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只要有你在 [only_you]
穿过长隧道就是王城了。
──这么说,或许还是会让人摸不著头绪,但库萨克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天花板好高。
宽广得不知节制的……走廊?是吧?这是走廊吧?由于空间太过宽阔,所以根本没自信断言这是走廊。该怎么形容才好?就是犹如大厅般的空间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地板是大理石?应该吧?既坚硬又光滑,因此推测是石头。颜色则是棕色系?还是茶色系?明明是这类沉稳的色调,看起来却格外地亮晶晶、闪闪发亮。非常豪──华,虽然豪华二字中间完全不需要拉长音,讲非常豪华就可以了。天花板上还垂吊著无数水晶灯般的发光物体,地板则是不断、不断地反射。而且反射的规模大到令人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已经颠覆光线反射的概念了,根本是超级大反射。
假设有人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的话,库萨克暂且只回答得出「我能肯定的是这里是在室内」。
无懈可击的美少女苡欧正领著暗黑骑士苟弥、圣骑士樋琲和被称作波沙利的库萨克前进。询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她回应「王城喔」,所以这里应该就是王城。王城这两个字感觉不至于会写成亡城或是王乘,所以应该是王城没错。话说,王乘是什么东西啊。
虽然过了一小段时间才注意到,但走廊上其实到处都蜷曲著黑影般的物体,而且看起来感觉就快要立体化了。至于外观轮廓,则像是介于人类和野兽之间。顺带一提,这些物体好像还会移动。
「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与其说是在询问特定对象,自己是营造出一股「有没有好心人能回答我」的氛围后才开口,结果被苟弥警告「少看那些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这个垃圾,不对,是苟弥的口音也有点太重了吧?
「那些家伙啊,是王的臣子,应该得说曾经是臣子的一群人吧。好像也不对。总之,那些都是悲惨的下场,你如果惹恼王,或许也会变成那副德性唷。自己注意点,别给苡欧大人添麻烦了。」
「……咦?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做……王的人……的力量……把那些东西变成那样?也就是说,那些东西原本是人类?」
「是啊……」
苟弥这回答口吻含混,不像他的风格,感觉满耐人寻味,而且就像在说别再继续追问下去了。难道是这么一回事吗?
库萨克继续前行,微微回头瞥看后方。
那些黑影基本上都与包含库萨克在内的苡欧大人一行人隔著一段距离,行进方向也都不尽相同。然而就只有一个黑影一直跟著他们。
目前有关苡欧的事情,只知道她是名绝世美少女神官,其他一概不明,但是苟弥和樋琲,两人都是相当资深的老手。他们应该不可能没注意到那个黑影,但实际上视若无睹。难道是因为黑影不具威胁?或许真是如此,但总觉得事情并没这么单纯。
哈尔希洛队和苡欧队即使同属晓连队(DAY BREAKERS),但至今从未见过面,因此库萨克并不太了解他们。但是,这支队伍应该不只三人。虽然已不记得苡欧以外的其他人姓名,但一般队伍大概都是五人或六人,总觉得除了樋琲和苟弥外还有其他队员。
那个黑影,说不定过去就是苡欧队的成员之一。可能是触怒王,所以才被变为黑影,也就是说这可能是苡欧同伴碰上的悲惨下场。
话说回来,这条走廊还要走多久?不管再怎么富丽堂皇,看久了也没感觉了。
自己历经被席赫露追杀、逃跑、打算劝阻她、发现无法劝阻而放弃、又觉得好好沟通她应该就会了解,然后在小命快不保之际再度逃跑,总之一路上都是拚尽全力。拜此所赐,根本无暇静下来好好思考这一切,不知哈尔希洛、梅莉、瑟朵拉还有锡依现在是否安好。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自己都还活蹦乱跳的了,所以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才对。
虽然席赫露小姐变成了那副德性。
但她至少还活著,而且能力还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那个人真的是席赫露小姐吗?
好像不是同一个人,讲真的,那根本判若两人。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才对。之前自己相信,想相信沟通后她就会了解──结果自己只是想相信事情会如我所愿而已吧?冷静思考后发现,席赫露小姐的行径已经诡异到根本不是沟通就能化解的了。席赫露小姐,你能不能恢复原样啊?她能恢复吗?有办法吗?想不到什么办法就是了。
哈尔希洛他们呢?
应该……平安无事吧?不过,至今也遭遇过很多难关,最后也都化险为夷了,这次应该也一样。然而──相信他们能够平安的根据就只有这样啊?
苡欧队相较于世人评为最强的索吾马队、誉为传说义勇兵的亚基拉队、台风洛库斯,实力确实逊色,但他们依旧是名声响亮的义勇兵高手队伍。库萨克绝非在贬低自己,在一般评价中,他们和自己这些人确实是不同级别。然而连这样的苡欧队,目前也只剩下三个人。
这里也太危机四伏了吧?
根本是危险区域吧。
这下……惨了。
说不定……
大家都已遇难。
连是不是跨过了还活在世上这条底线,都开始可疑起来了。
「那个……」
库萨克当场瘫软蹲下。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连站起身子都成问题。虚脱感一口气涌现。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不累,但现在这样又好像不是因为疲劳引起的。这是因为那个吧。
抱著肚子蹲低身体。
算是所谓的肚子饿吧?
「……想想也是,一路上什么都没吃……」
感觉肚子已经扁平到犹如一张纸,肚子饿到引发疼痛。饥饿感大军正在体内大肆攻击,眼底就像被火灼烧般感到刺痛,这股灼热感从鼻腔逐渐扩散至嘴巴、喉咙。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好烫、好烫喔,整个烧起来了。
「……喉咙……啊啊,对了,也一直没有喝水……」
胃就像邪龙般从嘴巴爬出,眼球看似就快掉下来了。邪龙?邪龙是什么鬼啊。实在是饿到受不了,正准备满地打滚时,有人怒斥:「给我忍耐!」但就算被人这么骂,也无法忍受这种事吧。好想吶喊「一滴水就好,水、水、水、水、水,给我水」。是说,他应该是放声大叫了。
库萨克虽然不知是被撞倒,还是被踹倒,总之是整个人翻倒在地──好重喔……
真的好重,是樋琲吗?不要跨坐在我身上,你好重,实在太重了。
「波沙利,你给我忍,你忍得住的!」
樋琲这么说的同时,还痛殴库萨克的脸。库萨克迅速抬起双臂抵挡,但架好的防御态势没多久就被樋琲的拳头瓦解、突破。
被揍了三、四十拳后,整个人快晕过去了。
「够了,樋琲。」
苡欧若没阻止,库萨克可能已经昏过去了。
「这里不能用光魔法,所以是治不好伤的。他如果死了,不是很麻烦吗?」
「对不起,苡欧大人!我因为很讨厌这家伙,所以不小心认真起来了!」
你是认真在出拳喔。话说回来,这种跨坐压制后再出手的攻击方式,他的行动未免也灵巧了吧?虽然很火大,但这点让自己肃然起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不过,刚刚苡欧说不能使用光魔法耶。好像之前也曾经这样过,连天神的力量也无法广及这个世界之类的。
即使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受的伤太过严重,所以开不了口。虽然有人跟他解释了这里饥饿和口渴的原因,但他连一半都没听懂。
「总而言之,你要忍耐,忍耐就对了。好了,波沙利,站起来吧,要继续走了。」
苡欧大人还真严厉。
库萨克衷心想著「好想见到哈尔希洛他们啊」,同时自行爬起身子,追上走在前方的三人。脸好痛,还流血了,由于双眼都被打到肿胀,所以可视范围好窄、好窄。是不是很衰碰到坏人了啊?有好的同伴真的很重要,真的好想哭。
「……可恶。现在根本不是去见……那个王还是什么的时候吧?反正我也没想见他。得赶快去找哈尔希洛他们才行……」
只是,如果真找到谁,又得告知席赫露目前的状况。
例如,席赫露小姐不知为什么穿著近乎全裸。讲老实话,她那样很煽情,不过这部分还是别说好了,而且也说不出口。还有就是,她的眼泪闪闪发光非常漂亮,但是种非常难对付的东西。自己的词汇量实在太贫乏了,有够悲哀。脸好痛,心情好沉重,脚步也沉重。
那个黑影依旧跟在后头。越来越觉得它很可怜,然而自己就算同情它,也没办法帮它什么忙。这时走廊终于到了尽头。
看这建筑结构,应该是从眼前剧场般的空间延伸出数条走廊,而库萨克等人就是顺著其中一条走过来。接下来的路变得像是一阶又一阶的梯田,虽然不是真的田就是了。走下那平滑光亮的台阶抵达底部,那是圆形舞台吗?正中央还伫立著圆柱。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是聚集观众举办活动的地方吗?还是有其他功用?总之,这里比走廊还要壮观,由于还有光线自上方往下照射,因此看不清楚有没有顶棚,但现场的一切看起来就是闪闪发光。啊……好壮观啊。不过心里也还是多少觉得壮观又怎样。毕竟现在真的不是感叹美景的时候。
台阶每一阶的高度不到三十公分,这样的台阶岂只百阶,至少超过两百阶。这个剧场般的空间也是大得吓人。在走下台阶的途中,他开口询问。
「我一定得去见那个叫王的人吗?」
「王可是这个帕拉诺的统治者耶。」
苟弥的口音真的是越听越刺耳,甚至已经让人萌生些许杀人的念头。
「呃,不……但是我没兴趣去见他,而且我还有其他必须赶快去做的事……」
「你那些事才是无关紧要,毕竟你现在已经是苡欧大人的仆人了。苡欧大人要你干么,你听令行事就好。」
「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不过说老实话,我觉得说我是奴仆……该怎么说?就,事情不太应该是这样子耶。你们这种人可能乐在其中就是了。」
「你们这种人?区区波沙利,讲话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别理他就好,苟弥。」
一被樋琲用鼻子「呼呼呼嗯」地嘲笑后,就很想狠踹他屁股,好好欣赏他滑稽跌落台阶的身影。但是,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胖子,他是个格外灵活、强大的胖子,因此想这么做也下不了手,叫人很不甘心。
「反正你去觐见王就会切身理解到,在这个帕拉诺,臣服于王才是上上策。如果是不知道这一点的笨蛋,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种。」
「……王会很恐怖吗?」
「所以不是跟你说见到王之后就会懂了吗?你这家伙是智障吗?你是智障吧。你这个智障比我肛门中卷曲而出的大便还智障。你这家伙啊,叫你比大便还不如的智障还差不多!」
库萨克险些顺从了内心的破坏冲动。不行不行。他在心里复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藉此阻隔樋琲的声音。少跟他们讲话好了,这两个家伙真的都没救了,苡欧为什么要把他们俩收做奴仆。收人当奴仆就已经很不合常理了。不过洛库斯他们也是很奇葩,亚基拉先生他们则是一群超人,晓连队(DAY BREAKERS)这些人想起来都太异于常人了。啊啊,好想哈尔希洛喔,光是跟那个人待在一起,总觉得就有种疗愈感……
库萨克低著头默默走下台阶。既然事情演变至此,就走下去了。不过他们打算下到哪里?要走多下去才可以?还要继续往下吗?确定要继续走下去?
总觉得走下台阶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最后终于抵达底部像是舞台的地方。
苡欧好像要过去中央那根柱子,跟过去后发现,那并非一根柱子。上头有扇门扉,门还自动打开。入内后,是个圆筒状的房间。而且,从外头明明看不见里面,从里面却能看见外面,除了地板和天花板外都是透明的。门关上后,房间本身开始移动。
「是升降梯啊……」
库萨克嘀咕后窥探了苡欧的模样。这时苡欧已拉下口罩,正凝视著透明的墙壁。她就算「呼」地叹了气,严肃的表情依然完全没有变得柔和,很明显战战兢兢。而且不只苡欧,樋琲和苟弥也都十分严肃。他们俩可是相当杰出的圣骑士和暗黑骑士,这位帕拉诺的王真的是那么恐怖的人吗?
升降梯还在继续往上升高,没有停下的迹象。明明应该上升好一段高度了,但外头景致却没什么改变,这也让人不解。
「……话说,这也升得太高了。」
嘟囔的瞬间,有股并非往上,而好像是要被往后拉的感觉。
「唔喔……!?」
勉强踩稳脚步后,他心想「感觉像要被往后拉,不就代表现在是在前进吗」,但才刚这么想,身体却大幅甩向右方。
「啊……!?」
苡欧、樋琲和苟弥三人是压低身体以对,库萨克也跟著模仿他们的动作。话说回来,如果知道会遇到这种状况,是不会说喔,早点告诉他不就好了。然而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找他们理论。
「唔啊!?咚!?噗!?呃喔!?唔啊!?这……!?」
每当升降梯突然改变行进方向或转弯时,库萨克会跌倒再站起,站起后又跌倒。苡欧不知何时起已经靠在透明的墙壁上,苟弥和樋琲则是紧紧贴在她身旁的墙壁上。两人都摆出不碰触苡欧一根手指,此外,也绝对不让几乎是在满地翻滚的库萨克碰触的架式。他们实在忠心耿耿,但自己不会敬佩他们就是了。
「──唔喔……!」
升降梯突然停止,同时门扉打开,库萨克就这样滚了出去。
头好晕。根本躺成了「大」字型。好想吐,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唔唔……啊啊……」
他们也太狠毒了。才呻吟一下,侧腹部就被踹了。
「还不快点起来!」
很痛耶──本打算出声回呛。
但发不出声音,还打起冷颤,全身瞬间发冷,整个人缩成一团,感觉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沁骨寒意。身体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明是如此,但库萨克还是弹起身子。现在得立刻起身才行,要不然会落得最惨的下场──这般第六感给了他强大的动力。
库萨克倒抽一口气。更精确地说,是没办法好好呼吸。搭上升降梯前经过的走廊和剧场般的空间虽然也很壮观,但这里的壮观程度又再升级。看上去就像是个钟乳石洞,放眼望去从天棚、墙壁还有地板,到处都突出某种尖长物体。但是,那应该不是岩石。形状上显得非常直线,但相对地也有呈现曲线的部分,像是某种人造物的零件。那种物体整个黑漆漆的一团,感觉十分厚重,而且散发出令人震慑的压迫感。
就只有正面底端的墙壁是纯白一片,甚至看起来像在发光。本以为那是玻璃窗,但它并不是透明的。可能是色调混浊,或者那不是玻璃。
这堵白墙前方的地势整个高了一阶,不,或许是数阶、数十阶才对。
而且上方还有……那是椅子吗?果然是,看起来是张黑色的长方形椅,椅背缠绕著好几层锁链,扶手上也有。外形虽然有点,不,是满奇特的,但确实是椅子吧。那就是所谓的王座吗?
此处是王座厅。
和库萨克原本想像的出入颇大,但肯定没错。
翘脚坐在王座上的男子就是王,用不著别人说明就能知道他是王。如果他不是王,还有谁会是帕拉诺的王。就算这名满脸胡须的男子没有头戴那顶漆黑王冠,看起来也只会是王。他身穿应是黑色皮革制成的衣服,虽然库萨克总觉得那身服饰好像不适合王来穿,毕竟所谓的主君应该会穿戴更华美、华贵,外观看起来更奢华的衣服和饰品。但,此人就是王。这个地方有王在,就代表这里是王座厅了。
王座,不对,现在眼里只看得见王。王位在很远的地方,不过自己的远近感好像变得很怪,因此无法辨别出王在几公尺远,但现在的位置距离王座应该有数十公尺吧。明是如此,却不知为何能清楚看见他的身影。
王如果站起来,感觉身高会非常高吧。他的脚格外地长又细。
应该不是三十多岁的人,四十多吗?说不定已经五十多了。他的脸上带有与年纪相衬的皱纹,还留有半白的胡须,头发也非常短。若是没有露出笑容,或许会给人不同的印象,但他的面貌真要说应该算是柔和。特别是眼睛,甚至流露温柔。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感到害怕。
由于王坐在王座上,这间王座厅内的空气全因此凝结。
无数的尖长物体,肯定是因为王坐在那里才不断长出。
这间王座厅之所以漆黑一片,都是因为王坐在王座上使然。
王的存在定义──不,是压制、主控了这个场域。
当然,库萨克也一样,如今也被王控制了。
证据就是,库萨克不知何时已经跪地低下头,由下往上、像在窥视般看著王。樋琲、苟弥甚至连苡欧,都和库萨克一样跪在地上。
只要人在这个空间,就不得不这么做。「你见到王之后就会懂了」、「你只能臣服于王」,樋琲之前说过这类的话,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欸……苡欧。」
王的声音低沉、轻柔,还充满磁性,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很受女孩欢迎的大叔声音,明明是这种感觉,却像雷鸣似地轰炸库萨克他们。库萨克才听到一声就吓得发抖,快哭出来了。
「……是,陛下。」
苡欧回话的声音格外小声。这个王太恐怖了,实在太恐怖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根本恐怖到了极点。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王或许能代表恐怖这两个字。真的是太恐怖了,原来这就是王啊。
「你好像带了什么人来,是新人吗?」
「……是的,陛下……小的身为陛下臣子……认为让此人侍奉陛下……是小的责任……所以将他带来陛下跟前。」
「你的用心非常值得赞许。」
「……谢谢陛下。」
「臣子越多越好,但得是派得上用场的才行。」
「……假如……假如陛下您觉得派不上用场……该如何处置才好?」
咦?她什么意思?难道会那样?
刚刚那个黑影──记得听他们提过,惹火王就会落得那种悲惨的下场。
她现在的意思是,如果派不上用场,就请王把他变成那种黑影?
这种事情真的会让人困扰至极耶。
库萨克对苡欧感到些许火大、反感和焦躁,或许因此稍微淡化了对王的敬畏,终于变得能观察王以外的事物。反过来说就是,至今他眼里几乎就只看到王。到底是多怕这个王啊。
王座厅的深处是处高坛,王座就在上头,王座后方是道散发白光的窗户或墙壁。不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从天棚垂下的那个巨大鸟笼,不对,那就算是个笼子,也不会是鸟笼。外形虽像个鸟笼,但关在里面的不是鸟儿。
是人类。
那人身穿应该是白色的礼服,上头还套著一件类似褐色大衣的物品,头发很长,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从体型推测应是名女性。既然这里有王,难道那人是王妃之类的吗?
不是吗?但在某个世界应该会有把妻子关进笼里的丈夫吧?这种人或许十分罕见,但可能就是有那种癖好之类的?
王座前方有座阶梯,可以上下高坛。自己也是现在才注意到,那座阶梯以外的地方是监牢。监牢被隔成众多小空间,里头好像关著囚犯,可以见到有人紧贴在铁栏杆上。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
「苡欧大人……」
不知道是哪个囚犯说的,但那个声音确实是在呼喊苡欧。
也就是说苡欧的同伴、苡欧队的成员,至少有一人遭到囚禁。
另一人则是被王变为了黑影。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苡欧并非是无法自拔地臣服于王的威望,宣誓效忠于他。只是同伴被变成黑影,所以惧怕王那种强大的力量而已吧。因为有人质在他手上。
如果是苡欧队的一个成员,对库萨克来说只不过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他们都是同属于晓连队(DAY BREAKERS)的同志。所以根本无法说出「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不干我的事」。
因此不能违抗王。
纵使不想臣服,目前也只能暂时顺从。
反正只能这样了。
根本不可能违抗那种人。
虽然他觉得,笼中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针对某人的人质,也认为这个王如果非常强,就不要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心中确实为此感到愤慨,但这股怒气立刻就消失无踪了。太自不量力,要反抗他实在太自不量力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纵使不知道缘由,也知道这样太自不量力了。老实说,现在连看著王都会感到害怕,不想看到他。明是如此,却又会不禁看向他。
不过,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王座……
应该是说那个椅背?
完全就是大过了头。扶手和椅面都很符合王的体格,但就只有椅背格外地高又宽,感觉材质也很硬。而且,还用锁链层层缠绕,看起来就像扶手和椅面是后来才装设,硬是固定在椅背之上的。话说回来,那原本好像也不是椅背。
上头缀有各种事物的浮雕,边缘好像有用其他种材料补强过,那个形状──
看起来像是扇门耶?
「从这一刻起,你也是我的臣子了。」
虽说王是把偌大门扉当作椅背,但并未倚靠在上,而是翘脚坐著,抿嘴对库萨克露出笑容。
「如果你鞠躬尽瘁,做事做到令我满意的话,我会好好奖赏你的。希望你这家伙是个能派上用场的臣子。」
库萨克想要开口回话。为什么?咦?为什么会想回话?什么跟什么啊?完全搞不懂自己干么这样。冷汗直流。是哪根筋不对啊?苡欧也在瞪他,完全就在说「别给我多嘴」。她的意思他懂,自己当然不会开口,反正也讲不出什么。
王凝视著库萨克微笑。干么不讲点什么啊?骂个几句也好啊,像这样笑而不语反而更恐怖。王可能是要吓吓库萨克,所以才摆出这种态度。如果他早就盘算好要这么做,那么忍一下应该就过去了吧?一这么想,恐惧感便稍稍降低,但就只是稍微。果然还是很恐怖啊,可怕到感觉整个人都要乾瘪了。话说,他觉得自己早就乾瘪了。
突然后方传来奇怪的声响。直到刚才明明连呼吸都不能随心所欲,不知为什么现在居然能转头察看。
有根圆柱从地板延伸至天棚。是库萨克他们方才搭乘过的升降梯,梯门已经敞开,走出了一名男子,他身穿衣领缀有毛皮的苔藓绿大衣。
此人留著稍微卷曲、偏长的头发,脸上带著胡渣。不知该说是无精打采,还是颓废,明明不修边幅却又散发出潇洒有型的气息,老实说这个男的感觉会是很受女孩欢迎的类型。男子看了库萨克他们后,微微皱起眉头,但立刻就撇开眼睛,往高坛走去。
「亚希尔。」
王呼喊后,男子停下脚步跪地,并且深深弯下身体。
「陛下……能再见到您,是小的荣幸。」
「夜啼莺一如往常用美妙的声音在歌唱喔,全都是为了我一人所唱。」
王这么说时,这名好像叫做亚希尔的男子背部──或许不到颤动的地步──整个都绷紧了。看在库萨克眼里是这个模样。
库萨克忽然看向笼中的女子,接著心想「原来是她啊」。女子宛若只剩肉体躯壳的人类,但姿势已与方才不同。虽然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但她应该是在凝视亚希尔。亚希尔就和苡欧他们一样,那位名叫夜啼莺的女子应该是被抓去当人质了。
库萨克低下头咬牙切齿──啊啊,气死我了。
然而纵使再有千百个不愿,绝对都无法违抗那个王,敢违抗就是死期到了。就只有这一点教人力不从心。
「夜啼莺是无时无刻都在取悦我,但你连个伴手礼都没带来啊,亚希尔。」
「……对不起。」
「我记得你也很能唱,要不就在这里高歌一曲吧?」
「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已经很久没有唱歌了,深怕会玷污陛下您的耳朵。」
「那么你还不赶快把艾莉丝带回来。」
「就如陛下所知,那位公主殿下很不好对付。说来惭愧,我因为技不如公主殿下,所以毁了公主殿下的住家。」
「哎呀、哎呀,想必她是暴跳如雷吧。」
「公主殿下或许会直接杀到这里来。」
「她有办法像当初逃离我身边时那样,穿过猩猩绯之森吗?」
「这小的也说不准……不过那位公主殿下也许办得到。」
「她来到这里之前,可能会先去宰了你喔,亚希尔。」
「小的……就只有逃跑速度特别快……」
「看来你是打算把艾莉丝引到这里来,这是你的计谋吧,亚希尔。」
「如果进展不顺利……小的会再另想他法,反正还有时间。不对……根本不存在时间这种东西。」
「时间要说没有确实没有,但要说有倒也无限多,毕竟我们等同永恒。不管再怎么渴望,我们本该都不可能占为己有的永恒,现在已经落到我们手里了。明明早没有必要以人类的标准看待事情,却还是不禁会这么反应。这是包袱啊,我们得舍去包袱。」
「……陛下……您这席话好艰深,小的不懂,但小的会好好思考个中道理……」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听夜啼莺唱歌了。」
「要走啰。」
苡欧用耳语般细小的声音说。
抬起头后,苡欧、樋琲和苟弥已经准备转身离去,亚希尔则是待在原地没动。夜啼莺又再度看向亚希尔了。
王「咚、咚、咚」踏著地板下令。
「通──通──退──下──」
库萨克弹跳般站起身子,转身向后。好可怕。差点就要尿裤子了。
由于心里有点在意,因此瞥了亚希尔一眼,发现他犹如逃跑似地追在自己这些人后面。他拱著背,像是揪住什么一样用右手按著左胸,眉头紧皱,咬紧牙关,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看来这个男的并非打从心底服从王,反而像是勉强压抑「我要宰了你,绝对要宰了你」的心情,勉为其难地对王言听计从。
「请问……接下来我的工作是什么?」
在前往升降梯途中这么问后,苡欧以很快的速度回答「杀人」。
「杀掉帕拉诺所有的人类……或是拉拢过来,让对方臣服于王。这就是臣子的工作。」
「……这样喔。」
库萨克开始觉得,苡欧说不定只是假装归顺于王,于此同时是在招集同志。然后,等时机一成熟,就要把王拉下那个王座。除掉王,就能打开他身后的那扇门。那扇门的另一头有什么啊?能够回到格林姆迦尔吗?还是回不去?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得赶紧去找哈尔希洛才行。但是,席赫露小姐该怎么办?眼下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得靠哈尔希洛啊。要是他不在,一切束手无策。哈尔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