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闹吧,闹吧,好棋子啊。闹吧,闹吧,好士兵啊。
战争结束,迎来安宁。漆黑夜空,洒满星辰。
唱吧,唱吧,好臣民啊。唱吧,唱吧,善良的人啊。
纵然不愿意,太阳依旧升起。不论是否哭泣,一切依然。
睡吧,睡吧,我的棋子啊。睡吧,睡吧,我的士兵啊。
在噩梦中,迎来安宁。可怕的天明,还好远好远。
在钟声鸣响之前,安然的睡吧。
然后,随时赴死吧。
***
战斗中断后,『领地』瞬间染上黑暗。
好似上等丝绸的黑色覆盖天空。上面如同洒下海砂一般,闪着白色的星光。在伪造的夜空中卷起漩涡的星云,不是朦胧的河川。连星光都是均一的。
在集会所的窗框上坐下,艾丽莎凝视着冷清的夜空。
她将左脚抱在胸前,视线移向室内。换上新外套的葛兰,正在遭受士兵们的提问攻击。士兵们避开充满敌意的艾丽莎,只将葛兰团团围住。
他们注视着手腕上的接缝,纷纷发出感叹之声。
「真、真厉害啊。接缝开拆会死么?」
「虽然没有试过……但有接缝的位置,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手臂」
对葛兰淡然的回答,众人回以率直的呼声。村子的地点,在接近南部边境的地方。『无名之妖』的故事应该传到了。但是,没有人提及传说。不止如此,他们的反应虽然非常害怕,但也充满着好意。
「那么,真的……真的就算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会死么?」
「可能有方法将我杀死,但我自己也不明白。就算脑袋被拿掉还是会复活」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厉害………………这家伙,真的好厉害…………」
士兵们发出浑浊的笑声。望着祥和的光景,艾丽莎蹙眉。仔细一看,他们的笑容,因恐惧和困惑以及狂热而绷紧。集会所充斥着异样的热度。
人们所酝酿的感情,产生了发粘的热度。艾丽莎再一次仰望夜空。
「陷入了奇怪的事态呢……实在是、实在是糟透了」
她轻轻地嘟嚷了一声。她的声音,消融在夜空中。
战斗后,两人被士兵们带走,扔回了集会所。
对两人进行盘问后,白发男人携带上了几个人转移到了别处。他们似乎在商议如何利用两人。留下的士兵们准备通过与两人交谈,获得关于异能与不死的情报。与此同时,他们正经受着极度的紧张与疲劳。
原本士兵们对出乎意料的事态的反应十分迟钝。现状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想当大的负担。恐怕接近极限了吧。但是,白发男人还没有回,协商似乎没有结束。
不管决定如何,艾丽莎都打算拒绝对方的要求。士兵们最终必定会反驳。正因他们平时像羊一样胆小,所以艾丽莎没办法去害怕他们激动时的状态。就算拥有魔女审判的事例,也很明显。越是老实的集群,有时越容不下残忍的生物。
艾丽莎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右脚被什么人给拉住了。艾丽莎姿势崩溃,连忙向脚下看去。只见艾莉西亚如同年幼的孩子正紧紧抱住自己的腿。
「有何贵干,艾莉西亚?我知道你很不安,但你能不能别把人从窗框上拉下来?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放开我的脚」
「呜呜,连姐姐大人都这么冰冷……这个世界一片漆黑啊,活着好辛苦啊」
「我说你啊,别叫我姐姐大人。我的妹妹,全天下只有一个」
艾丽莎伸出手,姑且在艾丽西亚的脑袋上胡乱的抚摸了一阵。之后她别开脸,向窗外望去。艾丽莎眯起苍色的眼睛,扭曲成了一张悲伤的脸。她缓缓开口
「寂寞的妮娜·萝丝,今天也独自哭泣」
悲伤的妮娜·萝丝,明天也独自哭泣。
落下的泪水,是早晨的雾。像连绵不绝的雨,不断地落下,变成海。
熊和兔子终于来了。猪和鸭也终于来了。老鼠吱吱地安慰着。
「少女终于不哭了」
「…………这首歌我知道」
艾丽莎被始料未及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连忙向艾莉西亚看去。
艾莉西亚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点点头。不知为何,她得意的挺起胸膛。
「我知道这首歌。爸爸经常唱的。寂寞的妮娜·萝丝,可怜的妮娜·萝丝……这是哪里的歌?」
「啊,你的父亲会唱这首歌么……这件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呢」
艾丽莎就算倒立也想象不出,那个肥满的男人唱起童谣的样子。知道《妮娜·萝丝之歌》这件事也很让艾丽莎感到意外。她无法掩饰吃惊,问了起来
「那是北部某港湾小镇流传的歌。你的父亲怎么知道那首歌的?」
「他说,熟人的女儿经常唱这首歌。姐姐喜欢这首歌?」
「喜欢………………也谈不上。这是回忆之歌」
「……………………回忆?」
听到艾丽西亚的问题,艾丽莎轻轻的咬住嘴唇。她望着洒满星辰的伪造夜空,表情一瞬间难过的扭曲起来。不过,她强行打散了眼中的悲伤。
「我和死去的妹妹,经常唱这首歌哦」
听到回答,艾莉西亚张大双眼。她的嘴角微微颤抖起来。下一刻,艾莉西亚紧紧抱住了艾丽莎的脚。她连忙缩成一团,垂着脸细细说道
「我对冒昧之言,由衷的抱歉。对不起,艾丽莎。我真是没用呢」
「你没必要自责。抬起脸吧,这可不像你」
她轻轻的抚摸艾莉西亚的头,就像对待小狗一样。可能是对答复感到开心,艾莉西亚依旧垂着脸,上下小幅的弹着。蜂蜜色的卷发轻轻摇摆。
「……谢谢你,艾丽莎。可是,我还是想叫艾丽莎姐姐大人。海里沙又温柔又坚强。这样的你,我允许你做我的姐姐!」
「免了吧,人类…………你其实根本没有消沉吧」
艾莉西亚抬起脸,笑了起来。她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妄自尊大,但并不可恨。
艾丽莎望着惹人怜爱的笑容,突然萌生出疑问。
「话说,你这样的丫头,为什么会在黑森林里?」
黑森林里,除了不祥的传闻,什么也不存在。
艾莉西亚歪起脑袋。她将背后的包袱放在前面拿好。
她用包袱代替艾丽莎的脚,抱了起来,然后讲起来
「姐姐大人还真是问了个没意思的问题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有想看的东西!」
「在这片森林里,除了废弃村落的遗迹,没什么可看的吧。 就和传闻中一样,会被黑森林所吞噬,会消失,真是冒昧的行动。你没想过会有危险么?」
「那个,我觉得被卷入危险也没关系,只是想离开父亲身边……于是就去了正前方的那个森林」
艾莉西亚闭上了眼睛。她不断的点头,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睛焕发出明亮的光芒。
「爸爸很在乎我。我是爸爸宠爱的蔷薇之女,不过,仅仅是这样我无法满足。我想要让爸爸更加自豪,想要成为爸爸唯一的女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离家出走了哦。我坚决不要做笼中之鸟」
为了完成这件事,只能出去冒险了!
她夸张的挺起胸,但下一刻,她无力的耷拉下肩膀。
「可是……这个地方有些太过分了。大家都好无礼,又窄又黑,就像家畜的小屋。本来就无法忍受,竟然还无法离开。讨厌死了啊」
艾莉西亚叹了口气。不过,她迅速的摇摇头,她向艾丽莎的脸凑过去。
艾莉西亚柔和的弯起朱红的嘴唇。就像说悄悄话一般细语道
「……不过,这不是正好么?是吧,姐姐大人。其实我」
「抱歉,现在有空么?如果两位女士的话能放在后面再聊的话,可就帮大忙了」
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将艾莉西亚打断。两人抬起脸,不知何时,诺埃尔站在了两人身旁。被感情已死,冰冷的双眸俯视,艾莉西亚轻快的弹了起来。
「姐姐大人!呃,我、我到那个死不了的人那边去了。要是发生什么,要马上来救我哦?我可不允许姐姐大人不珍惜我哦。我相信你!」
单方面涛涛不绝的说了一堆,艾莉西亚跑了出去。她在盘腿坐下葛兰身边微微蹲下。一大一小的影子关系和睦的呆在了一起。艾丽莎向坐着两人周围望去,不禁蹙眉。
士兵们正大口的喝着酒。不知谁拿来的酒和食物到处传递。
一位士兵把酒喝干,放声大笑。可他又突然不安的四下张望。在他身旁,酩酊大醉的士兵正不停地捶打地面。也有人正毫无意义的哭泣。
不知何时,房间内一片混沌。表层的平稳被完全破坏。
与不久前截然相反,疲惫的士兵们拼命地将意识从葛兰身上移开。葛兰默默地旁观着骚动。他和艾莉西亚相互背对着,艾丽莎向诺埃尔看去。
他举起两只木头容器,与一只小酒瓶。
「要喝么?如果想要保持清醒或者不胜酒力的话,那我就拿回去了」
「不必了,我喜欢酒。不过在喝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答得上来的我就回答吧。现在正好,代行人不在」
「………………代行人?」
诺埃尔用牙齿拔掉了瓶塞。倾斜瓶子,浓重的碧色的酒注入器皿。
「是指白发男人。他的名字是丹,统治者赋予了他一定的权力。他们正在对你们的『用法』进行协商,不过应该得不出很好的方案吧。对于强力武器的活用,我们过分安于现状。恐怕对你们下达的指示只有『去杀』」
他将器皿交给了艾丽莎。浑浊的碧色的酒散发出酿造不彻底的味道。艾丽莎喝了一口。复杂的甜味和令人麻痹的苦味在舌头上弥漫开。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脑袋涌现出欢喜,喉咙异样的干渴。艾丽莎吐了口唾沫,将器皿朝诺埃尔递了回去。
「这是什么?不是单纯的酒呢……应该是接近麻药的东西」
「『多利女王之杯』。统治者支给的最受欢迎的饮品」
诺埃尔也向自己的器皿中倒入酒。碧色反射着油灯的光,发出可疑的光芒。
他摇晃器皿,凝视着金色的波浪,说道
「姑且试着分析了一下,这似乎是一种药草酒。功效是『降低思考能力与恐惧心,增强痛觉』……是呀,的确不能积极的去推荐,呢!」
诺埃尔毫无先兆的将器皿中的东西朝窗外倾泻一空。接着将酒瓶也扔到了外面。伴随尖锐的声音,玻璃碎掉了。毛骨悚然的碧色在地面上聚集成一片水洼。
突然做出的怪异举动就像假的一样,诺埃尔依旧面无表情。他耸耸肩。
「即便知道疼痛会增加,人们还是不得不大口去喝。或许你已经某种程度上看出了村民们的感情起伏,那个是在喝过一定量以上的酒之后的状态。平日里胳臂会被砍下,会失去脚。不让大脑麻痹的话,连通常的生活都有困难」
「代行人与护卫在后方的位置,不参加战斗……他们不喝酒。是吧?能够做出判断的人,和不能进行判断的人的差别就在这里么……所以,大多数的士兵判断力低下,像羊群一样,无法单独行动」
艾丽莎扫视集会所。士兵们正大口喝着酒。那些酒全都是沉重的碧色。不祥的情景,让艾丽莎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她的视线回到诺埃尔身上。
「………………………………于是,你将这个事实告诉我的意义何在?」
他没有回答艾丽莎的提问。诺埃尔继续说着感觉毫无关联的话
「这就是盲目忠诚的理由,不过还有别的。这个村子的食物由『城堡』供给。村内的植物,已经接碰过了么?就算没有碰,也没什么好勉强的」
「…………是,已经碰过了。全都化成泥然后崩溃了」
「是么,你的好奇心很旺盛呢。也就是说,我们的食物被统治者控制着。多利女王不论是怎样的暴君,除了遵从别无他法。既然如此,比起怀疑,还是目盲服从活得更舒服。虽然我不太明白」
「……………………暴君?不明白?」
听到他的话,艾丽莎眯起眼睛。他和其他村民不同,没有盲目的信仰心。在闭锁的空间内,避免了思考被统一化。这实在太异样了。
「你没有作为多利女王以及双子洛的棋子的忠诚心么?」
「这个村子原本就没有发誓对统治者效忠。我出生的时候,还留有反抗心。但是,在铠甲的监视下,每天反复强制性的进行战斗」
他抛出空容器,然后接住,如此重复。碧色的液滴在半空中飞洒出来。
突然,他不再抛出容器,将容器紧紧握住,依旧面无表情,向容器施加力量。
「敷衍了事的战斗会遭到铠甲的惩罚。不将敌军全数歼灭的话,拷问的日子就无法终结。人们也有一段无法承受精神的负荷,开始行凶的时期。对全灭敌军感到焦急,害怕报复,怀疑内鬼,造成了许多村民和旅人牺牲」
他毫无先兆的泄去了力量,松开了容器。容器应声掉落在地。他用脚尖将容器踢到远处。就这样,他接着把看不清真意的话讲下去。
「不忍耐的话,状况会不断恶化。村民们放弃了终结战争,与敌军缔结了协定。作为精神的安宁与自卫的手段,选择忠诚。从就如同挖了坑又填上,周而复始的无意义的战斗中,村民们找到了侍奉女王的意义。否则,很多人会疯掉的吧……不过,我对此并不苟同」
他以类似『无名之妖』的空虚目光仰视半空。低声告知的这个事实。
「我的母亲,是女人。对外面的世界很清楚」
————————呀!
与此同时,响起了巨大的一声尖叫。
两人同时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喝醉的士兵正抓着艾莉西亚的胳膊。她抱着面包,站在远离葛兰的位置上。害怕的她拼命想要从男人手中挣脱。
「干……干什么,住手啊……你、你要……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个声音里没有白天的气势。酩酊大醉的男人目光浑浊。也许感受到了异样的空气,艾莉西亚的身体颤抖起来,准备逃跑。但在下一刻,她的手被拉住,倒了下去。
伴着尖叫,浑浊的欢呼声沸腾起来。犹如喝彩的笑声与下流的奚落向艾莉西亚扑去。在凝滞的色度中,集群自然而然的共享着骚动。艾丽莎眯起眼睛,从窗框上跳了下来。
「………………………………那是怎么回事?」
「旅人有时候会被当做村子的公共财产。她今晚将会作为那个男人的妻子,服侍那个男人吧。刚才他们应该在一旁偷偷抽过签了」
诺埃尔淡然的回应。没有热度的声音,讲述出扭曲的事实。
「如果有了孩子,将由全村一起养大。新的血脉很宝贵。村中的女子和非血亲的旅人会被特殊对待。是与家畜一样,为人多次受孕的方便道具」
面包掉了下来,艾莉西亚在地板上爬行想要逃跑。可是她向前伸出的手被其他男人阻止。男人们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圈。他们也没强硬的上去抓她,齐声喝彩。
一个长身的影子进入圈内。艾丽莎看了看她,他无言颔首。
「本来你也是很受期待的。可是在看到你战斗的样子后,恐怕没有男人敢选你了吧。不过,她就不一样了。没有别的用途,也无路可逃。棋子需要分配角色。既然要在这里生存,就会被强行去做无可奈何的事呢」
诺埃尔淡然的讲述。将艾莉西亚拖倒的男人,一边笑一边上前。艾莉西亚等着他,准备说些什么。而在此前一刻,男人的身体被高高的提到了半空中。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这样就可以了么,艾丽莎?」
葛兰提着男人的领口,面无表情的询问。掌握状况的男人面色铁青。恐怕他从喝醉之后,就开始纠缠艾丽西亚了吧。
似乎一时忘记了还有两位旅人。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你……你在同情同样身为旅人的她么……可是,这是规定,呃」
艾丽莎向天花板一指。葛兰点点头,挥动手臂。男人被抛到了勉强没有撞到梁的高度。瞬间,艾丽莎投出的短剑贯穿了男人的领口。
——————————嘡!
男人被钉在了梁上,面色铁青。下一刻,衣襟与刀刃开始摩擦,发出危险的声音,继而撕裂。男人瞠目结舌,僵住了。艾丽莎靠在窗框上,放出话来
「这种闹法让我很不愉快。即便如此还要继续的话,不论多少人我也吊给你看哦?」
「……艾丽、莎?艾丽莎啊啊啊!果然是艾丽莎姐姐大人!」
艾莉西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抱住了艾丽莎。艾丽莎随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注视着士兵们。突然,她感到了异样。他们没有在看艾丽莎。
士兵们痴痴地张着嘴,仰望天花板。他们缓缓地向头上伸出手。奇妙的情景无声的展开。无数的食指如同确认一般指向短剑。
下一刻,手臂一并放了下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以脱兔之势逃了出去。他们像害怕灾害的老鼠一样,死死的躲在房间的角落。诺埃尔叹了口气,离开了窗户。
————————哐啷!
与此同时,地面不祥的动摇了。
艾莉西亚叫起来,紧紧抱住艾丽莎。艾丽莎带着她与窗户拉开距离。地震的间隙慢慢变短。伴随不祥的地面震动,有什么在向集会所靠近。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在集会所,旅人攻击居民,特别是拔刀是禁止的」
诺埃尔淡然的讲道。艾丽莎让艾莉西亚到士兵们蜷缩的地方去避难。众人一瞬间吵闹起来,但乖乖的接纳了她。所有人注视着门,屏气慑息。
凝重的无声充斥整个集会所。但是,伴随诺埃尔的呢喃,沉默被打碎。
「黑之铠负责广场和战争……………………违反规定的时候,敲钟的野兽就会前来」
咚!!!!!!!!!!!!!!!!!!!!!!!!!!!!!
吼!!!!!!!!!!!!!!!!!!!!!!!!!!!!!
随着咆哮,门联通周围的墙壁被破坏。墙壁与门的碎片在空中化作泥土的飞沫。
空洞中露出的牙齿在摇摆,异形的野兽出现了。在泥土之雨中,艾丽莎与相互面对面。泥从全身滴下,兽之铠发出低吼。艾丽莎仰望平安无事的天花板,小声说道
「—————葛兰」
「明白了,艾丽莎」
艾丽莎屈身,跳跃。已经冲上来的葛兰抵住了她的脚底。艾丽莎抓住了天花板的梁,身体前后摆动。她用脚缠住梁,倒转过来。与此同时,兽之铠抡起锤子。艾丽莎背对逼近的质量,看向挂在身旁的男人。
「救、救命…………救救我…………」
艾丽莎对男人声嘶力竭的诉求点点头,伸出手,猛的拔出了贯穿男人衣襟的短剑。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起来冷掉了下去。与此同时,艾丽莎解开了脚,脚尖在梁上一踢。
她猛地落了下去。锤子顷刻间在她刚刚通过的空间穿过。
锤子虽然是黑泥的未完成状态,但还是轻而易举的将梁粉碎了。在泥之雨中,葛兰保住了落下的男人,送到士兵们身边。艾丽莎在他背后着地。
她将短剑消去,盯着兽之铠。艾丽莎想通过让作为起因的短剑消失,观察兽之铠会不会撤退。但是,兽之铠毫无退去之意。艾丽莎从虚空中抽出手抢。
下一刻,某人将她从一旁撞飞。
「————————————!」
出乎意料的一击让艾丽莎摔倒。某人就这样压住了艾丽莎。艾丽莎当即将枪口抵在了那人的下巴上。微微后仰的脖子,被葛兰从身后抓住。
凝重的沉默弥漫开。在两人的性命握于他手的状态下,诺埃尔淡然的说道。
「就算杀了我也没好处。总之先冷静。还有,还是让这个消失吧」
诺埃尔用下巴推了推枪。艾丽莎蹙眉,可还是让手枪消失。葛兰也放开了手。
艾丽莎让自己背后吃了一记诺埃尔的膝撞。他抬起脸,对兽之铠示意已经将艾丽莎俘获。兽之铠维持在高举锤子的状态停止了。全员屏气慑息,观察着兽之铠的动向。但在下一瞬间,绷紧的沉默被爆炸性的惨叫砸碎。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西亚抱着包袱冲了出去。她从兽之铠身旁蹿了出去,从洞里逃掉了。对于突然地逃走,现场一片哗然。看到脸绷紧的艾丽莎,葛兰细声问道
「…………怎么办,艾丽莎?」
「应该去追吧。在错乱状态下放置不管会很危险。即死是无法治愈的」
「明白了。我也觉得应该这样。我去了」
「拜托了………………多加小心」
与艾丽莎交换眼神,葛兰点点头。他蹴地而起,从兽之铠身旁穿了过去。
见葛兰消失在了黑暗中,士兵们迟了好一会儿在大叫制止。不过,没有人追上去。仿佛永远定格的时间流逝之后,兽之铠忽然旋踝离去。
兽之铠离开了破损的门,灰色的泥化成的墙壁和门也随之复原。下一刻,门被粗暴的打开了。身在别处的士兵们手忙脚乱的跑了过来。
身为代行人的白发男人大声叫喊
「究竟怎么回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这个旅人包庇另一个旅人,拔了剑。不,这不重要,有两个人逃跑了」
士兵们虽然混乱,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如同打断士兵的声音一般,响起一个阴郁的声音。
咚……叮咚……咚……叮咚
听到钟声,他们齐刷刷的闭上嘴。士兵们苍白的脸面面相觑,冲向外面。
艾丽莎眯起眼睛,将背后的诺埃尔退开。她也跟在了士兵们身后。来到外面的人指向远处,大喊着什么。艾丽莎加入其中,张大双眼。
「……………………这、究竟」
村子西侧燃起了烈火。红色鲜烈的线,横穿视野。
仔细一看,火焰下面是人。西侧的士兵们列着葬礼一般的队,举着火把。东侧士兵们兴奋地呼喊着什么。艾丽莎盯着鲜艳的红色。
诺埃尔站在了依旧一言不发的混乱她身旁。他望着火焰,淡然低语
「看来西侧的居民得到了新的旅人」
「………………是指葛兰和,艾莉西亚么?」
刚才两人从集会所逃亡。他们从广场入侵西侧,然后被抓到了么。诺埃尔对担忧的艾丽莎摇摇头,平静的回以否定。
「不,不对。通向西侧的门是关闭着的。恐怕是新的旅人吧」
「铠甲掳来的旅人会被扔到战斗过后的广场上。但极少的情况旅人会被扔到空广场上,自己乱闯。红色火焰与夜晚的钟声,便是告知此事。不过,今宵的火把亮过头了啊」
听到这句话,艾丽莎点点头。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是用来报告的话,数量实在太多。感觉到了在向东侧挑拨的意图。他们摇晃火把,向东侧告知。
——知晓危险,继而哀叹。如今立场变得相同。
——之前企图虐杀,是你们背叛了。
不知为何,诺埃尔嘴唇弯起来。他注视着火焰,尝试笑起来。
与剧烈扭曲的脸相反,他淡然的吐出干巴巴的语言
「似乎格外欢腾呢。看了白天的战斗还能有这样的反应……看来『洛雷尔的棋子』也得到了相当强悍的棋子。这样的偶然竟然会连续发生」
以你们的出现为契机,看来我们再度迎来过渡期了。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诺埃尔的话里,有着类似挑衅的锋锐。艾丽莎缓缓看向青灰色的眼睛。
远方的火焰在他的眼中跃动。艾丽莎将对他长久怀有的疑问抛了过去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不是旅人,还要保住我们?」
他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下一刻,白发的代理人转向两人。
士兵们也齐刷刷的向她看去。黑暗之中,浮现出无数张白色的脸。这个目光,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野兽,带着异样的光辉。他们如发狂一般飞速的呢喃
「唯独那个」「唯独那个不能逃」「逃了就完了」「在明天,被杀之前」
「被杀之前————————————不能被杀掉」
敌阵营也得到了新的旅人。既然如此,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是单方面的虐杀,将会是对等的厮杀吧。如果让艾丽莎也逃亡了,东侧的王牌就全灭了。
士兵们仿佛要将她吃掉一般注视着她。犹如依靠,犹如害怕,犹如憎恨。
在疯狂地无数视线中,诺埃尔小声说道
「没有时间了。不过,迟早要说的。恐怕就是明天了」
————————必定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他冷冷的说道。下一刻,士兵们一跃而起。艾丽莎的视线从逼近的一张张扭曲的脸上偏开,注视火焰。火在黑夜之中跃动。摆成队列的火把缓慢的蠕动着。
这片光群,好似葬礼的列队。
实在太过亮丽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