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有保护其负责之人类寿命的使命。
因此,必须排除在那瞬间到来前攸关性命的危险。
也就是死神有能力预先察知负责之人类的危险。
事实上,镜好几次察觉逼近我的危险,救了我一命。
从树上掉下来、从屋顶掉下来、在河里溺水、在火灾陷入火场,卡车逼近。
这样的镜一脸紧张地对我说了——
我的性命有危险——
她不肯告诉我原因是什么、是怎样的危险,但我猜她应该晓得。
搞不好那就算凭镜的力量也无法完全抵挡。
“呼……”
我在起居室靠墙看电视。
我拿着遥控器,轮流切换两台新闻。
在厨房,镜正在加热前天小桃送的咖哩。
她之所以亲自下厨,是为了让我远离任何再小的危险因子。但老实说,把食材托付给杀戮荒野小姐是需要勇气的。
哎,只是热个咖喱应该没问题吧。
饭也还有昨天的剩饭……
我把目光从电视移开。环视室内。
出了我以外没有半个人,结果心今天也没回家。
最后一次得知的消息是她午休时间曾出现在屋顶,之后就行踪成谜了。
当然,下午的课她也缺席。
那家伙听了我和镜的对话,究竟作何感想呢?
镜所说的话恐怕是否定心的将来。从人类的角度思考应该没有问题,但对死神来说应该无法容忍才对。
不管再怎么粉饰,‘白伤’在死神看来都是罪过的证明。
虽然我这边看不见,但现在的镜,应该因为对心感到不安而非常烦恼吧。
就这层意义来说,与其什么都不做,像这样做家事活动身体比较能够转移注意力。
“味道希望再多点变化。”
……我好像听到了恐怖的台词……
“直、直接那样加热就好了,知道吗?”
我不安地出声,却没有回应。就在我提起腰烦恼要不要去厨房时——
啵滴……
啵滴……
虽然很小声,但明显传来加料的声音。
我重新坐下,视线转向电视。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喔。
我像是在催命自己似地,祈祷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用完餐。
不就,一盘咖喱放在我眼前。而且很贴心地添了一旦盘。
“好了,我们开动吧。”
“啊,好。”
我盯着放在眼前的咖喱。
一定没问题的。咖喱因为放了辛香料,似乎不容易馊掉,而且既然加热过,应该已经高温杀菌了。
“我不客气了。”
我做好心理准备拿起汤匙。
然后——放进嘴里的瞬间,意识抽离了我的身体……
有如陷入跟自己同样温度的泥沼般嚼心。不光是身体,就连意识及五官都显得沉重,不可思议的感觉。
啊啊……我听到声发。
在黑暗的世界中,有如从遥远高处传来微光般的声音。
熟悉的亲近声音,那听起来有如心跳声,唤起持续沉陷的意识。
在呼唤……我……?
“——恭也!”
“啊!”
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突然变白开阔。
一脸着急地凑近看着我的镜,看起来还很朦胧。
“你没事吧?我看你突然倒下……”
撇下这么说的她,我看着桌上只吃了一口的咖哩。
“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我并没有感觉到生命危险……”
“……没事,我只是很困。因为强烈地想睡,所以食物进入肚子的瞬间,就满足地坠入梦乡了。”
“是吗?讨厌,你不要吓我啦,又不是小婴儿,拜托不要边吃边睡啦。”
“你、你说得对。”
啊啊,不说出真相究竟是温柔,还是胆小呢……
“今天早点睡吧,我想你也应该累了。”
“是啊,就这么做。”
“那就把饭吃完吧。”
“!”
笑容……镜的笑容夺走我的退路。
我看着桌上的咖哩(形状的有害物质),紧张地吞口水。
“我、我努力。”
“咦?努力什么?”
我的话让镜歪头不解。
“我会努力不在吃到一半时睡着、的意思。”
“我会叫你起来的啦。”
镜微微一笑这么说完,就舀起自己的咖哩送进嘴里。
然后保持这个表情僵住半晌——保持这个表情咕咚倒下。
啊啊,太好了。这家伙并不是味觉出问题。
这个咖哩(原本还算是〕她如果照常吃掉的话,我曾经认真地烦恼过该怎么办。
总之,趁现在把这些盘子收掉吧。既然还有剩饭……来煮健胃的咸粥好了。
“我吃饱了。”
“……我吃饱了……”
我们吃完咸粥,结束餐后礼仪。相对于吃到正常食物而颇满足的我,镜不知为何垂头丧气。
“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的……你的性命明明面临危险,枉费我想让你乖乖别动的……”
“不过,就因为我乖乖不动的关系,这才碰上了危险。”
我收齐空碗,站起来要拿到流理台。
“呜呜呜~.……我会好好学做菜的……”
镜整个人趴在桌上,懊恼地敲着桌面。
我撇下她迳自移动到厨房。
装过咸粥的餐具要是不马上洗或是泡在水里面,残渣就会变硬、很难洗掉。
……直接洗掉好了。
我把水倒进餐具,拿菜瓜布沾洗碗精。捏了两三下以后,菜瓜布立刻渗出细小的泡沫。
“我说镜,关于中午的事。”
我一边用充满泡沫的菜瓜布刷餐具,一边跟位在看不见的位置的镜说话。
“中午?”
“啊——不光是中午,还有刚才也是,你说我的性命面临危险,对吧?”
“……嗯。”
毕竟是这样的话题,镜的声调降低了。
“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为什么会晓得那种事呢?死神的特殊能力吗?”
没有回应。接下来一段时间,只有我手边传来餐具渐渐变干净的轻快声响。
我知道这很难回答,所以没办法催她。
我也想过这件事是不是不可以问,但这毕竟跟我有关系,我想要有一些基本的认识也是事实。
……不过,这种分隔两处看不见彼此的情境是不是很不妙啊……早知道应该在吃钣时随口 问她,这样会不会比较好?
“死神……只要死亡接近,就会听到一样东西。”
镜结结巴巴地开始说了。
“我们称那为‘脚步声’。”
脚步声——今天中午她告诉我的话,同时,也是不久前心在公车劫持犯企图逃亡时,低声说过的话。
“如果是自己负责的人类,就会听得更清楚——不管相隔再远都一样。”
“原来如此,你就是这样在我危急时飞过来的吗?”
我想起前几天卡车逼近时的情况。
“那么,我会面临怎样的危险还不晓得吗?”
我洗完碗,关上水龙头后,拿起一旁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向起居室。
我一回房间,眼前是神色庄重、低着头的镜。
“镜?”
看到镜的表情比预想的还要严肃,我感到不安。同时我感觉到了,镜知道危险的原因。
这就表示,事情是这么地难以启齿。
我隔着桌子在镜的对面坐下,盯着她看。
“跟心有关系吗?”
镜不知为何动摇了。
我有如喃喃自语般问她。
“这……老实说我不晓得……或许是那样,又或许不是……”
镜依然垂下眼睛,这么回答。意思是可能性一半一半吗?
“嗯——……总之,这表示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安心了嘛?”
“那当然囖,你就由我来保护。”
镜抬起脸,以认真的眼神正眼凝视着我这么保证了。
我朝她投以笑容。
“你说得这么肯定,我就放心了。”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手伸向她的头,像夸奖小孩子那样轻轻地拍了几下。
“唔唔~总觉得我被当成小孩子了……”
镜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行动不满,对我鼓这腮帮子,不过她并没有甩开我的手。
“总之我会片刻不离地待在你身边,你要记着这点喔。”
“好,我知道了。就靠你了。”
我再展露一次笑容后,撑着桌子站起来。
“你要去哪?”
“嗯?喔,既然饭也吃了,我想是不是该准备洗澡了。”
“洗、洗澡!”
镜不知为何动摇了。
“咦?怎、怎么了吗?”
“没、没事……你可以先洗喔。”
“好、好啊,那我先洗了。”
我纳闷地走向衣橱,拿着替换的内裤和浴巾前往浴室了。
一进浴室,我就把手凑近莲蓬头确认水温。
等热水调到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的温度后,我从肩膀开始冲湿全身。
其实应该要泡热水澡比较能消除疲劳,但是夏天泡了马上就会把人烫熟,所以我都只冲澡。
真要说起来,这里毕竟是套房大楼,浴缸根本没那么大,没办法放松泡澡也是事实。
泡澡还是要能够伸直脚比较好。我一边思考这种事, 一边在浴室的椅子坐下,拿着莲蓬头要洗头。
头淋着热水,同时回想刚才的对话。
‘脚步声’……吗?既然我听不到,就算想注意也没办法。
虽然镜说她会保护我,但她毕竟是女生。身为男人却只能被人保护还真有点悲哀。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时,背后突然传来门喀嚓一声打开的声响。
因为耳边就是热水飞溅的声响,所以我本来还以为听错,但温度显然不同的冷空气流进浴室了。
我慌张地要回头看——
“你、你你你、你要敢看这边,我、我、我就砍你喔!”
镜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内回响……咦、镜?咦?镜进来了!
出乎预想的遭遇发生!
“妈啊,咦?怎、怎样?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虽然想转头却不能转头,我感觉到背后有人。
“我我、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喔?刚才我也说过,我只是要片刻不离地待在你身边而已。 而、而而而、而且洗澡的时候会毫无防备,所以就是那个……你、你的背后就交给我吧!”
虽然台词非常有男子气概,但是整段话飙高的声调显现出她的紧张。
只要转头……只要转头就会看到裸体吗……?
水花敲打地板的声响埋没浴室。我该怎么应对才好?这是在测试我吗?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观察背后的动静,地板没发出轧轧声响,就表示镜也纹风不动。
热水导致湿度和室温升高,甚至感到呼吸困难。
“呃——……你现在要洗头吗?”
“咦?对、对啊,我是这么打算没错。”
“那、那——我来帮你洗。所以你不许面向这边喔。”
话一说完,镜就立刻用双手抓住我的头,这大概也兼具了不给我转头的限制作用。
手指的力道很明显跟洗头的力道不一样,是掩饰害羞吗?
又细又白的手从脸旁边伸出,从靠在墙壁的架子抓下洗发精。
不妙……因为目睹镜身体一部分的关系,我不由得重新体认到她真的就在后面。
“……你的头发需要多少用量呢?”
她按了按洗发精的压头弄出啾噗啾噗的声响,往手心添洗发精。
该怎么说呢,像这样……充满回音的空间,虽然或许是我想太多……但所有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听作成人音效的我很糟糕吗?
不光是镜的吐息,就连洗发精挤进手心的声音,听起来都莫名地撩人。
唔、冷静、冷静啊,笹仓恭也。这种时候得以绅士自持,就算出了差错也不可以变形……!
要战胜自己的年轻气盛。这种时候我想想……对了,就是圆周率!只要想圆周率就行了——哪有,我记得之前才因为圆周率自爆过!
“嘿咻。”
不知道晓不晓得我内心的纠葛,镜“呸啾”的一声把手放在我头上。
嗯,洗发精的量太多啦。冰凉浓稠的液体从头顶往后脑勺、发角流下。
镜开始用指腹部份很有节奏地洗我的头。
我感觉得到头上渐渐起泡,同时滑过头皮的指尖转为舒服的按摩,我开始进入放松模式。
哈啊~……原来别人帮自己洗头是这么地舒服……
先前的邪念不知道去哪了,我放空任由镜替我洗头,有如贤者般开悟了。
“有、有、有没有哪里会痒?”
当然镜似乎还是很紧张,声调依然飙高。
不对,我也因为听到她的声音的关系,一瞬间变回原本的自己意识到现状。
“不、不不不、不要紧。很舒服喔,嗯。”
“那那那、那真那真是、太太、太好了。”
“唔、嗯、谢、谢谢你。”
“不、不客气。”
多么白痴的对话……一段时间两人都陷入沉默,只有我的头发清洗发出的哗唰哗唰的声音。
必须再一次达到贤者的开悟……
可是——有样东西妨碍我。
……从刚才就一直有东西碰到我的背……
并不是被某样东西抵住。本来胸部的触感在骑脚踏车时就已经尝到很多次,所以我知道。
当然裸胸的触感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这个并不是那种充满弹力的东西,而是该怎么说 呢,好比尖端无意间碰到……
——不行、不行、不行!我非成为贤者不可!不许想!感觉——不可以有感觉!踏入虚无之境啊!笹仓恭也!
就在我拚命屏除杂念时,头上的泡沫渐渐往下掉。
因为洗发精的量太多的关系,泡沫的量也非比寻常。这样下去甚至可以洗整个身体。
……可以洗整个身体……?镜要洗我的……身体?
比方说用手帮我洗……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想——
我苦闷地摇头。
“呀!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到,镜放开我的头,倒退两三步。 然而那个举动酿成意外。她赤脚踩到扩及地板的成团泡沫,整个人滑了 一跤。
“呀啊啊啊!”
尖叫从头上往背后移动。然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啪滋!镜倒在充满泡沫的地板的声音响起,同时浴室摇晃。
“镜!”
我反射性转头,这当中并没有任何邪念。
这是性善说所谓的不忍人之心,是身为人理所当然的行动。
但——映入我眼帘的是……
飕!
劈过蒸汽缝隙的一道光。死神镰刀的一闪,从两眼之间斩至后脑勺我的意识到此中断……
“圆、圆周率约等于三!”
语无伦次地大叫醒来的我躺在床上。
床边是镜一身T恤短裤装扮,双脚呈W状坐着,红着脸看我。
“你……你醒来了……?”
“……这里是……?我记得我刚刚在浴室……?”
我感觉到从眼睛到后脑勺,特别是脑浆下方隐隐作痛,张望周围。
“这这、这个嘛%你……突然在于是昏倒了,又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我就把你搬出来了。”
“与其说昏倒……应该是砍昏了,才对吧?”
我从蒸汽缝隙间的确看到了刀光,脑袋里的闷痛绝对不是撞到地板造成的。
镜应该也心知肚明,眼睛不敢直视我。
我看时钟,指针指着十一点。原来我失去意识大约三个小时吗……
……嗯?
从浴室搬到这里……?
我看向自己,发现有穿衣服,裤子和T恤都有。
还有,总觉得全身的皮肤很干净,应该说很清爽。
“……镜小姐……恕我冒昧请教一些事……这身衣服是……?”
“因、因为房间开着冷气,身身、身体没擦干不是会感冒吗?所、所所所、所以我稍微努力一下了喔。”
“…………”
“…………”
沉默。彼此垂下视线望向地板或棉被,表情冻结。
也就是说……我被镜擦了……从头到脚……
“啊、啊……啊哈哈哈,是、是喔——也是啦——毕竟会感冒嘛——而且夏天感冒很难好,所以洗完澡一定要把身体擦干穿上衣服嘛——”
“就、就是呀、就是说嘛,喏,毕竟设定是未婚妻,这点事不做不行嘛,很正常嘛。”
“是、是啊。一点也不奇怪对吧、符合常理对吧、嗯、合理合理。对了,总觉得身体感觉特别清爽,是不是洗完澡消除疲劳了呢——”
“呃——是那个啦。我想既然都洗澡了,就要好好把身体洗干净,就帮你洗了。”
“是喔——原来你帮我洗了——那还真是感激——毕竟光是冲热水是冲不干净的嘛——”
“没错没错,光是冲汗没意义,一定要用肥皂充分搓泡清洗才行嘛——”
两人莫名起劲地企图为现状找藉口及打哈哈。
是吗,我被洗了吗……被镜抹上满身泡沫清洗吗……
到什么程度?洗到什么程度?洗到多仔细?
“………………”
“………………”
对话一停止,原本高昂的情绪便急速冷却,难以言喻的沉默掩埋整个房间。
脑子想不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这算什么?我是被害者?道谢就行了吗?这样真的好吗?
“……话说……”
就在我益发消沉时,镜仿佛想起什么般小声说了。
“……就算没有意识……还是会变大呢。”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这是什么哪门子的羞辱游戏啊啊啊!”
“有、有什么办法!还不都要怪你转头!”
“你在背后跌倒了,我当然会担心转头看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样不就被你看光光了!”
“结果就换成我被看光光吗!倒是你既然要从头到脚洗,就请在我有意识的时候洗!”
“要要、要是那么做,你绝对会说要连我一起洗好不好!”
“对,我要洗!我偏要洗——喂,我们在吵什么啊!”
彼此都满脸通红,展开无意义的争论。
话虽如此,要论丢脸的话,绝对是我远胜过镜。
这股浑身清爽的感觉,真的只有洗过而已吗?我怕得不敢再问下去了啦!
怦!我倒在床上虚脱。
“我要睡了……明天的太阳一定会让我忘记一切……”
“是呀……就睡一觉忘了这件事吧。”
镜一点头,就站起来关灯。
啊,不行,我得让出床才行。今晚心也不在,应该不用到走廊睡吧。
我起来让出床位,下了床。
“等一下,你要去哪?”
镜见状,出声叫住我。
变暗的房间内,藉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些微亮光,虽然看不清表情,至少看得见镜正眼看着我。
“你问我去哪,当然是在地上铺座垫睡啊?”
我一边站起来一边这么回答。
一起生活至今,那渐渐变成理所当然的就寝方式。
当然,自从心来了以后,硬邦邦的走廊就成了我的卧榻。
镜动来动去地爬上床,以跪姿面向我。
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我半晌后,缓缓地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咦?”
惊呼的同时,我被镜一把拉过去。
意外的举动吓得我脚步不稳,然后膝盖撞到床缘,就这么失去平衡倒向镜。
不过我没有压在镜身上,镜把我的手臂一扭,让我掉在刚刚躺下的位置旁边。
“???镜小姐?”
“你、你今天要睡这边喔。”
镜在我身旁这么说了 ,虽然很暗看不清楚,但她的脸似乎红红的。
“睡这边……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睡这边呀,难道你要我睡地板吗?”
“意思是一起睡……吗?”
“你、你别想歪喔!饭后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可别心痒喔?
这个死神,竟然强人所难!
“好了,你再往边边靠一点啦,要空出我的位子。”
“喔,好。”
我听镜的话,在床上扭动身体靠向边缘。
等到我挪出足够一个人睡的空间,镜便盯着那块空间半晌以后,慢慢地躺下了。
脸离我很近,静谧的吐息带着余温拂过脸。
不对,这种距离以往也有过好几次,但是躺在床上,感觉意义又截然不同了。
这可不是心头小鹿撞的程度,就连手的脉搏都噗通噗通地响。
手不知道该往哪摆好,最后干脆双手环胸。 镜也不管我的手足无措,转动身体背对我。
“先、先说好,你要敢乱来我就砍你。”
“不、不用你提醒。”
眼前镜的头发散发的香味薰得我头昏眼花,我也背对她摆正睡姿。
背感觉到镜的热度。虽然看不见,却知道近在咫尺。
“……那么晚安。”
“喔,晚安。”
我道晚安,在紧绷的气氛中闭上眼睛。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冷气声低沉作响,仿佛耳朵深处遭到压迫般的沉默。
这种状态真的睡得着吗?
头脑深处非常清醒, 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对,就这么睡着真的可以吗?
我稍微睁开眼睛一看,已经习惯黑暗的眼里映着房间墙壁。这是自从镜来到这里把我赶下床以后,就不曾看过的风景。
但是,背后的气息是那么地新鲜,或者该说是崭新。
虽然是以保护我为理由,变成这种状况,但那是“原因”与“过程”。
……搞不好镜也有可能期待接下来的“结果”。
比方说她是在测试身为男人的我的勇气、或者该说是积极性……?就像有时候也是需要来 硬的那样。
不不不,可是,要是弄错了,我一定会被前所未有的刀光剑雨砍翻。
呜哇……光是想像,从趾尖到鼻头都痛起来了……
……这是要我跨过那堵名为恐怖的高墙吗?
我紧张地吞口水,松开交叉的双手,挪到自己的头下面代替枕头。
床随着我的动作,稍微轧轧作响。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我却担心镜会不会胡思乱想,心脏加速跳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认为自己睡得着——倒是这家伙睡得着吗?在这种状况?
她不会像我一样左思右想吗?她没有“会来吗?”“会上吗?”之类的念头吗?
换作是小桃,肯定会说“这是会出现选项的状况——”之类的话。
可恶!我想存档!我想在这里存档,选择“温柔地搂进怀里”或“一口气扑上去”的选项!
万一失败,只要读取存档就好了……咦,怎么选项都是做下去啊!
就在我为自己的少不经事与欲望苦闷不已时,背后传来镜加深的呼吸声。
……这是……鼾声?
咦?这家伙睡着了 ?真的假的?
“……镜……?”
我小声呼唤她的名字,但没回应。 我竖起耳朵半晌,规律、毫无防备的呼吸持续着。
原来她睡着了……是吗……
我慢慢地吐出叹息,让紧绷的肩膀放松。
什么嘛,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心痒吗?
她是信得过我吗?还是根本没想到那些事?总之这下我也提不起劲了。
睡吧,现在我有睡意了。
啊啊,但愿……镜的睡相很好,不会一醒来就抱住我。
那种状况固然令人开心,但是不管理由为何,到时候我想必会被人不讲理地砍。
我一面思考这些事, 一面闭上眼睛染黑视野后,意识落入深处,以便让头脑休息。
究竟过了多久呢?
我感觉到右手承受着陌生的重量,因而清醒。那股重量虽然舒适,却妨碍正常血液循环。
简单说,就是手麻了。
我稍微睁开眼睛,就看到昏暗的天花板。然后就这么往右偏移视线,便看到镜的头。
“………………”
不知何时镜枕着我的手臂,睡脸很近。
这家伙要是在这种状况醒来会砍我吗……趁现在把手抽走比较好吗?
可是那样或许会吵醒镜,而且我也实在不忍心那么做。
应该说也有一种情况是手抽到一半时这家伙醒来,引发意外的误解“飕!”挨她一刀。
唉,就保持这样好了。要是早上起来被砍了,就到时候再说了。
我维持臂枕的状态,闭上眼睛要重新入睡。
但冷不防感觉到动静,睁开就要阖上的眼皮。
在躺卧状态看不到的头上方死角,有人在。
我慌张地把头转向那边。
在昏暗的房间里,有一对发出金光的眼睛。
“——!”
出乎预料的人影,吓得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黑发与黑斗篷。心一身仿佛会融入黑暗的装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是幽灵。那完全感觉不到温度的视线,让我心跳变得更加剧烈。
“原、原来你回来了?”
我顾及正在睡觉的镜,压低音量这么说。
只见心迅速眯起眼睛,不发一语地瞥了镜一眼。
“似乎相当欢愉嘛!”
“笨、笨蛋!才不——”
被心乱讲话,我本来要反驳,却被心的手指抵住嘴角制止。
“小声点,镜姊姊会醒来。”
她一确认我把话吞回去,就收回手指,飘到空中。
然后就这么移动到我上方呢喃了。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之前?”
是指什么时候?我蹙眉搜寻自己的记忆。
心看着思索的我,扬起嘴角歪扭表情。
我记得这个浅笑。对,有如剧毒般渗进体内的微笑。
“要是我说有方法可以见御柱克己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心再呢喃了一次跟当时同样的话。
心跳变得更强。我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转成语言,只是张开嘴唇就已经是极限。
“虽然准备工作花了点时间,不过终于快要成形了。”
心不改笑容,这么说了。
“请对镜姊姊保密,这是还在开发中的机密事项。”
朦胧的意识完全清醒了。
我紧盯着眼前的小小死神,想起克己的事。
没留下半句遗言就被迫天人永隔的朋友,救了我一命的朋友。
我能够再次见到那家伙。
镜说过我面临危险,那或许跟心有关系。
就算是这样,既然已经听到克己的名字,哪怕多少有风险,我还是会上钩。
像现在,我就无可比拟地深受心的话吸引。
“……我该怎么做?”
我克制急躁,压低声调问心。
不知道是不是很满意我这句话,心浮现笑容——那天在屋顶上展露的诡谲成熟微笑,接着慢慢地飘离我。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也没关系,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一声。”
心这么呢喃,往墙壁方向移动,接着静静地有如沉入水里般,让半个身体没入墙壁。
“那么到时见。还有,要是你敢对镜姊姊乱来,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最后留下诅咒般的话语,心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
房间恢复宁静。
我缓缓地把积在肺部的炙热而沉重空气吐出来。
和恶魔定契约了——这样形容感觉很贴切。
“嗯……恭也……?”
耳边冷不防传来说话声,只见枕着我手臂的镜一脸刚睡醒的呆滞表情看着我。
“怎么了吗……?”
她的头脑大概根本没清醒,对臂枕状态似乎也不抱任何疑问。
“没有,没事……你继续睡吧。”
“……嗯——……嗯。”
镜听话地点头后,要枕头(我的手臂)的位置配合她的头的部分,再直接伸出手和大腿缠住我的身体。
我完全被她当成抱枕。她各种柔软的部位抵住身体,然后就这么发出安静的鼾声了。
这个状况固然令人开心,但我现在完全没那种心思。
不对,有点不一样。因为被镜抱住……因为身旁有暖意的关系,我才能保持自我。
我的心受心的话动摇,是镜紧紧地替我把持住。
要是没有这个,我肯定早就爬起来去追心了。
我全身接受镜的温暖,闭上眼睛。
那或许是圈套。可是,搞不好真的见得到克己也说不定。
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意识反覆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