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来了。”
有人摇晃我的肩膀,我醒了过来。一张阴森的男人脸孔浮现在我眼前。我发出惨叫。
“你在惊讶什么,是我啦。”
油灯光芒映照的那张脸属于有里。有里——呃,这个人是谁?
我猛然防备起来,环视四周寻找零散记忆的碎片。
“你睡昏头了吗?天亮了。”
我望向窗户。天色以黎明来说过于昏暗,但由于雪的缘故,微微发着光。雪势早已停歇,积雪的反射在窗边撒下了梦幻的晨光。
我终于想起自己置身的环境,再次感到绝望。要是可以继续睡下去,不知道该有多幸福。“检阅官早就起床了。你这个跟班可以继续睡吗?”
扰野靠着墙壁,双腿伸直坐在地上。他把手杖转来转去四处摆弄。我起身伸展。大概是因为坐着睡觉的缘故,我全身的关节都嘎吱作响。不过看来疲劳已经恢复了大半。
“我们全都平安迎接早晨呢。”睡饱的有里看起来一脸清爽。“最好去看一下美雨她们吧?搞不好她们已经被干掉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风停了下来,卡利雍馆比昨天要来得安静。这份宁静反而令我不安。
“扰野,我们去确认吧。”
复野默不作声起立。他整理好制服的领子,将手杖夹在腋下,拿起文件箱。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这是做什么用的?”
有里拿起我那台一直搁在门把上的收音机。
“用来对付入侵者。”
我接过收音机,背着包包与援野他们一起走出房间。走廊仍残留着夜色,呈现一片冰冷而深不见底的黑暗。没带着手电筒实在难以前进,但有里早习以为常,走得飞快。
“现在大概几点?”
“刚过六点。”有里从怀里拿出怀表,对着窗边确认时间。
“美雨小姐与悠悠在哪个房间休息?”
“应该是她们其中一人的房间。先去看美雨的房间吧。在楼梯上上下下太累人了。”
我们在有里的带领下,来到美雨位于三楼的房间。
“美雨小姐早安。我是克里斯。”我敲敲门。但室内没有回应。
“还在睡啊?我要开门了。现在是非常情形,别怪我。”有里擅自打开了门。
房间里头散落着木材与音乐盒的零件,就连床铺也都乱七八糟。到处都散落着脱下来的衣服,几乎没有踩踏的空间。
“被翻过了!”我震惊地说。
“才不是咧,只是她房间太乱。那家伙很散漫。”
“咦?所以平常看起来都是这样?”
“我不清楚平常是怎么样,不过这里还真是脏得超乎想像。这样也没办法空下两人份的睡眠空间。去悠悠的房间看看吧。”有里语毕便迅速离开房间。
我们走下一楼,造访悠悠的房间,叩了门仍没有人回应。我打开房门。
房间里头没有任何人。床上虽然有人睡过的痕迹,却不见悠悠与美雨的踪影。
我越来越不安。为什么昨天晚上我没有多为悠悠她们的人身安危担心?悠悠原本就是卡利雍馆的居民,不适用于无辜局外人士的道理。她也有可能成为被害者。
“去餐厅看看吧。”
我们在有里的提议下去探看餐厅,然而餐厅还是没有半点人影。蜡烛的火熄了。隔壁的厨房没有人,也没有煮过早餐的迹象。简直就像是我们以外的人全都从卡利雍馆消失似的。
悠悠她们到底上哪去了?
有里从橱柜拿出纸袋,里头放了发硬的面包。他把面包递给我。
“你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吧。快吃。”
“但……”
“看上去还好好的。你吃完没怎么样的话,我也要吃。”
真是个狡猾的人。我战战兢兢地咬一口面包,当然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分了面包,边吃边离开厨房。
“喂——美雨,你在哪里??”
“悠悠!你在哪里?”我们边扯开嗓门大吼边移动。
“克里斯?”
有人回应了。我们朝出声的方向移动,到玄关的入口大厅。正要进大厅的时候,悠悠与美雨正好从走廊出现。
两人都平安无事。我在卸下重担的同时,疲惫感也一口气冒出来。
“太好了。看来你们也都平安地度过了。”
美雨的辫子解开了,头发与衣服都乱糟糟的。她看起来一脸疲倦,大概没怎么睡。
悠悠跟昨天几乎没有两样。表情依然神采焕发,黑色围裙就跟新品一样干净。唯一不同的是,她肩上披着我的毯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有里问道。
“_好有点在意一件事。”
“在意什么?”
“半夜外头传来好大的声音……你们没听见吗?”美雨问。
“声音?”
我们面面相觑。我虽然被风声吓着了好几次,除此之外却没特别注意到什么动静。
“是什么样的声音?”
“这个嘛……就像是某种巨大的东西掉落的声音吧……”
“什么时候的事?”
“比深夜再早一点左右,我不清楚确切时间。这座宅邸到处都有损坏,我猜可能是屋顶被雪的重量压坏了。我原本想在天亮后查看状况。对了,你们来得正好,也来帮忙吧。”
“我才不要。你们自己去吧。”有里立刻拒绝。“那应该是雪从屋檐掉下来的声音吧?”
“是这样就好了……”美雨歪起头,看起来仍然没被说服。
“还是去查看状况吧。”
听见我这么说,美雨跟悠悠点点头。复野没有异议,大概打算听从我们吧。
“得去跟刈手征得同意。”
“太麻烦了。”美雨拉住我。“只是在宅邸外看一圈而已。”
在背后的美雨推挤下,我打开玄关的门。这件事可能的确没有重要到需要跟刈手报告吧。我们一起走出屋外。
东方的天空逐渐明朗起来,微光映照在满地的雪上。眼前是一片银色融入幽冥之中的蓝色世界。雪都是新的,周遭完全没有任何脚印。
“我们分头绕宅邸一圈吧。”美雨说。“看看屋1或窗户的遮阳棚有没有任何异状。毕竟要是这些东西坏了,也是我们要负责修理。”
我们分成美雨跟悠悠,我跟援野两队人马,分别在雪地烙下新的脚印,沿着建筑物迈步。宅邸就跟昨天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异状。虽然积雪厚到都要盖过我们的脚踝了,却也没大到足以让建筑物出现异状。这些雪想必还来不及长期堆积,就会融化了。
绕到宅邸里侧,圆柱形的塔映入眼帘。
再看一次就觉得这座塔真是异样。塔以石材堆叠,是造型古典的建筑物,与宅邸之间透过同样由石材打造的长廊相连。长廊底下有个侧门,不绕过塔也可以走到另一端。
“顺便调查塔吧。”复野说。
我们走向塔的入口。地上的入口与长廊的入口之间,夹着九十度角。
木制的门扉紧闭。门的周围没有脚印,时雨或许还在里头沉睡着。
复野走近门,用手杖的握柄叩门。
“复野,你在做什么啊。”我压低声音制止稷野。“要是吵醒了时雨先生,他又要发飙
了。别管他吧。”
“我很在意美雨说外头传来好大的声音。在这片雪地,可以发出巨响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吧?”
扰野仰望着头顶的方向。我记得这座塔的确挂着巨大的钟。从我们目前所在之处虽然看不到,但我想起塔顶有座玻璃帷幕的钟楼。好大的声音会是指钟声吗?
“可是……”
在我犹豫的期间,复野又敲了好几次门。然而里头还是没有回应。
“他还在睡啦。”
复野放弃敲门,手压在门上,未经同意就要开门。但门上了锁打不开。
此时跟我们在玄关分手的美雨跟悠悠穿过长廊的拱门,来到我们身边。
“我们这里没什么异状。”美雨交互看着我跟复野。“你们在做什么呀?”
“复野觉得巨响的来源可能是这里。”
“这样啊。”美雨抱起手臂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可能最好别扯上关系。总之房子看起来没有哪里损坏,我们就当作没事进去吧。”
“最好确认塔里面的情形。”复野说。“美雨跟悠悠,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跟克里斯去确认上面的门。”
上面的门应该是指与长廊相连的门吧。
“好啦,听你的。如果在你们离开的期间,时雨哥出来跟我抱怨,我会全都怪到你们头上。”美雨耸肩说道。悠悠紧依在她身边。
“那我们走了。”
我与援野离开塔,先折回宅邸里头。有里在迎宾大厅里走来走去,一见到我们回到室内便飞奔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似乎从我的表情中嗅出了不平静的气息。
“没什么。以防万一,我们现在要去塔那边确认。”
“时雨干了什么好事吗?”
“这还不清楚。”
“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脸快崩溃的有里喃喃说道。昨天发生的事,强化了他对时雨的不信任。我跟援野正要离开这里,有里连忙跟上我们。“我也要去。”
我们走上三楼,来到长廊。
长廊上堆积的雪是一片纯白,没见到脚印,顶多是我们昨天留下的脚印,能依稀见到微微的凹陷。
“没有脚印的话,就表示他还在里头吧。”有里没走到室外,身体还躲在室内,单纯将头探出去说道。他冷得肩头都在颤抖,似乎不想踏出室外。
天色明朗不少。虽然天空仍是一片乌云,或许也比昨天以前黑压压的天空要来得好。风势也平稳不少。我与槚野步入雪中,小心翼翼地踩着长廊的楼梯,来到塔门前。复野敲也不敲就要直接开门。然而门还是打不开。
“上面怎么样?”长廊下传来美雨声音。隔着栏杆向下望,美雨跟悠悠映入眼里。
“门上锁了,没有回应。”我大声向下呼告。
“有其他出入口吗?”稷野转头询问有里。有里用力地摇头。
“两扇门的锁都是从内侧上的门栓。要是两扇门都打不开,时雨兄肯定还在里头。”有里解释。
接着复野更用力敲门,试探里面的反应。塔里没有任何声响。就算时雨睡得真得很香,也该被刚才的敲门声吵醒了。他没有反应,只能解释成他出了什么事。
“你退开。”援野对我说完,将手杖丁字形握柄较长的那头,像是打开盖子似地拔开来。被拔开的握柄里头藏着钢铁制的尖锐爪状物体。
复野从制服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接着他改用双手握住手杖尖端取代原本的握柄,向上一挥,开始敲打木制的门。细碎的木片四散,门的表面被刮掉不少。手杖仿佛化身为挖掘岩盘的鹤嘴锄。厚重的门扉转眼间惨遭破坏。说不定这把手杖真的具备挖掘岩盘的威力。
复野挥舞手杖的模样看起来轻松自在。他大概没有动用到自己的腕力,而是利用手杖的长度制造离心力顺势挥舞。在他的努力下,门上很有效率地冒出一个破洞。破洞扩大到拳头左右的大小时,复野把手杖恢复原状,接着将手伸进去。他靠着摸索解开门栓。
细碎的声音响起,门栓终于解开了。
这是一扇向外开的门。扰野打开门,脚边的雪顺着门的轨迹被拨开。稷野开了一道只能容自己身体通过的缝隙,进入塔里。
我跟在他后头。
塔里充满了刺痛着脸颊的冰冷空气。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冷到室外还比较温暖。我从内侧将门大幅推开,让还不太明朗的日光照进室内。
塔的内部挑高很高,一进门踩上的地板,是从地上一路延伸天花板的楼梯梯间。楼梯朝左右展开,右边朝上,左边朝下。阶梯沿着塔的内壁设置,我们正好位在楼梯中央。
楼梯上装设了管状的简易扶手,在我们站立的梯间,扶手也没中断。扶手另一端是挑高的楼中楼,可以眺望位于几公尺之下的一楼地面。由于扶手构造简陋,要是一时脚滑冲进塔里,搞不好会掉下去。
“有人。”
援野隔着扶手,指向底部的地面。
从我们站立的地方往下看,正面偏左的位置是暖炉与环绕着它的暖炉架。架上铺着白色蕾丝,上头摆了几个小型音乐盒。朝周围定睛一看,从柜子到地板上每个地方都摆满了音乐盒。
复野口中的人趴在暖炉前倒地不起。但我并没有立刻认出他的身影。这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体被淹没在数不清的音乐盒里,仿佛溺死在音乐盒之海(图5-1)。
从他的背影来看,他肯定就是时雨。
“克里斯你在这里等着。”
“好。”
我点点头,复野走下楼梯。他一踏上地面,就立刻奔向时雨身边,检查他的脸色确认脉搏。“死了。”
复野的声音一清二楚地传到我这里。
没想到第三名被害者真的出现了。
第二名死者出现的时候,我内心深处仍否认这是杀人事件。人杀害另一个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发生……
复野起身,爬上楼梯回到我身边。接着他从我面前经过,爬着楼梯迈向上方。楼梯从我站立的位置开始,沿着塔内侧延伸半圈来到终点。复野爬完楼梯时,正好隔着挑高的空间在我的对面,不过比我高了几公尺。从他站立的位置向下看,刚好能在正下方见到时雨的身影。
楼梯爬到底的地方架设了铁梯子,看来是通往阁楼的道路。复野将手靠上梯子向上攀爬。这样爬大概会从阁楼爬到玻璃帷幕的钟楼。援野独自钻进了天花板上的黑洞里(图5-2)。
过了十分钟,复野再次现身。他走下阶梯,这才回到我这里。
“上头也没有人。”援野说。“看来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
我在第一时间还没弄懂这个词汇的意思。这是推理世界的用语,未曾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现实与推理的混淆令我感到混乱。
进出高塔用的门从内侧锁上。杀害被害者的人不在凶案现场。
这就是密室杀人。
凶手到底是从哪出现,又往哪去了?
我与扰野一起走到底下的楼面解开门栓。上下两道门的门栓,都是用沉重的横木插进金属零件里来上锁。
我打开门让紧张地浑身紧绷的美雨跟悠悠入内。美雨发出惨叫,大概是见到了时雨倒在我们背后的尸体。悠悠没发出声音,呆愣愣地望着尸体。
“他死了?”美雨惊恐地问。榻野点头。
援野捡起在尸体旁掉落的音乐盒。木盒上沾着鲜血,而时雨的后脑也被血液染成一片黑。散落在尸体周围的音乐盒有十个以上,有的屁股朝天,有的盒盖大开地横躺在地。不仅是尸体的周围,塔内随处都放置着音乐盒。架子上、地板上、楼梯中途……有做到一半的,也有已经完成的……要是把这里的音乐盒聚在一起堆成一座山,想必会相当高耸。因此唯独在这个地方,时雨在音乐盒的覆盖下死亡也显得自然。
援野走近尸体,拿着染血的音乐盒朝尸体后脑比对。
“这应该就是凶器。”
“凶器?你是说凶手拿这个砸向时雨先生吗?”
音乐盒不太适合用来杀人吧。
“两扇门的门栓都从内侧上锁。门栓的横木下方挖了一个大凹槽,这个凹槽会跟金属底座卡死,因此在上锁或开锁的时候,必须用手把横木抬起来再横向滑开。也就是说这个横木无法靠丝线或金属线从外面移开。虽然塞冰块进这个凹槽也是个可行的手法,但门边看起来并没有冰溶化过的迹象。”
复野吃力抬起门栓的横木,放到一旁。
“你到底在说什么?L1美雨不解地歪着头。
“就结论来说,两扇门都只有在塔里的人能上锁。”
“你的意思是时雨哥自己上锁以后,摔倒撞到头死了?”
“人很难因为后脑自行撞上音乐盒的边角而丧命。这太不自然。”
“这么说来……”
“从现场情形判断,应该是某人蓄意造成致命伤。”
“有人打死了时雨哥吗?”
复野没回话,在尸体旁蹲下,调查起僵硬的关节与皮膺的状态。
“从尸体状况来反推死亡时间,时雨大概是在七、八个小时前遇害。暖炉生过火,可以假设室内温度比室外来得温暖。这个推测应该不会有太大误差。”复野站起来,转向美雨。“你
还记得昨晚你是几点听见声音吗?”
“不,我没特别注意过时间……这么说来我听见声音以后,心慌慌地朝窗外一看,雪几乎快停了。在那之后到我睡着的期间,雪才完全停住。”
“雪停是昨晚十点左右的事。”复野说。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地问。“扰野,你没睡吗?”
“我偶然醒来,朝窗外望一阵子,见到雪停就随手看了一下时间。我不是刻意要确认,这只是无意识的举动。”援野说得稀松平常。“美雨跟悠悠听到的声音,可以视为这座塔出事时的声响。我虽然没听见,悠悠你们却听见了。我们的房间离塔比较远,悠悠的房间离塔比较近。”
“有道理,所以可能才只有我们听到吧。”
“从死亡时间来判断,时雨丧命的时刻与发出声响的时刻几乎一致,可以认定声响与时雨的死亡有关连。”
说起昨晚十点左右……我们已经在房里休息了。我们造访高塔去见时雨,可能是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当时大雪纷飞,时雨也还活着。那时从门缝透出来的脸孔,的确属于时雨。
“以死亡时间来看,谋杀发生的当下雪已经停了。即使如此,塔附近仍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也就是说在时雨遇害后,没有人进出塔。照理来说凶手应该还留在塔里——”
扰野走近床铺,拉开棉被与床单,但里头当然没有任何人。
“但这里没有半个人。”
凶手在两扇门都锁上的状态逃到外头,还没留下任何脚印便扬长而去……
他会不会还潜伏在塔里?
我环视塔内。
墙边摆放着许多音乐盒。最大的音乐盒是足足三十公分的平坦滚筒式音乐盒,大小当然不足以供人躲藏。如果是接待室那么大的碟片式音乐盒,把里头掏空还能让小孩子躲进去,但塔里见不到那种规模的音乐盒。
复野目光转向沙发。他用手杖的尖端在地垫上戳刺,但没找到可疑的地方。
凶手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看过上面了吗?”美雨指向天花板。
“刚才援野去察看过了,里头好像没有人。”
“我再去一趟。”杠野说。
“啊,那这次我也要去。”
“那我们也~起……”
美雨开口,却被复野出手制止。
“我们离开这里的期间,躲藏在某处的凶手或许会逃出去。必须有人监视。”
“等|_!这样我们说不定会碰上杀人犯耶?”
“没错。”复野承认完,就爬上了楼梯。
“他也太自私了吧。”
“那我也留在这里好了。只有你们两个很不安吧。”
尽管我心知肚明自己留下来也算不上战力,却也无法果断抛下两名女性离去。毕竟杀人凶手说不定现在就近在身边,屏着呼吸偷窥着我们的动态。
然而悠悠却轻轻推了一把我的背。
“呜。”她似乎在催促我动身。
“悠悠你们两个没问题吗?”
悠悠点头。她将右手抱在胸前,眉头轻巧可爱地皱起。这个表情绝非不安的表现,而是显示她出状况也会自己解决的决心。
“那就拜托你了。”我把这里交给悠悠,追上援野。
我攀着扶手爬上楼梯。援野在楼梯的终点等我。
我突然有点好奇,从那里越过扶手向下张望。悠悠抬头望着我,向我挥手。不过才隔了十公尺的距离,她的身影就缩得小不隆咚。我也以挥手回敬。
扰野爬上架设在墙上的梯子。梯子总共有十阶。我跟着他爬上天花板。这是我第几次在梯子上上下下了?我总觉得这几天之间,我老是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
阁楼没什么东西,是个极为狭窄的仓库。里头放着一个小橱柜,但大小不足以躲人。橱柜的死角自然也没有人。梯子升降口的正对面有座楼梯,可以继续向上爬。光线从楼梯口外洒下,上头应该是屋顶吧。
我们朝屋顶前进。屋顶是玻璃帷幕的钟楼。
一般的钟楼为了让钟的声音扩散,都是向外开放,但这座四边全都被玻璃封死。
天花板中央水平地架着两根铁条,铁条中间挂着一座大钟。
就算是我这么矮的人,将手向上一伸,也能摸到钟。
我站在钟的正下方朝里头一望。钟的直径约有三十公分,深度也差不多是三十公分。这里头理所当然躲不下一个人。
黄铜制的钟上头安装了滑轮,形成一个拉扯绳子,钟就会前后晃动的构造。
但现在滑轮上没有绳子,没办法让钟声响起。但就算绳子系上去了,钟仍不可能会响起。这是因为钟里头少了原有的钟舌。一般钟的内侧装有称为钟舌的摆子,晃动时会敲到钟面。但这座钟里头没有钟舌。大概是故意拿掉,让钟发不出声音。
我环视室内。这座玻璃钟楼不存在任何死角,显而易见这里没有任何人躲藏。
那钟楼外呢?我隔着玻璃向外望。外头自然也没见到任何人影。要是外头真的有人,我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屋顶上的积雪也没留下任何脚印。
四面的窗全都上锁。转开窗上的把手就能把窗户向上推。我试着打开一扇,最高可推到水平位置。钟声应该就是靠这种方式传播到外。钻出窗户,成人应该也能逃到外头。
椟野作势要钻出其中一扇窗。但他把脚踏上窗框后就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
“比我想得还恐怖。”
“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一起翻出窗外。
离开室内,外头便是高塔的屋顶。站在上面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将近十五公尺的悬崖峭壁上,还没有扶手。要是被雪绊倒,可不是闹着玩的。恐怖的想像让我无法不怯步,但为了复野,我只能硬着头皮踏出去。
天色变得非常明朗。薄云的另一端可以明显感受到太阳的存在,放眼望去能见到染上一片鲜烈雪色的森林,以及灰色的废墟。风没有流动,仿佛空气凝结了。
复野走出屋顶,转头仰望钟楼的屋1。钟楼的屋顶是白色的尖型三角屋顶,几乎没有积雪,大概因为屋顶斜角不容易积雪。钟楼的周围的确也堆积着应该是从屋顶滑下的雪。
复野接着走向在屋顶边缘冒出的烟囱尖端。他抵达烟囱旁,立刻拉长身子望向烟囱口里。烟囱的顶端正好位于他眼睛的高度。我虽然也想陪他一起看,只可惜身高不够。他观察烟囱一阵子后,回到玻璃帷幕的钟楼里。我跟在他后头进入室内,关好窗户上锁。
“你在调查什么?”我问。“该不会凶手化为烟从烟囱逃出去了吧?”
我原本只是想开玩笑,但援野自然是一笑也不笑。
“烟囱口面积约是三十公分见方,人无法进出。”
“是吗?但体型娇小的人应该可以通过?”比方说我应该可以勉强钻进去吧?
“不行。烟囱口里头架了铁格网拆不下来。格网的空隙连我的手都塞不进去。”
连烟囱也是完全封闭状态。
这是完美的密室。
凶手不在塔里。这样看来,他在我们进入之前就从塔中逃脱了。但凶手要逃到外头,必须离开完整上锁的密室,还不能在塔周围的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种事真有可能发生吗?想逃脱真的只能化为烟了吧?
“烟囱口附近的雪被煤灰弄脏了。”檀野说。“昨晚暖炉一定有人用过。回下面调查暖炉好了。”
我与援野爬下楼梯,回到悠悠她们待着的地方。
“有人吗?”美雨问。我摇摇头。上头没有半个人,反而让美雨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们都张大眼睛监视了,但没人现身。说不定杀时雨哥的人真的是幽灵……”
美雨仍然深信幽灵存在。如果凶手是幽灵,的确可以穿墙或从烟囱逃脱。
复野对我们的对话充耳不闻,打开自己的手提箱,将箱子翻过来把里头的东西倒到地上。他在散乱的物品中找到笔灯,走向暖炉。
“天啊,你又来了……”我把散落一地的物品归回原位并碎碎念。“要手电筒跟我借就好了嘛。”
他打开笔灯,钻进暖炉里头。炉腔至少还容得下他的身体。炉床上堆积着烧完碳化的木柴。复野说得对,木柴看起来最近才使用过。考虑到这个天气,会使用暖炉也是理所当然。在他调查暖炉的期间,被抛在后头的我们帮复野整理他乱丢的物品。
“对了,钟现在不能敲,不过一开始就不能敲吗?”
“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就已经不能敲了吧。”美雨回答。“他们不太肯放我进来,所以我没在意过,但我从来都没听过钟声。”
我们一同仰望天花板。这里看不到那座钟。
“原本有四座。战前这座塔听说是教堂,现在只剩下那座钟留着当年的影子。被指定为海墟以后,钟虽然复原过,但因为缺乏用途,并没有马上拿来敲。听说以前有过一次敲钟的机会,但时雨哥他们不肯告诉我详情。”
“原本还有四座啊?”
“没错。排钟原本的意思就是四个一组的钟。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在英国只看过一座钟。”
“据说中世纪时,教堂的排钟会在固定时间响起,为没有钟表的市民报时。往后这种钟改成在特定时刻自动响起的构造,最后发展为音乐盒的原型。排钟就像是音乐盒的祖先。”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座塔跟音乐盒师傅的宅邸还真搭。”
在这座堪称是卡利雍馆象征的塔里,音乐盒工匠遭人杀害,而且还在音乐盒的包围下……r我了解状况了。”
援野不知何时已从炉腔退出,双手黑漆漆的。他的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灰渣。
“援野,那是什么?”
“是第三张诗集。”
“什么!是凶手留下来的月之诗吗?”
“应该是。虽然几乎都烧光了,还是勉强在炉床角落留了一些残骸。上头写着数字。这种数字是书籍里用来表示这张纸是第几张的记号——叫做页码。我在倒塌的大楼找到部分页面被撕毁的诗集,消失的页数与这张纸一样。”
月之诗以往都陪衬在死者身边,第三首诗在这暖炉里烧毁。而第三名死者则魂断暖炉前。“会是时雨哥烧掉的吗?”美雨问。
“啊,我知道了。”我领会过来,不禁拉高音调。“时雨先生觉得送来他这里的第三首诗很不吉利,想把它烧掉。当他走向暖炉把这纸丢进去的时候——”
我想像起昨晚发生的事。
凶手大概抢在时雨之前躲进塔里。看昨晚时雨的态度,他应该不会放任何人进入塔里,就算是馆主仓卖也不例外。所以要进入塔里,就得抢在时雨之前。
昨晚我们前往塔的时候,见到长廊有一组脚印。我们以为那是时雨的脚印,说不定其实是凶手的。时雨可能是从玄关走出室外,由一楼进入塔内。接着凶手躲在暗处,等待时雨露出破绽。凶手的第三首诗正是适合制造破绽的道具。时雨发现纸片,为了烧掉而靠近暖炉。这么一来,时雨就背对了凶手。
“凶手抓起附近的音乐盒,悄悄从时雨先生的背后凑近,朝他的头砸下去。于是时雨先生就在暖炉前断了气……是不是?”
“不是。”复野果断否定我的推测。
“哪里错了?”
“逻辑上有三个错误。”
“这么多?”我失望地垂下肩膀。我果然不太适合做侦探。
“第一个,昨晚凶手不太可能比时雨先躲进塔里。”
“为什么?若非如此,我实在不觉得凶手进得去塔里。时雨先生才不可能放他进来。”
“时雨多少有预测到第三个月之诗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昨晚他躲在塔里也是保自身安全。
这里有坚固的门与门栓。”
“对啊。”
“害怕遭人袭击的他一进入塔内,首先会清查塔里有没有人躲藏。这里没什么可以让人躲起来的地方,除非有不为人知的隐藏房间。凶手应该无法躲在某个地方等待下手时机。但这里没有隐藏房间。”
援野的说明说服了我。
牧野与矢神被不明人士杀害,似乎让时雨变得相当神经兮兮。根据有里的说法,他们之间共享了关于书籍的秘密。由于同伙遇害,时雨大概也感觉到自己有了生命危险。他一进塔里绕一圈确认安全也很正常。要是塔里真的躲着人,当时他应该就会发现了。
昨晚我们在长廊见到的脚印,果然还是属于时雨。但这么一来,凶手又是在何时进入塔里?考虑到脚印问题,只剩下凶手在下雪时前往钟塔,获得时雨同意进入塔内这个可能性。
时雨真有可能放凶手进去吗?
“再来,凶手选择拿音乐盒当武器,并不是因为碰巧附近有音乐盒。”槚野继续。“凶手原本就准备了一个音乐盒当凶器。”
“但……一般来说不会有人选音乐盒当武器吧。就算要准备,也只是找一个最适合拿来行凶的音乐盒吧?”
“没错。所以凶手准备音乐盒来当武器,背后应该有某种意义。”
“选择音乐盒当武器的理由……真的会有这种理由吗?唔……”我边呻吟边陷入思考。
“对了,扰野你怎么知道音乐盒是凶手准备的?这里明明有这么多音乐盒。”
“你实际拿拿看就知道了。”
复野捡起沾着血的音乐盒,随手向我递出。我迟迟不敢接下不祥的盒子。可以的话我不想触碰夺人性命的凶器。但复野在我接下盒子前似乎都会维持动作,我只好接过。
盒子长二十公分、宽十五公分,高约有十公分,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音乐盒。以木头打造的盒子刻着细腻美丽的雕刻,在这栋宅邸再常见不过。
然而这盒子有个不自然的地方。
它很重。
我至今也摸过许多音乐盒,这个音乐盒比其他盒子都来得沉重。它远比表面上来得重,因此当我接过去时,还差点掉落。这个重量并不是音乐盒因吸附血液而增重所能解释。
“美雨小姐,你能拿拿看这个吗?”
“为什么是我……”美雨边抱怨边从我手上接过音乐盒。“怎么回事,好重!我没见过这个音乐盒。”
美雨打开音乐盒盖。我跟着她一起朝盒内窥探。
内容物乍看之下与其他盒子无异,但美雨似乎注意到什么问题了。
“这盒子底部垫了铅或铁板。有时候会为了扩音故意在底下留空间,但从来没有人会垫铁板。”
“这是故意要增重。”复野说。“可以推测这是凶手刻意将盒子改造成凶器。我虽然还没全数检查过,但掉落在尸体周围的音乐盒似乎全都具有充当凶器的重量。”
时雨的尸体周围散落着许多相似的音乐盒。全部大概有二十个以上。我试着捡起其中一个,就跟复野说得,样,跟凶器,样重。
也就是说凶手准备了这么多用来当凶器的音乐盒,然后使用其中一个作案。
总觉得不太对劲。
“与其这么费事,去厨房拿把菜刀不是更快?”
我说出自己最直接的意见。
但复野没理会我的话,背着我走向暖炉,接着俯视起时雨的遗体。
援野指着掉在尸体右手边的拨火棒。“时雨临死前握着拨火棒站在暖炉前。他可能想查看火势,也可能是想烧了诗集。无论如何他在死前一定都待在这个暖炉前。从尸斑与尸僵来看,尸体应该不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克里斯的想法没有错。”
“所以说凶手就是为了确实杀害时雨先生,等待他背对自己的时候吧?只要他背对自己,凶手就能使尽浑身的力气砸下音乐盒……”
“不,这就是第三个错误。”稷野转头望向我。“现场与尸体的状况,还有被加H成凶器的奇特音乐盒——一旦了解这些东西的意义时,行凶时的景象便会跃入眼中。”
“什么意思?”
“凶手并未亲自殴打时雨。”援野说完抬头望向正上方。“他是对在暖炉前蹲下的时雨,从上方对准后脑砸下音乐盒。”
我们仰望的视线终点,正好是楼梯结束的地方。那是刚才我对悠悠挥手时的位置。
凶手利用挑高的空间,从那个地方把沉重的音乐盒推下去吗?
“昨晚美雨等人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音乐盒掉下去的声音。”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可能……”美雨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悠悠在她旁边点头。“凶手为什么准备了这么多相同的凶器?”我问。
“我们应该视这种凶器为一种投掷武器,而非拿在手上挥舞的钝器。基于投掷武器的性质,凶器有丢歪的风险。凶手大概是考虑到可能会失手,才准备了充分的数量。”
“凶手为什么要采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杀人方式?”
“他或许认为比起直接殴杀,利用重力更能确实达到效果。”
“真的吗?”
“也可能不管使用任何凶器或手段,凶手都没有自信能成功靠近时雨并直接杀害他。”
“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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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至少凶手应该认为自己比时雨更瘦弱无力。”
瘦弱的凶手。
这么说来我记得牧野遇害的时候,这个词也曾出现过。就算是瘦弱的人,也能使用诡计制造出被插在灯塔上的尸体。
“选用音乐盒当凶器也具有音〖义。最重要的是省下搬运凶器的工夫。加重的音乐盒放在这里也很自然。只要事先将凶器偷渡进塔里,行凶时凶手就能两手空空进入塔内了。”
“原来如此,凶手选了最能融入环境进行拟态的凶器。”我心服口服地说。
这座塔只能从内侧上锁。反过来说,要是里头没有任何人,门栓就是没锁上的状态,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想要事先将之后的凶器偷渡进去也轻而易举。
我的脑海重新浮现了行凶时的情景。
凶手躲在楼梯上,也可能是躲在天花板里。接着当他见到时雨走进暖炉,就朝着他的头砸下音乐盒。他的第一投是否命中了?自由落体要砸到目标应该不算太难。尤其是当目标不会动的时候。然ffiii凶手到底怎么溜进塔里,又成功躲在现场?接着又怎么从塔内逃脱?
“不好意思我很烦,但这有没有可能是意外?”美雨问。“比方说堆在楼梯上的音乐盒,碰巧砸到时雨哥头上……”
说这句话的美雨连自己的口气都不太有信心。
“音乐盒非常有可能原本是堆在楼梯上。这座塔里头,每个地方放着音乐盒都不稀奇。但很难想见音乐盒是碰巧砸到位在正下方的时雨头上。”
“也是。要是没有特地瞄准再投掷,怎么会这么巧掉在下面的时雨哥头上。”
绝不可能会碰巧发生意外。凶手看准唯一且绝对的时机,对时雨丢下了凶器。
美雨仿佛畏惧着无影无踪的杀人犯似地浑身颤抖。杀人事件终于成了无可欺瞒的现实,在我们的眼前现形。剩下的人不多了。原本卡利雍馆的居民有七个人。现在三人遇害,剩下仓卖、有里、美雨跟悠悠四人。
凶手是否就在这些人之中?
美雨跟悠悠昨晚待在一起。她们如果是共犯,也可以猜想她们晚上两个人一起下手杀害时雨,但这太不切实际了。说到底我根本无法想像悠悠参与犯罪。还是说是其中一个人入睡以后,另一个人才避开她的耳目展开行动?
我的视线自然飘到了悠悠的右手上。
这名少女拥有“凶手”的谜晶。有谜晶的地方就会发生凶案,这句话我是跟复野学来的。如果这句话是对的,这次事件莫非也与悠悠的谜晶有所关联?
我摇头驱散自己不好的想像。总之美雨跟悠悠两个人能为彼此昨晚的不在场证明背书。她们两人一起听见塔传来的声响。若是相信她们的话,她们就不是凶手。
那有里呢?
昨天晚上他在我们的房间睡觉。就算他睡到一半醒来跑去别的地方,我们或许也不会察觉。我设置在门把上的陷阱,待在室内的人可以立刻注意到,回来归位就能恢复原状了。
他该不会是为了保障不在场证明,才特地跑来我们的房间睡吧?但这个选择也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论我,他这样就得跟复野同房。真的有人敢瞒着检阅官的耳目跑去杀人吗?
最后剩下仓卖。
没人知道他昨晚在哪里做什么。他离开餐厅后,应该是回到房间。在那之后呢?关于仓卖的每一件事,全都笼罩在五里雾中。
“我说复野啊。”我突然想起便顺口提出。“接下来要不要回宅邸里找仓卖先生?”
“好。”复野一口同意。
我再次环视塔内。仓卖虽然是个矮小的老人,看来还是没办法躲在音乐盒里头或床底下。他现在既然不在这里,应该就是在宅邸里。
“回到宅邸以前,我还有一件必须告诉克里斯与悠悠的事。”
复野用一如往常的平淡态度坦然地说。
“怎么了?”
“我可能找到目标的谜晶了。”
“啥?”
“呜呜?”
我与悠悠同时喊出来,冲到复野身边。密室与尸体全被我们抛在脑后。
我们苦苦寻觅的东西,终于现身了吗?
“真的吗?真的有谜晶啊!”
“呜丨?”
“它到底藏在哪里?”
“在暖炉里。”援野用手杖的尖端指着漆黑的灰烬。
“该不会你说暖炉里是指……”
情况急转直下,我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心花怒放地忍不住跟悠悠牵起来的手,突然感到好空虚。
“已经烧毁了。”援野宣告了一如我预想的事实。
“你在骗我吧……?”
“我没理由骗你。”扰野平静地回答,将手杖夹回腋下。“谜晶已经碳化了。”
我从包包拿出自己的手电筒,朝暖炉里头窥探。悠悠从隔壁凑过脸来。
炉床上碳化的柴薪堆积如山。在柴薪之山上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当然也早已化为黑炭,但仍勉强保留了原本的形状。它原本肯定是我如今司空见惯的物品——音乐盒。假使它跟其他音乐盒一样是由木材打造,易燃也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普通的音乐盒吗?”
“盒盖中央有个方形切割的小型宝石。由于被烧毁的缘故,失去光泽变得黯淡,然而上头有损坏的谜晶独有的细微龟裂。它的确是谜晶。”
“只要确定这点,就能交差了吧?”
“不行。遗憾的是它的内容无法阅读,所以无法辨别是哪种。我们无法证明这就是别手在找的冰的谜晶。”
如果被烧毁的谜晶真的是“冰”,稷野与刈手寻找谜晶的竞赛就失去了终点。我、悠悠还有复野将会被刈手强迫参加一场永远无法获胜的竞争,而且视刈手的心情,我们还可能会被送去检阅局。
“能不能想办法证明这是冰的谜晶?”
“有的少年检阅官擅长修复损坏的谜晶,但可否修复也会因视损坏状况而定。再说他也未必会协助我们。”
为了将谜晶从世上消除,还得先修复好确认内容,听起来很矛盾。但这现在成了我们关乎生死的问题。
“总之将它从暖炉拿出来吧。”我一头钻进暖炉里。
“等等,要是轻易移动,谜晶会碎裂的。”复野罕见地快速说完。“所以我才摆在那里没碰。谜晶被火烤得很脆弱。”
“我们只能放着不管吗?”
“不……让我来拿吧。虽然风险很大,也只能带回去修复了。在鉴定出谜晶的内容之前,或许还能继续拖延问题。”
“好,交给你了。”我点点头,把空间让给复野。
复野钻进暖炉里头。我拿着手电筒朝他的手边照射。
“等等,你们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美雨一脸狐疑地盯着我们。
悠悠辩解似地唱起某种歌,安抚了美雨。
援野缓缓将盒子拿起,但他拿起来的只有盖子。大概是绞链烧坏了吧。拆开盖子以后,烧毁的音乐盒露出机械装置。黄铜的音筒与音梳烧得焦黑,受热而扭曲变形。
镶着谜晶的音乐盒究竟是什么旋律?如今我们再也不可能听到。焦黑的盖子上头或许曾施加了极为精美的雕刻。可惜现在只剩下宛如死亡生物眼睛的谜晶,寂寞地镇在盒盖中间。援野用双手捧住长约二十公分的焦黑板子,从暖炉退开。
“成功了。”
脆弱而即将损坏的谜晶就在他的手中。身为少年检阅官的援野,过去可曾如果小心翼翼地对待谜晶过?他原本可是属于破坏谜晶那方的人。
“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呢。”我朝白色宝石里头端详。它看起来就像霜雪掉落在上头的玻璃。表层沾着煤灰脏兮兮的。我怕弄坏不敢碰,但要是碰了想必也是冰冷的。
“呜呜?”
悠悠指着暖炉歪起头,似乎是想问为什么谜晶会跑到暖炉里。
“应该是时雨先生眼见逃不了法网,才想处理掉谜晶吧。这样一想事情就兜得起来了。时雨先生他们果然私藏谜晶。这一定就是冰的谜晶。”
“它仍可能是其他的谜晶。”在获得确切证据之前,复野似乎不打算断定。
“那就去问问看仓卖先生吧。说不定仓卖先生知情。”
他应该知情。然而他未必愿意回答。
“进屋子里吧。”
我们决定锁上一楼的门栓,爬上塔内的楼梯从长廊回到宅邸。
宅邸的入口没有关上,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有里消失无踪。
我们一起爬上四楼。即使在宛如被时光洪流抛下的卡利雍馆之中,四楼也仿佛时间停止了数十年似的,满是尘埃而飘着一股老旧木头的气味。
仓卖究竟在这个空间打造了什么样的王国?
我敲响仓卖的房门。出乎我意料,他立刻有反应。老人挂着无所不知的表情,伫立于被音乐盒材料团团围起的房间中央。这副景象仿佛暗喻了他与身边世界。
“在卡利雍馆醒来的感觉怎样?”仓卖露出沉稳的笑容问。“看来又出什么问题。”
“时雨先生过世了。”我说。
“这样啊。能详细告诉我那个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在他的要求下,说明起案件的详情。我也告诉他现场是个密室,凶器使用了音乐盒。只不过仓卖虽主动询问,自己却只是兴趣缺缺地附和我。
“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美雨向前踏出,用仿佛揪着仓卖的气魄逼问。“美雨,你用不着担心任何事。你只要像以往那样制作音乐盒就好。”
“同伴都死了三个人,我没办法继续维持以前的生活了。这座宅邸到底出了什么事?馆主您应该知道吧?”美雨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在这里作音乐盒作了五年。五年前的我虽然跟孩子差不多,但您让我以音乐盒工匠的身份入住,我真的很荣幸。我可以天天制作音乐盒,真的很幸福。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切都要结束似的!”
“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你还能振作,就没有结束这回事。”
“但我不想失去啊!”美雨像孩子一样,摇头摇到头发都散乱了。“馆主您是不是早在五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预料到这种结局?”
“是啊。就在我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
“这跟卡利雍馆的往事有关吗?”
“或许吧。”
“我来到这里之前,这座宅邸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时雨哥、矢神哥跟馆主您都不肯告诉我。我解释成这件事我用不着知道来说服自己……但如果这件往事会夺走我宝贝的事物,我认为我必须了解它,并且面对它。”
“现在无法改变过去。残害我们的东西,是受到过去束缚的现在。”
“这是什么意思?”
“时雨过去犯了过错。就是这样。”
“时雨哥做了什么?牧野哥跟矢神哥又为什么非死不可?”
“这问题你若不问杀害他们的谋杀犯的心,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转移焦点的话语接二连三出口。再怎么问都问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美雨终于失去精力不再开口。仓卖说的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此前深信这一连串的事件是因谜晶而起的利害关系中产生的凶杀案。但会不会只是我先入为主,实际上还存在其他动机?会不会我们不曾知晓的往事,里头藏着一切的原因?“仓卖先生对一切都知情吗?”我接在美雨的后头提问。
“我只是知道得比你们还来得多。”
“请你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以前这里待过一名制作音乐盒的天才。他想出将人类作成音乐盒的点子,试图实践。有一名年轻女子惨遭牺牲。虽然最后他失败了,这件事却成了口耳相传的怪谈。”
“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美雨一脸1愕地说。
仓卖的眉头刻下深深的皱褶,点头肯定。
“那名音乐盒工匠后来怎么了?他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知道故事结局之后后续发展的人……也只有故事的主角本人了吧。”
“那名疯狂的工匠,现在也还潜藏在卡利雍馆里吧?”美雨信誓旦旦地说。“这么一来就足以说明至今为止发生的事了。幽灵的传说……不见踪影的第三者可能性……是不是馆主您把那个人藏在四楼的某处?幽灵实际上存在吧?”
“哈哈。”仓卖笑着打发美雨的话。“我可没有窝藏这种人。你要是怀疑,尽管翻遍整座宅邸寻找吧。但说起来我真有可能瞒着你们的耳目,连续窝藏一个人好几年吗?”
“我这就去调查!”美雨说完就要离开房间。“悠悠也来帮忙吧。”
“呜?”悠悠讶异地指着自己,随后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我,像问自己该不该跟着去。“好啊,你去帮忙美雨小姐吧。等下我们也会马上过去。”
悠悠点点头,跟着美雨一起离开仓卖的房间。悠悠看起来比较倾向留在房里,但我总觉得留住她们就像是选择站在仓卖这边,我实在做不到。
少了两名女性,气氛变得很沉重。援野将烧得焦黑的板子朝仓卖递出。
“谜晶就藏在塔里。”
援野的神情和声音都没有变化。但在我看来,他在那刻就像按下开关切换成检阅官。
“你当然知道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仓卖抬头遥望着远方装傻。
援野将手中握着、与木炭无异的谜晶塞到仓卖眼前。仓卖面不改色C“卡利雍馆所有人将会被追究责任。不管你知道或不知道都一样。我可以现在立刻送你去检阅局。”
“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做什么啊,少年检阅官。你如果要把我送去检阅局,旁边那名异国少年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他有特别待遇吗?这就是世界上最正确无误的检阅官心中的正义?”
稷野无法反驳。
仓卖利用了我。他之所以能这么从容,或许就是因为他很清楚榻野还有我这个弱点。
“如果仓卖先生愿意供出一切,我会乖乖以犯法者的身份让援野逮捕。”我介入两人。虽然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这话有一半是真心,另一半则是骗他的。我或许已经学会怎么说谎了。发觉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有点悲惨。
“哈哈……这就麻烦了。我还得要你见证这一切呢。然而……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们的真相。硬要我说的话……顶多就是我真的没有窝藏任何人。关于那块焦炭,我好像曾在塔中见过它惨遭祝融之灾以前的模样。”
“这个音乐盒之前放在塔里吗?”
“没错。”仓卖点头,贼贼一笑。“就在成堆的音乐盒之中。放在那边好久了……”
“放在那边好久了?”援野用确认的口气复述。他知道什么了吗?
“先不提这个,让悠悠她们离开真的没问题吗?”仓卖腿起双眼说。“凶手不是可能还在这里晃荡吗?”
他说得对。杀害时雨等人的凶手,还躲藏在某处。
我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老人就是凶手。但他可能没有连续杀害三个人的体力。
如果凶手并不是仓卖呢?
“我担心悠悠与美雨小姐。复野,我们去找她们……”此时走廊传来短促的惨叫。那声惨叫就像是用刀刃朝钢铁刮去、具有金属感。这不是悠悠的声音,是美雨的。
“拜托你了。”仓卖开口。去保护她们——在我听来他是这个意思。
我点头答应,从房间飞奔而出。援野也跟着我跑到走廊。
某人离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声音是从漫长走廊的尽头,朝左的转角那边传来。
我们朝声音响起的方向奔去。拐过转角,美雨跌坐在走廊正中央的模样便映入眼帘。她按着右肩。浑身上下看起来没受伤,但整张脸血色尽失,从发出惨叫的那刻就僵在原地。
没看见悠悠。
“美雨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我搞不清楚。”美雨呆滞地摇摇头。“拐过那个转角的时候,我突然被棒子之类的东西打到,昏倒在地……当我抬起头来,眼前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悠悠呢?”
“大概……被抓走了……因为我听到悠悠抵抗的声音,还有两组脚步声远去……”
难道杀人凶手拐走了悠悠?听见这个噩耗,我不禁就要跌坐在美雨身边。我感觉心脏被重击一拳。我扶在墙上,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抓走悠悠的人往哪边去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美雨压着肩膀站起身子。“但我看那个人一定就是住在这座宅邸里的幽灵。这里果然有我们不认识的人。”
难道神秘的第三者终于被逼到绝境,采取了最终行动?
“得赶快追上去!”
“啊,等等,我也要去。”
“你没问题吗?”
美雨的脸因痛楚而皱起,仍点头肯定。
我们一边呼唤着悠悠的名字,一边跑下楼梯。
悠悠到底被抓去哪里了?又是谁抓走她?再怎么呼唤悠悠,都没有人回应。卡利雍馆比以往更像是沉入水底般寂静,仿佛即将维持这个状态迎接淹没的那刻……
我们从三楼到二楼在走廊上奔驰,寻找悠悠的身影。一个个调查广大宅邸的房间很花时间。我们主要查看敞开的房门,确定没有异常立刻移动到下个房间。
我们在寻人途中去了,趟自己在二楼的房间,放置烧焦的谜晶,以免它在我们四处跑的时候损毁。放在无法上锁的房间虽然不太心安,但现在刻不容缓,我也无可奈何。
找着找着,我们来到一楼。,楼没有人烟。
我们难道会就此再也见不到她?我的胸口因担忧而紧揪。
入口大厅的门前掉着一条水蓝色的毯子。那是我借给悠悠的,她从今天早上就一直披在身上。我捡起毯子。
“悠悠来过这里!”
我们踏进入口大厅。玄关的门半开着。
“会不会跑去外面了?”
我朝外一看。地上两组不同于我们前往卡利雍塔时的脚印,直直朝正前方的森林延续。“是悠悠她们的脚印。”
“得快点追上去!”
我们出了宅邸来到雪地上。
托了雪的福,追踪并不困难。两组脚印时而接近时而远离地朝山区前进。任一边都有奔跑时被踢开的雪。然而比较娇小的那组脚印更为紊乱,几乎见不到完整的脚型,看起来像是被拖着走。悠悠被绑匪硬是拉着走的模样仿佛近在眼前。
针叶树与落叶完的枯木稀稀疏疏地竖立在森林中。走着走着,坡面变得陡峭,可以踩踏的地面也变得歪歪扭扭的。这里似乎是海墟东北端海拔较高的地方。脚印朝高处前进。树木歪歪扭扭攀附在地的根系非常碍脚,被雪濡湿的腐叶土又让脚步变得更沉重。两人的足迹在山中旁徨地前进。
我们现在与她们两人距离多远?要是动作快一点,应该还能避开最坏的情况。
动作必须加快。我必须把悠悠带回来。
我们时而呼唤她的名字,在森林中前进。声音在寂静中回响。天空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膜般模糊不清。地上除了悠悠她们的脚印,还有不知名的动物脚印。原来在这座终将毁灭的森林里还住着动物。
“这前面是什么?”我问美雨。
“我也不知道。”
脚印看起来很迷惘。不知是下雪而面目全非的风景令人迷失方向,还是打从一开始就无处可去。
“你有没有听到风声?”美雨问。
经她这么一问,山里头真的能听到强烈的风声。
“那是什么?”复野指着上方的岩盘。
那里开了一个大大的洞穴,风发出阵阵地鸣般的声响吹拂而过。
“是风穴。”
“对了,我听说过这附近有个风会灌进去的洞窟。”
风穴这种地形是因气压差或温差而产生流风的洞窟。悠悠两人的脚印正朝风穴延续。
为什么她们会进去那种地方?状况并不寻常。
“快走吧!”
“什么,你要进去喔?”美雨退缩了。“里头伸手不见五指,感觉怪恶心的……”
“那请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不要!我也一起去!”
最后我们三人一起踏进风穴。我从包包拿出手电筒打开开关。才刚站上入口,吹拂的狂风就猛烈地痛殴着我们的身体。好惊人的风压,简直就像是在驱逐外人。这座洞窟不知道有多深,前方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候。
我们慎重地朝黑暗踏出第一步。
入口附近狭窄到连矮个子的我也觉得有点挤。周围壁面是裸露的岩层,散发出跟冰一样凛冽的寒气。小小蝙蝠害怕地朝户外振翅飞离。但除了蝙蝠以外,这里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
稍微前进一段路,来自入口的光线转眼间失去作用,只能依靠我手里的手电筒。脚边到处都湿淋淋的,我们的脚步声全被毛骨悚然的水声所包覆。
“来这种地方到底是要做什么……”美雨不安的声音在回响过后消失于黑暗。
脚边的路是微微的下坡,走起来仿佛是掉进深深的窟窿里。
在黑暗之中行走时,听觉与触觉逐渐灵敏起来。我为细微的声响颤抖,并敏锐地感觉到冷空气的流动。风很寒冷,我的心脏仿佛要冻僵了。
洞窟越走越宽阔。走到左右墙壁的距离刚好有我双手伸直那么宽的地方时,我越来越七上八下。手电筒的光明正逐步被黑暗吞噬。我们紧贴着彼此走下深窟。不管走了多久,别说是悠悠的身影,根本见不到黑暗以外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远,我所有感官都开始麻痹,陷入自己的身体正飘浮在空中的错1。自己仿佛即将融入黑暗,我感到很害怕。
“你们看。”
美雨指向洞窟的顶头。我将照明对过去,上头垂着某种物体,反射出湿润的光芒。
“是钟乳石吗?”
“不,是冰柱。”援野说。
“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冰柱。”
有着尖锐顶端的冰柱,看起来就像是要对我们不利。我们避开冰柱底下的位置继续前进。“幸好这里是单行道。要是有分岔路,就只能投降了。”
“今天早上我从厨房带走的面包还放在包包里,迷路时撒面包屑就好。”
“这是哪招,真是浪费面包。”
“有个故事就是这样,你没听过吗?”
“故事啊。”美雨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佩服我。“我比较喜欢音乐。”
“我也喜欢音乐。但还有很多故事光靠音乐无法表现。虽然现在可能都失传了……”
我们聊天排遣不安,也彼此确认对方的位置,在洞穴中继续行走。要是只有一个人,大概就没办法在这片黑暗中前进了吧。
我们最后来到一个开阔的空间。
我是从回声与皮肤感受到的空气流动得知这件事的。我拿着手电筒环照一圈,但这里空间太大,无法掌握全貌。
复野注意到脚边有异状。他停下脚步,突然蹲下去。我将照明转向他,像蛇一样在地上攀附的黑色电线随即映入视线。这很明显是人工物。朝电线的尽头望,有一台方形的机器。
我似乎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
“发电机。”复野说。这台机器跟灯塔底下的发电机很像。复野毫不犹豫地开启电源。
整座洞穴响起类似虫子飞舞的声音。不久后电灯泡亮了起来。
洞穴的全貌逐渐明朗。这个开阔的空间足足有大厅那么宽广。沿着墙壁与顶端装设的电灯泡,正一点一滴壮大光芒的势力。除了发电机以外,这里还放置了桌椅与小型橱柜。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至少我可以确定这里平常有人出入。
比起这些东西更引人注目的,是放在这个大厅角落的三个大箱子。
箱子是低矮的长方形,看起来是用金属打造而成。
“这房间怎么回事!”美雨的大叫声既有感动又混着恐惧。“幽灵就是住在这里……”
“那个箱子是音乐盒吗?”
我靠近金属箱。箱子以音乐盒来说太过巨大,材质感觉也不太适合。
我不假思索就打开了盖子。箱子里头装满了白色硬块。
“这是什么?”
“怎么了?”美雨在我背后望向箱子。“这是冰吧?”
“冰?”我触碰表面,的确很冰冷。
这是个巨大的冰块。虽然冰块在人的印象中是透明的,但这个冰块几乎都是白色的。看来是冰块里头混入了空气因而失去透明度,此外还结了霜,因此几乎都成了白色的硬块。那抹白正好跟损坏的冰谜晶一模一样。
“这个箱子是装冰块用的容器吗?”
这会不会是类似保冰盒的东西?为了在夏天也能使用冰块,便在这座风穴把冰储存起来。
“这似乎不是单纯的冰。”楼野的手抚过冰的表面,擦去了霜。
冰里头有东西。
我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凝视起那个东西。
人。
冰里头有人。
我忍不住发出惨叫,不小心弄掉了手电筒。光线划了一道弧掉在冰上。
光照亮了埋藏在冰中的容颜。那是女性苍白的脸。
“小清!是小清!”美雨扑上箱子。
'“是你认识的人吗?”
“岂止是认识……她是悠悠前任的佣人啊—?”
援野捡起手电筒,调查另外两个箱子。两个箱子里都有长眠于冰块中的女性。
“为什么?为什么小清会被封在冰块里?她不是约满回去本土了吗?”
“其他女性是?”
“应该是之前的佣人。年轻女性来到卡利雍馆后一去不回的传闻是真的。佣人大概约一满,就会被封在冰块里。”
“怎么可能!”美雨狂乱地摇头否认。“我才不信!不然你说说看……谁在做这种事!”
“你想知道吗?”这个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
有里从岩石的暗处现身,悠悠也在他身边。
有里紧贴着悠悠站在她身后,用手臂架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有里的手中握着雕刻刀,刀尖指向悠悠的喉头。悠悠大概是看抵抗也无济于事,呆立在原地。
掳走悠悠的人是有里。
“有里先生,你在做什么傻事啊!”我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你想对悠悠做什么!”
“你放心吧,悠悠是宝贵的人质,我不会让她受伤。但她要是不听话,我可就伤脑筋了。你们也别轻举妄动。”
“人质……”
“我要离开海墟,我受不了这鬼地方了。下一个被杀的大概是我,因为我知道秘密。我要在遭殃前拍拍屁股走人。搞什么鬼,我好歹老老实实作音乐盒,为什么非得碰上这种鸟事?”
有里咋舌。
“这是什么意思?有里哥,拜托你说清楚!”美雨追问。
“那些你都看到了吧。”有里用下巴指向被冰封的女人们。“这全都是时雨他们干的。”
“你说时雨哥……?”
“那些家伙是恶魔。跟这个比起来,私藏书籍还算是小罪。那些人每次遇上麻烦,都会杀掉佣人。”
“人是他们杀的?”
“没错。最初的佣人倒霉得知藏书地点就被杀了。实际下手的是矢神。书籍原本好像是藏在宅邸里,但之后就被移到上次那栋大楼里了。下一个佣人知道这座海墟在走私?籍。大概是
听商船的人说的吧。再下一个佣人阿清……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手痒想找个人来杀,才会找她下手。”
“这太无法无天了!”
“对,就是无法无天。时雨他们——尤其是时雨,他们在人品上一定有缺陷。他们死了也是活该。我在阿清失踪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于是我跟牧野问出了内幕,自己展开调查……我没料到背后有这么残忍的行为。”
“为什么他们要冰封尸体?”
“作成音乐盒。”有里不屑地说。“把人作成音乐盒的邪恶怨念渗透了卡利雍馆的墙壁与地板。我不知道是哪个人先说出这个点子……可能是在宅邸住久了,就被这股怨念附身了吧。时雨大概也是被那股怨念弄得怪里怪气。”
是否因为身处逐渐沦丧的时代,想靠“创造”留下痕迹的人类才会作出偏执的行动?我持有的谜晶,必定是这种执念的结晶之一,行为中伴随罪恶这点也相同。既然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与我想做的事情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我可是想写杀人事件的故事。
“只不过要把尸体直接拿去当音乐盒的材料,有技术性困难。生物的身体时间久了自然会腐败,一开始的形状也不适合作音乐盒。但要是把尸体封在冰里作成一个长方体,就跟巨大的木箱没有两样,等于是一种音箱。那可是在透明的箱子中央躺着沉睡美女的音乐盒。再怎么精美的雕刻也达不到这种领域。”
这样的音乐盒又会演奏什么样的乐声?
那会是优美的乐声吗?还是受诅咒的惊悚乐声?
“但其实这些箱子没有一个作成了音乐盒。那些家伙没有技术。不,或许没有的是胆量。到头来他们浪费了最棒的材料。”
“音乐盒完成了,他们打算怎么办?”
“这可是极为罕见的音乐盒,他们深信有特殊品味的人会花大把银子买下。”
“好残忍……哪会有人买这种东西!”
“不,他们对这点深信不疑。大概是走私书籍让他们食髓知味。越是触犯禁忌的东西就越有价值。他们想发财想疯了,似乎是打算有一天要靠金钱的力量,在检阅官鞭长莫及的海墟打造自己的王国。我看他们都疯了。你也知道我跟他们保持距离吧?这座海墟再怎么封闭,也容不下这么目无法纪的行为。但我的立场也不好违逆时雨。我要是被赶出海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渣。我还得继续在卡利雍馆多学几年音乐盒的作法,磨练我的技术。”
“可是你知情不报!你明明就知道他们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美雨,你如果是我,你敢跟别人讲吗?弄个不好,我说不定也会落得这个下场。”有里示意冰封的棺椁。“我跟牧野问出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还觉得不知道才是福气。”
“时雨哥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事?”
“听说我来的时候,第,个人已经被冰封了。所以差不多十年前吧。”
“早在十年前,他们就开始把人冰封了吗?”
“没错,这里到夏天,冰也不会融化。这个风穴是天然的冷冻库,女人的身体可以永不腐朽。”
“疯了……”
“对,你每天都会见到的那些脸孔,就是疯狂杀人魔的脸。你都没发现吗?要是有个万一你可能也会成为他们冰封的对象。只是你过了他们偏好的年龄,才会逃过一劫。”
美雨浑身颤抖。
“这件事共有谁涉案?”援野头一次提问。
“用不着说,首领就是时雨。矢神跟时雨认识很久了。没有人敢违抗这两个人。时雨如果是头脑,矢神就是身体。执行的人是矢神。而牧野是他们的奴隶,毕竟牧野比我还晚来这里。麻烦事全都推给了牧野。他很可怜,要是跟我一样懂得巧妙回避,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把女人冰封起来制作音乐盒的想法,不可能是时雨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谁教他们的?”
“大概是仓卖吧。”
“你说是馆主?”美雨开口。
“你还叫他馆主,真亏你可以这么愚蠢,盲目相信他。我是很感激他让我们住在卡利雍馆,可是你说说看那老头又教了我们什么?他没教过我们任何音乐盒的作法,也没付过工资给我们。他只是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老头。”
“你、你这是什么话?你能够在海墟生活,还不都是靠馆主的积蓄!”
“是,这我不得不承认。我不知道他靠什么赚钱,但他的确有钱得要命。所以我猜想将女人冰封作成音乐盒的点子和作法,也是仓卖透露给时雨的吧。他就是幕后黑手。暗藏书籍也一定是仓卖下的指令。他把海墟里搜刮得到的书籍都交给了时雨。那家伙拥有老人的智慧。时雨他们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趁早夺取海墟,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老头子还有利用价值。然而被利用的人根本是时雨他们。”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这么一问,有里便不耐烦地怒目相向。
“睁大眼看清眼前的事实!我才希望这都不是真的。时雨原本似乎还想拉我进去,但我实在没有意愿。因为我胆子很小,相对来说也是谨慎。我对他展现最低的服从,与最大的讨好……每天都压力好大,但这种日子也结束了。真是痛快。”
仔细想想,馆主仓卖不可能不清楚佣人的行踪。他就算没有直接涉及谋杀,也极有可能将他从谜晶解读出的知识传授给他们。
“你果然在胡说八道!馆主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操纵时雨哥他们又有什么意义?他现在用不着赚钱也能过活。”
“钱只不过是让时雨他们出手的诱饵。我才不知道仓卖为什么会开始做这档事。或许就跟历史教得一样,是有害图书荼毒了仓卖,也可能是他天生就是个疯子。无论是哪种情况,理由也不再重要!”
“很重要!你要是不把理由讲清楚,我连你都无法相信!”
“美雨,你也该醒过来面对现实了吧。有三个人死了。而死者都是跟这件事沾上边的人。事情是从检阅官上门开始的。这样够清楚了吧?仓卖知道自己终于被逼到绝境,因此解决了知道秘密的人!”
“你说是馆主……?”
“不然还有谁?你应该很清楚自己不是凶手吧。我当然也不是。凶手才不会跟你们坦承这种秘密。检阅官跟旁边那个小鬼也不可能是凶手。既然如此,就只有仓卖了!”
这就是有里的告发。
他声称牧野、矢神及时雨的连续凶杀事件的凶手就是仓卖……
但仓卖又是如何行凶?在灯塔遇害的牧野呢?难道他使用了刈手说的诡计?那在废弃大楼坠楼身亡的矢神呢?难道是老人将那名壮汉推下去?时雨呢?他又怎么制造出塔里的密室?
悠悠在有里的臂弯中默不作声地一动也不动。雕刻刀的刀尖紧贴着悠悠雪白的喉头。要是有里再用力一点,就会刺进悠悠的喉咙里。
“我明白有里先生的意思了。但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悠悠!”
“我说过她是人质。你知道为什么悠悠来这里好几年都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吗?看来悠悠特别受到仓卖宠爱,他应该命令过时雨等人禁止对她下手。也就是说只要我手上有悠悠,仓卖就不敢杀我。他的下一个目标,绝对就是知道秘密的我。因此我要先下手为强。刚才我得知时雨在塔里遇害,我感到很焦急。我很怕仓卖随时会跑来杀我。接着我碰巧见到悠悠跟你们分开行动。虽然对悠悠很抱歉,为了我的人身安危得请她配合。”
“配合?你看看你这么粗暴!”美雨忿忿不平。
“我没有恶意,原谅我吧。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要是逃离海墟,就会释放悠悠。相信我。相对地你们要帮我准备船。你们来这里的船还在吧?问悠悠也说得不清不楚。所以我才会像这样把你们找出来。要是你们也在,悠悠可能会听话一点。”
“你怎么这么卑鄙!”
“这件事关乎我的性命!我可不是在扮家家酒!”
有里发出怒吼。他真的走投无路。雕刻刀的刀锋发出刺眼的光芒。
“我无法答应你的交易。”
援野用右手重新握好手杖,缓缓靠近有里。有里慢慢地向后退。
“不准再靠近我。要是苗头不对,我也可能会弄伤悠悠。一切都看你的态度。”
然而援野却毫不畏惧地逐步朝有里靠近。
他以持剑的方式握住手杖,用空着的手从口袋取出眼镜戴上。援野该不会根本不在乎人质安危?莫非他受到的训练要求他在这种状况下绝对不能屈服于凶嫌?即使这么一来人质会遇害……
“给我在原地停下来。你敢再踏出一步,我就会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懂吗?”
杠野对有里的忠告充耳不闻,就要继续动作。我不假思索制止援野。
“复野,不可以!悠悠可能会受伤。”
复野握着手杖停下动作。
“有里哥,你快放了悠悠!用不着做这种事,人家也会告诉你船停在哪里。克里斯,我说得对不对?”
“对。”见到我点头,有里露出胜利的笑容。
“呜呜!”悠悠此时第一次开口。她似乎是在说不可以。
“可是……”
“呜——呜丨?”
“悠悠,你给我闭嘴。”
有里威胁性地拿雕刻刀抵着她。悠悠扭着身子,试图逃离他的刀锋。
“叫你别乱动”
悠悠猛然用右手抓住雕刻刀。
比起有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她看起来更像是反射性地有了动作。刀锋被她握在掌心里头,但对装了义肢的她来说,不构成任何问题。
有里被悠悠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到,动作停滞了几秒。
对扰野来说,这几秒的时间便已足够。
他运用剑术的刺击身段,迅速向前踏步,以手杖的尖端刺向有里的喉头。
喉部受到一点精准的攻击,有里踉踉跄跄,宛如喘气般干咳起来。
束缚着悠悠的手臂解开了。
此时雕刻刀微微划开了她的手套。雕刻刀滑落地面。悠悠推开有里的手臂向外奔跑。有里情急之下伸出手,但他没能碰到悠悠,悠悠就抵达了我们身边。
“悠悠!”我抱住悠悠。她就跟雪一样又轻又冷。我将毯子披在她的肩上。
有里痛苦地捣着喉咙,拾起雕刻刀。然而援野老早挡在他面前。
有里举起雕刻刀摆出架式。另一方面复野也架好手杖,朝有里走近。
有里威吓似地挥舞着雕刻刀。但这样的攻击自然不可能打中。援野轻轻挥起手杖,转眼间就从有里手中拍落了雕刻刀。有里不知所措,准备再度捡起雕刻刀。此时复野接近有里,用手杖扫过有里的腿。有里朝前方摔了个狗吃屎。
趴在地上的有里已完全丧失斗志。复野缓缓走近。
“慢着,错的人不是我!你搞错对象了!你要找的人是仓卖!”
有里爬起来,跪在地上哀求似地仰望着复野。
槚野重新握住手杖夹在腋下。他取下眼镜收回口袋,就像是在表示自己已无战意。
有里见状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起立拔腿就跑。他越过稷野身边,作势推开我们狂奔。他逃走了!
有里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但就在他身影脱离视线后,他的惨叫声与倒在地上的声音旋即传入耳中。
我们连忙追上有里的脚步。
摔得四脚朝天而意识不清的有里,及一张横躺的椅子映入眼帘。看来有里被椅子绊倒。“嘿咻……”身穿夜色制服融入黑暗中的少年立起椅子,坐在上头。“前辈,你这是想把功劳让给我吗?”
是刈手。扰野没答话,将头缩进围巾。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刈手。
刈手没回应,身边的伊武取而代之开口。
“闹得那么凶,全天下都会注意到。”
“这就是他们隐藏的东西啊。”刈手望着在电灯泡白炽光芒下照射的冰封箱子。“看来没有更多待探索的谜团了……真快。”
在我看来,他似乎很失望。
“伊武,把他绑起来。”
伊武点点头,俐落地将倒在地面上的有里双手用束带捆起来。
此后我们等有里恢复到能自力行走后,便回到了卡利雍馆。一回到宅邸,我们在刈手的房间集合。有里也与我们同行。他一进房间就被上了脚枷,已是插翅难逃。他看起完全死了心,精神萎靡。
只有仓卖不在房里。我与悠悠紧紧相依地站在窗边,美雨疲惫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援野贴着门站着。伊武坐在床上,紧盯着地板。刈手还是老样子瘫坐在椅子旁边,在椅面上托腮。“要不要叫馆主来?”美雨问。
“仓卖已经离开这座宅邸了。”刈手眼皮半掩,睡眼惺忪地回答。“他大概领悟到卡利雍馆末日将至,自行前往死亡之处了。”
“离开?死亡之处?”
刈手没理会我的自言自语。
“接下来是解谜时间。我判断我应该跟各位分享我们整理出的情报,以检阅官的身份,向各位报告这栋卡利雍馆发生的杀人事件来龙去脉。”
刈手维持原本的姿势继续话题。
“刚才我听前辈报告过时雨在密室遇害一事了。三个月亮都陪衬在死者身边,看来谋杀也到此为止。凶手——就是仓卖。他策划了一切的计划,并付诸行动。”
“我就说嘛,仓卖就是凶手!”有里得意洋洋地说。刈手无视他的发言。
“按照顺序说明吧。首先来说明前天晚上牧野的死。”
刈手向美雨等人说明之前曾跟我们提过的诡计,就是利用船将牧野的尸体吊起来的诡计。美雨跟有里频频点头,连连发出1叹。
“乍看之下虚弱的人不可能涉案,但这诡计反而才是老者会选择的诡计。凶手能够不受牧野防备就成功把他找到船停泊处,而仓卖也符合这个条件。要是仓卖催促他快点逃跑,牧野想必会开开心心地答应。”
“那矢神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他是从大楼的窗户掉下去摔死的,难道是馆主把他推下去的吗?”美雨问。
“仓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说他也未必能爬那么高的梯子上上下下。”
“那他又是怎么办到的……”
“前辈你是怎么抵达命案现场的?”刈手冷不防向檀野提问。
“我从四楼的窗户走下去,穿过大楼内部走到五楼的底部。”
“你为什么没去其他楼层?”
“因为通往其他楼层的路无法通行。”
“连接四楼与三楼的路坍塌了不能走。连接四楼与五楼的路是唯一能通行的路。而连接五楼与六楼的路被淹没了。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
“横倒大楼上方的楼层都泡在水里。由于这些地方被水淹没,欲抵达现场五楼谷底,只能从四楼的窗户进入大楼前进……但事实上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吗?请各位仔细想想。被水淹没的地方,不就等于跟水路相连?前辈你其实不是没办法过去,你只是没想办法过去吧?”
“我的确没有进入水中确认。”檀野坦荡荡地承认。
“仓卖并未从上方把矢神推落。他把矢神从下方运到上面。没错……透过海中被淹没的地方搬运……”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反问。
“仓卖大概把矢神叫到那栋大楼旁边,趁他不注意杀了他。为了让死状看起来像是摔死,他应该殴打了无数次。仓卖知道大楼里藏着书籍,而在这件事上,矢神他们完全受到他的掌
控……到头来幕后黑手不是时雨而是仓卖。矢神只能听他的。只要仓卖叫他把藏在大楼里的书籍移走,矢神就会乖乖听话,爬上梯子去藏书的房间拿书。当他爬上梯子的时候,自然会背对着仓卖。此时仓卖便挥舞钝器,杀了矢神。”
我对刈手的说明有点疑问。他理论根基中的犯人形象,应该是虚弱无力的人。但在刚才的说明中,仓卖是亲自将矢神殴打致死。就算矢神背对着他,仓卖果真有办法做到吗?
要是谨慎地给他致命一击,或许也能成功。但我实在无法想像仓卖挥下钝器的模样。
刈手继续说明。
“杀害矢神的仓卖,将尸体丢到海里。接着他拉着尸体的衣服,一起进入海中。说不定海里还存在到达五楼现场的最短路程。再说要是利用海水浮力,就算是老年人也能搬运尸体。”
使用海中捷径将尸体搬运至现场。要是不擅长游泳,就不可能执行这个诡计。不,就连擅长游泳的我也未必能办到。
但理论上无法断言不可能。
“把尸体搬到五楼的老人将现场布置成尸体是在那里摔死的样子,之后离开现场。他大概是觉得这么做多多少少能让自己免去嫌疑吧。因为再怎么想,也无法想像老人爬上那个长梯,把矢神推下去……”
美雨跟有里钦佩地聆听说明。
“那时雨先生遇害的高塔密室呢?”我问。
那个密室之谜真有可能解开吗?高塔被雪封锁,而且还从内侧上了门栓。凶手该如何阅入塔中,并在杀害时雨之后成功逃脱?
“用不着想得太复杂。时雨的密室只不过是在两个误会之下形成的……”
刈手将手臂架在椅面上,把脑袋瓜靠上去。
“两个误会是?”
“只要思考凶手为什么要制造密室,答案就会水落石出。凶手既无意伪装成自杀,也没有想主张的讯息……那他制造密室的理由又是什么?”刈手向我提问似地看着我。
我摸不着头绪,只能摇摇头。
“根本没有理由。凶手打从一开始就无意制造密室。”
“你的意思是说,密室是偶然间形成的?”
“不……我是说密室不存在。”刈手垂下纤长的睫毛。“跟刚才说得一样,密室只是场误
会o”
我不懂刈手的意思。塔的入口确实紧闭,雪上也没脚印。我亲眼确认,不可能搞错。
“首先第一个误解是……脚印。追根究柢,各位认为昨晚行凶时雪上没留下脚印,所以很可疑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命案发生的时间雪停了。”我回答。
“这就错了。既然没有脚印,行凶就应该在更早前。在脚印会被落雪消除的时间。”
“这不可能。复野已经验尸推测出死亡时间了,同一时间,美雨跟悠悠也听到声响。”
“首先关于这个死亡时间……尸体躺在暖炉前。暖炉里应该还有余火。这不就表示尸体一直受到高温笼罩吗?而且是足以影响死亡现象的高温……前辈,你有异议吗?”
“至少我觉得我的推测没有错。但没经过详细调查,也无法推断出正确的时间。”援野照本宣科回答。他的回应肯定自己的相验结果,但也不否定刈手的主张。
“那我们在半夜听到的声响是什么?”美雨不耐地询问。
“雪从塔顶掉下来的声音吧。被暖炉的火加热的空气,融化了堆在钟楼屋简上的雪,让雪一口气滑到塔外。说起来你真的有办法在宅邸里分辨塔里音乐盒掉下去的声音,跟雪从塔上滑落的声音吗?”
“你这样问……我的确没把握。”美雨跟悠悠面面相觑,嘟起嘴来。
“所以这一叻只不过是仓卖在雪还没停的时候前往高塔,杀了时雨立刻返回。时雨再防备,要是仓卖叫他开门,他也不得不开。而时雨或许未曾想过自己的首脑竟然会杀害同伙。仓卖一进入塔内,就在等待时雨查看暖炉火势的那刻。说不定他假装发现了第三首诗,将纸递给时雨。等到时雨终于露出破绽,仓卖就拿起附近的音乐盒,打死时雨。”
“行凶方式不是从上方将音乐盒推下去吗?”我插嘴。
“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只不过是挥舞凶器朝后脑一敲,老年人也办得到。与其把加了铁板的奇特音乐盒当成凶器,把它视为以前曾有人实际尝试制作过这种艺术品还比较自然。而这些音乐盒全堆在暖炉前。也可能是时雨想拿它们代替木柴而放在暖炉旁。既然是为了代替木柴才准备的,当然会优先选择失败品。在艺术价值上太过标新立异的音乐盒,在这层意义上,被放在那里也是应该的吧?而时雨只是在被殴打的猛劲下,整个人栽进音乐盒堆里。”
“被锁上的门该如何解释?”复野问。
“连接长廊的门没有上锁。这是第二个误会。门打不开,是因为地上的雪结冻,卡住了门的下半部。它等于是用冰作的门档。长廊没有遮蔽,雪会直接堆积在上头,门前当然也是一样的状况。门只是单纯结冻,并没有上门栓。”
“但我把门栓打开了。”
“你只是从小洞用手摸索,把门栓移开吧?但那个门栓实际上是不是锁着的,没待在里面看的人怎么会知道呢?前辈你说是不是?”刈手用j种比起质问更像是闲话家常的态度询问,将脸转向扰野。“说不定前辈开门的时候,把脚边的雪踩软了,因此结冻的门才能打开。”
密室不曾存在。
这就是刈手的结论。
密室难道只是知道密室的人擅自产生的幻想?
“仓卖私藏书籍与谜晶,不只是检阅官,他为了让任何外人都无法靠近,在海墟打造自己的王国。但看来窝在这里的期间,他的善恶观开始混淆。在时雨他们失手杀害女人时,仓卖怂恿不知该如何处置尸体的他们,把尸体作成音乐盒。时雨等人是否真的有意制造美女音乐盒……如今我们无从得知。但用这个办法处理尸体是可行的,这次成功助长了他们的犯罪。结果造成第二名与第三名佣人惨遭杀害。没能完全控制他们,或许可以称为仓卖唯一的失败。要是没有这个失败,本土就不会流传那个传闻,也不会有内奸告密。告密者大概就是牧野。”
“仓卖发现有人告密,所以才杀了牧野先生他们来灭口吗?”
“是的。然而仓卖本人应该早就预期到自己即将破灭了吧。总有一天自己打造的王国也会迎接末日。因此或许在他眼里,这一连串的谋杀与其说是灭口,更该说是收拾残局。关于第三名死者时雨,乍看是密室杀人,实际上却是无庸置疑的ife计。犯行应该到此为止。也就是说他收拾残局的行动就以时雨的死划下句点。”
因为预期破灭,便自行招来破灭。这种想法已非正常思路会导出的结论。如果脑袋没有任何地方不对劲,不可能有人选择这种结局。
这果真是因谜晶而起的杀人事件结局吗?与谜晶扯上关系的人,难道只有不幸下场?“关于杀人事件的问题就到此为止,没有议论的空间。我们还有远比这件事更为重大的问题没解决。”
“关于谜晶,”援野开口。“我在塔的暖炉发现疑似‘冰’的谜晶。”
“这样啊。”刈手的回应没有特别的感叹。“那就请前辈拿到这里来吧。”
援野不发一语离开房间。过了三分钟他回到房间,手上拿着那个化作焦炭的音乐盒盖子。刈手接过盒盖,根本没仔细瞧过白色宝石,随手弃置在地板,再度瘫软在椅子上。
“前辈果然有一套。我刈手早就觉得你一定会比我早找到谜晶。前辈赢了这场竞争。”刈手出乎意料认输——“但……前提是这真的是‘冰’的谜晶。”
不意外。
“必须拿回检阅局修复才能确认。”檀野说。
“仓卖应该知道。烧掉的人就是他吧。”
“仓卖否认与谜晶有关。”
“他当然在说谎。”刈手拄着手肘说道。“这栋宅邸的事,还有这整座海墟的事,仓卖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在真相不明的状况下就让仓卖拉下整起事件的帷幕,真的没问题吗?”
刈手说得没错。仓卖恐怕还没道出一切。无论是关于杀人事件、关于谜晶,还是关于悠悠。我们必须从仓卖口中问出真相。
“仓卖的处置就交给前辈。”
刈手的口气宛如判决。复野点头。被告不在场的审判就这么结束了。
仓卖到底上哪里去了?被赶出城堡的国王哪里还有去处呢。
援野提起放在地板上的手提箱,默默不语地离开房间。他或许要去找仓卖。
我对悠悠使个眼色,跟她一起离开房间。我们有义务见证结局。尤其对在仓卖的摆弄下背负起沉重命运的悠悠来说,结局将会是决定未来的重大瞬间。
我们在走廊上立刻追上了复野。
“等等,我们也要去。”
复野转过头来,轻轻点头同意。
“找仓卖之前,我想去调查一些事。”
他爬上楼梯。
“你要去哪里?”
“密室。”
我们从三楼的长廊来到了塔前。
留在雪地上的脚印由于我们无数次的往返,已经看不出来属于谁。但在发现时雨尸体的时候,上头的确没有任何人的脚印。
塔门紧闭。援野将围巾重新紧紧系上,蹲在门前调查雪地。门前的雪在开门时被拨开了一块,无从追查一切是否跟刈手推理得一样,这片雪当时是否真的结冻。
但刈手对于密室的解答合情合理。说起来我实在想不出凶手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因此若答案是凶手打从一开始就无意制造密室,我不得不认为这个论述是坚不可摧的事实。
“刈手的推理是正确的吗?”我试着询问援野。
“当然是正确的。在刈手发言的那刻,它就具有正确性。这起案子里,他的言论与其说是推理,更应该称为真相。检阅局的档案里只会列出能为他的话佐证的证据,此外都会被删除。这对拥有消除能力的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卡利雍馆杀人事件结案了。”
复野站起身子,开门进入塔中。我跟悠悠也随着他一起进入塔里。
时雨的尸体原封不动地躺在地上。
我战战兢兢靠近尸体,调查周围的地板。地板是石砖,散发出凉飕飕的寒气。这里没有地毯,地板与墙壁的石面全都袒裸在外,或许整座塔才因此寒冷无比。
仔细查看地面,能见到细微的擦伤。在那道痕迹一旁,掉落着一个边角磨损的音乐盒。我朝头顶一看,立刻明白那道痕迹代表什么意思。
“这是凶手从上方推落音乐盒的痕迹吧?”
我指着证据,复野兴趣缺缺地点头,仿佛是说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凶手果然是从头上推落音乐盒,锁定时雨先生的头部。”
“这个思路应该没错。然而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就必须否定刈手的密室理论。仓卖不是用打的,而是用更确实的手法杀害时雨。”
“在这个情况下,仓卖先生就必须将沉重的音乐盒搬到楼梯上。但这里有这么多个。”
“关于这点,他只要事先在楼梯上累积音乐盒就行。楼梯结束的地方,有充足的空间可以堆积音乐盒。而在那座塔内,音乐盒不管在哪里以什么形式堆积,时雨应该都不会起疑。”
原来如此,只要一开始就在楼梯上方准备好音乐盒就够了。凶手只要两手空空爬上楼梯,等待时雨待在暖炉前即可。复野靠近时雨,将趴在地上的尸体翻过来,似乎在寻找是否还有其他伤痕。我不禁别开眼。
“胸口附近有不小的旧伤。你听过关于这个伤的事吗?”复野询问悠悠。
悠悠将手扠在腰上稍事思考,最后摇摇头。
说起旧伤,我记得矢神身上也有。这个共通点究竟代表什么?
“此外还有几处全新的殴打痕迹,应该可以视为被掉落的音乐盒砸中的伤。”
这下差不多就能断定行凶方式。
“如果是这样的话,悠悠她们晚上听到的巨大声响,果然还是音乐盒掉下去的声音吧?”
“我一开始就这么认为。我也不认为死亡时间是在雪停后的这项推测有误。”
“那么这里果然是密室啰!”
复野来回环视曾是密室的空间,来取代点头同意。
假如凶手是仓卖……他又是怎么从上锁的塔中逃出,在积雪的地面上没留下脚印返回宅邸?今天早上我们发现尸体离开塔以后,见过待在宅邸里的仓卖。这么一来,就等于他在晚上成功逃出高塔回到宅邸。
会不会有,条只有凶手知道的秘密通道?
在复野调查尸体时,我则四处调查塔里的墙面与地板。悠悠紧紧黏在我身边。她也学着我敲敲地板,仔细盯着石砖的缝隙查看。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整座塔有什么机关……像是只要按个按钮塔就会移动?”
“呜呜?”悠悠大吃一惊地反问我。“呜——呜。”
“或是地板会旋转,出现隐藏入口……”
悠悠双眼圆睁,惊奇地听着我的话。
“这座塔看起来并没有机关。”复野说。“建筑物维持旧时的面貌,没有改装的迹象。再说这座没有稳定电源的宅邸也无法使用电动式的大规模机关。”
“如果模仿音乐盒用发条来当动力呢?”
“要是有比大象还巨大的发条,或许真有办法让整座塔旋转,但转动那个发条需要跟大象一样大的力气。这太不切实际。”
“唔,我还觉得这点子不错呢。”
见到我沮丧的模样,悠悠温柔地拍拍我的肩。
“要是塔跟宅邸之间有秘密通道相连,宅邸那边自然也会有出入口,但昨天下午我单独调查宅邸内部时,找不到那种东西。”
原来我与悠悠溜出宅邸的期间,檀野正仔细调查宅邸。该说他投入工作还是忠于任务,复野果然是扰野。
“所以这里没有秘密通道吗?”
“没有。”复野断言。
这么一来,只能推测凶手像幽灵一样穿墙而去,飘在空中离开高塔。
槚野调查起环绕着暖炉的暖炉架。暖炉架以红色砖头搭成,与构筑塔的建材不同。但这点并没有可疑之处。
暖炉架上方也放了几个音乐盒。我拿起其中一个打开盖子。音乐盒没作声,于是我上紧底部的发条,试着让它发声。犹如献给死者的安魂曲庄严曲调流泻而出。我感到有点怀念,或许是因为我住在教堂时也是听类似的圣歌长大吧。
“克里斯,你进得去烟囱里吗?”
他这么一问,我姑且钻进炉床另一边。我钻得进炉腔,但前方通路太窄无法前进。
我将手撑在炉床上,歪起头仰望上方。上头为方便排烟没有加盖,但由于烟道的位置较为内侧,这个位置无法一览烟囱内部。不管怎么样,任何人都不可能透过此处进出。
见到被煤灰弄得灰扑扑的我,复野架起手臂。
“克里斯都不行的话,应该没有人能躲在烟囱里。”
“就算能躲在那里,烟囱一生火也会被烟雾包围呛死。”
“呜呜。”
悠悠很担心浑身煤灰的我。我一边咳嗽,一边告诉她不要紧。
复野捡起拨火棒,用扭曲的尖端扫出炉床上的所有东西。炉床上只有我在旅途中见过无数次的灰烬。在碳化的木柴中,也混杂着原本装着谜晶的音乐盒。
复野拿起烧焦的音乐盒凝视。那副模样就像是双手捧着死掉的小动物。音乐盒烧得扭曲变形,难以想像过往的面貌。
援野将音乐盒放在旁边,继续在灰烬中探索。随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根粗细大概有零点一毫米、长五公分左右的铁丝状物体。由于它已经碳化得通体漆黑,看起来也像软趴趴的黑色毛线。
“那是什么?”
“不知道。似乎是金属。”
“是不是捆木柴的铁丝?像是添火的时候嫌麻烦,直接把整捆木柴塞进去……”
“宅邸里备用的木柴,并不是使用铁丝捆绑。”援野喃喃地说,并在灰烬中继续寻觅。“但就跟你想得一样,我们应该可以认定这个东西原本是细长的铁丝状物品。虽然在碳化后碎成一段一段,不过炉床上还散落着其他类似的金属。”
“它跟案件有关吗?”
“我无法断言。它也可能是案发之前因为某种原因混入炉床里的。要是它与案件有关,应该就是在暖炉生火时丢进去的。”
“凶手用它做了某件事以后,再丢进暖炉吗?”
“不知道。”檀野冷淡地回应。“无论如何,这可能是构成密室的要素之一。”
“你是指用针线的那种手法?”
“你连这种手法都知道?”扰野的口气听起并不佩服,反而像是责问。
“这……我只是好像听过有这回事罢了。我记得要制造密室,应该可以拉一条线出来,从外面上锁吧?”
“光是具有这种知识,检阅局就会毫不犹豫将你列入观察名单里。”檀野一双丹凤眼直盯着我说。“先不管你的问题。这根铁丝是个线索。”
“啊,我想到了!”我灵光一闪。“准备一根长长的铁丝捆在门栓上,穿过烟齿从外面操纵门栓呢?”
“我之前也说过,门栓必须先抬起来,要是没把栓子从固定槽移开,就无法横向滑动。虽然不知道是凶手还是时雨自己,至少锁应该是塔里的人上的。说到底要是使用铁丝从塔外操作,操作时就会在雪上留下脚印。而就算凶手使用的铁丝长到可以从塔牵回宅邸的窗户,牵动铁丝时也一定会在雪上留下痕迹。”
“也是……”
仅仅数公分的线头,真的能成为揭穿密室之谜的关键吗?
“扰野你看出真相了吗?”
“我不知道。”复野背对着我耸起肩。“检阅局所需的真相与我眼中的真相,呈现截然不同的样貌。如果我处于刈手的立场,或许会准备跟他一样的真相。而在我从脑中消除些许疑问的同时,这些疑问也可能会从纪录中消除。”
“援野你心中有别的答案,是吧?”
“但没人能为我答案的正确性背书。克里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我见到的真相。”
“既然是复野找到的答案,你就相信吧。”我没仔细思考地脱口而出。
“相信……”
复野再次环视塔内。他的双眼究竟见到了什么?
“你不认为仓卖是凶手吗?”
“不管一开始的牧野与第三个人时雨,以第二个人矢神的情况来说,我实在不认为仓卖可能犯案。命案发生时间是海况最恶劣的时候。仓卖再怎么会游泳,也无法跳进海里将尸体搬到大楼里。”
“经你这么一说,当时海上的确波涛汹涌。”
“而且至少在我调查时,矢神尸体没被海水浸湿。尸体的确被雪弄湿一点,但仍说不上是从海中搬过来的。矢神无庸置疑是摔死的,再说刈手的说明也对被移开的桥只字未提。”
“唯独矢神先生的命案,是其他人的犯行吗?”
“不。从三首月之诗分别用同样形式陪衬在旁来看,凶手应该同一个人。”
“所以凶手有共犯啰?”
“共犯可能性很低。有几个靠共犯才能达成的环节,凶手使用诡计就能独自达成。”
单凭一人就杀害三个人。
在这个原先居民就很稀少的海墟,一口气杀了三个人。
凶手到底想做什么?他想杀了这些人获得什么吗?还是就跟刈手说的一样,这是领悟破灭在即的人最后的差事呢?
“须跟仓卖谈谈。”榻野将手杖转一圈夹在腋下。“走。来找出只属于我们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