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
时间正好是七点半。
隔着一扇门,今天也响起了叫唤名字的声音。
「红~~莲~~」
和平常一样有点少根筋——却又相当温柔的声音。
大概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会有这样的感想吧。
只有每天听惯那声音,并且熟知笹原琴音这位少女的个性之人,才听得出那声音中与往常不同——夹杂着若干不安与犹豫的音色。
像神薙红莲就听得出来。
「…………等我一下。」
「嗯。」
隔着门的这段对话也如往常一般。
只不过今天的红莲,并不需要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或仪容。
事实上他回到住处的时间是早上六点过后,由于没心情睡觉,索性就干脆不睡,随即花了一个多小时准备上学,至于回家作业和预习复习那些,他也完全顾不得了。
「…………」
所以红莲——只是向镜中的自己瞥了一眼。
镜子里是一副自己熟悉的相貌。
相貌略见纤细且偏中性——然而并没有特别值得一提之处,和普通十几岁少年一样的容貌,反过来说,正因为没有明显的缺点,因此也算得上是相貌端正。
真要举出他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那就是他的头发了。
在有些翘发的一头黑发之中——浏海的一部分是白色,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有时候看起来像是灰色或银色,那撮头发在红莲的容貌上,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
红莲短短地叹了口气。
幸好——镜中既未出现不可能存在的妹妹,也看不到四只手的黑色怪物。
彷佛那一切全是梦境一般。
「……如果真是作梦就好了。」
提着比平常重了数百公克的书包,红莲往玄关走去。
打开门一看,一位熟识的少女有如理所当然一般站在门外。
那是一位身材娇小,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
她之所以给人文静乖巧的印象,与其说是胶框眼镜,或是长发的关系,主要因素更在于那看似怯懦,不断眨着眼的双眸,她的确长相清秀,而且楚楚可怜,不过看到她第一眼的人,最先浮现脑海的应该是『朴实』一词吧,虽然有张漂亮的脸孔,但却缺乏刺激他人感官的要素。
她就是红莲的青梅竹马——笹原琴音。
「早安。」
她向红莲道了一声早,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如往常。
但是在前一刻——惊讶与安心的神色在琴音脸上交替而过,这些红莲也全都看在眼内,而在她眼镜之后那对大大的双眸,现在也像是想确认什么似地,眨得比平常更加频繁。
「……早。」
红莲向她道早,然后走出家门,把门锁上。
这段期间——琴音只是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红莲。
她一副有话想说——有话想问的表情,但是红莲却好像若无其事般,装出冷静的神情,转身面对怯懦的青梅竹马。
「我们走吧。」
「……嗯。」
琴音顺从地点头答应,果然还是走在红莲斜后方半步的固定位置。
两人搭乘电梯下到一楼,再走出大厅来到路上。
或许是终于忍受不住无言的气氛吧——这时琴音向红莲开了口。
「那个……红莲?」
「什么事?」
「上周末……你都不在家对吧?」
听到她这么问,红莲停下脚步。
而琴音来不及停步,在他的旁边停下,注视着他的侧脸。
「你是到哪里去了吗?」
「啊……啊啊,是啊。」
红莲点了点头,又继续迈步向前。
想不到维持若无其事的表情竟是意外地困难,即使如此,红莲仍是咬紧牙根,绷紧脸部的肌肉,不让内心的动摇表现出来。
紧绷的空气让红莲非常地——心痛。
「哦,对喔,你有过来我家啊?」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心虚。
琴音经常在周末去红莲家打扫和洗衣。
昨天与前天由于发生一连串措手不及的事,让红莲甚至无暇想起这件事,虽然对琴音感到抱歉——可是那时候他是真的无暇分心。
「抱歉。」
「啊、不是的,你出门当然没必要逐一向我报告。」
或许是红莲严肃的表情让她误会了吧——只见琴音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那个——因为我有点担心,而且为了杉崎同学的事,红莲好像有点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啦。」
杉崎由奈。
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何故,红莲只感到非常空虚。
他殷切盼望着平凡的日常生活。
而她也是那平凡世界中的一份子,只是以极为平凡的高中生身分,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平凡人。
如果自己也和她一样是个平凡人,那么现在红莲应该已经接受她的感情,过着平凡却一般的幸福日子了吧。
然而……
红莲很清楚一般世俗眼中的『日常』,其实是建立在一层薄冰之上,至少红莲眼中所见的『日常』是如此。
既然知道这个事实,红莲就无法再悠悠哉哉地以普通人的身分生活下去,因为任凭他伪装得再怎么平凡,也都只是虚假而已,那只不过是他这个被排除在『日常』框架外的『异常』存在,在扮演『平凡人』而已。
(我……)
红莲之所以无法接受由奈的感情,那也是他心中某处早已明白,和她交往最终可能只是在『作戏』罢了。
又或者是相反。
正因为他无法接受那样的好女孩,自己现在才会仍是一脚踏在『异常』世界里,始终不得脱身吧。
「…………」
红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想再多也是无用。
但是即使心里明白,红莲的思绪却仍是在这些阴沉的想法间打转。
「可是,红莲……」
「我就说我没在生气了。」
面对琴音不安的追问,红莲则彷佛要挥去那阴暗思考般,对她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有些焦躁吧。」
「那不是和生气一样吗?」
「不是。」
在理智上红莲也很清楚。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真要说的话,错是在红莲——更可说是在红莲亡故的双亲,甚至是他们所隶属的组织之错。
不,就连那些也另外有着不得已的理由。
「至少我不是在对你生气,你别在意了。」
红莲有如在下结论似地说道。
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但是——
「是吗……?不过那个……红莲?」
琴音畏畏缩缩地开口说道。
琴音似乎仍在意红莲的心情。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愿意做……你不用顾虑我,可以尽量开口喔?」
「……………」
红莲心中原本将要消退的焦躁感,这时又膨胀了起来。
大概是这三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使得红莲的心失去冷静了吧,尽管红莲在脑中某处也阻止自己——可是他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说出迁怒般的言语。
「我说你啊。」
红莲再次停步,转身面向琴音。
他无法克制自己不自觉高起的音量。
「你说话之前也该稍微思考一下吧。」
「咦?我、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琴音吓了一跳,也停下脚步。
看到她眼镜之后惊讶的眼神,红莲对她说道:
「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愿意做』……那如果我要你和我做『那种事』,你也会做吗?」
「那种事?什么事?只要我做得到的话……」
琴音侧着头,不太明白红莲所说的话。
当然……她是真的不懂吧,换个角度甚至会觉得那样的她很可爱——但是红莲却毫不留情地说道:
「做爱。」
「…………」
听到这句话,琴音也不禁为之语塞了。
(啊啊!可恶!)
红莲在心中咒骂。
经过一番发泄之后:心中的郁闷似乎也得到一些宣泄,红莲感觉到自己稍微恢复冷静了。
然而——他不该说出那种话的,那真的只是迁怒之下的言语性骚扰,自己怎么一大早就说出这种话呢?就算琴音对红莲再怎样千依百顺,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她会感到不快也是理所当然——
「…………可以喔。」
「看吧,不要什么事轻易——」
——话才说到一半。
「……琴音?」
红莲以一脸讶异的表情,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如果那样能让红莲消气,如果那样——」
他的青梅竹马白皙的脸庞显得有些僵硬,她低下头,有如喃喃自语般说道。
「能让红莲得到一点幸福的话……」
「…………」
这回换红莲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之间笼罩着紧绷的气氛。
红莲感觉到一股自我厌恶之感,好像重担一般压在自己的后脑。
自己真是差劲又恶劣,就算是为了发泄情绪,但是利用琴音的罪恶感趁火打劫,这种行为站在旁人的眼光看来,即使受到唾弃也是他罪有应得。
「…………我怎么可能那样要求……」
红莲慌张地在脑中翻找,想要找寻适当的藉口。
可是一时情急之下,他只觉得思考一片混乱,听着心跳声在耳内作响,红莲有如要挥去现场气氛似地,以强烈的语气说道:
「那只是比喻!比喻!」
连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在狡辩,实在很难看。
但是他绝不想因为仅仅一句失言,让两人的关系产生决定性的改变。
「该说是觉悟吗……所以说那个……我不是真的要你做那种事……不是那样的……」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
琴音原本紧绷的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
只不过她的脸颊仍是有些红晕。
「说的也是,红莲不可能会想和我做那、那种事嘛。」
「…………不、那个……」
红莲找不到适当的话语。
既不能肯定,也无法否定,不过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红莲。」
红莲与琴音再度回到彼此的固定位置,继续向前行。
看来琴音似乎接受了刚才的辩解,只见她以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向红莲询问。
「红莲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呢?」
「…………」
如果这句话是出现在一般高中男生与女生的对话,那么随之而来的大概会是酸酸甜甜的发展吧——至少红莲是这么认为的。除非对方是对自己有兴趣的异性,不然一般少女不会问少年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然而琴音问红莲的这个问题,却真的只是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对于红莲内心这样的忧郁,她恐怕是一无所知吧——琴音以格外认真的口吻追问红莲。
「经过杉崎同学这件事让我想到,红莲也是男孩子,应该也会想要交个女朋友吧?有个女朋友应该会比较幸福吧?」
「…………或许吧。」
红莲挣扎地回答道。
其实他很想放声大叫,不过这次总算是忍了下来。
「但是……我没怎么想过那种事。」
「真的吗?」
「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有必要跟你报告吗?」
「杉崎同学的事,我觉得很遗憾——不过只要知道你喜欢怎样的女孩,那么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就能够好好为你声援了。」
「…………」
红莲只能继续忍耐着无处宣泄的焦躁感。
这时候要是再说出不该说的话,那么又会重蹈刚才的覆辙了。
「…………这个嘛,等我有空再说吧,现在我根本没闲情逸致去想那种事情。」
那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他的真心话。
想起最近发生一连串有如恶梦般的事件,红莲不禁抬起了头,仰望晚秋的晴空。
☆☆☆
有个名词叫作肌肉纤维。
说到底,所谓的肌肉就是纤维状——也就是状如丝线的细胞集合体,正确说来是由被称为肌纤维的细胞,先组合成束状的肌束,再由肌束聚集而形成肌肉。因此极端而论,肌肉的构造就如同细丝所编织成的布一般。
所以如果撕裂肌肉,就会发出近似撕裂布料的声音。
「叽~~~~~~,!」
惨叫声响彻四周。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悲鸣。
下颚张开到骨骼的极限,从口中发出的与其说是叫声,倒不如说是破坏的声响,那并不是肉体伤害之故,而是精神被破坏到体无完肤之际所发出的声响。而且不只是声音,从口中发出的喊叫之中,甚至掺杂着红色的血雾——那恐怕是喉咙,或者是肺部微血管破裂所致吧。
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里面有书桌、有柜子、有窗户,墙壁上还挂着一幅裱框过的小画,除了没有开灯之外,那是平凡无奇的民家景象,但是在那景象正中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却上演着惨不忍睹的光景。
人物有两名。
一名是身材高壮的男性,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已经过了成长期,在肉体上已臻成熟充实的时期,他的肌肉结实,而且从盾幅及粗壮的手臂来看,骨骼也应是相当强健才是。
然而那样的男人却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人压制在地上。
对方是一个——可说是瘦如枯枝的老妇人。
「…………」
老妇人正在笑着。
看起来是那么开心、愉快,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只见她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扯下男人身上的肉。
这并不是比喻。
老妇人的手指陷入、刺进男人的身体,更在身体里曲指成爪,然后硬生生地将手往回抽,就好像是将附有钩子的刀刃,强硬地挖掘再抽出一般。当然,男人的肉被拉扯撕裂,接着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在此之际发出劈哩劈哩地,好似撕裂布料般极为平凡的声音——不知为何,在惨叫声中却依然听得非常清晰,简直就像是恶劣的玩笑似的。
「…………」
老妇人将手指上从男人身上挖下来的肉仔细地端详一阵后,再将其拿到嘴边。
还来不及惊疑,那些肉就已经消失在老妇人张开的大口里了。
既没有犹豫,也没有考虑,老妇人没有一丝迟疑,彷佛理所当然地——有如吃饭一般地啃食着男人的肉,牙齿脱落的嘴咀嚼着男人的肉,发出了阵阵的咀嚼声,老妇人那张一眼看上去平凡无奇的脸,嘴部之下染得一片鲜红,宛如正在享用猎物的肉食兽。
那是恶梦一般的光景。
然而——
「——?」
老妇人却露出讶异的表情转过身来。
下一个瞬间,爆炸声与闪光加入了那幅疯狂的情景。
近似爆炸的光芒与声音,逆转了所有的色彩,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也为之震撼。
老妇人大概不及意识到那冲锋枪的枪火与射击声吧,因为从四支枪口射出超过百发的子弹命中老妇人全身,几乎短短一瞬之间,她的肉体就被撕裂得残破不堪了。
45口径的子弹连续射击。
即便是身材魁梧的男人,被这种大口径军用子弹打中,也只要一发就会倒下,而那样的子弹有如理所当然般,毫不间断地将老妇人脆弱的肉体破坏殆尽,只见肉片横飞,鲜血四溅,老妇人彷佛跳着奇妙的舞蹈般,身体不停地抽动。
踏入这恶梦现场的是数名男人。
他们手持冲锋枪,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老妇人,而且不厌其烦地一射再射,很明显已是过当杀戮——甚至到了有虐杀之嫌的地步。
可是……
「…………」
只要注意一看,任谁都会发现不对劲吧。
老妇人并没有死。
子弹如骤雨般打在她身上,甚至有好几发命中头部,她的眼球爆裂,头盖骨凹陷,脑浆飞散,然而老妇人却——没有倒下。
「…………」
或许是子弹射完了吧,射击停止了。
只见老妇人有如断了线的人偶般低下头——但是下一个瞬间,破坏了大半的脸却又抬起来,吃吃地笑了。
她没有死。
身中百发以上的子弹却依然活着。
那样的状态已经不能称之为老妇人,只能以曾是老妇人的物体来形容。
但是它却还在动。
只不过……
「要出来了!」
有人如此叫道。
下一个瞬间,原本是老妇人的肉块突然停下动作。
然后——
「——有点太过刺激了吗?」
宛如时间停止一般,惨剧的情景静止了。
「出门右手边就是厕所。」
「……不用…………我没事。」
神薙红莲如此说道。
他的眼前——挂在墙上一面约五十寸的液晶电视萤幕上,一段影片正显示在暂时停止的画面。
而在液晶电视前方……则有个男人一手拿着遥控器站在那里。
「这就是我们的敌人,而且也将会是你的敌人的存在——」
男人一边把弄着手掌上的遥控器,一边对红莲说道。
「宿鬼。」
那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感觉可疑的中年男子。
脸上蓄胡,头发不长也不短,戴着圆框墨镜,而且身上穿的是功夫装和白色皮夹克,那装扮简直就是『可疑的外国人』,感觉如果搜他的口袋,说不定还可能会搜出毒品、兴奋剂或伪造证件。
至少看起来不像『为守护日本和平而活动的组织』的一员。
当然,若是把这男人所隶属的组织拿去与警察、自卫队等正式公家机关同列而语,那很明显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个组织的名字别说是编列国家预算的文件中,甚至任何政府文件里都没有记载,是个非合法的机关。
男人的名字叫逆木慎一郎。
他与他的同伴所隶属的组织名为〈御火槌〉。
按照逆木的说法,那是自平安时代延续至今的『猎鬼』机关。
逆木在那组织中是主要负责调查、情报的〈索组〉成员,而且在这次骚动中,他也是第一
位与红莲接触的〈御火槌〉成员,或许是因为这层关系吧,看来与红莲交涉的事宜,似乎都是交由这男人全权处理。
「所谓的『御火槌』据说本来是『御雷』——日本神话中一位雷神的名字,另外祂也是刀剑之神、弓术之神,不过传统上都是信奉祂为军神,由于直接引用神明的名讳未免过于不敬,因此才以其他的同音字代替。」
以上就是逆木的说明。
确实,目前日本并没有其他组织可以随时采取实战行动,就这层意义上而言,以『剑之神』及『军神』命名,的确非常相衬。
这先姑且不论……
「宿鬼——正确来说是被宿鬼附身的寄宿对象,将不再是人类。」
逆木直截了当地说道。
宿鬼。
寄宿在人类身上,使人变成怪物的精神寄生虫。
「但是……」
神薙红莲用意志力压抑着涌上的呕吐感,同时向他抗辩道。
「那个模样,只是个普通老婆婆呀?」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异常。
「我看到的那个,是更——」
红莲曾经遇见逆木等人称之为宿鬼的怪物。
然而那怪物与眼前的纪录片——这是〈御火槌〉的物理战斗部队〈破组〉过去所记录的影片——中的老妇人不同,外貌早已经不是人类了,全身黑色的皮肤,四肢就像漫画画的一样,肌肉看起来盘根错节,而且左右边的粗细和关节位置都不对衬,股间还长出尾巴,彷佛在宣示自己的身分般,头部还清清楚楚地长了一对角。
那是拥有角的人型怪物。
类似的概念红莲只知道两僩。
不是恶魔,就是鬼。
「虽然他们做的事确实都和怪物一样……」
「喔,这件事很容易解释。」
逆木点点头说道。
「宿鬼——正确说来是第三阶段的『铠鬼态』宿鬼的模样,无法显现在照片之类的东西上面。」
「……你说什么?铠鬼态?」
「就是穿铠甲的鬼,形态的态,写作铠鬼态。」
逆木用手指在空中写出汉字给红莲看。
「这个……有点难解释呢。」
逆木说着——向红莲背后之人点头示意。
「梨绪,可以拜托你吗?」
「是。」
答应之人是另一个站在墙边的〈御火槌〉成员。
那是一位将黑色长发绑成马尾的少女。
御杖代梨绪。
这就是她的名字。
看似潜水装或是机车骑士服的黑色贴身战斗服上,配备了武器及各式装备,这位少女是〈御火槌〉实战部队〈破组〉的成员。
当红莲遭受残忍对待,在这间〈御火槌〉的设施内大闹时,就是她手持枪和小刀与红莲交战,从那时她所展现的身手,即便是红莲这样的外行人也看得出她受过相当高度的训练,是个真正的『士兵』。
「…………」
红莲不禁皱起眉头。
因为红莲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个少女。
那倒不是因为曾与她战斗过的关系,该怎么说呢——她看起来就是一丝不苟,而且又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由于红莲最常面对的那位青梅竹马,心思总是马上诚实表现在脸上,因此对于这种严肃又不苟言笑的女人,他就是感觉难以应付。
「宿鬼那异样的——有如怪物般的模样,只是我们自己那样认为而已。」
「……咦?」
照片照不到。
只是我们自己那样认为。
(那不就是……)
红莲脑海里怱地掠过那个『不应存在的妹妹』的影像。
「…………你说是幻觉吗?」
「极端来说是那样没错。」
梨绪平静地点头肯定。
宿鬼是超高密度诅咒情报体。
它会寄生在人类身上,窜改该名人类的内容,精神上的影响固然不用说,本来加诸在人类肉体上的数道限制也会得到解放,因此能够发挥出平常所无法发挥的异常力量——随时处于能发挥火灾现场爆发力的状态,甚至连基因也会遭到窜改。据说,某种逆转滤过性病毒具有更改基因的能力,而宿鬼造成的影响就和那种病毒相同。
然而……说来宿鬼并不具有物理上的形体,既然如此,就算它寄生在人类的身上,体重也不会瞬间增加一倍,因为身为素材的人类并没有改变。
那么为什么在红莲眼中看起来是怪物呢?
依照梨绪的解释,那是一种共同幻想。
即使不存在实体,但只要全员在认知上产生它『存在』的错觉,那么它就等于确实存在了。具体而言,宿鬼的宿主带有呪术所形成的力场,而那力场映在人类的眼中会是具物理性质一的实体,但是另一方面——机械的眼睛却是看不到。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利用催眠使人相信『这是烧红的铁棒』,再把普通的木棒抵在那个人的手上,结果竟真的出现烫伤的现象。」
「有……我是有听过那样的事……可是……」
「实际在物理上并没有发生使人烫伤的高热,那只不过是我们误会『高热存在』,自然而然地想要对抗高热,因而产生物理上的反应。」
所谓的呪术,就是将那样的原理更精致且强化后的结果。
而宿鬼则是呪术的集合体。
也就是说,感觉得到怪物的存在,实际上也真的有可能会被怪物杀死。
而产生呪术效果的能量来源,追根究柢就是那对象——也就是受诅咒的人类是以自己的力量,让自己陷入诅咒的状态。
「简单来说,宿鬼和修罗奇兵都是呪术场——不,你就想成是穿着呪术的『铠甲』,这样或许会比较容易理解,所以那样的姿态并不会映在机械的眼中。」
「……就像是……妖怪是吗……?」
在小说或漫画里很常出现,只有特定人物或拥有能力的人才能察觉其存在的怪物,虽然感觉得到其存在,但是却没有实体。
(……也就是说,深红也是那样的存在吗?)
这样就可以解释那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怪异现象了。
而且——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那副模样也……」
红莲在修罗奇兵状态下出现的——头发。
那头发那样快速地伸长,并在事情结束后脱落,而且头发本身还如蒸发般地消失——就生物学的角度来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简单来说,那也是属于幻觉的一种吧。
「话虽如此,宿鬼撕裂人类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若是用相机拍摄那样的情况——你猜会怎样?」
「会怎样……?」
「也就是会变成这样。」
逆木指了指自己盾后画面静止的萤幕。
「有着人类的外表,但是却能赤手空拳撕裂人类的怪物,那样的怪物就混在人群之中——这个事实如果公开出去,你认为会怎样?」
逆木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说道。
「……到时就要『狩猎女巫』啦。」
「你是说中世纪欧洲发生的事件吗?」
「没错。」
逆木点头道。
所谓的『狩猎女巫』发生于中世纪的欧洲甚至是北美等地,是一种群众的歇斯底里现象。
据说有男女数万人——亦有百万人之说——被指控使用『害人魔术』,因而遭受审判处死。
当然……如果用魔术这种暧昧之物作为『证据』,在那样的情况下,审判有很大的成分会受关系人的观感所左右。
实际上,据说只要有谣传『很像是女巫』,或者是遭人控诉,那么几乎不会有辩解的余地,经过单方面且空有形式的审判后,就会以火烧等刑罚处死,看在生长于近代国家的人们眼中,或许会觉得那种事实在很疯狂,但是当时的人们却是一本正经地实行狩猎女巫的行动,有为数众多的人因此丧生。但如果真的有女巫存在,而且又能够使用超乎常理的力量,她们又怎么可能被普通人抓到烧死呢——就连如此简单的道理,当时的人们却是无法醒悟。
「以前主流的意见多是认为,狩猎女巫原本是起源于基督教的异端审问,但是最近也有一个说法,认为是始于民众审判和民间信仰。虽然因为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详情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并非是有了基督教才发生狩猎女巫喔,讲白一点,姑且不论规模大小,全世界在其他时代也曾发生数起类似的事例呢。」
也就是说——逆木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取出口香糖放入口中。
「那种事不限于中世纪欧洲,现代的日本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宿鬼很可能会让历史上的愚蠢行为重现于现代。
不知道谁会是怪物,住在隔壁的邻居也可能是怪物,又或者是自己的父母,也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恋人或朋友,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那么干脆在被杀之前先下手为强……有这种想法的人当然也会增加吧。
而且实际上宿鬼真的存在。
他们实际存在,并且会杀害啃食人类。
那么那样的威胁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慌就不是女巫可比拟了。
以结果而论,人类社会将会崩坏,那甚至不是国家存亡这种次元的问题了,想到农耕或狩猎等,这些人类此种生物必须以集团方式进行的活动——人们很可能要回到比原始时代更早之前的生活了。
「这个叫做宿鬼的怪物……」
红莲怱地想到一事,于是开口询问。
「说到底……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这玩意儿在世界各地都有吗?」
「不知道。」
逆木不加思索地回答。
「据说能够断定与宿鬼有关的那些事件,发生的地点相当集中,由此推断那是具备某种条件之下所自然发生的诅咒——但是这推论至今仍未得到证实。至少在日本国内,只有发生在关东圈与关西圈这两个地方而已。」
因此〈御火槌〉的活动据点也限定在这两处地方。
「会是地理上的条件呢,还是与人口密度或气候等条件有关,这些至今仍不清楚,虽然存在数个假说,但是因为无法证明,所以也没有意义,也有人说宿鬼都会出现在『首都』。」
「首都?」
红莲皱起眉头。
关东倒还可以理解,可是关西——应该不是首都吧。
「应该说是那个国家的中枢、脑髓吧,那是照人口数的多寡,那么东海地方——例如名古屋等地也应该会发生吧。」
「可是你说关西……」
「你知道吗?」
逆木无奈地苦笑说道:
「在皇室典范上,日本的首都还是京都喔?」
「咦?」
「因为天皇并未诏令迁都啊。」
「啊……」
回归源头,日本的首都之所以变成东京,原因是因为在江户时代,支配日本的德川将军家的根据地在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也就是说,如果首都单纯是指国家元首坐镇的地方,那么甚至在江户时代,日本的首都本来就是通称『千年王城』——延续自平安时代的京都。
也就是说在日本,依照解释的方式不同会有两个首都。
那就是天皇体制上的首都京都。
以及实质上政府机能所集中的东京。
「不管怎么说——」
逆木耸耸肩说道。
「两个地方都是人口易于集中的地方,所以狩猎女巫一旦发生在那种地方,那么结果会如何,应该可想而知吧。」
逆木的语气好像稀松平常——总觉得缺少严肃的厌觉。
感觉就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但是正因为如此——话中才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因为对这个男人或梨绪而言,那并不是凭空想像之事,而是近在身边,理所当然的事实。
不管是人类社会也好,
人们彼此的信赖也罢,
或是常识道理之类的。
那些全部——都是建筑在沙子上的楼房,绵延隐瞒了数百年的真相一旦揭开,一切随时有可能开始崩坏,只不过是如此而已。
「这样你可以理解我们的工作是多么正经了吗?」
「谁能保证你说的话不是谎言,那段影片也可能只是用特效拍摄啊。」
红莲眯起眼睛瞪着逆木。
「真是不相信我们呢。」
逆木似乎也并没有感到不愉快。
「他们——我爸妈以前的同党说的话,叫我怎么相信啊。」
「…………」
梨绪看着红莲的表情微微一变。
听说红莲所出生的神薙家——与梨绪出生的御杖代家,在呪术研究方面是竞争对手。
不过事实上,远远落后御杖代家的神薙家为了起死回生逆转现状,于是着手进行强行以呪术强化的士兵——〈修罗奇兵〉的开发,身为当家的红莲父亲也利用自己的亲生子女,进行了无数的人体实验。
而那样的神薙家,如今只剩下红莲一个人幸存。
他的哥哥姊姊全都死于实验之下——他的双亲也因十年前的火灾身亡。
「反过来说——」
逆木说道。
「会出现像你父母这样的人,这不就证明我们的现状已经非常紧迫了吗?没有人会像在周日做做木工一样,把改造亲生儿子当成兴趣吧?虽然也是有人生下来就不正常,但是正常人大多都是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疯狂行为啊。」
「…………」
红莲听了为之语塞。
逆木的话具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
如果没有宿鬼,那么也不会有狩猎他们的组织存在;如果不是受到严重的威胁,那么狩猎他们的人也不至于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状态。正因为事关国家存亡——数千万人类的生死,所以没有余裕主张冠冕堂皇的理想,顾不得选择什么手段了。
话虽如此——
(这家伙实在让人无法完全信任。)
红莲是这么想的。
〈索组〉的组员——说起来就是专门进行谍报工作的人,这男人说出的话跟诈欺犯没什么两样,说个谎他也不会感到心虚,这男人所说的话不能完全尽信。
「不过要得到信任和信赖,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逆木好似看透红莲内心想法似地笑了。
「所以,神薙红莲,你怀疑我们也无所谓。」
「…………」
「不需要勉强自己相信我们,只不过我们能够适当地给予你一些好处,所以希望你能为我们工作做为代价。」
逆木始终保持着轻佻的口吻。
「总之……」
他一边将新的口香糖放入口中,一边说道。
「就当是派遣员工或是佣兵吧,这样的待遇你觉得如何呢?」
「……派遣员工和佣兵给人的印象差很多耶。」
红莲皱眉说道。
「不然换成英文吧?像是Free companion?」
「……※Conpanion Girl啊?」(译注:同show girl。)
红莲语气不耐地说道。
说到Conpanion这个字,不免给人女性的印象。
「基本上那是佣兵的英文译名喔,不过Mercenary比较通用吧。」
逆木轻薄地笑道。
「想叫什么名称随你高兴啦,总之我们是希望你能在现场协助猎鬼,部分原因也是想藉由实战调查你的能力,就像我先前也说过,我们组织总是人手不足啊。」
「…………」
红莲向背后瞥了一眼说道:
「人手不足到让女人小孩拿武器战斗吗?」
「——你是在说我吗?」
梨绪眯起眼睛对红莲问道。
「我是自愿加入〈破组〉,和人手不足没有直接关系。」
「喔,是吗?」
红莲不耐烦地回答道。
「大致就是这样——」
只见逆木操作手上的遥控器。
他停止播放影片,把液晶电视的电源关掉,光滑的黑色平面中那惨剧般的情景也随之消失。
逆木像是老人般『嘿咻』一声站了起来,随即走到门口,像是催促一般回头看着红莲。
「总之既然你已经了解现状了——接下来就是办手续了。」
「手续?」
「不,应该说是准备吧。」
逆木说着向红莲招手。
总不能为了闹脾气就坐在这里不走,因此红莲不得已,也只有站起来,跟着逆木走到外面的走廊,而梨绪则是面无表情地跟在他后面。
「往这边走。」
逆木与梨绪。红莲就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三人一起走在走廊上。
通道的室内装潢平淡无味。
别说是摆饰,甚至连窗户都没有,或许因为这里是秘密机关,这样的装潢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这却让红莲不禁联想到地下坑道——或是监狱的通道,虽然通道的宽度与高度都与平常无异,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终于——
「就是这里。」
逆木在走廊中间停了下来。
仔细一看,冰冷的灰色墙上有一扇门。
而在门的上方则有一块牌子,上面同样以平淡无味的字体刻着〈装组〉两个字。
「先在这里为你订做装备。」
「装备……?」
「你那副模样到处乱晃会很麻烦的。」
逆木如此说道。
那副模样——也就是红莲『变身』为〈修罗奇兵〉的型态。
四只手、黑色皮肤、有如血管般遍布全身的白色线条,以及头部长出的一对突起物,红莲那副模样确实就和怪物一样,若是被人看到,无疑是会引起骚动。
「姑且不论照相机之类的东西,若是被其他无关人等看到,到时事情会很棘手。」
就算宿鬼的铠鬼态、红莲的修罗奇兵状态不会映入机械眼中——但是相反地人类的眼睛却是能够看见。
「而且即使是〈修罗奇兵〉,我们也不知道肉体能力是否真能与宿鬼抗衡,所以总是需要防具吧,也就是现代风格的铠甲、战装吧。」
逆木一边说,一边敲了敲门。
「野神先生,我进来罗。」
不等对方回应,他就打开了门。
而红莲与梨绪也跟在逆木之后走进房里。
眼前所见是——
「…………哇啊。」
红莲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那里……说明白一点就是武器库。
铁制的架子沿着墙壁排列开来,里面收纳了难以数计的枪械及刀剑——那很明显与骨董美术品不同,是现代风格造型之物——而且那并不是为展示而收纳,每一样都是竖立摆放,枪械是枪口朝上,刀剑则是握柄朝上放置,其他还排列着将物品集中收纳用的塑胶收纳箱。
应该是铁和油的味道吧——干燥的空气中飘散着微微异臭,配合着昏暗照明,在房间内蕴酿出独特的气氛。
而且——
「——嗯?」
在整齐排列的铁架内侧——
整间像是被灰色与黑色涂满的房间内,在正中央处有个人坐在椅子上,散发出莫名的不协调感。
比起他的外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服装。
他身上穿的是夏威夷T恤。
衣服上印的是扶桑花的图案,看上去就是充满热带风情的衣服——而且下面还穿着短裤,现在已经是晚秋,气温应该也早已不适合穿着短袖短裤度日了才是……但是他那略胖的身材,再加上那一身打扮,无意义地让他周围的空间看起来特别温暖。
而且还有另一个异样之处。
他留着一头整齐的短发,而挂在那浑圆脸上的——那是眼镜吗?
之所以无法断言,是因为原本该嵌入镜片之处,装上的却是有如相机镜头般的圆筒状器材,不,那恐怕真的是相机镜头吧,或许是为了方便替换,只见他脖子上还用链子绑着别的镜头。
那东西与其说是眼镜,倒不如说是护目镜,又或者说是抬头显示器,这样还比较容易理解。
「逆木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了?是(※美洲豹)出问题了吗?」(译注:逆木的配枪,贝瑞塔M8045系列的别称。)
像这样,这位身穿夏威夷T恤,戴着护目镜,一身奇妙打扮的中年男子,以意外亲切的语气问道,虽然不知道他年龄多大,不过大概和逆木差不多吧。
「没有,美洲豹没有问题啦。」
逆木如此说道。
「我来是想要这家伙的装备,应该已经连络过了吧?」
他拍了拍红莲的肩膀说道。
「啊?喔喔——你就是传闻中神薙家谨制的那个〈修罗奇兵〉小弟吧?」
被叫做野神的那名男子从椅子上起身,朝红莲他们走了过来。
「喔?梨绪也一起来了啊,(※德尼)的状况如何呀?」(译注:梨绪的配枪,德尼克斯点45手枪。)
「没有问题。」
红莲身后的梨绪如此回答道。
「制式手枪最重要的就是耐久性嘛,这先摆一边。」
野神的视线移到红莲的身上,对他打量了一番,不过说是这么说,由于他的双眼隐藏在厚厚的镜头之后,因此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看哪里就是了。
「是给这位小弟的装备吗?」
「对,总之先给他护身用的手枪,还有现场出勤所需的冲锋枪和手枪,再来就是呪术刀,还有——」
逆木将手伸入怀中说道。
「战斗装。」
「变身修罗奇兵时是四只手对吧?」
「没错,可以的话最好是从平常状态转变成修罗奇兵状态也不会有破绽,或者该说是能对应变身的装扮吧,照这种方式给他做个护身装或护甲之类的,而且要尽快。」
「只要给我大致的体型资料,大概半天时间就可以成形了。」
野神如此说道。
「至于细部的部分,就靠皮带之类的东西来调整就好了吧。」
「资料在这里。」
逆木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记忆晶片的东西交给他。
「虽然是从目测印象所反推出的数值,不过应该不会有错才是。」
(……对喔。)
红莲内心暗自点头。
(我在修罗奇兵状态的体型数值不容易测量啊。)
比如说,现今存在着3D测量仪这种东西,它是一种只需要利用摄影机绕着对象拍摄一圈,就可以组合出形状数据的仪器,一般是用于工业方面——可是摄影机那一类的机器,无法原原本本记录在修罗奇兵状态时的影像,因此无论如何也只能靠目测的方式求得数值。
「我了解了。」
话才说完——野神侧着头感到疑惑。
「那么你说的护身用是什么意思?」
逆木方才确实是把『护身用的手枪』与『现场出勤所需的手枪』分开说明。
「他已经和宿鬼交过一次手了喔。」
「喔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们自顾自地交谈,红莲完全是在状况外。
不过……
「呃——你叫神薙红莲对吧?」
「是啊。」
总算被野神叫到名字,于是红莲点头回答。
「我是野神,野神直树,是负责〈御火槌〉装备事宜的〈装组〉人员。」
「…………」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开过枪吗?」
「怎么可能开过啊。」
红莲皱起眉头回答道。
至少一直到昨天为止,他都只是一介平凡的高中生,不仅没有出国旅行过,而且别说是开枪了,他甚至不曾在近距离看过真枪——至少在昨晚之前是那样。
「这样啊,那么——」
野神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背对红莲。
于是红莲看到他的后腰挂着一把手枪。
「…………」
虽然看来他并非专门负责战斗,但是这个男人毕竟还是〈御火槌〉的人吧,只见野神走至铁架之间,然后以轻巧的动作伸手从中取出一把手枪,接下来他更从铁架下方取出数个像是配件的东西。
「喂,你们过来吧。」
之后他招手示意红莲他们过去房间里侧。
只见里面摆着一个像是作业台的大桌子,以及几具工作机械。
野神拿出手枪本体与——两个像是备用弹匣的箱型配件,还有明显像是枪声减音器的圆筒状配件,以及塑胶制枪套、写有一个『经45ACP/乙种处理的层积呪术弹』字样,类似弹药箱的东西,然后把那些东西摆在那张桌子上说道:
「外行人大概就是用这些吧。」
「是※葛拉克36啊,的确是妥当的选择。」(译注:田奥地利葛拉克(Glock)公司推出的瘦身型半自动手枪,发射点45ACP口径弹药。)
逆木也点头赞成。
这支手枪——该怎么形容呢,整体上相当袖珍,而且下半部似乎是塑胶制的,也因此看起来会有好像玩具的感觉,但在这种场合拿出来的枪,绝不可能是空气枪或模型枪之流。
「至于用法嘛,你就问逆木或梨绪吧,射击我可不在行。」
野神一边以感觉有些疲倦的语气如此交代,一边将葛拉克36这把袖珍手枪,以及它的相关配件等逐一收进一个小型箱子里。
「另外——神薙红莲,虽然我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但是身为〈装组〉的人,我还是要对你说。」
「……?」
「物品请完整无缺地归还。」
「…………」
红莲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红莲还不至于天真到会认为,这些危险又违法的物品是要送给他的,所以这些东西迟早要归还也是很合理的事——但是武器这类在严酷的现场使用之物,多多少少总是难免损伤吧。
「喔,你别在意啦,野神先生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逆木苦笑着对红莲说道。
「野神先生,总之就拜托你罗。」
「好啦,交给我吧。」
野神点头答应之后,好像表示话题就此结束一样,转身背对红莲他们——然后往房内的工作机械走去。
「那我们走吧。」
逆木也催促着红莲与梨绪往房间出口移动。
走到中途——
「……怎么了?」
逆木注意到红莲正冷眼看着自己,侧着头提出疑问。
「〈御火槌〉里都是像你这样的可疑大叔吗?」
「真失礼啊。」
逆木说道。
「那里不是也有一位美少女吗?」
逆木的手往肩后指了一指,不用说也知道他是指梨绪。
「…………」
照他这么一说,梨绪确实有张端正的容貌。
至于那位『美少女』本人,即使回头看着她,她既不觉得高兴,也没有感到害羞,依然面无表情地跟在红莲他们的后方。
「很愉快的职场对吧?」
「……不用拚命的话是还不错。」
听到逆木说得轻松,红莲也只能无奈地回答。
而提在手上的葛拉克36手枪的盒子——让他感觉格外沉重。
☆☆☆
上课的钟声响起,将红莲的意识从回忆中拉回。
「开始召开班会罗。」
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位名叫赤城的教师手拿着点名簿,刚好正要走进教室。
学生们之间议论纷纷的声浪,随着温度微妙的改变也逐渐安静下来。
关于暮林老师的事情——校方仍未发表任何公告。
然而在星期六日这两天,谣传暮林老师死亡的消息,似乎已逐渐在学生们间传开了,尽管警方仍末公开事件的内容,但是既然是杀人案件,那么也不得不进行大规模现场勘验,就算以可能影响警方办案为由,再怎么说服附近居民保密,仍是不可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吧。
而且赤城老师还逐一拜访学生,像这样对他们说:
「暮林有点事不能来学校,所以暂时由我担任这个班级的导师。」
赤城老师应该是尽量想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吧。
但是他这么做,却让学生们间流传的谣言更加深了真实感,学生们间的窃窃私语中隐含的不安情绪,让他们更加频繁地交头接耳,只怕在今天午休之前,谣言就会扩散到全校皆知了吧。
「……那个谣言果然是真的吗?」
坐在隔壁的远野谦吾双手盘胸地喃喃自语。
侧眼看着讲台上的赤城老师点名……红莲悄悄地向坐在隔壁的同学探问。
「什么谣言?」
「你不知道吗?听说『暮林老师一家被卷入杀人事件,全家人都丧生了』。」
「杀人事件啊……我不知道,因为我星期六日出门不在家。」
红莲带着若干自嘲的语气说道。
「不知是强盗杀人还是仇杀,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而且杀人手段十分残酷,听说人在星期五早上就已经身亡了。」
「…………」
警方之所以不愿公开案情,那是为了防止凶手经由新闻报导得知侦查状况,可是既然他们甚至无法阻止谣言在高中生之间流传开来,那么不公开案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过话说回来……
(其实暮林老师已经被肢解成尸块,而凶手则是他被怪物附身的亲生女儿——像这样的消息倒是没有流传出来。)
看着同学们以意有所指的眼神面面相觎,红莲内心这么想着。
宿鬼在星期五之前,都寄宿在暮林老师的女儿身上——关于这个事实,红莲已经听逆木说过了。
在那之后,宿鬼舍弃暮林教师女儿这个容器,从〈御火槌〉的包围阵中逃出,然后寄宿在某人——下一个牺牲者身上,对红莲发动攻击。
目前仍未查出后来是附在谁的身上。
宿鬼这个存在本身就是高密度的诅咒,据说是经由『缘』来进行转移。
也就是说,比起物理上的距离,宿鬼更是靠着人类之间记忆与感情的流向,寻找下一个寄宿的对象。『那是感染呪术,或者像是类感呪术的概念』虽然逆木是这样对红莲说明,但是老实说,红莲完全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宿鬼可能已经从暮林老师的女儿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以时间上来推算,星期五攻击红莲的应该就是『第二名宿主』。
而且——
「…………」
红莲只感到全身毛骨悚然。
第二人很可能就在这间学校内。
记得暮林老师的女儿以前——在暑假时帮身为社团顾问留在学校的父亲送东西来,她在那时就曾与这间学校的数名学生见过面,而且红莲也记得那时谦吾曾大肆夸赞『女儿一点也不像父亲,长得非常可爱』。
而且最大的证据就是……
(——那个校徽。)
确保现场『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缮组〉,回收了某个遗留物品。
推测那很可能就是宿鬼的宿主所遗落的——大概是在与逆木的宝马迷你冲撞时吧——小小的校徽,那是用来别在制服上的东西,而且男女通用,大概拇指一般的大小。
那是红莲等人所就读学校的校徽。
这也就是说——
「…………,」
「——嗯?」
感受到红莲的视线,谦吾疑问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没事……」
红莲含糊带过地摇摇头。
也就是说——被宿鬼附身的人也可能是谦吾。
这时红莲终于亲身感受,并且也理解到〈御火槌〉为什么必须是秘密组织了。
人们不知道谁会是怪物。
在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里,有吃人怪物假扮人类混在人群中。
一旦开始怀疑,每个人都难脱嫌疑,而且在寄生的初期阶段,多数人都是毫无自觉,等到宿鬼的宿主露出怪物的本性时,侵蚀状态已经非常严重,常常都已是出现数名死者之后了。
本来红莲在星期五时就会是头号牺牲者的。
仅仅是野生的熊闯入乡里就会造成大骚动。
更别说是有种精神寄生体能够支配人类的精神,将人类变成力量更甚于熊的不死身怪物,人们一旦得知这种精神寄生体存在的事实……而且得知在出现罹难者之前都无法发现,那么到时将如同逆木等人所说,人类社会将会因为人们的相互猜疑而轻易瓦解。
那个怪物可能就在这学校的某处。
而且——
(那怪物……)
『什么?发生什么事、红莲、你那模样……』
它叫了红莲的名字。
那也就是说,对方是红莲认识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凑巧——对方刚好单方面地知道红莲的名字,不过如果真是红莲认识的人,那么就有可能是这间教室里的某人被宿鬼附身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班级或学年的学生。
而且……
(它叫我『红莲』……)
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叫他的名字『红莲』,而非是姓氏的『神薙』。
如果只限于这间教室里的人——
「…………」
红莲转过头,望向坐在距离稍远的位子上,正在为上课做准备的琴音。
(不,不会的,不是她,那是不可能的。)
红莲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
可是冷静地想一想,他当然也无法否定有那种可能性。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或理由,能够证明琴音没有被宿鬼附身。
不,她被寄宿的可能性反而很高。
因为它叫了『红莲』。
而且更重要的是——红莲遇见那怪物的地点就在笹原家附近。
说她不可能被附身,那只不过是红莲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
红莲环视整间教室。
眼前应是已经见惯的日常风景,却失去了真实感——简直就像是戏剧的布景般,一点也没有实感。
「…………」
教室里只听到老师的点名,以及学生回应的声音单调地响起。
然后——
「——杉崎。」
「有。」
听到她的声音,红莲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看去。
杉崎由奈一如往常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老实说,红莲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她说话,因此她今天早上没有像平常那样找红莲说话——老实说让红莲如释重负,因为实在发生太多事,红莲并没有余裕顾虑她的心情。
(…………杉崎,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红莲暗自在心中发出的叹息。
但是——
「好了,今天要为大家介绍一位转学生。」
点完名,稍微喘口气之后,赤城老师如此向班上宣布。
教室内又是一阵喧闹。
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
如果有转学生要来,那么消息灵通的学生应该在事前就会掀起话题才是,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校内沸沸扬扬都是暮林老师的传闻,因此这个消息才没有传开。
只见赤城老师转向教室入口说道:
「新同学请进。」
「——是。」
见到在赤城催促下走进教室的那位『转学生』……
「…………!」
红莲差点就忍不住从位置上站起。
那是将黑色长发绑成马尾的少女。
服装虽然和以前不同,现在穿的是水手服,但是不会有错的。
只见少女抬头挺胸,以清爽的姿态走上讲台,从赤城老师的手上接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尽管黑板与粉笔是一般人不习惯用于书写的组合,却见工整又漂亮的文字,陆续地被写在黑板上。
全部总共五个字。
御杖代梨绪。
「我叫御杖代梨绪,请大家多多指教。」
一字一字慎重地自我介绍之后,梨绪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那家伙在想什么啊!)
红莲双手紧握拳头,强忍着想要大叫的冲动。
这件事红莲并没有听说,红莲事先完全不知道梨绪要转来这间学校——而且还和红莲同一个班级,这件事完全没有先知会过他,总不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更何况……
「我是这个班上的……」
只见那修长的双眸将视线移到某人身上。
而她直视的不是别人——就是红莲。
「神薙红莲的远房亲戚。」
〈御火槌〉的少女静静注视着愣在当场的红莲,做出了如此的宣言。
☆☆☆
对宿鬼秘密特务机关——〈御火槌〉。
形式上固然是隶属于日本政府之下,不过事实上,打从现在的日本政府尚未形成之前的遥远古代,这个组织就一直持续活动至今。
不管是就历史来看,还是就性质来看,〈御火槌〉理所当然地对政府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由于这个组织拥有独自的权力与武力,因此甚至也有关系者评为『存在于日本中的小国』。
不过由于历任内阁阁员们在卸任时都会交代继任者『政治生命固然不用说,若是你还珍惜身为人类的生命,那么千万不要和那组织扯上关系』——因此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御火槌〉的存在,而他们对〈御火槌〉也只是抱持『切勿以身试火』的态度,对其避之唯恐不及。
外界的人对〈御火槌〉的观感,只怕还认为它就像阴森恐怖的秘密结社,充满了古老的仪式与旧习,抱持着这种时代错误的印象吧——逆木是这么想的。
而那样的看法基本上也没有错。
只不过——
「……以上,报告完毕。」
逆木就这样为报告做了结尾。
他目前所在之处是某栋高楼的一个房间。
不知情的人看到,只会觉得这是某个大企业的会议室吧,宽广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圆桌,六位男女坐在圆桌前,而他们的目光皆注视着站在房间角落的逆木等人。
既有人穿着和服,也有人穿着西装,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很正常,并没有长得像怪物般怪模怪样之人,不论内在——精神方面如何,至少外表都只是普通人。反而应该说他们展现出的风格就好像企业的高级主管,又或者该说是高官吧……看上去好像冷酷无情,但却丝毫没有装腔作势的派头。
如果告诉外界之人,这些人就是掌管指挥猎鬼机关〈御火槌〉的人,那么他们一定会很意外吧。
然而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御火槌〉是日本唯一存在的实战性——一直持续实战至今的武力部队。而其目的只在于封杀宿鬼,为此总是不停追求着组织的效率化,这一点充分显现在〈破组〉的武装上面,只要判断有效,组织立刻就会着手引进最新式的武装。因为一旦失败非但攸关人命,甚至可能造成日本这个国家的崩坏,因此几乎没有余力顾及虚有其表的形式之美。
不是过度装饰的仪式剑,而是讲求威力的实用品——这就是〈御火槌〉。
附带一提,这种场合就算是逆木也不得不摘下了墨镜,因为他的眉目很普通,因此一摘下墨镜,可疑人物的印象便好似减少了三分。
这先姑且不论……
「不可能。」
坐在圆桌的其中一人,十六夜家的代表挣扎地说道。
那是个身穿西装的魁梧男人,年龄虽然已经迈入老年,那炯炯有神的双眸中充满的活力,却远远超乎寻常年轻人之上,他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位大企业家一般。
十六夜带刀,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神薙怎么可能独力完成修罗奇兵?」
「但是就资料所见,这的的确确是修罗奇兵。」
旁边的御杖代家代表如此说道。
这一位则是年轻的女性,看起来大概还不到三十岁吧,但是她绑起的直顺黑发,身穿和服的模样,已经酝酿出某种风格了。
御杖代雪绪。
这张圆桌的列位之人中,她是第二年轻的人。
「当然,这和我们当初所追求的修罗奇兵,并非完全相同。」
「那是当然的,这种东西怎么能称为修罗奇兵?我们十六夜家至今仍做不到的事——神薙怎么可能做得到?」
「呵,看来带刀先生对于被神薙家超越之事相当不快呀。」
像是揶揄一般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坐在带刀对面的老妇。
她的年龄大概已经超过七十了吧,她虽然也是穿着和服,绑起了白发,但是那轻松自在的态度,完全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或许反而应该说,她若是把衣服换成工作服那样的便宜服装,那就非常像是一位坐在农家走廊,或是哪间杂货店门前的老婆婆了。
伽蓝堂紫乃。
伽蓝堂家——由于这个家族主要是负责与外部组织交涉的工作,因此〈索组〉和〈缮组〉之中,有许多人都是出自于这个家族的旁支,实际上逆木也是其中之一。
「…………」
只见带刀眼神一沉,双眼瞪视着紫乃。
然而老妇却毫不在乎地面露微笑,承受着那有如要将她射杀的视线。
另外——
「我们的先贤们建立修罗奇兵的构想,已经是两个世纪前的事了。」
惑罗叶家之长如此说道。
他名叫惑罗叶兵卫。
是个面庞削瘦,穿着和服的中年男性。
无关他看似神经质的外貌,他以前曾经担任过〈破组〉的组长,而惑罗叶家本身则是专门研究武术战术的集团。就是他把既非惑罗叶家,更与〈御火槌〉毫无关系的佣兵——现任队长迫水纯一挖角过来,让他担任〈破组〉的组长。从这件事即可明白,惑罗叶家在〈御火槌〉六家之中,讲求的是毫不矫饰的实际利益,奉行能力至上主义的家门。
「时代不同了,状况与战术当然也有所改变,那么修罗奇兵所需具备的各种性能当然也要有所变化。执着于过去的原型并没有意义吧?无论如何,当前我们应该探讨的问题是,那个神薙红莲是否能做为战力使用,以及……」
兵卫向圆桌成员环视一过后说道:
「那种能力——是否能够量产。」
「…………」
带刀与紫乃皱起眉头。
当然——在目前的时点,他们仍无法估计是否能量产。
因为不管是十六夜家还是御杖代家,对于神薙红莲体内所输入的呪术回路,他们都尚未解析成功。如果真的非要解析不可,那么就必须活生生地对神薙红莲做物理以及呪术上的解剖——但是万一失败,他们将会失去贵重的『样本』。
而且红莲也不会乖乖任人解剖。
关于十六夜家呪术人员们专断独行的经过与结果,都已经在这次会议报告过了。
「似乎有一名御杖代家的人,被派到他的身边负责监视与辅佐?」
兵卫如此问道。
「这件事——和十六夜家的专断独行同样,不会有些不恰当吗?」
「她确实是御杖代家的人。」
雪绪以爽朗的语气说道。
「可是决定派遣御杖代梨绪的人并不是我们,因为那是出于〈破组〉与〈索组〉的推荐。」
「哦……」
那些坐在圆桌的人们,一同将视线集中在逆木以及他身旁之人身上。
因为推荐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
(唉~~……)
逆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确实,〈御火槌〉是实战性的武力组织,并不存在虚有其表的形式之美,虽然没有——但是自古延续至今的结果,使得价值观往往趋于封闭,因而造成组织内的权力斗争。
当然,那还不至于妨害〈御火槌〉身为对宿鬼封杀机关的机能,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么可能〈御火槌〉早已丧失存在理由,现在已经被消灭了吧。六家无论是哪一家,至今仍是以封杀宿鬼为最大目的,这一点并未改变。
只不过内部间微妙的互相牵制,在这样的会议上就会展露无遗,对于身为参与会议的报告者来说,实在令人感到精神疲劳。
(企业的中阶主管大概就是像这样吧。)
逆木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让我听一下是什么理由吧。」
带刀如此问道。
「首先就是在日前的战斗中,御杖代梨绪失去了搭档,事实上她目前是属于预备人员。」
回话的人并非逆木。
而是站在他身旁的男人,那人的年龄——看不太出来,看起来应该不会很年轻,但是感觉也不老;身体虽瘦,却不会给人瘦弱的感觉,一身结实的体魄让人联想到某稀武器,而且并非刀剑之类,而是废除一切装饰性,以实用为本位的——战斗用匕首的印象。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物宛如体现出〈御火槌〉身为武力集团的一面。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他就是〈破组〉的队长,本来是生长在与〈御火槌〉毫无关系的家庭之人,但是由于他的经历与能力受到赏识,因此才会将他挖角过来,是个彻头彻尾的战斗人才。
他就是迫水纯一。
「还有一点,虽然她在战斗的团队配合仍嫌不足,不过在个人的战斗技能方面,她已经具备充分的技术了。」
虽然他的双手背在背后,语气很有礼貌——但是面对眼前〈御火槌〉的首脑们,他却是丝毫不露畏色,正如他自评为『外人』般,从外部进入组织的迫水,并没有沾染到太多〈御火槌〉内部的价值观。
「另一点就是……她已经与神薙红莲有数面之缘,而且曾与修罗奇兵状态下的他直接战斗过,虽然只是一鳞半爪,但是她亲身体验过修罗奇兵的能力。」
「再者……」
逆木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就是根据我的判断,与其在这时重新派别人监视,倒不如派她去会比较能够解除神薙红莲的戒心。」
(以那两个人的情况来说,问题只怕更在解不解除戒心之前吧。)
尽管心里这么想,逆木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后——
「再一点就是她与神薙红莲年纪相近。如果要贴身保护、监视他,我认为她同样是学生身分,能与他一同行动自然比较好。还有最后一点——」
逆木翻开手上的资料给众人观视。
「就是这个——遗留物品。」
照片资料上所显示的是〈缮组〉从现场回收的一小块校徽。
「我们已经确认这不是神薙红莲的物品,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宿鬼遗留在现场的物品。」
当然……也有可能完全是巧合之下,在红莲被宿鬼攻击之前,有另外无关的学生经过所遗落。
但是——
逆木朝御火槌六家的当家,或者是代理当家们看了一遍说道:
「如果宿鬼尚未完全支配宿主,那么宿主很有可能会去上学,所以我判断最好派人到这间学校搜查为上策。」
☆☆☆
御杖代梨绪非常引人注目。
当然,这基本上跟她长得漂亮也有关系,不过——不只是那样,就她的情况来说,她的言行举止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质,自是有别于其他的少女。
据说自小学习芭蕾或日本舞的人,在走路方式上就看得出不同。
所以那应该是她所学习到的技能,已经自然流露于一举一动了吧,不过梨绪所学的技能,可不是跳舞或礼仪那种无害又可爱的事情。
而且不只是容貌和气质的关系。
在学力方面,她也很快地受到注目。
由于她是转学生,老师或许是打算测试她程度如何吧,在上课的时候,老师们时常点她起来回答问题——而她却近乎完美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不管是数学、物理、古文或是英文,虽然她似乎对数学有点不擅长,但那也只是多花了一点时间回答,答案却是从未答错。
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完美无缺。
因此梨绪也理所当然地受到学生和老师的注目。
而且——
「御杖代是个很特别的名字呢。」
「是吗?」
「应该说感觉像是古老家族吧,该不会你其实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
「我也不知道呢,我的确听说我们家有很久的历史。」
「喔~~」
围绕着梨绪的女学生们发出惊叹的声音。
现在时间是十二点半——午休时间。
第四节课一下课,马上就有数名好奇的女学生们围着梨绪找她说话,虽然前三次的下课时间也有女学生找她说话……但是看来她们是打算利用较长的午休时间,好好地对她『审问』一番,只见她们把桌子搬到梨绪周围,打开了自己的便当。
而梨绪也从一个紫色的布包里,取出一个涂了一层漆,充满日式风味的便当盒,也跟着开始用餐,至于便当盒的内容,从红莲的位置就看不到了。
然后——
「…………」
说道欢迎,他并没有去福利社买面包——因为不知道梨绪会有怎样的行动,所以他必须看住她——只能忍受着饥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若无其事地听着女学生们的对话。
而面对少女们的问题攻势,梨绪只是适当地掩饰过去。
然而……
「可以问你的手机号码吗?」
「手机?手机是什么?」
「手机就是手机呀,行动电话。」
「啊,是行动电话啊,好的。」
——于是她才总算从书包取出行动电话。
看来她虽然知道行动电话是什么,却不知道现在一般都是用『手机』这个简称来指行动电话。
其他也是一样,总之一被问到简称或俗语,便显现出她缺乏那方面的知识。
例如大头贴、手机照、化妆品等,其他诸如此类的词语。
正当少女们开始诧异她是到底是哪来的深闺千金时——
「御杖代同学是神薙同学的亲戚对吧?」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由奈。
而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红莲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对于红莲这样的心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知故犯,只听到梨绪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是的,我是他父方的远亲。」
「哦?」
只见由奈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往红莲的方向回过头来。
「神薙同学。」
「…………什么事?」
被她问到话,红莲也无法置身事外。
红莲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往少女们的方向转过头去。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漂亮的亲戚呢。」
「……是吗?」
红莲只能这么回答。
因为不知道梨绪是用怎样的『设定』自称是红莲的亲戚,因此若是他随口回答,很可能就会把那些设定全破坏了。老实说红莲才不管梨绪怎么盘算——恐怕也是〈御火槌〉的盘算,但是万一她的身分败露,那么可能连带让红莲不欲人知的诸般事情,也跟着一件件地曝光。
「我记得小琴也是他的亲戚对吧?」
山奈朝琴音的方向回头问道。
琴音没有加入围住梨绪的少女群,坐在自己位置上吃着自己带来的便当,而她也因为突然被这么问到,像是吓了一跳似地身体一震,然后——
「呃——对,没错。」
红莲有些困惑地点点头。
「不过我是红莲他母方的亲戚。」
「那么小琴和御杖代同学,并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罗?」
「就是那样吧。」
琴音也微感困惑地如此回答。
这也是当然的吧。
琴音——笹原家和神薙家是远亲,这的确是事实,可是笹原家只是非常普通的家庭,和〈御火槌〉并没有关系,琴音固然不用说,只怕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神薙家在暗地里竟是狩猎怪物集团的一员吧。
不管怎么说,梨绪的存在对琴音而言,应该是有如晴天霹雳才是吧。
看起来在她的心中,迟迟无法决定该如何看待和面对梨绪,虽说她和自己并非直接的亲戚,但是她是红莲的亲戚,而且也是同学,这样一来对琴音而言,她就是个不能忽视的人了。
她之所以没有加入围绕梨绪的那群女生,应该是因为她个性文静内向的缘故……不过琴音似乎决定趁这个机会,加入她们的谈话。
「那个……」
琴音回头询问红莲。
「御杖代同学和红莲算是表兄妹吗?」
「…………我也不知道。」
红莲仍是面无表情地如此答道。
没有事先商量过就突然宣布是他的亲戚,这样红莲也不知要如何应对。
不过就算事先找他商量,红莲也绝对会坚决反对让梨绪转学过来吧——〈御火槌〉的那些人,特别是逆木那个可疑的男人或许早就看透他了。
「神薙同学好像不太高兴呢。」
由奈好似很愉快地说道。
她的表情非常开朗,彷佛星期五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似的,还是平常那个杉崎由奈。
那是因为她利用星期六日两天的时间,把心情整理好了吗?又或者她只是扮演着和平常一样的自己呢?这个连红莲也无法明白。
然而——
「他一定是在害臊吧。」
梨绪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然后好似若无其事地——说出一句话。
「虽说是父母决定的事,不过我是他的未婚妻。」
「——!」
瞬间惊愕的声浪在学生们间扩散开来。
「真的假的?」
他果然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少女们的对话吧,只见原本在隔壁位子上吃便当的谦吾,这时一脸愕然的表情回头向红莲问道。
「喂……你、她说是你的未婚妻耶!」
「闭嘴!我拜托你闭嘴!」
「你这个混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也不用你多嘴,不,应该说你别说话了,给我闭嘴!」
红莲有如呻吟一般,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压低声量说话——但是谦吾却好似恨不得勒住红莲的脖子般,冲过来对红莲大叫。
「你那么坚持没和笹原交往,我早就觉得有问题了!」
「这件事和那件事无关吧!」
红莲忍不住挥拳打在桌上叫道。
同时——女学生们难掩兴奋地议论纷纷。
「好棒哦,好像漫画一样!」
「未婚妻——也就是未婚夫妻罗?有婚约在身吧?」
「咦?那么毕业后就要结婚了吗?」
「真的假的?感觉好棒喔!」
学生们兴奋的喧闹声中,红莲只能拚命忍耐着想要抱头大叫的冲动。
『真的假的!』——红莲才是最先想叫出这句话的人。
这女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光是由奈那件事就已经让红莲的精神严重损耗了——
「…………御杖代。」
红莲挣扎地说道。
原本开心得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女学生们,这时一齐闭上嘴,充满兴趣地交互看着红莲与梨绪,果然在青春期——他人的恋爱情事就是最好的娱乐。
「叫我梨绪就好,红莲。」
梨绪满不在乎地对红莲说道。
「你平常都是这么叫我的吧?」
然而她的表情既不害羞也不焦急,而是静谧得让人生厌。
非但如此,她端正的脸上感觉不到一丝亲近感,说话的语气好似例行公事般,令人忍不住想抓住她脖子,质问她:「你是不是真的有心扮演未婚妻啊!」
「啊啊,是啊,是没错啦!」
红莲接近自暴自弃地说道。
(什么叫『你平常都是这么叫我的吧』!我在你脑袋里到底是怎样的设定啊?)
红莲压抑想要大叫的心情,然后对梨绪说道:
「父母胡乱决定的事情,你别一直当真啊!」
「我对婚事并没有异议,红莲反对吗?」
「当然反对啊!」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撒了这种漫天大谎?
红莲发出了呻吟般的叹息,就在这个时候——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也终于响起了。
☆☆☆
这里是水泥外露的地下停车场。
在这个停车容量大概有五十台以上的广大空间的一隅——逆木的宝马迷你就停在那里,停有车辆的停车格大约占三分之一,而且那些车几乎都是大型外国车——而且是高级轿车。
宝马迷你停在其中,那小巧的车体就显得特别地醒目。
这里是〈御火槌〉在东京都内的据点大楼之一……的正下方。
对首脑们做完报告之后,逆木与迫水道别,往下来到这个地下停车场,准备回到〈索组〉通常任务的进行,他受不了地叹了口气,从外套的胸前口袋中取出墨镜戴上,然后坐进汽车的驾驶座——
「——逆木。」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
声音的主人并不在同一辆车内,那道声音有如算准时间一般,从车门将要关上的缝隙传了进来。
「…………」
逆木忍不住就要摘下墨镜,不过仍是刻意继续戴着——然后隔着墨镜往右侧一瞥。
隔壁的停车格里,静静地停着一辆灰色的大型车,那雄伟的车容会让人不禁犹豫,是否该将它和宝马迷你同样用『车』一词概括。那是760Li——BMW的最高级车种,而且是从外观几乎分辨不出的特别样式车种,车体加装了大量高价的防弹玻璃与防弹钢板,重量比一般760Li多出50%,引擎也配合重量做过加强,外观是普通的车子,实际上却几乎等同是装甲车了。
实际上,停在这间停车场的高级车,每一辆都是〈御火槌〉六家当家或代理当家以及其侍从的乘坐用车——虽然多少有些差异,不过每一辆的配备都与这台760Li相同。
之所以选择高级车,并非是为了讲求奢华,单纯是因为引擎马力和空间容积的问题,小型车若不是装不下防弹钢板,不然就是勉强装上,却会因为过重而造成车体严重失去平衡。
「可以打扰一下吗?」
在760Li的后座。
只见车窗降下,里面坐着一位老妇,叫住逆木的人就是她。由于车体稍微往前超出停车格,因此逆木与老妇的距离不到一公尺。
「请问有何吩咐呢?」
逆木仍是面向前方问道。
「你也去监视那位神薙家的遗孤吧。」
老妇也是同样面向前方向他命令道。
她是伽蓝堂紫乃。
「只有御杖代家的千金负责监视,总是令人不安。」
紫乃如此说道。
「不管是御杖代还是十六夜,都对这次事件太过神经质了,我可不忍见到〈御火槌〉的团结,因为一些无聊小事而分崩离析,而且——」
伽蓝堂家的当家眼神一敛。
「最近狩猎似乎并不顺利。」
「您是说〈破组〉和〈灭组〉——不,是整个〈御火槌〉的团结松懈了?」
「不,如果是那样还好,可是……」
那么这位老妇人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如果说除了内部不和造成组织失去向心力之外,另外还有别的原因能直接威胁到组织存亡,那是——
「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不过这次神薙遗孤事件,很可能会是日后的某种契机,你要多加注意。」
「…………」
逆木抬头仰望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伽蓝堂紫乃的『直觉』吗?」
「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你行动吗?」
「这样已经太充分了。」
逆木耸耸肩说道。
「您的意思也就是说,因为内忧与外患两边无法兼顾,所以总之内忧就让我来注意,要我妥善处理——我明白了。」
「拜托你了。」
随着低沉的运转声响,玻璃车窗升起,遮住了紫乃的身形。
于是BMW就这样开敔引擎,发出沉重的排气声向前进——通过斜坡驶往地上。
「……好了。」
逆木一边从怀中取出手机,一边说道。
「见面也该带个伴手礼……喂,野神先生吗?我是逆木,先前拜托你制作的东西如何了?是啊,那是当然,是我勉强你赶工,又怎么敢要求太多,就当成是试作品吧。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有空就过去取货。」
逆木挂断手机,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今天是同居初夜吧。」
逆木从口袋里取出口香糖放入口中,脸上浮现出苦笑。
「反正御杖代那些人一定趁这个机会,交代梨绪什么了吧……不过我可不认为那两个人会进展得那么快。」
☆☆☆
她算是相当擅长伪装表情。
若是想要扩展人脉……那可说是必须的技能。
然而那充其量也只是表面功夫,正如同字面所示,只不过是伪装而已,绝非意味能够对自己的感情驾驭自如。
如果真能驾驭自己的感情,那就轻松了——由奈是这么想的。
「…………」
时间是下午四点——已经是放学时间。
由奈站在四楼的走廊,漫无目的地俯视着校园。
她之所以特地爬上四楼,那是因为她不想遇见同学们,由于这间高中的大学升学比率较高,因此为了全力准备大学考试,三年级到了十一月就几乎不会到校,而校方也容许这种做法。当然,参加社团的人大半也都引退,结果就造成放学后的四楼,与一年级教室所在的二楼、二年级教室所在的三楼相比,人迹变得大幅地减少。
所以她忧郁的表情,被认识之人看到的可能性也就低了。
只不过——
「……啊。」
由奈发出呼吸困难般的惊叫声。
因为她看见横越校园,往校门前进的三个人影。
尽管距离很远,又只是背影——但是她马上就看出他们是谁了。
那是神薙红莲,以及笹原琴音和御杖代梨绪。
没有接受由奈告白的少年——似乎是在两位少女的陪伴下回家。
一眼看去,那倒也像是左拥右抱……
「未婚妻——是吗?」
似乎语带讽刺的声音自玻璃上方滑落。
「虽然说那是父母决定的事,但是笹原琴音固然不用说,既然都有那么美丽的未婚妻了,再有人向他告白,他也只会觉得厌烦吧。」
「吵死人了。」
由奈的语气明显表露出不悦。
然而那道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像是对由奈的反应幸灾乐祸般,更夸张地加强语气——以彷佛作戏一般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脚踏两条船也就算了,想要踏到三条四条,除非是能够面面俱到的人,不然是办不到的,就这层意思来说,神薙红莲的判断是正确的。」
「……别吵了。」
「不过他们是不是有一腿了呢?如果还没发生关系,那么只要我们先生米煮成熟饭,感觉都还是大有可为呢?」
「别吵了。」
「男孩子反正满脑子都是那档事吧?」
「别吵了。」
「感情可以事后再来培养。」
「别吵了。」
「结果只是因为有人碍事,所以告白才会失败——」
「我就叫你别吵了!」
由奈大声叫道。
然后——
「……真是对不起。」
有个和先前完全不同的声音,从背后向她道歉。
「啊——」
由奈的视线急忙自玻璃窗移开,转身往背后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表情微露惊讶的高年级学生。
「太刀花——学长?」
对方是由奈也曾见过的人。
那是个身材高瘦,长相清秀的少年。
他品行端正、成绩优秀、文武全才、才貌双全,是个几乎毫无缺点的完美人物——而且还身居学生会书记的职位。
太刀花明月。
他一只手似乎提着一个塑胶袋。
看起来就像偶然路过的样子。
「你是杉崎同学对吧?我有那么吵吗?」
「啊……不是。」
看来是那塑胶袋发出沙沙的声音,老实说由奈完全没听到那声音,不过明月似乎误会由奈是对那声音感到不快。
「这是园艺用的砂砾。」
明月如此说道。
看来他的兴趣是盆栽的传闻不假。
「对不起,不是那样的。」
「不是吗?」
只见明月侧着头感到不解。
「我只是有点……那个、我不是觉得学长很吵。」
「嗯?」
明月看了看走廊四周,又再一次地侧头感到不解。
「但是这里看起来没有别人了啊。」
「…………」
由奈被问得答不出话来。
实际上——走廊上除了由奈和明月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影,也难怪明月会误会由奈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然而………
「那个……我是在自言自语啦。」
由奈慌慌张张地辩解道。
「是自言自语啊。」
明月点点头。
那张脸——称得上是白皙美少年的端正面容上,瞬间有如涟漪一般扭曲了一下,那会是由奈的错觉吗?感觉他的嘴角似乎泛起一道非常邪恶的笑容。
不,那当然是错觉吧。
现在的自己真的不太正常。
被红莲甩了是那么大的打击吗?虽然她的确很悲伤——但是她没想到竟然会严重到失去部分记忆,或是看到听到幻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看出由奈心中这样的想法……
「哎呀,那是——」
明月目光移向由奈背后的校园。
「…………」
明月或许也察觉到了吧。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是处于相同的立场。
同样向喜欢的人告白——却是被拒绝了。
然而明月却好似满不在乎,看起来不怎么沮丧的样子,又或者他只是像由奈那样,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而已。不过如果真是那样,明月就是装得非常彻底了,由于她对被甩之前的明月认识不深,因此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不同,或许由奈也看不出来吧。
至少明月还有余裕去钻研他的兴趣。
相形之下,自己实在太难看了。
「太刀花学长——」
由奈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你被小琴——被笹原同学甩了对吧?」
也或许是对明明和自己一样被甩,却毫不难过的明月产生某种焦躁感吧,使得由奈更加强调地说道。
然而……
「是那样没错。」
明月好似没事一般地点头肯定。
他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动摇,而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丢脸或尴尬。
由奈一瞬间只觉得无言,然后——老实说由奈甚至感到羡慕,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让他能够平静得像是没事的人呢。
「但是你并没有放弃对吧?」
「因为她对我说明过,并不是讨厌我啊。」
「…………」
这一点由奈也是一样。
但是——
「她是说在神薙红莲同学得到幸福之前,她没有和我交往的余裕。」
「那是——可是……」
由奈好似发作一般地脱口而出:
「那一定是藉口。」
「藉口?」
「结果那两个人——」
神薙红莲与笹原琴音。
那两人之间存在某种不容他人介入的关系。
那并非单纯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或者该说感觉像某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深沉』关系。不过具体而言,由奈并不清楚两人之间所存在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定是好几年前就开始了。
所以——
「因为他们有彼此……」
「你的意思是说,笹原同学和神薙同学其实是彼此相爱,他们只是随便找藉口来掩饰是吗?」
看来明月果然如同传闻般聪明——他马上就明白由奈想说什么,替她把话接了下去。
「嗯——原来如此。」
只见明月点头说道。
他好似在赞同自己的想法一般,不停地点头。
「嗯,有趣,实在很有趣。」
「……学长?」
「你知道吗?不久前,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说法——」
由奈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而明月则是回头对她说道:
「有一种说法指出,就神经科学的观点来看,恋爱感情一般只能维持两年喔。」
明月稍微弯下身子,看着由奈的眼睛如此说道。
「……咦?」
「常常有人说恋爱是一种病,实际上,恋爱状态的脑是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思考方式也会与平常产生微妙的差异。你想想看,不是有俗话说『恋爱是盲目的』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说法吗?人只要坠入爱河,往往看到对方的缺点也会自然而然地无视,或者反而认为那是长处。」
「…………」
这的确是从古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说法。
然而……
「这种状态下的判断力不能算是正常吧?」
照明月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彷佛是认为恋爱是一种疯病。
「当然,世上有交往超过两年的情侣,也有到了老年仍是感情很好的夫妇,可是那单纯只是出于尊敬,或长久相处之下的亲近感,和想到对方就心跳加速的那种感情是两回事了。不过心跳加速时所分泌的肾上腺素,其实和剧毒差不多,如果平时就处于分泌状态,那么对脑部反而有害。」
「…………你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
叫月说道:
「那两人并不是在恋爱。」
「……咦?」
「他们或许彼此相爱,但是彼此的感情却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
由奈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彼此相爱,也就是说彼此关心对方,爱着对方。
然而若是只看事实……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必要接合在一起,即使各自都是单方面的感情,那样也能算是彼此相爱,没有交集就是指这回事。
但是——
「听说他们交往已经将近十年了,要一直保持那样的心情是不可能的,至少普通人类是办不到的。」
明月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恐怕——他们的恋爱根本尚未开始,他们并不是恋爱中的男女朋友,只不过是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完全掌握的迷途羔羊。」
「…………」
由奈眯起眼睛看着明月。
这个高年级生——为什么能这么有自信地说出这种话?
「学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由奈试探性地问道。
然而——
「没什么啦。」
明月只是爽朗地笑着。
由奈感觉眼前这位学长,好像和先前认识的他判若两人——不,看起来甚至像是深不可测的另一个存在。
「总而言之——正因为我是如此判断,所以我才觉得我还有机会,正如我所说,神薙红莲同学的存在束缚了笹原琴音同学,但是那并不是恋爱,只是似是而非的东西而已,所以束缚她的锁链既然有可能消失,那么只要没有束缚,她就可以自由地谈恋爱了吧?」
「…………」
那么——由奈心中想着。
红莲又是如何呢?
只要等琴音和别的男人交往——
或者只要琴音她…………………………………………
「啊啊!」
「——?」
明月突然怪叫了一声,让由奈不禁吓了一跳。
而她心中逐渐成长的昏暗想像,也瞬间沉入意识的深处。
「我真是的,高谈阔论自己的谬论还一副得意的模样,真是丢人现眼了。」
「啊……不会。」
由奈摇了摇头。
而明月对她微笑之后——举起一只手向她道别,接着又再度提着塑胶袋离去了。
「…………」
由奈则是直直盯着明月离去的背影。
然后——
「对了,没错,真的是那样呢。」
她的视线又重新移向玻璃窗。
这时红莲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窗上只淡淡地映着由奈自己的脸——
「那家伙说的很对喔。」
玻璃窗中,由奈的脸笑着如此说道。
☆☆☆
「——这么说……」
琴音惊讶地圆睁着眼睛说道。
「你们是指腹为婚的罗?」
「是的,我们父母就是那样决定的。」
「…………」
听着背后两位少女的谈话,红莲有如呻吟般地叹了口气。
琴音与梨绪。
两位少女有如理所当然般,跟着红莲一起放学回家。话虽如此,在旁人的眼中看来,这景象也并不会特别不自然,琴音平常放学也总是和他一起回家——而梨绪对外是刚转学过来的亲戚,而且又是未婚妻,这样一来在她习惯学校生活之前,红莲和她一起行动反而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就结果来说,红莲他们走在路上,看在旁人的眼中,可以说正是『左拥右抱』的状态……
(…………可恶。)
当然就红莲而言,他的内心就七上八下了。
其实只要静下来想想,大致上就可以猜到梨绪转学过来的理由。
他们对红莲的说词很可能是——因为红莲身为〈御火槌〉协助者,这样是为了保护与支援他吧。但是红莲可没有天真到相信那样的说词。
实际上他们的目的,应该也包含了监视红莲吧。
御杖代梨绪。
这位少女是那个〈御火槌〉的成员,而且——她还出生在御杖代这个〈御火槌〉内的〈名门〉——也就是掌权者的家系。虽然听说那次对红莲进行近似人体实验检查的并不是御杖代,而是十六夜家的人,但是他们同样是以呪术研究知名的一族,在本质上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实际上在红莲看来,十六夜家的那些人,和神薙一族——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是同类。
只要是为了目的,他们可以毫不在乎地践踏人类的生命与尊严——他们甚至没有践踏的自觉,天知道他们会做出怎样乱来的行动,虽然红莲基本上答应协助〈御火槌〉,不过他可是丝毫不打算掉以轻心。
(大概也是为了方便监视我,所以才编出未婚妻这个设定吧——)
红莲意识着身后的两人:心里在想着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所以红莲才不和杉崎同学交往啊。」
「——啥?」
听到琴音意料之外的一句话,红莲忍不住停步回头。
「你啊——到底在胡说什么?」
「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当然不能和其他女孩交往了。」
琴音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是一贯开朗的语气。
「这种事你应该要早说啊……对杉崎同学真是抱歉……」
「怎么早说,我——」
红莲说到一半闭上嘴。
其实四天前的晚上才刚遇见梨绪——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另一方面……
「——漂亮?」
彷佛是第一次听到的异国语言般——梨绪眨了眨眼,意外地问道。
琴音则是悠哉地微笑着继续说道:
「对呀,该怎么说呢——你非常成熟、非常漂亮,原来红莲喜欢的女孩类型,就是像御杖代同学这样的人呀。」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说什么——」
琴音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才不会喜欢她这种人呢!」
红莲指着梨绪大叫道。
「咦?但是她是红莲的未婚妻不是吗?」
「所以说那是——那个、这家伙也说过了吧?那是父母擅自决定的!」
为了不说出真相而掩饰过去,红莲只能配合梨绪说出的谎言了。
明明没有要骗她的意思,红莲却感觉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为共犯了。
(可恶……!)
心怀无可奈何的焦躁感,红莲就这样与两名少女走在回家路上。
终于——三人抵达红莲住的大楼。
红莲搭上电梯——琴音与梨绪也如理所当然般跟着进入。
琴音倒还无所谓,因为她平常也是这样。
但是……
「…………喂?」
红莲皱着眉头,回头转向后方。
红莲现在位于他所住的403号室前。
而梨绪也站在那里,而且并不是和琴音站在一起——而是宛如要与红莲一起目送琴音离去般,站在红莲身旁。
这时连琴音也不由得困惑地交互看着红莲与梨绪。
「御杖代,你——」
「请像平常那样叫我梨绪。」
如果她是用撒娇的口吻,那么红莲或许还会觉得可爱……但是她说这句话时却是面无表情,而且像是在念稿一般,被她这么一说,红莲感觉简直像受到威胁似地,真是不可思议。
「你转学过来,这也就是说……」
红莲感觉到不祥的预感,于是向她问道。
「你搬过来住了对吧?搬到哪里呢?」
应该不会做到那种地步吧——红莲心里想着。
然而……
「就是这里。」
梨绪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而且她还用手指着403号室。
「这里是我家耶。」
「从今天起也是我家了。」
「…………」
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那不就是说……」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琴音圆睁着眼,落井下石一般地说道:
「你们要住在一起?」
「就是这样。」
梨绪点头回答道。
她的语气简直像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行李应该已经送到了。」
「…………」
怎么送来的?——正想要问出的这句话,红莲又硬吞了回去,因为对方是不为人知的怪物狩猎特务机关,打开红莲家大楼的锁,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因为除了他以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梨绪说这话时的态度看来满不在乎,完全感觉不出任何不安。
☆☆☆
回到家后,琴音将制服换成便服——在下楼时,刚好在玄关遇见购物回家的母亲。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帮我拿一下。」
把装着食材和其他物品的购物袋交给琴音,母亲——笹原响子脱掉鞋子。
「明明在历法上还是秋天,天气却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呢。」
「…………」
琴音抱着装满一家四人份的食材以及日用品的塑胶袋,忽地侧头说道:
「妈妈。」
「什么事?」
「我想问你关于红莲——神薙家的事。」
「…………」
响子眨了眨眼,注视着女儿。
她大概很惊讶吧,因为姑且不论红莲的事……琴音很少主动提起『神薙』这个名字,不,不只是琴音,其他家人也是一样——神薙家的话题在笹原家可说是半个禁忌了,因为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不管怎样都会触碰到琴音的心灵创伤。
由于红莲曾经在笹原家住过一段时间,因此需要叫他的时候,不管是父母还是妹妹铃音,基本上都会叫他『红莲』乃至于『红莲小弟』。
响子虽然一时间露出沉思般的表情——
「神薙家怎么了吗?」
不过还是向琴音如此问道。
「爸爸是神薙家的亲戚对吧?」
「与其说是神薙家,倒不如说是和红莲小弟的母亲有亲戚关系——啊、谢谢你。」
响子点了点头,伸手从琴音手上接过购物袋。
「不过好像是远亲,而且并没有什么来往。」
「这么说,爸爸也不清楚神薙家的事罗?」
响子往厨房走去,而琴音则是跟在后面问道。
「是啊,最多就是因为住在同一个城镇,所以我们搬来的时候有去打过招呼而已……」
「嗯,那件事我也记得。」
那是琴音第一次去神薙家。
建筑在山坡上的巨大日式建筑——以及草木丛生的庭院,看在年幼的琴音眼中就像是热带丛林似的,感觉非常有趣。所以在那之后,琴音才会时常到神薙家游玩。
神薙家的人似乎都不太在乎外界的眼光——不,或者该说是自己的形象吧。笹原家的亲子前往问候时也是一样,广阔的庭院杂草丛生,而且部分的土墙还崩坏了。
在那之后——年幼的琴音就从崩坏的土墙处出入,去那里玩了很多次,由于神薙家的腹地实在太大了,因此就琴音看来,那就好像是公园一样——她甚至没有『那里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场所』的认知。
但是却因此……
「神薙家怎么了吗?」
「啊……嗯,其实今天有一个红莲的亲戚转学到我们班上。」
「红莲小弟的亲戚?」
连响子对这件事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现在才出现?」
响子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大概是因为——她想起当初笹原家收养红莲时的事了吧。当时琴音也还年幼,因此详情怎样她也没有听说,不过如果真有与神薙家关系密切的亲戚的话,当初红莲应该就是由他们收养才对,反过来说,就是因为没有那样的亲戚出面,红莲之后才会由笹原家收养。
「而且还是父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那还真是……」
响子皱起眉头,侧着头感到疑问。
「该说是老古板吗?」
当然——因为神薙家本身就是散发着与世隔绝气氛的古老家族,那么即便是如今只能以老古板形容的旧俗,在传统这个正当的名义之下,就算留存下来也不奇怪。
不过——
「她叫做御杖代梨绪。」
「御杖代?很特别的姓呢。」
至少是特别到听过一次应该就会记得的姓。
这也就是说,响子并没有听过这个姓。
「之前也没听红莲小弟提起过这样的事……」
「……对啊。」
琴音点头答道。
当然,神薙家毁于祝融的当时,红莲也还年幼,也有可能父母决定的婚事他并不知情,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看今天红莲和梨绪的应对,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初次见面。
「如果有那样的亲戚在,那么当初就该由他们收养红莲小弟呀。」
响子夹杂着叹息如此说道。
「妈妈——」
「啊,我这么说并不是讨厌红莲……不是那个意思。」
响子面露苦笑地说道。
「而是他们至今都对红莲小弟不闻不问,事到如今才突然说有个未婚妻,感觉这样实在有点——太自私任性了吧,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一直连络不上而已啦。」
「…………嗯。」
说不自然的确是不自然。
但是——
「不过既然是神薙家的亲戚,那也没什么好奇怪……」
琴音也知道,父母对神薙家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说是远亲,但是亲戚特地前来拜访,他们却连一杯茶都不拿出来招待……有如性情乖僻的写照般,不苟言笑的丈夫,以及愁眉苦脸,老是低着头的妻子,他们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收下笹原夫妻带去的饼干礼盒,然后就结束会面了。那些复杂的礼节,年幼的琴音当然不会在意——但是神薙家的当家,也就是红莲的父亲,他的眼神非常恐怖,唯有这件事琴音记得非常清楚。
或许那个御杖代家也同样是怪人一族吧。
说不定是古老家族特有的遗产或是继承人之类——和那些特殊情况有关,所以原本红莲与梨绪的婚约,实质上应该随着神薙家烧毁而取消了,结果事到如今却又重提旧事。
「总而言之——琴音。」
响子像是有点拿她没办法似地说道。
「不管是不是奇怪,那都是红莲小弟的问题,你不可以像平常那样多管闲事了喔,你明白吗?对那个女孩来说,自己未婚夫身边有个同年纪的女孩晃来晃去,那样她一定会不高兴吧?」
「我多管闲事了吗……」
琴音说着低下了头。
虽然不像妹妹铃音那样,不过琴音也知道,父母不喜欢她去照顾红莲。那倒也不是因为红莲的问题,而是他们单纯想要早点忘掉那件事。
忘掉自己女儿杀人的事实。
琴音到现在都还记得,当红莲提出要搬出笹原家时,父母亲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对于父母而言,红莲就象征了女儿所犯的罪,只要他这个异物继续留在笹原家,就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女儿所犯的罪。
「我才没有——」
琴音喃喃地说道。
「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那就好。」
响子又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抱着购物袋走进厨房。
琴音站在入口目送她的背影——然后她也叹了口气,随后就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
红莲之所以躲进盥洗室兼兼更衣室里,主要是因为他想在现实的距离中远离梨绪。
〈御火槌〉的少女毫无顾忌地进入红莲家,之后便朝堆在房间角落的纸箱走去,开始打开行李,那些到底——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真是令人大意不得,记得没错的话,包含红莲家在内,这栋大楼的门锁应该都有防盗措施才是——但是看在〈御火槌〉的那些人眼里,这种防盗设备大概和没有差不多吧。
「…………」
叹了一口长气之后,红莲洗了把脸。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自己本来就不擅于应付她了。
现在却要住在一起——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事实上这已经是同居了。虽然琴音应该不会口无遮拦地对周围的人说,但是能否瞒过住在同一栋大楼的住户就已经颇感疑问了,更何况如果学生名册上他们的住址相同,那么即使他再怎么不愿意,这件事迟早也会传开来。
若是真的演变成那样,他们的事情一定会被大肆渲染吧。
「为什么会这样……」
「哥哥,你有什么困扰吗?」
「…………」
红莲迟疑了几秒,然后才抬起头来。
眼前是装设在洗脸台的一面大镜子。
在那平面的另一侧,映着红莲——以及一位少女。
这间盥洗室兼更衣室里,应该只有红莲一个人才是。
「……深红。」
如果只是单纯评论容貌的话,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少女。
相貌端正得不像现实之人——宛如看到3D电脑图片般,均衡到太过完美的地步,与她的名字相左,每一寸都有如初雪般雪白的肌肤,以及彷佛以银丝编织成的白发,使得她的存在看起来更加缺少真实感。
而且在她的——头部。
有一对画出和缓曲线的突起物。
具备了人类所不该有的东西——不知为何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协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长着角却没有任何破绽,那副模样不也算是一种异形吗?
神薙深红。
自称是红莲之妹的——幻影。
不……
(依照逆木的说法……)
底片或摄影机无法映出宿鬼的形貌。
因为那最终也只是呪术力场为了让人类肉眼——或者该说是让大脑容易理解,加以『翻译』之后才看到那样的影像,对于没有自我……也就是对呪力没有辨识功能的机械,是无法记录宿鬼的影像的。
那也就是说,同样无法被照相机之类照出的深红,也可能是呪术所创造出的存在吗?
父母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怎样的人体实验——这一点红莲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神薙家在〈御火槌〉中也是以呪术研究闻名的一族,因此深红的存在应该与呪术——而且也与修罗奇兵不无关系。
「你全部都知情——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深红用有如清脆铃声般的声音反问道。
「知道施加在我身上的实验内容,还有我被——改造成修罗奇兵那种莫名其妙的存在。」
「不知道耶……我该知道吗?」
深红好似很愉快地侧着头。
看来她打算装傻——当红莲的身体变化成修罗奇兵形态时,就是深红把称得上是关键字的语句提示给他;再说,变化成修罗奇兵之前,深红都一定会出现,红莲不认为她和修罗奇兵全然无关。
「那我换一个问题。」
红莲瞪视着镜中说道:
「你——神薙深红是我在脑中,以呪术创造出的虚拟人格吗?你是那种东西吗?」
「我是哥哥的妹妹喔?」
深红回答的语气好似在说:「这还用问吗?」
看来她不打算老实回答。
「……如果你肯说明,一开始就会说了吧。」
红莲忿忿地说道。
「嘲笑我有那么开心吗?」
「我嘲笑哥哥?」
只见深红伸出双手,攀附在红莲的背上。
「我怎么会嘲笑我最心爱的哥哥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因为哥哥忘记我的事,才会稍微恶作剧而已。」
「…………忘记你?」
忘记是什么意思?
红莲反而就是因为忘不了——就是因为在意识角落,红莲总是会在意这个异常的妹妹,所以他才会拚命装成普通人,尽管再怎么演出日常生活,他自己却无法融入那样的生活。
但是却——
「……红莲。」
只听到隔着盥洗室兼更衣室的门,传来了敲门声和梨绪的声音。
「你怎么了吗?」
「啊——啊啊,不,没什么。」
红莲急忙如此回答,然后视线又回到镜中。
然而——
「——可恶:」
深红已经消失了踪影。
☆☆☆
轰然声响在水泥房间中回荡。
那已经不是声音,该说已经是冲击了吧,而那冲击拍打着皮肤,虽然只要有戴隔音耳罩就不会有问题,但是直接敲打鼓膜的枪声本身,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暴力,虽说有许多炮兵都会有听力受损的现象,不过手枪和步枪也是相同。
而且——
「…………」
接连射击六发。
不到一秒就全数射击完毕。
虽然以半自动手枪而言,那样的发射速度没什么好惊讶,但是就转轮手枪来说就是惊异的数字了。说起来转轮手枪并没有手动的安全装置,它就是靠扳机杆的长度以及扳机的重量来防止走火,所以反过来说,正因为如此它才不适合快速射击。
再加上——
「…………」
转轮手枪的弹仓以流畅的动作自本体弹出,六颗空弹壳随即掉落地上。
和半自动手枪不同,转轮手枪的装弹数少,重新装填子弹需要多花两三个步骤,因此转轮手枪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用于需要射击大量子弹的战斗,就连实战需要较多的美国警方,几乎都全面改用半自动手枪,转轮手枪之所以濒临灭绝,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
「…………」
当空弹壳掉落水泥地面的时候,弹仓已经回到本体。
虽说那是使用了叫做快速装弹器的装弹器具,但那速度仍快得不自然。
然后又是六发快速射击。
有如机枪般一阵枪响后,又再次退弹、装填。
这段可说是毫无防备的时间不到两秒。
「——了不起的技术。」
在总共重复十次六连射之后,男人终于放下了枪,此时背后有人出声了。
回过头来的是——〈破组〉的队长,迫水纯一。
而背靠墙壁,用吸管喝着包装牛奶的人则是逆木。
「有那样的技巧,确实用转轮手枪就够了。」
「如果不卡弹的话。」
迫水一边从头上拿下隔音耳罩,一边对逆木回答道。
「需要用到手枪都一定是在最后关头了,那种时候卡弹可就笑不出来了,更何况对方是宿鬼,只射出一发可不行吧。」
迫水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将爱用的手枪——S&W·M325〈※雷霆牧场〉放到射击台上。为了同时勉强兼顾可携性与精准度而采用4英寸的枪身,而且为了安装手电筒与雷射瞄准器,采用枪身下方装备20厘米轨道的战斗设计。(译注:由美国史密斯威森公司所制造的转轮手枪。)
附带一提,即使找遍整个〈御火槌〉,使用转轮手枪的也只有迫水一个人而已。
正如先前所述,转轮手枪与半自动手枪相比,除了难以连射,更不能加装枪声抑制器,因此不受到喜爱,不过正如迫水所说,万一到了最后关头,失去其他所有的武器,只能把性命寄托在手枪上的话,那么实际上不存在卡弹问题的转轮手枪,的确具有无与伦比的可靠性。
特别是在对付宿鬼时,就算打中一发子弹,最多也只能争取到数秒的时间,一发就能让一个壮汉倒下的四五口径弹,必须要六发全中才总算能瘫痪宿鬼数十秒的行动。
「不过出动狩猎也会带着※MK23SOCOM。」(译注:一九九一年由黑克勒-科赫设计和生产的半自动手枪。)
迫水一边说着,不是将枪收入枪套,而是放入塑胶制的盒子里,使用过后必须保养,不仅限于枪械,凡是善于利用道具者皆懂得这个诀窍。
「请你说来这做什么?有什么事吗,逆木?」
「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找我商量?」
迫水皱起眉头说道。
虽然同样隶属于〈御火槌〉,他们基本上也算是认识——但是〈破组〉的迫水与〈索组〉的逆木在工作内容方面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军队与情报部门的关系。日前迫水与梨绪虽然曾协助逆木,但那只是特例而已。
可是逆木却找迫水商量事情,这也就是说——
「你需要不像〈御火槌〉之人的意见吗?」
「大致正确。」
逆木耸了耸肩。
「因为我要找对于〈御火槌〉的现状有所掌握,而且拥有相当权限,再加上受〈御火槌〉六家影响较小的人。」
「那就是像我这样的外人了。」
迫水露出苦笑。
☆☆☆
「……我才在想你的行李怎么那么多。」
红莲转动椅子转至背后——然后不耐烦地说道。
梨绪总共带来十个纸箱。
不过衣服、鞋子、高中教材之类的物品,都只有最低限度的数量,而那些物品用两个纸箱就已经足够收纳。
那么剩下的八个纸箱里面是……
「你是打算要战争吗?」
红莲说着望向梨绪的手上。
只见在木质地板上——正确来说是铺在地上的塑胶垫上,排列了满满的都是武器、武器、武器。
光是手枪就有大大小小数把半自动手枪,然后弹匣的数量更是枪的数倍,同样数量的弹药箱、塑胶制枪套、同样塑胶制的弹匣包,又粗又凹凸不平的黑色圆筒,大概就是枪声抑制器之类吧。仔细一看,手枪的枪身全都自本体略微延伸出来,上面刻有安装枪声抑制器的沟槽。
「MEU手枪两把、德尼克斯点45手枪〈战斗大师型〉两把、葛拉克36一把,总共五把。每把都统一使用45口径ACP弹。」
梨绪彷佛默背数学公式般,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不,我是说……」
「两把是为损坏时备用,或者是当作替换零件用,德尼克斯与葛拉克是携带用枪——便于藏在身上携带,做为防身之用,而且关于葛拉克……」
这时梨绪回头对红莲说道:
「是给你备用。」
「……是喔。」
红莲感觉全都无所谓了
「基本使用方法你都记住了吗?」
「你说这个吗?」
红莲从书包内取出野神交给他的葛拉克36。
基本上,在〈御火槌〉的设施之内,逆木和梨绪已经简单教过他使用方法,也进行了一百多发的射击训练。
虽然红莲没有乐观到自以为这种程度的练习就能够熟练使用……不过这把枪的操作比想像中还要简单。
因为这把葛拉克鹃手枪听说扳机是两段式设计,必须将手指扣到底,子弹才会发射——并没有必须另外操作的安全装置。因此不会像漫画或电影那样,匆忙之间忘记打开安全装置,发生扣扳机却只有卡恰卡恰声音的窘态。
「葛拉克没有手动安全装置,所以只要记住滑套操作与弹壳交换方法,基本上就能够使用了。」
「两个我都记住了。」
红莲回答道。
半自动手枪只需要安装弹匣,子弹并不会弹出,必须将枪的上半部称为滑套的装置前后拉动,将第一颗子弹预先上膛。
「『射击瞬间之前,手指都不能扣上扳机』、『时常意识枪口的方向』 -—我记起来了。」
这两点是逆木与梨绪近似唠叨般不断重复的话,听说外行人有时会轻怱大意,将手指扣在扳机上造成走火,而且如果那时候不巧枪口又对着人,那么子弹就会打中那个人了。
枪枝和刀剑不同,无法点到为止。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光是基本的操作方法,必须牢记和注意的事项就比较多。
再加上——
「还有瞄准器和消音器的使用方法也记住了。」
根据逆木的说法,交给红莲的那把葛拉克36经过特别改造,为了能安装消音器——不,是枪声抑制器,枪身加以延伸,前端装有螺丝,而且握把部分也安装上雷射瞄准器,只要用力一握,瞄准器就会从本体右侧的震动器弹出,在瞄准的对象上点亮红点。
「为了保险起见,我要先提醒你。」
梨绪对着红莲说道:
「那充其量只是防身之用。」
「是啊,你们的确这么说过。」
「如果是不必使用就能逃走的情况,请你先考虑如何逃走,那个真的只有当你别无他法时才能使用,而且就算要使用,也只用在争取时间,或是制造对方空隙这种程度的事情上。」
「…………」
红莲不禁重新注视梨绪的脸。
而〈御火槌〉——〈破组〉的少女则是以非常认真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修罗奇兵形态的你的确强力无比,但是不管经过怎样的强化,你毕竟还是人类——若是在修罗奇兵之外的状态遭遇敌袭,你还是会有危险。虽然小型手枪在精准度和装弹数上总是令人不安,不过只要带在身上,或许还可以争取到逃走的时间,我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
红莲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
『毕竟还是人类。』
刚才——梨绪是这么说的。
而且是对处于修罗奇兵形态,展露出那副奇怪模样的红莲说出这句话。
「怎么了吗?」
她用手上的小刀打开其他的纸箱,一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边询问红莲。
而红莲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往下一个纸箱内看去。
「……这边又更吓人了呢。」
「是啊。」
她依然是拿出来放在地上,即使同样是枪械,那一把却明显是手枪的数倍大,只见又是折叠式的枪架,又是从本体突出的长弹匣,那恐怖的形状明显像是军用武器。
「※HK·UMP冲锋枪,子弹虽然和这边的手枪同样是使用45口径弹,不过由于体积够大,架枪也就相对安定,因此命中率也就大为提高。只需调整选择钮就可选择全自动射击,但是若不是使用得相当熟练,那样也只是浪费子弹而已,所以平常请使用半自动射击。」(译注:由黑克勒-科赫于一九九八年所开发完成的一款冲锋枪。」
「……我也要学那个的使用方法吗?那个已经不是防身用的等级了吧?」
「这是〈御火槌〉的基本武装之一,只要有需要,我们会请你做为我们的一员,参加对宿鬼的战斗。所以也要请你学会使用方法。」
这种冲锋枪之所以有三把,果然好像也是一把备用,一把给红莲用的样子。
「…………可是——」
红莲尽管有些犹豫,仍是开口说道:
「我是那个——修罗奇兵对吧?」
枪械终究只是无力的人类为了和宿鬼战斗所使用,红莲是这么想的。
那么修罗奇兵形态的红莲不就不需要枪械了吗……?
防身用云云红莲倒还能够理解,因为红莲变身修罗奇兵形态须要花费若干时间,因此那段期间要保护自己,手枪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正如梨绪所说,那是争取时间用的道具。
然而——变身之后的红莲不就和宿鬼同等了吗?
「我想逆木先生应该有说明过了——」
梨绪停下手边的动作,注视着红莲。
「宿鬼依照寄生的恶化程度有分成几个阶段,如果恶化到我们称为第三阶段的状态,力气虽然会多少降低,但是相对会变得能理性且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力量,而且更会发挥出特殊的能力;在能力内容上尽管存在个体差异,不过有些也会拥有和枪械一样的远距离攻击能力,所以就算你处于修罗奇兵的型态,枪械装备应该还是有其必要。」
「……我的确好像听过那样的说明……」
然而没有实际亲眼目睹那所谓的特殊能力,红莲实在有些无法想像。
简单说就是那种怪物好像会使用超能力,或者是和单纯肌力脚力所不同的别种力量。
(这种梗在漫画很常见就是了……)
大概就是眼睛会射出光线,或是集中精神就可以浮在空中之类的吧。
正当红莲在想着这种事的时候——
——咕噜。
突然响起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那是肚子饿的叫声。
不过那声音——
「…………」
红莲与梨绪之间笼罩着微妙的沉默。
梨绪静静承受着红莲质疑的视线说道:
「这是生理现象。」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红莲的语气简直像是被她打败了。
肚子饿的声音公然响起,她却丝毫不会脸红,果然是因为她在与一般人不同的价值观之下长大的关系吗?
话虽如此,这个好似人偶的〈御火槌〉少女,竟然也拥有和普通人相同的感觉,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是令人不禁微笑的光景,该怎么说呢——因为她完全缺少活人该有的世俗味,所以给人一种她甚至不用去厕所的印象。
「不过——晚餐该怎么办啊?」
如此嘀咕之后,红莲好像忽然想起似地询问梨绪。
「你……晚餐打算怎么解决啊?」
红莲其实只是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你问我会不会煮饭吗?我不会。」
梨绪毫不在乎地说道。
「…………别说得像在炫耀啦。」
「我并没有炫耀,红莲会做吗?」
「你以为我一个人生活几年了啊?我当然会下厨。」
不过除了煮饭之外的家事——琴音每周六日都会来帮他打扫和洗衣,因此那些家事红莲就有些靠不住了。
「我反而比较惊讶你竟然不会。」
如果是简单的厨艺,不用学也不会有问题。不过像是用洗洁精洗米,不知道内锅盖,或是连汤头都不知道——听说现在还有这样的新婚主妇。
如果不是看着父母做饭的背影长大,或许也会有那样的情形。
而梨绪说不定也是属于那一类。
其实……红莲也没见过『母亲』下厨的模样,然而在被笹原家收养的那段期间,他好几次看过琴音的父母亲做菜的身影,笹原家虽然夫妇都会下厨,但是因为琴音害怕火,不敢靠近厨房,于是笹原夫妻也相对地更加热心教导红莲和琴音的妹妹铃音做菜。
这些姑且不论——
「因为那种事有专门的人负责。」
梨绪若无其事地对红莲说道。
那也就是说,她家里随时都有厨师待命吧。
「你是哪里的千金小姐啊。」
红莲有如呻吟般地说道。
这么说来,〈御火槌〉六家——加上神薙家就是七家,据说全都是拥有长久历史的古老家族,虽然并不是说只要够老就是名门望族,不过即使如此,传统或旧习也会培养出独特的价值观,这一点红莲也非常清楚。
「这么说来,你先前说御杖代是呪术的家系吧?」
「……对。」
一瞬间……
(……嗯?)
梨绪的身体好像颤了一下,那会是红莲眼睛的错觉吗?
不过红莲将这即将萌芽的微小疑问驱赶到头脑的角落,然后继续说道:
「他们都教你呪术那些,所以你都不知道一般常识吗?」
「…………」
梨绪沉默不语。
看她的样子甚至有种坚决拒绝回答的气氛。
会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事了吗?不过……那种事红莲其实也不会特别想追问。
现在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事,虽然没有饥饿到肚子叫,但是老实说红莲也饿了。
「我来做些吃的吧。」
红莲叹口气站起身来——然后往冰箱走去。
☆☆☆
「——梨绪吗?」
迫水皱着眉头问道。
「对,总觉得这件事颇有危险。」
〈御火槌〉在都内拥有数个据点。
先前逆木与迫水向六家权要们做报告时所在的大楼就是其中之一,而现在两人所在的建筑物——伪装成大型物流仓库的设施也是其中之一。外观看来只是平凡无奇的仓库,但是其实从武器弹药库到简易训练设施,这里都一应俱全,再加上〈破组〉基本上都是在这栋建筑物里待命,因此也备有住宿和厨房、洗衣的房间。
附带一提……他们之所以不把设施全集中在一个据点,那是为了防止万一发生某些事故或灾害时,〈御火槌〉的机能会因此而停止。
「御杖代应该也对她有所指示吧,所以我也不知道梨绪最终会采取什么行动。」
等到迫水把枪枝保养完毕,逆木于是邀他前往设在建筑内的食堂,在那里对他说出想要商量之事。现在这个时间,食堂里没有其他人在,照明也降低到最低限度的亮度,两人就坐在设置于墙边的饮料机旁。
「在那之后我调查过神薙红莲的事,看起来——」
只见逆木露出暧昧的笑容。
「看起来怎样?」
「他似乎有弱点存在。」
「弱点?」
「就是这个啦。」
逆木伸出小指比了一比。
「……女人啊。」
「就是先前说的——每天早上都会到他家报到的同学,似乎是他的青梅竹马,又是远亲,而且与红莲父母之死有关。」
「你说什么?」
迫水皱起眉头。
「她是神薙红莲的同学,也就是说当时也才五、六岁吧?难道她是宿鬼?」
「不是不是。」
逆木摇头否定。
「这一点是不可能啦,关于红莲双亲之死,结果似乎也只是意外事故而已——这事先摆一边。」
逆木剥开一片口香糖的包装纸,将其放入口中说道:
「总而言之,这位少女平常总是与神薙红莲形影不离。」
「他们是恋人吗?」
「这就不清楚了,神薙红莲曾经有一段时期是被收养在这位少女的家中,所以对神薙红莲而言,她很可能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
迫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所以是弱点吗?」
「对。」
逆木点头道。
「把梨绪派到红莲的身边是出于我们的判断……她如果真的接受御杖代的指示去进行这项任务,那么视情况或许也会使出强硬手段。维系着神薙红莲与他『日常』的最大存在,应该就是这名少女——笹原琴音了吧,如果是那样,那这名少女很可能就会成为神薙红莲的阿基里斯腱。」
「也就是只要把她当成人质,就能威胁他听话?」
「大概,不,不只如此——梨绪可能也有接到任务,要她拢络神薙红莲,毕竟他还只是个无法区分性欲与爱情的小鬼,只要把女人从笹原琴音换成梨绪,那么他就会乖乖听话了吧——这大概就是御杖代的打算。」
「真卑鄙啊。」
迫水皱着眉头说道。
「应该说梨绪那家伙根本不适合这种任务吧。」
「这样说也没错。」
逆木耸了耸肩。
「先不论御杖代现任的代理当家——周围的老爷爷们有可能下那样的指示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大概就没错了。」
「总而言之……那样一来,最坏的情况,就是梨绪抓了笹原琴音做为人质,又或者御杖代本家很可能会下更强硬的命令,要梨绪将其抹杀掉吧。」
「…………」
只见迫水一脸严肃地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衔住,再同样取出打火机点火。
「……真的那样做,红莲小弟会变得更固执吧。」
「一定会的吧。」
「或许会把我们当成敌人。」
「就御杖代本家来说,那可能是求之不得吧。」
「无聊透顶——」
迫水唾弃般地说道。
「他们难道是认为『比我们更优秀的研究成果绝不能留』吗?」
「他们的确有可能那么想。」
逆木说着耸了耸肩。
「事情我大概都了解了,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迫水将烟吐向天花板。
刚才逆木说的那番话中,有许多都只是他的想像,也可以说那是他太疑神疑鬼吧,如果只是根据他那样的说词,那么迫水能做的事并不多,因为他充其量只是〈破组〉的队长,对于〈御火槌〉内部——而且是高层做的决定,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力。
「所以说,就是梨绪呀,毕竟她现在基本上还是隶属于〈破组〉,是你的部下吧?」
逆木将手边的烟灰缸往迫水的方向推去。
「除了御杖代家之外,能够堂堂正正从正面阻止她行动的人,只有迫水先生而已了。」
「道理上来讲是没错啦……」
「基本上我也会注意,可是万一〈破组〉出动到现场,那就不是我所能插手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到时请你帮忙注意一下,」
「哼,真是既暧昧又麻烦的事啊。」
迫水一边用手指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一边如此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我就帮你这点小忙吧,如果〈御火槌〉的机能因为无聊的争权夺利而崩溃,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拜托你了。」
逆木说完再次向他低头拜托。
☆☆☆
以单人住的大楼房间来说,红莲房间的隔间算是较为宽敞的了。
不过反过来说,姑且不论面积,它的构造是以单人居住为前提而设计,这一点并不会改变。事实上那就只是一间单人房,除了隔出一间更衣室兼盥洗室之外,室内并没有其他隔间。
当然那就表示——红莲与梨绪要睡在这毫无隔间的房间里。
老实说,红莲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更衣室兼盥洗室有另外隔间,不然他就必须要时时与梨绪待在同一个房间,就算只是要洗澡,也只能在彼此毫无遮蔽物的地方脱衣服。姑且不论身为异性,梨绪是否符合红莲的喜好,与光着身子的同年纪女孩共处一室,在这样的状况下要保持平静是非常困难的事——而且反过来说,红莲也绝不想在梨绪面前裸露身体。
「…………真是的。」
红莲坐在房间的中央,双手盘胸,嘴里念念有词。
现在——梨绪正在入浴中,另外红莲也已经洗过了。对方毕竟是女孩子,因此红莲本来是要让她先洗——但是梨绪却以屋主有权利先洗而推辞红莲的好意。
「不过——」
红莲眺望着梨绪拆到一半的行李。
总之一开始先把武器之类的物品取出,这一点实在很像梨绪的作风。
不过那些在晚餐前都已整理完毕,接下来她拆开的是装满资料类的纸箱。
虽然他们应该是有用电脑来管理情报——但是不知道是那样还不够,还是这是做为物理上的备份之用,总之箱子里塞满了夹着纸张文件的文件夹和书。
只见纸箱上面,放着一本整理到一半的文件夹。
红莲不经意地往那个文件夹看去——
「…………」
红莲向那文件夹伸出了手。
因为封面上写着『神薙红莲/神薙式修罗奇兵资料』。
于是红莲继续往里面翻下去,只见里面写的都是单纯的身体检查数值——恐怕是十六夜家那些人记录的吧——在那之后则是罗列了一堆意义不明,看似专门用语的词语。老实说红莲看得头昏脑胀,那些内容大概跟外文书籍相差无几了。
「那家伙看得懂这种东西啊。」
红莲皱着眉头,往浴室方向望去。
「不过……」
即使如此,红莲还是继续翻下去,想找找看是否有简明易懂的图表。
然后……
「…………!」
红莲差点忍不住当场倒地。
那是他在昏迷中被拍下的照片,只见眼前是他的全裸照。
而且还十分仔细地,把躺在像是手术台上面的他,从前后左右上下各角度,还有包含几张局部特写,全部都巨细靡遗地拍了下来,总共二十张照片,把一丝不挂的他完完整整清楚拍了下来。
「喂……这个……」
这已经不是在梨绪面前脱不脱衣服的问题了。
局部——也就是胯下也毫无遮蔽地拍了出来。
「这……这种东西……」
梨绪看过了吗?
他被梨绪看光了吗?
或者该说——
「…………」
红莲发出无声的悲鸣。
再翻下去,他看到附在上面的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
那是他和梨绪初次见面时的照片。
在〈御火槌〉设施的走廊上,映着红莲与梨绪对峙的身影,那是他在修罗奇兵形态与她瞬间交手之际的情况,对〈御火槌〉而言这确实是重要的资料吧。
可是……
修罗奇兵形态与宿鬼相同,不会映在照片上面。
那也就是说,上面只有记录下红莲实体的肉身而已。
在照片里——红莲一丝不挂地摆出战斗姿势与梨绪对峙,那情景正如字面意思般,赤裸裸地被拍了下来。
「~~~~~!」
红莲忍不住一把将文件夹丢在地上。
那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是全裸袭向少女的变态,虽说梨绪手上也是拿着手枪和小刀,摆出战斗姿势,但是——在红莲全裸这个无与伦比的冲击性画面之前,她那模样看起来反而只是些微小事了。
「唔啊…………」
一瞬间,红莲有一股冲动,想要用瓦斯炉把这些文件烧个精光,不过他总算还是克制住自己,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不可能还是用底片照相机来记录,如果是数位相机的照片,那么要复制多少都行,就算现在烧掉这些资料也无济于事。
就在红莲为羞耻和屈辱挣扎之时——
「——怎么了吗?」
梨绪从更衣室兼盥洗室走了出来。
「没、没什么。」
红莲赶紧用身体遮住那本资料夹,将它放回纸箱之中,然后才转向身后。
只见梨绪正以毛巾擦拭她的长长黑发。
现在的她,上下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代替睡衣,虽然并没有特别裸露肌肤,也没有强调她的体型——但是她解开马尾的模样,突然让她增添了不少女人味。
「是吗?」
梨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走向仍堆积在墙边的数个纸箱,解开纸箱的封装——从里面拿出一个胀鼓鼓的、像是羽绒外套怪物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睡袋。」
梨绪如此回答。
「……准备得真周到。」
红莲坐在自己的床上,讶异地说道。
老实说——他原本还在想是否该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地板,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实在很蠢。
不过话说回来……红莲心想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么一开始就安排搬个简易床铺进来不就好了吗?他们应该是有准备钥匙吧,因为行李都能擅自搬进来了。感觉包含梨绪在内,〈御火槌〉的行事作风与红莲的常识有相当差距。
「话说……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啊?」
「上面命令我要尽可能待在你身边,虽然也有考虑过搬到隔壁,不过很可惜隔壁都已经有人住了。」
梨绪如此回答。
同一栋大楼的六楼确实都有住人,并没有空屋,顺便一提连楼上和楼下都客满了。由于这里原本就是分售公寓,因此除非屋主另行租售——或是卖给不动产公司,不然是不会有空屋的情形出现。
「你待的是超法规组织对吧?这种小事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因为我们是秘密组织,强硬手段若行使得太过频繁,就会对隐密性造成影响。」
「……愈听愈觉得那是异常的集团啊。」
红莲呻吟似地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梨绪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而不快,仍是在睡袋前方继续整理行李。
「这样的想法实在不正常,再说……你几岁啊?」
「比你大一岁,十七岁,对外是宣称十六岁。」
「那不是几乎和我差不多吗?」
红莲如此说道。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因为父母并没有告诉他,帮孩子庆祝生日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那对残忍的父母才不可能会做,因此在权宜之下,红莲就用被笹原家收养的那一天做为生日。
也就是说虽然相差一岁,但是根据红莲原本出生的日期,其实也有可能差不到三个月。
「监视什么的我是不清楚,不过和男人一起生活,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
「你是说我和你会发生性关系吗?」
梨绪停下整理的手,挺直了背脊。
「……这个嘛,应该就像那种意思吧。」
「但是双方没有那个意愿,就不会成立吧。」
说出这话的梨绪别说是害羞,甚至没有表现出动摇或困惑的情绪。
能够彻底隐藏表情到这种地步——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更像是人偶了。
「如果我——侵犯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不在修罗奇兵形态的你,要夺走我的行动自由应该是办不到的吧,你想强奸我,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听到强奸这种话从梨绪的口中说出,让红莲甚至有种男女立场颠倒的感觉——而且她那伶俐无比的语气和眼神,更是让红莲火上心头。
你不妨尽量试试……这个少女暗示着这样的意思。
「要试试看吗?」
「请便,但是我可能无法手下留情喔。」
「…………」
被她这样一说,红莲也不能退缩了。
于是红莲起身站在梨绪的身前。
而她也有如回应红莲一般原地起身,与红莲正面对峙。
双方就这样沉默了数秒。
「……然后呢?」
她既像催促又似挑衅般地问道。
(可恶,竟然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尽管刚才说了那种话,但是要怎么『侵犯』她,红莲其实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常听人说推倒——可是老实说,现在的红莲当然不可能真的打算强奸梨绪,他只想给这个嚣张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而已。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打女人的脸他毕竟是做不出来的——若是靠蛮力的话,那么果然还是把她推到墙边,或者是推倒在地,这样最简单吧,之后再骑在她身上,这样梨绪也只能认输了。
当然,红莲知道梨绪的动作敏捷,也知道她受过训练。
不过她毕竟是少女,既不是修罗奇兵也不是宿鬼,她的身上也没有能增强力量绝对值的呪术场铠甲——所以总之只要压制住她,自己就赢了。
红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出右手——
「——咦?」
下一个瞬间。
红莲感觉世界好像在旋转。
不,不对。
旋转的是红莲自己——
「呜啊!」
红莲被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哀嚎。
短短的一瞬之间,红莲甚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并没有被打,也没有被踢,也没有被抓住。
仅仅一瞬问,梨绪宛如将自己的身体靠向红莲一般向前踏出,下一个瞬间,红莲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不,不只如此——
「这样你服气了吗?」
从俯卧在地上的红莲背后——骑在他身上的梨绪以伶俐的声音说道,他反射性地想要起身,可是红莲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因为他的右手被扭了起来。
「你…………」
「你多余的动作太多了,甚至变身修罗奇兵时也一样。」
「你说……什么……?」
「所谓超越人类的脚力与力气——那恐怕是以呪术强化认知以及反射速度,藉此发挥出高强的战斗能力,可是在战斗技术上却是太过幼稚。你的强悍,最终也只不过是动物般的凶悍,并不是人类的强悍。」
梨绪跨在红莲身上说道。
「…………」
而红莲则是无话可说。
「怎么样?要变身修罗奇兵再继续吗?还是说——」
「…………我知道了啦。」
红莲心想至少也该做点抵抗,于是悻悻然地说道:
「为了对付女人而变成怪物,我还没那么不成熟。」
「…………」
梨绪一瞬间像是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过她并没有多说,只是离开红莲身上,放开了他的手。
「呜…………」
红莲一边用左手搓揉着被扭起的右手,一边从地上坐起。
再次回头望向梨绪时,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又开始在睡袋旁继续整理行李,对她来说,刚才的交手只不过像是在作业闲暇时扭扭肩膀,稍微运动了一下而已。
实际上她几乎没有动,只是介入红莲扑身过来的动作,让红莲自己跌倒而已,她的确够资格批评红莲多余的动作太多。
不——
(她连让我摔倒的地方都考虑进去了吗……?)
地上依然放置了各种尚待整理的物品,再重新一看,红莲刚才摔倒的地方,就是那些物品的缝隙间,地上空旷的地方。
红莲还不至于笨到以为这是偶然,只不过她那样是为了保护物品,还是为了保护红莲,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你很强了……」
红莲叹口气说道。
「那就是你在〈御火槌〉学到的格斗术吗?」
「对。」
梨绪点头承认。
明明是那样漂亮的技巧——她却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模样,她一边平静地继续整理作业,一边对红莲说道:
「但是关于格斗术,我在〈御火槌〉中也只是中下程度而已。」
「…………」
「〈破组〉之中有人从三岁就为学习格斗术而锻链了,特别是惑罗叶家的人大多都是那样。」
「老古板到极点了。」
红莲呻吟般地说道。
「三岁小孩就教他打人踢人的技术吗?」
「在身体发展成熟之前就教导技术,这样才会有效率。」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梨绪说起来却宛如理所当然。
「小孩子复原得快,即使牙齿折断也会再长出来。」
「你说什么?」
小孩子的身体是在发育途中。
正因为如此……在那个阶段开始进行格斗技的训练,那样就能锻链出适合格斗技的身体,人类的身体虽然富有适应力,但是最能够有效发挥出那样性质,却是在人体完成基本成长之前的时间,也就是孩童时期。
当然……进行模拟实战的训练,会受伤也是很正常的事,不,反而该说知道怎样遭到怎样的攻击,会受何种程度的伤,会发生怎样的痛楚,自己的战斗能力下降多少——然后在体能低下的状态自己能做到什么事,梨绪表示这些也是很重要的。
简直就是把人类当成战斗机器之类的东西对待,测试人类的性能一般。
〈御火槌〉的人果然不正常。
他们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就这层意义来说,他们和红莲的双亲没什么两样,结果这就是代表——红莲的双亲也是典型的〈御火槌〉之人。
「你们疯了。」
听到红莲这么说——梨绪却只是以平淡的口吻反驳道:
「那是用现代日本的价值观来判断。」
「这里就是现代的日本啊。」
虽然红莲语气不耐地如此回答,梨绪却毫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过去为了追求更加接近目的,曾经理所当然般地进行人体『改造』。有人刻意折断手指,藉此打造适合指戳的技术——有如木棒坚硬的手指;也有人刻意每天服用少量毒药,藉此锻链出能够抵抗剧毒的身体——就某种意义来说,接种疫苗也是那种方法的延伸。」
「…………」
利用抗原抗体反应,的确可以说是一种『让身体不会受特定病原菌侵害』的人体改造。
「就这层意义上来说,修罗奇兵也是那种想法的延伸,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只不过使用的是呪术而已。」
「…………」
红莲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句话——梨绪该不会是在对他说『你也是人类』吧。
该不会这个既冷漠又毫无可爱之处的少女,竟会做出关怀安慰他的举动吧,红莲实在很难想像这种事。
「…………」
红莲感觉到有些尴尬,于是站起身来。
虽然并没什么运动,也没流多少汗,不过红莲怱地觉得口渴,于是便走向冰箱,冰箱里总是放着廉价保特瓶装的乌龙茶,红莲将枯叶色的液体倒入杯中,然后转身面向梨绪。
「关于刚才说的话。」
梨绪——再次停下整理的手,打直了背脊。
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却似乎散发出毅然决然的气氛,令红莲感到非常在意。
「刚才的话?」
「就是关于性关系的那件事,说得更极端点就是做爱。」
「…………」
红莲差点忍不住把乌龙茶喷出来。
这女人面无表情地说这什么话啊。
「刚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战斗能力与技术的差异,所以才会故意刺激你,其实我这次接下这个任务,上面就有提醒过我大概会需要做『那种事』。」
「……你啊。」
红莲受不了她,有如呻吟般地说道,而梨绪却既不害羞也不害怕,她在地板上正座,正面对着红莲说道: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我已经同意这一点了。」
意思就是只要红莲希望,她可以让红莲抱她。
(所以我才说这样不正常啊。)
红莲在胸中呐喊道。
红莲还不至于天真到这样就『那我不客气了』,然后享受送上门的艳福。
只要为了达成目的,不管人权还是个人感情都可以摆到一边——这就是〈御火槌〉。
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只以打倒宿鬼为目的,对原本就是秘密组织的〈御火槌〉而言,即使他们理解一般常识和社会观感,他们也不会遵循吧。
(我就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想法。)
那样就好像是看不起平凡似的。
就像是把红莲塑造成修罗奇兵这种怪物的那个男人一样。
(可恶……)
他想要过平凡的生活。
不断盼望,呕心沥血地不停追求——然后好不容易才偶然得到铁窗另一边的生活,他只是想以平凡人的身分活着,然而那却好像遭到玷污一般,令红莲感到非常不快。
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出红莲内心的想法……梨绪以平静的语气对红莲问道:
「你想抱我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
说完红莲把剩下的乌龙茶硬是喝完,然后放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