是为了自己而逝去的心爱之人……”
老人,只是平静的说着。
为了自己、而逝去——
尘封的记忆,再次的浮现。
——那是结八岁那年,第一次召唤精灵的时候……
那只失控的精灵……
“若是害死了令兄的您的话——”
老人的话,封冻了他的意识。
从暴走的精灵爪下救下结,自己却因而丧命的——结的哥哥。
——精灵的利爪即将落下。然而,致命的利爪,并没有落到结身上。
“……兄、长……?”
精灵——结所召唤的焰虎兽精的利爪,没有伤到结,但却深深的扎入突然冲出来他的兄长的胳膊。
兄长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力把手一甩,推开精灵。
不过,精灵并没有被抛到墙上,而是在空中转身、落地。立刻,就向着新的敌人——结的兄长扑来。
甚至连召唤精灵的空隙都没有。
兄长架剑,准备斩了扑来的精灵,就在这时——
——不要!不要杀了他!
不知,是对谁所说的。
当然不希望精灵伤害兄长——却也不愿兄长伤害了精灵。
通过誓刻,结第一次体会到,精灵的感情。
不安、恐怖、怯弱、惊愕,以及,对于毫无道理的召唤的——愤怒!
理所当然。被人强制的,从自己的居所,带到这个异界;又被强压上他人的意识,自我由此受到压制,做些自己本不情愿做的事情。
要求其接受如此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因为,知道了如此的事实——是自己,折磨着精灵。
不要杀了他。
然而,如此的愿望,并没有打动任何一方。
精灵,可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仅凭一把剑,就能驯服的软弱的存在。
那是即使是本家的招术师,也无法毫发无损就能击败的存在。
兄长的剑贯穿了精灵,精灵的利爪也扎入了兄长的心窝。
——精灵的感觉,通过誓刻,全部,都传给了誓刻者。
撕裂兄长时的利爪的感触、被剑刺穿时胸口的剧痛,还有——恐怖。毫无保留的,传了过来。
缩做一团的结的眼前——兄长、还有精灵,化作一摊红海,倒在地上。
从此之后,结再也无法召唤精灵。
“结大人,求求您了,请拯救我们吧!”
老人冷酷的话语,把结再次带回现实中来。
不知何时,老人已经捉住了结的胸膛,老人手中的剑也搭在结的项脖之上。
锋利冰冷的感触。只需轻轻一拉,就能割断颈动脉,毫无痛苦的离去。
“如今,要是让都笠吃了澪的话——都笠,就会背负着和你一样的痛苦活着;若是就这样放任都笠的话——澪,就不得不背负着数倍于你的痛苦活着。”
还有谁,会承受那种痛苦?那样的事情——
就在辰巳的剑就要滑落的瞬间——
巨大的震动,就在洞窟内散开了。
老人不由得止住,惊愕的转过头。
澪也急忙抬起头,视线也转向声响的方向。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眼前的崖壁被吹飞了。
崩塌的岩壁的另一头,有着与火烛之光明显不同的白光——月光,照进洞里。
烟尘弥漫之下,四处散落的土块和碎石中,立着一个人影。
“呵呵——,终于找到了!”
用古怪的腔调开口说话的,是个有着闪亮银发的精灵——塞尔菲斯!
顺着刚刚打开的裂口,塞尔菲斯一下子进到洞中,桀骜不驯的抬起板着的脸:
“就算你躲过别人的眼目,遁入黑暗之中,你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唰——的,直指着结。
“不管你用了什么计谋!想要自己一个人独占美味的山菜料理?我决不允许!!”
…………
结的思考一时停止了。
辰巳和澪,也只是呆然的看着塞尔菲斯。
从裂口之处,微微吹来一阵夜风……
“你做什么傻事啊?!”
从裂口几步跃进洞中的赛纳,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砸到塞尔菲斯的后脑勺。随着沉闷的一声巨响,塞尔菲斯向扑倒在地。
赛纳将酒瓶扛在肩上,半睁着眼:
“真是的……这种鬼地方,会有山菜料理屋吗?”
“怎么会呢?!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跑到这里来?”
赛纳只有无奈的叹息。
塞尔菲斯,将手放在额头,思索片刻——
“……我知道了!这里没有料理屋,倒是有山菜料理的研究会——”
“你给我从山菜上挪开!?”
再一次的,塞尔菲斯的头部受到酒瓶的重击,扑倒在地。
……言行已经支离破碎了。无视现实的情况,准确说应该是无法正确把握;而且,刚才闻到的一丝芳香……
结的脸,稍微有些抽搐,小心的问道。
“……该不会,塞尔菲斯小姐、喝醉了?”
“喔,完全正确!”
“我没醉——!”
赛纳与塞尔菲斯两人截然不同的回答重叠了。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看着仍然呆然沉默的辰巳和澪,赛纳在二人面前甩甩手:
“喂——,在林子里看到你们把这小子带走了,急忙跟过来看看——”
“结果不小心在入口的地方跟丢了。好不容易才靠着随风而来的谈话声找过来。”
自满的口气,骄傲的塞尔菲斯。看着她,赛纳只是无奈的叹息道:“结果,这个笨蛋,因为觉得麻烦,直接就从岩壁外侧打开一个洞口……”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是来救助招术师大人的。不过,不可能就这样将人交给——”
“你说什么啊?”
不高兴的打断老人,塞尔菲斯皱起眉头。
“我只是为了来揍这个傻瓜一顿的?!”
一句,就将老人、还有澪以及结三人一道说得目瞪口呆。
“……为、为什么要揍我啊?”
回过神来的结,拼命的抗议。
然而,这一举动,反倒是触动了塞尔菲斯的逆鳞。
几步、完全就毫无章法的走过来——老人感到危险,立即将剑对准塞尔菲斯,不过,啪——的,就被击中剑身,打落在地。粗暴的抓住老人的肩膀、推到一旁,走了过去。
“……你说……为什么?你也敢问出口?——当然是因为你就这样把我给抛弃了!”
极大的嗓音,刺透耳膜,震耳欲聋。
结被抓住胸襟,一把拉到塞尔菲斯的面前,奋力地清醒由于刚才的一句而昏沉的脑袋,吃力地吐出疑问。
“你说我……抛弃你?”
“你居然还没有自觉?!因为自己没办法送还,居然就爽快的把我推给赛纳……这不是抛弃是什么?!”
“但……但是,要是这样下去一直呆在这边的话,可能会被本家的人杀掉的?!”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来一个解决一个!”
“哇——果然是这样!就是担心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才离家的!”
“所有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你把我召唤到这里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一定会将你送还的?!只是,我还没能习得送还阵,就有人来迎接你了……”
“那又怎样?所以就把我交给赛纳?!我这三个月的付出的忍耐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忍耐?……就算是那样的随心所欲?!”
“当然!忍着没有对本家的当家出手!忍着没有对本家的招术师们下手!忍着没有对完全毫无成长的你动手!”
“最后的哪里忍耐过了?!”
“闭嘴!就是因为你说过要把我送还、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才一直忍耐到现在的?!”
“什——么?!”
就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凉水,刚才的热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这么说的话……
正要追问——
叮——
从一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的剑刃,塞尔菲斯仅以毫厘之差,在掌中生风勉强的接下。
挥剑的,是被搁在一旁的——辰巳老人。
“……塞尔菲斯小姐,万分抱歉打搅您,请将您身边的招术士大人交出来。”
“我拒绝!”
“是吗,那么只有失利了——”
老人的膝盖就打进塞尔菲斯的侧腹。
完全的突袭。
而且,令人意外的是,老人只是一脚——塞尔菲斯却很轻易地就被踢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上了后方的岩壁。
“塞尔菲斯小姐?!”
那个塞尔菲斯竟然那么容易的就被区区的人类击中——
看到塞尔菲斯被踢飞后紧靠岩壁、蜷缩做一团,结正要冲过去——手腕,被老人捉住了。
“请不要太小看老朽了,老朽毕竟曾指导过本家当家的剑术。澪,准备解开封印——”
听到祖父的指示,澪点头示意,再次握好手中的杖。
弄出如此大动静来,任谁都是无法安眠的,就在这时,都笠霍地直起身来,一边揉着睡眼,一边说着:
“嗯……?澪?辰巳爷爷?……你们做什么——”
话语,被顶到额头的杖给打断了。
“小都……对不起,稍微、忍耐下。”
接着,就是银铃般的。
“紧束、汝、咒缚之锁、其役——”
像是回应着咒文一般,都笠的身体,逐渐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看到这里,塞纳的脸渐渐扭曲了。
“真他妈的混蛋!那家伙居然就是零式啊!你们这些家伙,打算让它吞噬掉这小子吗?!”
直到现在,终于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赶忙冲向澪。
“也请您稍微安分一会儿!”
老人从怀中掏出苦无,朝塞纳投去。
塞纳用手弹开它——弹开的同时,苦无却一分为四,四束光像是要将塞纳关在其中似的,深深的扎入地中,瞬时就成了光之牢笼。
“精力封缚结界……”
塞纳吐出一句,看着插在自己四方地上的短剑、还有围在周围令人憎恶的光芒。
老人一把将结拉到身边,手中的刀刃抵住结的咽喉——
结突然感到脸颊有阵风拂过。
于此同时,辰巳老人被华丽的揍飞了。从结的背后,若是从老人看来,就是正面了——被冲过来的塞尔菲斯。
老人在地上剧烈的翻滚着,看着祖父的样子,澪惊呆了,一时间停下咒文。
刚才那下,是赤手空拳打的;还是,用缠着风的拳头揍的,从老人飞走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后者吧。
塞尔菲斯不住的活动着手腕,板着脸,吐出一句。
“刚才很痛诶!”
“……那还真是万分的抱歉了。”
老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顺势就向塞尔菲斯逼去。
剑抵在腰间,向前突出的剑刃直指银发精灵的咽喉——
巨大的碰撞声,响彻洞府。
塞尔菲斯右手生出的风和老人手中的剑激烈的交汇,完全的势均力敌。两人都无法收手——只要力道少有松弛,瞬间就会被劈成两半。
塞尔菲斯将视线些微的转向结那一方,盯了眼绑住结的手铐——
当——
一声轻响,在结的手边吹拂的风,击碎了手铐。
“结!给我快跑——不!去阻止那个孩子,阻止澪!不要让她解开封印!”
“啊,好的!”
结爬起身,朝澪跑去。
辰巳老人憎恶的咂舌,吼道:
“为什么您要阻止我们?!那个招术士死,对于要跟炮炽焰精一同返回的您来说,不是没有任何的损害吗?!”
“……没错。但是——”
接住老人剑刃的风之盾,发出了更大怒吼。
“但是——为了让零式活下去,就得牺牲掉其他无辜的人——这个,只有这个,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风爆裂了,把辰巳手中的剑向上弹开——即使这样,老人还是没有放开剑,只是,他的右手也被一同拉了上去。
塞尔菲斯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贴紧老人,手放在老人的腹部。
零距离的放出风——冲击波。
超过巨响的冲击震撼了鼓膜,老人无声的被轰飞出去。
要防止解除封印的方法,一是阻止术者咏唱咒文,一是对术法的力量源泉——道具下手。
澪再度咏唱起咒文,不过,比起唱完庸长的咒文,还是结要快一步将杖打飞出去。
“放……放手啊!我要救小都!不要阻拦我!”
“所以说……要是在‘龟裂’的旁边解开封印的话……”
“没事的!只要在吃精灵之前——”
先吞掉结的话。
这些,直接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确实有点那个,所以澪选择了沉默。
“等、等等!结!你干什么欺负澪?!”
完全不明白事态发展的都笠,上前打算拉开两人,刚把手放到两人的肩上——
被塞尔菲斯轰飞的辰巳老人,重重的撞到了她身后的岩壁上。听到岩石碎裂的声音,都笠急忙转身——看到倒在地上祖父的身影,她更变得更加糊涂了。
“到、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辰巳爷爷会……是塞尔菲斯干的吗?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都在这个地方——”
“——他们为了要救你要杀掉这小子!”
咆哮般的怒吼,却又是如同陶器破碎声般的清澈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旁的赛纳把束缚住自己的结界给弹开击碎了。
“太小看从执行士了吧!这种玩意,只要我想只是用蛮力都能弄开!”
赛纳怒吼着,同时在右手生出火焰,化作利剑,斩了过来。目标——自然是都笠。
“赤猿猴精!”
听从于澪的召唤,赤猿的精灵扑向赛纳。
不过,赛纳只是持剑一挥,就将赤猿弹开出去,还未落地,已化作一只火猿。
“啊啊啊啊————!!”
感受到烈焰灼烧的剧痛,澪抱着杖瘫倒下去。
“澪?!”
都笠赶忙推开结正要冲过去——
迎来的,却是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赛纳的炎剑——
结立刻拉住都笠的手把她向后拉。
“赛纳、不要——!”
塞尔菲斯的尖叫,让赛纳脸上一时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可是——手中的剑势并未放缓,朝着都笠——以及都笠身后的结落下……
四溅的鲜血,充满了视界。
“啊…………”
结只是呆然的开着眼前发生一切。
惊愕的看着睁大眼睛的赛纳,以及冲到三者之间的少女——赛纳的炎剑,从她的肩头落下,贯穿至后背——澪。
从不断的流出鲜红的血液的澪,结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被精灵的利爪贯穿胸膛的兄长的身影。
……一样……的……跟为了保护我、被精灵刺穿的——兄长……
赛纳手中的炎剑,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似的消失了。澪的身体,也随即倒下。
“澪!?”
至今为止,一直呆住的都笠,一下子站起来,推开结,冲到澪的身边。就在身边,那个要杀掉自己的精灵的存在,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即使是赛纳,也眼前的突发情况显得不知所措,只是呆在那里,注视着眼前倒地的少女。
“澪!澪!喂!不要……你醒醒啊!”
都笠将少女抱在怀里,不住的摇晃着她。
……要是那么粗暴的摇晃的,只会加重澪小姐的伤势的……
只是恍惚中想到了这些,即使如此,结还是开始思考事到如今要怎样才能救治澪。
正中了袈裟斩,由肩而下——及腰。
由于是被炎剑所伤,虽然伤口很大,出血量却很少——即便这样,也将澪身上的衣饰染得鲜红,而且,身下,还有大量的血迹。
何况,伤口,收到了烈焰的灼烧——那不是一般的疼痛。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承受的了的剧痛。
尽管如此,听到都笠拼命的呼唤,少女,还是略微的睁开了眼。
“……要是…一开始……这样做……就好了……”
“……澪?你在说什么啊?!”
“……其实……澪是知道的……自己……做了错事……可是”
咳咳——澪吐出一些血,都笠脸都白了。
“澪!够了!不要再说了!”
可是,少女还是虚弱的摇摇头。
“……澪……想和小都……一直在一起……一块活下去……”
让村民们处于危险之中;牺牲只是恰巧路过,毫无关系的无辜的少年。
这些,都是为了拯救都笠——若要权衡都笠和他人的性命,不论如何众多的性命,偏向的,必是都笠的一方。
手慢慢的抬起来。那是沾满鲜血、煞白的手。
都笠立刻紧紧握住。
“——为、什么?”
只有轻声的一句。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落到已经闭上双眼的、澪的面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澪、澪她……澪,喂,澪、澪——澪——”
都笠不断的呼唤着澪,将怀中的少女摇醒。结,只是无言的看着少女们——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
辰巳老人。
老人不住的锤着岩壁,尽管如此,老人以剑作杖,一步步的、缓缓的走向两人。
“辰巳爷爷……”
都笠抬起头,露出憔悴的面容。
老人,看了看澪,然后,又低头看着该说是自己另一个的孙女,开口了。以令人无法置信的、冰冷的声音开口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
“诶——?”
惊出声的,不是都笠,是结。
为什么——想要追问的,也是结。
她——都笠,她不也是你的重要的——孙女吗?
不是如同亲孙女一样疼爱的少女吗?
她跟我不一样,跟我这个代替不了兄长的没用的废物不一样——
“为什么,澪去了,而你却还活着?!”
都笠,以噩梦般的目光,注视着祖父——被自己称作祖父的老人。
“……因为澪期望如此,因为澪希望有你在身边,所以才会举行这个仪式。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将你留在家中——这些全是澪所期望的!老朽只是希望孙女能够幸福的活下去,连同死掉的女儿和女婿的份!可是,为何会是这般!”
老人的言语变得粗暴。如同提高嗓音、谩骂眼前的少女的话,就能就会自己宝贝的孙女。
“为什么你还活着?!没有澪的话,你活着,又有什么用?!”
咚——,揪痛了结的心。
要是死的是你就好了。
这是义母不断重复的话。不,不只是义母,认识兄长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考虑的。
不是自己,而是兄长活着就好了。
为什么,你——
“为什么……为什么,澪去了你却活着?!为什么是你活下来?!回答老朽啊?!”
突然,老人出手拉住都笠的脸颊。
像是要将都笠从澪的身边隔开似的,将少女扔出去。
站在一旁的赛纳,看到老人激动的样子——不对,是态度的骤然急转,有些无所适从。
老人,举起手又要动手的时候。
“请、请住手!”
手臂,被结立马抱住,制止了。
“松手!”
即使是塞尔菲斯,也无法只凭力气就能压制的对手。老人只是一挥手,就将结轻易的抛了出去——但是,在撞上岩壁之前,被谁抱住了。
是塞尔菲斯。
想要答谢——可是却卡在喉咙里。
她,紧紧握住结的肩膀——力道甚至让结感到疼痛,怒目瞪着辰巳老人——不对,瞪着都笠才是。
老人揪住都笠的胸襟,撕扯她的脸颊,声音更加的粗暴。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要澪死去呢?!为什么是你活下来?!回答啊!”
“……是啊”
微弱的,都笠吐出一句。老人正要落下的手停住了。
“……是啊,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一句——那是和结的记忆中相同的话语。
“澪……不需要代我死去的……”
是……啊。
没必要死去的。
兄长也好、那只精灵也好,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召唤过,就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了。
“……都是知道的。因为有澪在我才能留在这里。因为澪期望如此,希望我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边,所以我才能存在于此……”
唧……唧唧……
都笠的声音,开始混杂如同虫鸣般的奇异的声响。
啪——从少女体中,传出什么异常奇异异常扭曲的声响。
都笠的头还是低着,只是的稍微挪动——再一次的看了眼,已经毫无动静的最重要的亲友。这,大概,就是作为“她”所看见的最后的光景。
“——澪不在了的话——都笠,也不需要了”
说完。
白色的针刺冲破都笠的背脊,钻出来——刺穿了老人。
老人,看了看贯穿自己的白色针刺——应该说是一端尖锐的触手,又看了一眼触手的主人都笠,曾经,自己当作亲孙女一般疼爱的少女。
针刺,嗡嗡的,震动了。
刺破鼓膜的尖叫。
老人的身体,瞬间就变得干瘪,化作尘埃。
……吃掉……了……辰巳老人、吗——
就像是个信号般,从结他们身后,传来了砂石崩塌的声音——作为“结界”封住“龟裂”的铁链和镜,开始分崩瓦解。
赛纳,懊悔的叹道。
“……自己,冲破封印了吗……”
所以,给予封印以力量的“结界”也随之被破坏了。
然而,塞尔菲斯却否定道。
“——错了,刚好相反。区区人类所作的封印,就能封住零式?!是都笠的意识压制住零式的力量的,可是,现在——”
亲友的死,还有祖父的非难。
这些,都伤痛了她的心——甚至自己开始逃避自己的存在。再加上,封印自身也变弱了。这些,最终导致——
身后,传来野兽的咆哮。
从失去封印的“结界”的“龟裂”中,接连探出几只精灵,想要跑到这边来。
赛纳立刻开始咏唱咒文,试图再次封印“龟裂”。然而——
从都笠背部生出的、骨质的节状——刺穿老人的东西,刺穿了那些精灵。
针刺,再次的震动。
它们,逐渐变得粗大,最后特意化作通透的羽翼——似的东西。
凶魔精灵的能力。以别的精灵作为饵食,生出新的器官。
从“龟裂”里,已经又有别的的精灵飞出来。而他们的身后,还不断有新的精灵出现。
然而。
他们全部,刚一出现,准确的说,刚刚从“龟裂”中探出半个身子,就被都笠的针刺贯穿了。
精灵的嘶吼,回响在洞窟之中。
赛纳、结、甚至连塞尔菲斯,都定在原地。
都笠背后的针刺,现在已经成长至透明的、一人大小的羽翼。
“羽翼”——零式,凶魔精灵,为了操控强大的源素,而生出的特殊的辅助器官。
接着,都笠慢慢的站起身。
发色,从明亮的茶色变作闪耀的金色;她的耳朵,也从人耳变得尖锐起来。
通透的“羽翼”慢慢的舒展开——手脚变得肿胀——最终破裂。由内侧生出。喷出的血,从中,冒出来别的组织。
从都笠的口中,迸出无法形容的叫声,身体也开始膨胀——随之爆裂,结的视界,也被染得纯白。
——知道自己是招术师,是十一岁的时候。
因为身边没有招术师,所以只有自己苦读自学。
练习场,也在深山的洞窟之中。若是“龟裂”的附近,村民因为畏惧精灵,是不会靠近的。
对于一个人练习的话,这里是绝佳的练习场。没有谁会看见,即使召唤失败——也没有人冷嘲热讽。
半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自己一人,独自去到“龟裂”。
……并没有恶意。
并没有如同预期般的成功,不由得,烦躁起来——一脚踢飞了结界镜。
于是,结界稍微有些波动,看来很有些年头。
岩柱之间的空间扭曲变形——从中被推出来的,是一位少女。
年纪比自己稍大、一头金发漂亮的女孩子。背后长着翅膀——那是透明的羽翼——浑身上下都是伤痕。
少女,穿着类似单薄的浴衣的衣服。露在外面的手腕、肩膀之处,都有明显的伤痕,血还在不断的流出。虽然光线不是太好看不太清,但是皮肤上变色的部分应该是被打后形成的血瘀。
提心吊胆的靠过去——被声响唤醒的少女,一下子扑了过来。
急忙,咏唱誓刻的咒文——然后,知道了一切。
少女,是第零位·凶魔精灵。
被精灵——同族追杀、无意间迷失到这里。
还有——她非常的害怕。以及想要忘记一切的心情。
——要保护她!
抱着如此辛酸的想法,受到如此悲惨的遭遇,这样的她,自己无法放手。
……如果,出现的,不是她的话……
恐怕,就不会做这些了。少女,她在害怕、觉得她很可怜这些,可能,只是个开端罢了。
想要保护她,其实,只是因为喜欢她而已。一见钟情,就像是这样的。
总之,冒了一把险。
将少女作为精灵之力和身影——甚至记忆,一同封印了。利用眼前“结界”之力。
为化作人类的少女,起了个名字。
就叫做——都笠。
视力还是没有恢复,唯一能感受的,只有从背后传至全身的冲击。
“唔……”
呻吟着,直起身。
这里是森林。
可是,不知为何,结面前的树木,全都折断倒在地上,整齐的排成一列。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以异常的高速撞上后的轨迹。
“到底怎么回事——”
抬头一看,哑然了。
月光照耀下的黑色山峰,山顶的部分,已经消失了。
应该就是“龟裂”所在的山峰吧。山顶的部分,就像是小孩子将砂子堆成的小山的山尖粗暴的挖去、完全的削掉了。
在被削去的地方,有一个比原来的山头略小点的,白色的东西。
身上披着类似于爬行类的鳞片;背上长着类似于昆虫的通透的翅膀。
让人想到爬行类的细长的头上,长着四只红色的眼瞳、以及三只弯曲的犄角。
而且,在身上各处,都长着尖锐的、如同细枝条似的触手,不停的蠕动着。
触手,将精灵——从“龟裂”中出现的精灵们捉住,令其完全的归为尘土,一点也不剩下。
“……又是,变成这种大东西了啊。”
有些疲倦的声音,就来自耳边。
“塞尔菲斯小姐!”
一扭头——就发现塞尔菲斯被自己压在身下——一发现自己竟然压在她的身上,赶忙离开。
“塞、塞尔菲斯小姐,请问,那个,该不就是……”
在白光四溢前。
看见了,随着少女的尖叫,那个从少女的体中飞出。可是……
塞尔菲斯扶着背后的树木,立起身。
“没错——那就是都笠。作为凶魔精灵而觉醒的都笠——一边吞噬精灵,一边进行身体的再构成。”
就在说话的这会儿,凶魔精灵的头部、太阳穴的部分便已隆起,生出两只犄角。不止如此,精灵身体的各处,也是不断的肌肉肿胀、皮肤爆裂,各种新的器官——手足、犄角、触手等等——不断的生成。
凶魔精灵,不只是吞噬精灵而已,而且还利用其生成身体的新的部分——最终,自灭。
“可是……那样的话,都笠小姐——都笠小姐的意识……”
“……那是,将记忆器官——相对于人类来说脑的部分变化成的。所以,都笠已经——”
最后的部分,即使是塞尔菲斯也难以开口。
“即是说……都笠小姐,已经再也无法复原……了吗?”
“一只精灵——甚至只是一片肉片,只要吞噬了,就再也不是精灵了。只是混杂在一起的、仿造品罢了。当然,被吞噬的精灵自然也……”
怎么会……
“——不论如何,要阻止那家伙。”
“阻止……它?”
“要是这样放任下去,大陆真的会消失的。刚才的爆炸——只是吞噬数只精灵后、身体再构成途中将多余的力释放造成的——仅仅是这样,就有如此程度。”
说着,指了指从山顶到半山腰都消失的山峰。
“但是……怎么阻止——”
对手,是有意无意便将一座山头削平的怪物。而且,那家伙可以无限制的、无属性的操控源素。
而且,作为精灵的塞尔菲斯,即使是靠近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更甚一步,术法——即使使用强制还原阵将其分解,分解的途中,它又再生。通过吞噬精灵。
塞尔菲斯面带苦涩的抬头看着凶魔精灵。
“……至少,能阻止它吞噬其他的精灵、的话……”
“但是……‘龟裂’就在零式的身边——”
所谓“龟裂”,就是空间的歪曲。即使包住“龟裂”的山峰已被削去大半,仍然,还是在那里存在着。从这里虽然看不见,恐怕,在消失的山上、浮在空中——仍然、不断的向凶魔精灵提供着大量的精灵。证据,就是凶魔精灵的身体,已经比刚才又大了一圈。
如此下去,不需多时,即会达致界限——世界,也会由此毁灭。
想到这,结不由得浑身哆嗦。
怎么办?该怎么办?
如今的自己,既没有招术具、更没有什么能力——
……不。
……有的。
就像辰巳老人想要给予都笠的——那个。
如今的自己,所拥有的,唯一的能力。
能够阻止凶魔精灵吞噬精灵,避免其自灭的手段……
“——结。你想要把自己喂给那家伙——是吧?!”
被说中了,结的声音变大了。
“什——塞、塞尔菲斯小姐,你为什么——”
“大致,先让它吞了招术师而变得安定,既不会再吞噬其他的精灵,又能阻止它的自灭;然后趁这段时间去找本家的招术师,最终解决那家伙——这种打算,但是,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的!?”
“等…等等,这个,但是,如果是父亲大人的话,就能打倒那家伙;只要能够争取时间——”
“那样我更不允许了。若是要那个混蛋当家来救助,还不如跟世界一起一了百了来的痛快。”
“居、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总之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本来,这个方法——”
塞尔菲斯一下子站起身——立刻,就呻吟着,向前倒下。
“塞尔菲斯小姐——”
上前将其搂抱在怀接住,结惊得瞠目结舌。
“……塞尔菲斯小姐,你的背……”
背部的衣服早已被撕裂得惨不忍睹,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肤。就像是,急速的在粗糙的表面冲撞、擦破的伤痕——
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凶魔精灵觉醒的时候,另山峰都消失的冲击,同样受到冲击的自己却安然无恙的缘由。
塞尔菲斯猛的将结抱住,在正面张开障壁抵挡。可是,却没有余力在身后也张开同样的——于是,就这样,撞倒了一片的树木。一直,都保护着结。
看着塞尔菲斯身上绝对不止皮外伤的伤痕,结咬住了嘴皮。
……又是,这样。
又一次的被守护了。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只是被守护,只是令人受伤。
“……掉的。”
“嗯?”
耳边的轻声细语。遗漏的话语,塞尔菲斯稍微抬起头。
“你会死掉的。用那个方法的话。”
“…………这个……”
这些,当然知道。不,应该说是已经做好了觉悟。
但是。如果自己死掉,就能为拯救大家争取时间,这样的话——不。
不对,这些,只是对外的客套罢了。真心话是——
“……我,曾经有个兄长。”
“……?怎么,突然——”
看着一脸困惑的塞尔菲斯,结,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镇静的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说是兄长,不过,只有一半的血缘……”
即使这样,他还是疼爱结。甚至超过了真正的兄弟。而且——
“……兄长,他,是个十分优秀的招术师。性格开朗、待人温柔——大家,都十分的,期待他。期待兄长,将来,能做一个不错的当家,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我弄坏了。兄长因为我,而死去了。”
一直——都在后悔着。
召唤了精灵。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一直被守护着。
本来,死掉的,应该是自己。那只精灵想要杀掉的,只是作为召唤者的自己。兄长其实没必要——被杀的理由,根本就没有。
可是。
无论自己如何哭泣如何哀怨,都不可能改变显示。所以——
“所以……至少……要成为一个值得兄长用性命守护的杰出的人——优秀的招术师……”
只是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努力着。
但是,那一刻的记忆,却不允许自己召唤精灵,即使作为当家的儿子,不但继承的仪式失败了,最后,连召唤而来的精灵,都无法送还。
然后,如今,又害死了澪,逼疯了都笠,弄伤了塞尔菲斯……
“既然如此……至少,为了守护世界而死去——如果连这样的都做不到——比起就这样碌碌无为的死去,不知要好多少倍!?”
“……简单的说,与其作为一个普通人死去,不如在此来一次华丽的退场,再让后人在这里建座是石碑,好到了那边骄傲的对兄长说‘我已经成为个很杰出的人了,mybrother’,就为了这样就想要寻死,是这个意思吧?”
……毫不掩饰,完全是一针见血的概括。
“不要给我开玩笑——!!”
咚!
塞尔菲斯以一个完全不似伤病员的力道,将拳头重重的砸在结头上。
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被打飞出去,后脑勺猛地撞上附近的树木。
“我不会陪着你这家伙搞自我满足自我陶醉的自杀!这种梦话,等你把我正式送还之后再说!”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拘泥于送还之事啊。
“可是……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的——”
突然,塞尔菲斯的声音低下来。
“你——!讨厌你的兄长吗?”
“怎么会?!”
若是讨厌——若是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怎会在他死后如此悲伤。一拖就是七年,终于结束葬礼安排下葬——让一切结束。
“那么——”
塞尔菲斯再一次发出怒吼——月光却被遮住了。
一抬头就看见——那家伙,在那儿。
使用源素飞翔于天际、又悄无声息的落地的怪物——凶魔精灵。
它,立刻,就像塞尔菲斯伸出触手。
风和触手碰撞在一起,发出激烈的声响。
“唔……!”
两手一同生出风,从正面抵御触手的进攻,还是——一点一点的,塞尔菲斯,被逼退了。
“塞尔菲斯小姐!”
结正要跑向塞尔菲斯的时候,目光——与凶魔精灵相视了。
那是贯穿扁平的蜥蜴似的脑袋的,四只赤瞳。
只是一眼,它便瞬时——明白了,眼前的他,对于自己来说是最佳的饵食、更是最佳的安定剂。
凶魔精灵,转动粗壮的脖子,转向结。
“——结!快逃!”
塞尔菲斯朝着凶魔精灵放出疾风。然而,却被凶魔精灵察觉,它瞥了一眼塞尔菲斯,稍微舒展羽翼——只是一只羽翼。
只是这样而已。
雷光就向她劈去。数道雷光一同劈去。
塞尔菲斯立刻展开障壁——顶住雷击。
爆炸。
接着就看见塞尔菲斯无声的、被弹飞至森林里,结不由得发出悲鸣。
“塞尔菲斯小姐!”
想要赶到她的身边——却被突出凶魔精灵的头,挡住去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怯弱的。刚刚,自己不是说过吗,让它吃掉,这样的话,就能争取时间——
要是没有因为恐惧感而找这样借口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有时间感到恐惧了。
从一侧飞来一风压块,击中凶魔精灵的脸颊。
“……嗯?”
瞠目结舌的结的眼前,接着又是——
咚、咚、咚咚、咚咚——!
不断的放出冲击波。全都对准头部。凶魔精灵巨大的身体开始倾斜——再加上最后的一击,被打倒在地。折断树木,震撼大地。
顺着冲击波的来向看去,在被撞倒的树木一旁,塞尔菲斯立在那里。身上还挂着折断的枝条;上衣的一只衣袖已被撕裂,裙摆上也到处都是裂口。虽然满身疮痍,还是奋力的站起身。
塞尔菲斯呼吸急促,走到结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胸襟:
“这个笨蛋!为什么不逃走?!”
“为……什么,因为,只要让凶魔精灵吃了我——”
“你的胡闹也该给我适可而止了!你要让你的兄长所作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吗?!”
“什……怎、怎么会……”
“你的兄长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才救你的吗?只是为了作为兄长的义务?不是吧?!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才救你的!”
“……”
咬紧牙。这些——当然知道。可是——
“那么,你就该把如何活下去作为你最优先的目标!要是你喜欢你的兄长的话那就更应该了!作出即使牺牲其他人也要活下去的觉悟!”
“……但是,这样的话——”
“吵死了!轰轰烈烈的死去,远不如苟且偷生的活着!我就是这样,现在也活着!”
“啊——?”
这是,怎么回事……
正要询问的刹那——
“这真是,非常出色的演说呢,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可是——”
轻薄的话声未落,结的后头部,便有令头发都烤焦的热气出现。
缓慢的转头过去——是架在后头部的炎剑。然后,就在几步之遥,便是持剑的少年。
面对塞尔菲斯危险的视线,少年——赛纳也以同样危险的视线相对。
“不好意思,我要把这小孩拿去喂给那家伙。”
赛纳在结的身后举着炎剑,另一只手将抱着的东西咚——的一下,扔到地上。
那是较小的身着红色衣物的少女——
“澪小姐?!”
即使呼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回应,难道说已经——
“还活着喔。不过已经相当危险了。而且,马上就要让那家伙吃掉,无所谓。”
结扶着胸脯舒了口气——马上又僵硬了。
“——赛纳先生,你要把澪喂给它?!”
喂给凶魔精灵——那个曾经还是都笠的存在。
“活祭的话,就由我来!所以,请放了澪小姐——”
“已经变成那个模样了,只凭一个人的‘血’是不够的。”
“但是……它,原来是都笠小姐——”
“它开始吃掉其他精灵的时候,都笠的意识就已经没了。用不着在意了。”
“但是——”
还想要争论下去的结后脑勺上架着的炎剑更近一些了。
“叽叽歪歪的烦死了。不阻止那个的话这里就没了喔?只是你们两个人就能解决的话算是便宜了。”
“……赛纳。”
“不要阻拦我,塞尔菲斯。你也应该知道,变成那样的话,我们根本就毫无办法,至少,阻止它自灭。”
“但是,又要——”
“少废话!你丫还不是,用同样的方法活下来的。到现在,你对这还想要说什么啊?”
嗯——?
——同样的、方法……
“赛纳!”
塞尔菲斯的怒吼,让激动不已的赛纳,瞬间冷静下来。
赛纳,就像是做错事般低下视线:
“啊……抱歉,但是,塞尔菲斯,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个招术师,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谁说,没有办法的?”
“哈?”
结和赛纳的声音,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塞尔菲斯,认真的,注视着结。
“由你、和那家伙定下‘誓刻’。”
“…………啊?”
“即使那样也还是精灵啦!那么招术师的你应该能和它定下‘誓刻’!接着将那家伙的行动——封住它的再生。这段时间,赛纳,由你将它还原。不再生的话,时间长点也能——”
“给、给我等~~~一下!”
先叫出声来的,是赛纳。
“我说,塞尔菲斯,要将那个大的一塌糊涂的家伙装下的强制还原阵——”
“最大直径两百米,持续时间十五分——很早以前,你就在我面前自满了,只是胡说的吗?”
结从来没有听过的单位,不过——这样听来,估计,应该是能将那个凶魔精灵完全围住的,还原阵的大小。
“啊……才、才不是胡说的……可是,这边的招术师,没有道具……”
“要道具的话,这里有。”
边说,边从后腰拔出插在腰带中的红色短刀——稍微有点犹豫——还是递给了结。
红色的剑柄和剑鞘,没有护手,取而代之,是埋在这里的青色的法玉——这是招术具。
看着眼前的一切,赛纳惊讶的问道:
“你、这个,不是前任的遗物——”
“嗯?塞尔菲斯小姐,这个,那个,这不是非常重要的——”
“闭嘴。紧急事态,没办法啊!——绝对要还给我,要是弄坏了就杀了你!”
明显的威胁。结感觉就像是脸颊被揪住一般。
就在这时。
从塞尔菲斯的攻击下恢复过来,凶魔精灵迟缓的爬起身——冲向这边。
“惨了!”
赛纳急忙拉起倒地的澪、塞尔菲斯则捉住结,大步飞退开去。
刚退开。
他们刚才所在之处就蠕动了无数的白色触手。
“……真的,又大了……”
赛纳,吐出一句。
推到森林的树木,耸立在结一行面前的,是比山还要巨大的白色精灵。
“要是再让它长大,我一个人没法还原了!”
“知道了!结,赶快和那家伙定下‘誓刻’!”
远离了凶魔精灵,塞尔菲斯放下结,大声叫道。
结,拔出剑,咏唱咒文——心跳,又加速了。
“唔——”
……所谓誓刻,就是将精灵的感觉,完全的共有。那时候精灵的恐惧和愤怒——那些记忆,成为了枷锁,封住咽喉。
居然这种时候还……要是我不能制住它,大家就危险了。
“喂,招术师!别搞了赶快给我动手!”
赛纳的怒吼。
塞尔菲斯,也已焦躁的盯着结。
但是,声音还是闭塞着——凶魔精灵可没有如此的宽容,等待他整理好心态。
众多的触手划破天际、贯穿结几人头上密布的枝叶,铺天盖地的落下。
赛纳急忙抱起澪退开、塞尔菲斯则——
“结!”
为了守护僵住的结,冲到结的面前。
无数的触手扎向塞尔菲斯,那身影和当年兄长的背影重叠交织在一起。
……又要,被守护了?又有人因此而受伤……?
堵在咽喉的声音冲破的终于阻拦。
“……汝之御体,寄吾之魂魄,誓刻,尊吾之意!”
一束碧光击中了凶魔精灵的额头——
声音、平静了。
触手,离塞尔菲斯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了。
凶魔精灵,就像是时间被静止一般,定在那里。
刚才还在不断蠕动、增生的皮肤,现在也像是雕像般的静止了。
“成了啊……”
“赛纳!强制还原阵!”
“收到!”
赛纳喊道,立刻就起动强制还原阵。
那是白天,覆盖于村子的东西,不过尺寸更大,而且更加的精细。
凶魔精灵,从脚部开始,逐渐的崩碎。
剧痛、瞬间就到来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趴在地上,尖叫着。
精灵的感觉,正确的反馈到誓刻者身上。
身体崩碎的剧痛,以及——恐惧!
凶魔精灵混乱的思考、如今已被抵抗自身消失的反抗染作一色,试图将结的意识封住。
即使这样,结仍然压制着这样的意识,不断的命令着。
不准吞噬精灵、不准再生、不准操控源素——
——好痛、好难受、不要、不想死——
超越语言的、纯粹的意识向结逼押过来。
——澪——
涌入的意识流中,唯一一个异色的感觉。
结,躺在地上,往上看。
凶魔精灵的身体,已经有近半被还原了。
就在这时。
摊在地上结的衣袖,被什么牵动了。
扭头一看,那是趴在地上、气息已是似有似无,纵然如此,仍然拉住结的衣袖的——少女。
“澪、小姐——”
结的思考,霎那间、中断了。
誓刻,不仅是将精灵的意识传给结。结所见的一切,也会传递给精灵。
——澪!
意识,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
异己的强烈的意识、思念以及思考,涌来——如此下去,会发狂的。
比结的判断还要早一步,“誓刻”被解开了。
凶魔精灵的触手,再一次的舞动。
“混蛋!”
为了应对开始再生的凶魔精灵,赛纳,让强制还原阵发出更强的光芒,增加它的威力。但是——
凶魔精灵,开始释放源素。
不是风、不是火、不是水、不是地——没有属性的、完全的、纯粹的力量。力量的奔流,化作白光,扑向众人。
赛纳立即中止术法放出火焰的防御阵,塞尔菲斯也张开风之障壁。
——可是,力量差异太大了。
赛纳,连同他所放出的防御阵一起被弹飞;塞尔菲斯,也只是勉强顶住白光——一束光贯穿了风壁,灼烧着她的肩膀。
“——啊!”
疼痛,剥夺了集中力。风之障壁一时减弱——光,将塞尔菲斯也弹飞出去,滚落到结的身旁。
凶魔精灵,还在释放力量——向四周散播着源素——削平山峰、燃烧森林。同时,不断的吞噬着精灵。
而且,它找到了。
自己最需要的东西、能够防止自己死去的灵药——招术师。
它开始鸣叫,以能够震碎长空的巨响、嘶鸣着。
接着,精灵的巨额,朝向下方躺在地上的,两个招术师——
冲过来的血盆大口。然而,不用说澪,结也因为刚才誓刻解除的冲击,动弹不得。
就在凶魔精灵要吞下二人的刹那——
塞尔菲斯推开了二人。
滚到林中,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
塞尔菲斯被吞下!连同脚下的泥土一同,被吞下了。
“啊——”
……骗人、的吧?
为什么、因为、怎么会、塞尔菲斯小姐她——
混乱之中,只有一条,是十分明确的。
自己,又一次的,被守护了。
——因为,我,没能压制住凶魔精灵。
所以、塞尔菲斯小姐才会、为了保护我而死——
啪——
“招术师,不要发呆?!”
赛纳,站在结的身前、作出炎壁,挡住零式的雷击。而且,右手抱着澪。估计是担心若是就这样放在地上,会被凶魔精灵的吃掉吧。
“招术师,再来一次,你跟那家伙定下‘誓刻’,我就将它——”
“……什么”
“啊?”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总是保护其他人而死去呢?!”
——怎么会、死掉呢?为什么、自己总是被守护——自己总是让其他人受伤。
结,站起身,持剑,集中意识——咏唱出咒文。
“循以古之誓约,汝等遵吾之召唤,吾等为汝开其门——”
赛纳大吃一惊。
“招术师?!你这家伙,打算召唤什么?”
然而,结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着咒文——在他的面前,开始出现闪着碧光的召唤阵。
——召唤的,正是塞尔菲斯。
精灵召唤,归根结底,就是将精灵带到自己身边的术法。那么,即使是被凶魔精灵吞噬掉的精灵,也应该能再一次的召唤到自己的身边——
周围,凶魔精灵的攻击——触手、光芒都还在肆虐着。
不过,这些,都赛纳被有些自暴自弃的、用炎壁挡住了。
“——解封、越门、降诞,汝乃受风之祝福以吾之从者——”
最后的召唤咒。
一直,都没都唱出的,咒文。
——召唤精灵,与之定下“誓刻”。
杀掉兄长的感触、精灵的愤怒,又一次的浮现脑海——最终化作恐惧感封住结的言语。
然而。
重新握紧手中的、短剑。这个,是一定要还给那个人的。
——从此,被谁守护了、他由此而受伤——这些,再也不愿见到了。比起对这些的恐惧、对精灵召唤的恐惧也就……
结深深的吸了口气,以撕裂咽喉的声音叫道:
“现汝身、斩飒风精、塞尔菲斯!!”
从阵中、耀出光柱、碧光,闪耀在深夜的森林之中。
但是,从中,并有出现被召唤的精灵。
……失败了……?
不仅是结,赛纳的脸上也开始露出失望的神情的时候。
凶魔精灵的腹部,从中爆发了。
“什么?!”
赛纳惊愕了。结也差不多。紧接着。
嗖——
如同剑刃相互摩擦的声音,召唤阵之中——光柱之中,出现一个人影。
光柱随之破裂——站在那里的,是结熟悉的、银发的精灵。
只是,背中,多了四只与身齐高、通体透明的羽翼。
赛纳,不由得呻吟一下。
那个——怎么看,都是凶魔精灵的羽翼。
“塞尔菲斯、你、将封印解开了?!白天不已经用过了吗?!”
“没事的。倒是,我本来打算从那家伙的体内将它爆破的——”
……召唤,是成功的。但是,塞尔菲斯的样子……
凶魔精灵的腹部爆开,即使如此还是攻击——向着三人射出光。
然而,塞尔菲斯却一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轻快的抬起右手——从手掌中放出白光,呈放射状散开。
噤——!
透明的声响,凶魔精灵的攻击也被轻易的挡下。
并不是风,更不是水、火,塞尔菲斯刚才操控的,是源素本身——纯粹的“力”。
能使用这种“力”的精灵,只有凶魔精灵一种。
但是,塞尔菲斯,平时并没有这样的翅膀,更没有吞噬——
注意到结疑惑的视线,塞尔菲斯故意生硬的说道:
“……平常,是‘封印’着的。这种能力——对身体的负担太大。”
……安定化的零式。
那、就是说、把招术师——
“……没错,我把那家伙吃掉了……不对,是那家伙自愿让我吃掉了,为了让我活下去。”
“这是那家伙给我的性命,要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丢掉——我绝不答应,所以——”
塞尔菲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凶魔精灵。
“所以——要打到、这家伙。”
为了活下去——这,即是对化作自己活下去的食量的逝者——唯一的谢礼。
凶魔精灵腹部的裂口,已经完全封上。但是,与其说那是“愈合”,不如说那只不过是用肉块将其堵上、胡乱的修复罢了。
不只是这里。再一瞥、各处都是不明用途的器官——断掉的手腕般的东西长在腹部、脚跟出长出类似眼球的器官——已经,连生物的外形都没有了。
赛纳开始焦躁不安。
“连身体构成情报已经无法控制了……麻烦了!”
临近界限了。
不成形的精灵、嘶吼着,不断向四周发散着力量——播散着白光。事到如今,已经连结几个都无法认识了。
塞尔菲斯使用同样的白光作出障壁抵挡着攻击。
“赛纳!由你守住澪!结!”
“啊?好、好的!”
“结!若是用我的力量打到那家伙的话——打到那家伙的瞬间、它所囤积的源素很可能会被一次性的解放!所以,要打倒它、只能使用强制还原阵!”
“可、可是,那种规模的还原阵,我无法起到——”
“我知道。所以——由你让我来起动强制还原阵!”
“这么的话!”
就是说,塞尔菲斯是这个意思。
定下“誓刻”,由此让她来使用术法。
以安定化的凶魔精灵的能力、即使是那种规模的强制还原阵,也能起动并维持。
但是,即使如此,结还是犹豫不决。
因为,塞尔菲斯的主人、她的誓刻者……能够使役塞尔菲斯的……
塞尔菲斯的……不行,再一次握紧塞尔菲斯前任主人的短剑——
咦咦咦咦唷唷唷唷唷唷唷——!
凶魔精灵,歪着嘴、哭泣着。
哭声,化作风——不,化作冲击波,撼动了树林。
难道说,已经到了界限?!
出乎结的焦灼的判断、精灵扬起背——动作停住了。连触手都停住了。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
停住攻击的森林,突然又变得静寂了。
在静寂森林里。
……叽……咔……咕……嘁……
像是没油的机械发出的声音,不,更像是坏掉的齿轮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凶魔精灵的上下颚,突然上下开合。
……在说什么吗?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杀……了……我……”
塞尔菲斯这样嘟哝着。赛纳,也收起手中的火焰、哑然的看着凶魔精灵。
“……都笠的意识,应该早就消失了……为什么还……”
是都笠——压制着凶魔精灵?封住它的行动?
然后,向我们传达——
结低下头、举起剑——塞尔菲斯点头示意。
“……汝之御体,寄吾之魂魄,誓刻,尊吾之意——”
回应着结的咒文,举过头顶的右手放出碧光,射在塞尔菲斯的额头。
——都笠所祈求的。那,大概就是——阻止自己。
在毁灭世界之前。
而且,要做到这一点——除了夺取她的性命以外别无他法。
“迷茫、怨恨、无尽之哀怨,在此切断!赐予汝等片刻之安宁——”
塞尔菲斯清爽的声音、与结略带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咏唱着。
凶魔精灵的头顶出现了青色——不,银青色的同心圆。
“——归去!汝等归于万物之源!”
完成的园阵。随着凶魔精灵——都笠的身体降下,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回归于光……
在这深夜的森林中,光之雪静静的飘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