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
今天还真是个怪事连连的日子。
上一秒钟才刚想说怎么突然受到一股怪力拉扯。
下一秒钟居然就陷入再也无法脱身的处境。
看样子这股引力似乎是由巴特拉身上所发出的。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以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的作家之血开始跃跃欲试了。
话虽如此,真相就留待稍后再行查证吧。
或者该说,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
没错,因为……
如今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座天堂啊!
‘真大人现身了——!!’
“呜哇!”
突然高举紧握的双拳,发出高亢咆哮的空,吓得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同时发出惊讶叫声。
尽管或多或少也开始习惯这家伙的奇特行径(从认识到现在明明才经过几个小时而已!),不过要是被她这样近距离大声一吼,还是会吓一大跳。
“啊……”
隔没多久,才发现有多达数十道的狐疑视线同时集中至我身上。
这也难怪啦。要是有人一走进教室就发出尖叫声,任谁都会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突然大叫啊?”
向我打招呼的人是信司。他睁大双眼,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毕竟看在这家伙眼中,我等于是个被拍了一下肩膀就大吼大叫的怪人。也难怪他会感到傻眼。
“没、没什么啦。就、就昨天晚上不小心撞伤肩膀,你又刚好拍到那个部位,我才忍不住叫了出来。”
“哦哦,原来如此啊,抱歉抱歉。”
信司竖起右手摆在面前向我赔罪。
撒谎骗你的我才该说抱歉……但事情又很难解释清楚啊。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你没有跟沙耶小姐一起上学呢。”
“沙耶姊好像因为感冒症状恶化,所以今天请病假了。”
“什么!?我懂了,原来她昨天是硬拖着病体前来参加开学典礼并上台致词啊。那样的责任感、觉悟……这崇高的心思意念,都不禁令我小泽信司感到万分佩服!”
信司一边任由眼泪自双眸泉涌而出,一边转身朝沙耶姊家的方向行举手礼。真是个凡事都有够小题大作的家伙耶。
而旁边则有另一名变态,以猛禽般充满欲望的锐利双眼盯着信司直看,连呼吸也变得格外急促,脸上更浮现下流的窃笑神情。
刚刚那声响亮的“真大人”,应该是空所撰写的那本小说‘天堂花园’里头的登场人物吧。我记得他好像是巴特拉的对手角色。
“……喂,空。你口中的真大人,该不会刚好跟信司长得很像吧?”
‘一点也没错!没想到除了巴特拉之外,居然还有幸邂逅真人版的真大人……我这一生已经了无遗憾!!’
就这么高举右拳的空,不仅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灿烂笑容,身体还微微颤抖不止。她全身瞬间覆盖上灰烬般的苍白特效耶,这手法实在有够细腻。虽然把这种状态称为灵体,但或许说穿了就是空的心灵意象,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变成这种模样吧?
只不过你的人生未免也太廉价了点吧,喂。
‘附带一提,真大人是巴特拉的主人,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完美超人。虽然其高超能力与俊俏面容吸引了许多女性追求者,但他却始终只钟情于巴特拉。真要举例的话,就如同伊达政宗与片仓小十郎这对超越身分地位差距的青梅竹马!以及在桃园许下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誓言的金兰之情啊!’
这种跟现实的信司贴近到堪称绝妙境界的人物设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还说什么信司是我(巴特拉)的主人,别开玩笑了好吗?就算不是现实,只要一想到我得被这家伙颐指气使,就让我非常无法接受。
反、反正也只不过是幻想中的情节罢了。
相信应该也不是那么值得吹毛求疵的东西才对吧……
‘哈……哈……好棒……棒极了……再来……再来啊……’
一阵煽情的娇喘声自空的口中倾泄而出。
她的双眼迷蒙失焦、表情夹带满满的恍惚色彩。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那副德性呢?
‘哎唷!你居然突然用脚踢我……亏你长得那么可爱,骨子里居然是个S。只不过这种特质也很诱人就是了~’
从正上方照射下来的太阳依旧带有强烈的残暑气息。置身在焚风现象特有的湿黏空气之中,实在非常不舒服。
然而,那个宛如空气一样缠着我不放的家伙,更是让我觉得不爽到极点!
‘哎呀,瞧你屁股翘得那么高……可见你是真的很想要呢。’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好不好啊,你这该死的混帐东西!!
我只不过是在练习下下周即将举办的运动会组合体操而已啦!虽然忍不住想大声吼出这句吐槽,但我还是勉强把话保留在心里。
开口吐槽就输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场。我都已经开始被班上同学当成怪人了,此时此刻唯有忍耐到底。
顺带一提,虽名为吐槽,但并不是代表那种意思喔。等等,在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就表示我己经彻底受到她的污染了嘛!(编注:“吐槽”的日文也有“插入”的意思。)
这一切都要怪她……
“喂,你杵在那边做什么,快点跨上来啊。”
‘跨上去、是要跨上哪个部位啊!那个地方吗~他刚刚是要你跨上那个地方吗!?呀啊啊!信、信司同学果然有够大胆~呼噜。’
够了,别在那边呼吸急促地猛擦口水好不好!会害我对许多事情都感到悲哀啊。明明只要闭上嘴巴,她看起来还像是个大家闺秀的……
结果居然把所有事情全都联结到那个方向去!自从见到信司之后,她就一直是这副德性。
而且她又是个作家,所以打从刚刚开始便发挥出其丰富的想像力,非常栩栩如生地描述着她的妄想情境,害我忍不住被迫跟着想像……坦白说,现在就连触摸信司都会让我觉得恶心到极点。
‘啊啊,接下来两人准备要○○及XX了吧。然后用△△来■■……’
“嘎啊啊啊啊!不要再把○○XX这种下流字眼挂在嘴边了啦!”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这种太过可怕的情境逼得我以放声怒吼打断空的发言。要是再听她继续胡扯下去,我的脑袋肯定会腐烂掉!
随后我立刻惊觉一事。
对着空无一人的天际大声喊出下流字眼,让我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份子。
我、我出包了……我又再度出包了啊。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吧?”
信司还露出退避三舍的惊讶神情关心我。
不要啊!别用那种带有少许暖意的怜悯眼神看着我!可恶,真没想到居然会听见隐性变态信司对我讲出那种话。平常明明都是我在讲耶,实在太丢脸了。
‘啊,对、对不起,巴特拉。我又不小心失控一……’
哦哦,看样子空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难道这家伙的失控症状真的无药可医吗?算了,反正她好像也已经冷静下来,这下子总算可以好好上课——
“欸,你真的不要紧吗?还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较妥当吧?”
‘保健室邀约来了——!巴特拉,真大人是受喔?平常唯我独尊的暴君,反遭自己部下为所欲为的情节很赞对不对?一开始虽然会因蒙受羞辱而心急如焚,不过接下来就会渐渐领悟到被支配的快感。啊啊好萌啊!简直萌到灵魂深处了啊啊啊啊!’
我上个念头还没消失,她又给我失控了!
拜托……这个已经超越腐败、进入发酵境界的人,拜托谁快来帮我处理掉啊!
坦白说,我真的快要发疯了。
‘我的小宇宙燃烧啦啊啊啊啊!!’
“哇哈哈哈!学弟啊,男子汉一起享用的午餐果然特别美味对吧!男子汉之间果然存在着一个女人无法理解的世界!真要举例的话,就如同划过天际的一道流星!”
在我身旁有个只能用“大金刚”来加以形容的魁梧巨汉,一边大声嚷着莫名其妙的台词,一边抓着跟拉面碗公差不多的巨大器皿,不断将白饭扒进嘴里。
这个人——刚田学长是我国中时代所属的空手道社学长,同时也是一位如假包换的K-1职业格斗家,目前保有八连胜纪录,未曾尝过任何败绩。更是个明明身为高中生,却已在重量级日本地区预赛中挺进准决赛的怪物。甚至连媒体也大肆报导学长肯定能够摘下冠军腰带。
‘男、男子汉在一起。咕噜。’
我懒得理会那个再次进入妄想模式的变态。
‘硬是靠蛮力制服巴特拉,接着趴在他身上的巨汉……虽说巴特拉当然会竭力抵抗,但却完全无法挣脱,大金刚最后终于伸手扣住巴特拉的裤子,啊啊!’
说不予理会就是不予理会。
呃,原因就容我不再多谈,不过自从入学以来,我在平日的午休时间都会被刚田学长绑架至学生餐厅,这已经变成一种惯例了。尽管一想到这种情形在第二学期可能还会持续下去,多少令人感到有点厌烦,但我还是动筷把摆在眼前的煎鲑鱼排分成小块状。
要是明日香学姊也肯来学生餐厅吃饭多好啊,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跟她共进午餐了……在意‘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风声的学姊,总把“要是我破坏了难得的午餐时光,那大家岂不是太可怜了吗?”这句话挂在嘴边,坚持不肯踏进学生餐厅。
但当我们这群死党聊起学生餐厅的菜色时,她明明都会双眼发亮地说“听起来似乎很美味呢~~”,并表现出浓厚兴趣。
‘请问方便借一步说几句话吗?’
不知不觉之间换回平常模式的空,露出格外正经的表情主动开口说道。
我没立刻回答,而是先侧目观察一下周遭状况。学生们各自忙着跟身旁好友开怀畅谈。在这片人山人海当中,就算跟空交谈也不会引来他人的奇异目光吧。刚田学长也只顾着吃饭。
“做什么啦?”
‘果然有问题啊。’
“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那个,我现在讲的是一件正经事。希望你能收起开玩笑的语气。’
“我也完全没有任何开你玩笑的意思喔。”
‘…………’
“…………”
‘总、总之先言归正传吧。’
空边轻轻抽动脸颊边出声说道,
看样子她似乎还有意识到自己是个问题人物。很好很好。
“你想讲明明已经到了中午,自己却始终没能恢复原状对吧?”
‘哎呀,原来你早就心知肚明,却还是故意刁难人家啊!’
哼,谁叫这家伙今天害我吃足了苦头。而明明已经过了预定时间,结果我好像还是非得继续跟她腻在一块儿不可。
会想说一两句挖苦话也是人之常情吧。反正我也因而得以稍微一吐怨——
‘……反差才是萌的真髓之一。为了享受迟早会到来的娇羞态度,先尽情品味现在这个摆架子的巴特拉,或许也是个可行性相当高的选择吧。不对,这就是个大有可为的选项!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没辙了,我果然对付不了这个死变态。
还是赶紧切入正题吧。
“空,我再问一次,你是在凌晨四点左右上床睡觉没错吧?”
‘嗯。真要补充的话,为了抢先攻略预计于今天中午发布的世界末日新任务,我明明都已经事先把闹钟设定成十一点半了……再附带一提,说到神速的SKY ROUGE,在道上可是满有声望的大人物喔。’
“是喔——”
我一脸不耐烦地撂下冷淡回应。
即便像我这种对电玩领域不熟的人,也知道“世界末日”是一款非常著名的线上游戏。
身为天字第一号御宅族、闷骚花痴兼有失控症状的变态,也毫无出门上学的迹象,另外她好像还是个网路游戏废神。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典型的废人嘛!若不是身为作家的话,你真的就没救了耶!?
不、不过,这些事现在都无所谓。
“换句话说,你不是还没睡醒,而是醒不过来对吧?”
这并非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态。
毕竟平常应能轻松办到的瞬间移动,以及空中遨游等两项能力,如今好像都出了问题嘛。
其实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预感啊。
而我真的很希望预感别成真就是了。
放学后,我动身前往空的家。
坦白讲这已经不是我有办法独力解决的问题,虽然觉得还是去找沙耶姊商量并请她出马相助比较妥当,但不凑巧的是沙耶姊如今因为得了重感冒而卧病在床。
另外考虑到自己被聪里说成冷血动物的这一点,我也该尽可能地避免再找上门强求沙耶姊伸出援手才对。
基于上述缘故,我决定先确认过空的身体状态之后再说。
附带一提,当我对明日香学姊说今天临时有急事,无法陪她一起放学回家时——
“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陪你一起去喔?”
“啊,不用了。这样有点……”
“(竖眉!)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结果换来一阵冷言冷语,害我差点就流下男儿泪了。
虽然说对了!虽然一整个准确无比!
但“我有急事待办=勾搭上其他女孩”的这条联想公式显然并不怎么正确吧c|
个人认为学姊对我的误解实在相当严重。
“不过……真了不起啊。”
抬头仰望这扇耸立在眼前,足以令人感受到历史份量的木造大门,我忍不住脱口发出感叹声。
不管往右看或往左看,都各有一面向外延伸约百公尺远的围墙。围墙前方则设有一道河沟,潺潺水流声营造出一股言词难以形容的宁静风情。
‘因为尼冢家是拥有四百年悠久历史的花道宗师世家啊。’
明明是自己家的事,空却表现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以冷淡声调淡然说道。
这家伙还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千金大小姐呢。我总算明白她谈吐举止会显得格外高雅的理由了。八成是从小就受到相当严格的管教所致吧。
只不过在这种遵循古法,感觉大概特别重视格调及传统的世家当中,这家伙肯定是个例外吧。
从空那阵冰冷嗓声当中,可以感受到一道与世家传统针锋相对的深邃心结。
‘这边是正门,请你绕往佣人专用的后门。’
“了解。”
我依言而行,发现宅邸后方设有一扇狭小后门。只要弯腰驼背的话,就勉强能够容纳一个人通过。
而在门扉旁边,则见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穿一袭蓝色工作服、留着一头马尾造型的高眺女性轻轻对我挥手。
“等你很久啰~~哎呀,真的长得跟巴特拉一模一样呢。一眼就认出来了。”
女性边竖起食指转动钥匙圈边说道。那抹快活的咧嘴笑容,跟她那张晒黑的脸蛋十分搭调。
波户芽衣小姐。年纪轻轻便成了这个家的专属园艺师的她,似乎同时也是空的腐女同志。尽管年龄稍有差距,不过据说她们已经许下终生并肩作战的誓言。
我比较好奇她们到底是想对抗什么东西啊?这个世界吗?
“真的很不好意思唷——空好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被奇怪的家伙附身,你也实在够倒楣了啊——”
芽衣小姐开怀大笑着说道。
其实是我借用信司的智慧型手机,事先透过空的电子信箱帐号寄发一封详述今晨事件的电子邮件给芽衣小姐。
空主要使用的电子信箱帐号,是某最大搜寻引擎公司所经营的免费电子信箱,只要记住帐号密码,不仅能经由他人的智慧型手机登入,也能直接发送邮件。
若非如此,我想势必得大费周章才有办法进入空的房间。毕竟她本人应该也还在睡梦中才对。而芽衣小姐不愧是空的阐中密友,她似乎也很清楚空的特殊能力,真是感谢她让事情变得这么简单啊。
“抓~到~~啰~~”
吓!我整个人条件反射性地缩成一团。
这是一阵非常耳熟,但照理说绝不可能在此听见的嗓声。
“这里就是那个女人的住处对吧!”
我提心吊胆地回头察看,赫见明日香学姊伸手指向芽衣小姐,露出眼皮半阖的不屑目光直瞪着我。
“学、学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还不都是因为今天的你行迹可疑到极点!结果不出我所料,你又跟女孩子……”
话还没讲完的学姊先侧目瞄了芽衣小姐一眼,然后小声清了清嗓子。
“不对,是你又跟其他‘女人’见面了!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断提升姊姊杀手的技能等级呢!?”
学姊双手扠腰,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虽然方才明明表现出不满态度,却又十分干脆地收手作罢的学姊,一度让我感到有点奇怪,看样子我似乎是遭到学姊跟踪了。
“……哎呀,我个人比较喜欢你称我为女孩子呢。算了,没差啦。要是在这里吵吵闹闹而被家里的人发现会很麻烦,你们就先进门再谈吧。”
芽衣小姐脸上漾起哀愁神色,并拿钥匙打开后门指示我们进去。
“啊,呃,好。真的很对不起。”
学姊老实地低头道歉。至于是针对在此引起骚动一事道歉呢,还是对于没把芽衣小姐当成女孩子看待一事道歉呢?相信还是模棱两可一点,别深入追究比较妥当。
因为对超过二十五岁的女性来说,跟年龄有关的话题好像都是禁句。
‘附带一提,芽衣小姐是十七岁教的信徒,年龄则是“永远十七岁”的样子。我也预定等年满十八岁便皈依这个教派喔。’
嗯,总觉得有许多事情都变得无所谓了。尽管外表看来好像很正常,但芽衣小姐果然也是空的同道中人啊。
我与学姊跟随芽衣小姐钻过后门。
“呜~~哇~~”
学姊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发出感叹的声音。
门后有一座仿佛会在京都观光导览手册上看到的宽广日式庭园。这称不上华美,反倒显得十分朴素,而且照理说明明没有任何能够称作刺激的要素,但不知为何竟无法移开视线。庭园中存在着一股引人入胜的庄严之美。
这明明是个非常平静祥和的空间,我却莫名地感到坐立难安。或许因为我是个和古色古香四个字扯不上边的平民吧。总觉得自己跟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搭调啊。
另外,在庭园正中央伫立着一间看似会出现在NHK※大河剧的狭长型武士宅邸。那就是空的家吗?(译注:日本历史剧。)
‘我的房间是那栋位于西侧的别馆。’
“别馆是指……透过通道跟看起来像本馆的大房子相连的那一栋吗?”
‘是的。’
虽然在本馆超庞大体积的影响下看起来相对小了许多,不过那栋别馆起码跟路旁的一般独栋民宅一样大耶?
原来成为大富翁之后,就能获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不是只分到一小间寝室啊?
好啦,光是在庭园散步就能让人感到如此无地自容了。我怎么也不想踏进那栋本馆,因此这种情况可说是正合我意。
“呼,总之应该是没被任何人发现才对啦。”
松了口气的芽衣小姐“咪啦”一声拉开别馆纸门,半推半拉地带我及学姊进入室内。
“唔……!?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在双脚踏进室内的瞬间,我与学姊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叫声。
在眼前扩展开来的光景,大大地震慑了我们的心灵。
拜那夸张的低级兴趣所赐。
据传丰臣秀吉曾打造过一间拜金恶习表露无遗的黄金茶室,但老实说,我个人强烈认为这间房间远比黄金茶室来得更加华靡,且充满了人心的丑陋欲望。
摧毁我视觉、意识及常识的物品,是海报。那些恐怕是空喜爱的动漫角色海报吧。
问题在于,那些海报竟不留一丝缝隙地贴满了墙壁及天花板。
色彩极其鲜艳,种类也相当丰富的数百名男性动漫角色,一同展露出灿烂笑容。
‘嘻嘻嘻,很了不起吧?’
“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反而还引以为傲地如此断言的你才了不起啦!”
不不不不!再怎么说这未免也太扯了吧!?
四面八方到处都看得到闪亮动人的二次元男子。
空的装扮固然让人不知该往哪看才好,但就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义来说,这种状况也会害人的眼神不晓得该往哪飘才对啊!
在这间惊世骇俗的拷问牢房正中央,只见一名睡美人静静躺卧在附有床幔的床铺上。
“那么,相信你当然肯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
学姊手拄脸颊、而露嫣然笑容,低头看着在地板上正襟危坐的我说道。
这一幅宛如妻子叱责外遇老公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跟学姊应该还没开始正式交往才对吧。然而对我说出“小数学弟,给我乖乖坐好”的学姊,却夹带一股不容反抗的强烈气氛。
再附带一提,这样好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教训的感觉,从刚刚开始就让我感到非常难为情。
连芽衣小姐也表现出“真是有趣”的感觉,一脸笑咪咪地睁大眼睛观赏好戏。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对吧!对我日后的创作人有帮助。’
“……空!你那什么事不关己的态度啊!真要追根究柢的话,这一切明明都是你惹的祸好不好!”
“没错,就是这件事!小数学弟,我从今天早上就有点耿耿于怀,总觉得你今天似~~乎特别爱自言自语呢。而且仿佛像是在跟某人交谈一样。”
学姊凝视着我的眼神,仿佛是在诉说着:“你在隐瞒什么事情呢?”
嗯,好吧,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此时若不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话,我反倒比较害怕会招来奇怪的误会。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其实是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就遭到奇怪幽灵附身……”
“幽灵!?”
学姊忍不住发出惊呼声,转眼交互察看我与芽衣小姐的脸。
啊啊,原来学姊在意的是我与芽衣小姐的关系啊。结果却突然听我讲起幽灵话题,对学姊而言当然会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她感到困惑不已啊。
“是的,而且其实这幽灵目前就在我身旁。”
“什么!?”
‘我就是空唷~~’
大胆认定学姊八成看不见自己的空,搬出了某长寿节目风格的搞笑调调。
总之拜托你先滚旁边去追叼走鱼肉的流浪猫好不好!也不想想究竟是谁害我陷入了这么麻烦透顶的事态啊。
“嗯~~?真的在你身旁吗?”
“嗯,千真万确。”
学姊微眯双眼凝视着我手所指的方位。看来学姊果然看不到她的形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而躺在那张床上的女生,就是幽灵的本尊。”
“哦~~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呢。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已经死掉……想也知道她肯定是《越界奇才》对吧?”
不愧是跟我一样数度接触过《越界奇才》超自然现象的明日香学姊,很快就察觉到这一点。
“是的,她似乎是一名有办法灵魂出窍的能力者。”
“哦~~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呢。”
“不晓得为什么,她好像在附到我身上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去了。因此我才想说先来确认她本尊的状况如何再说……”
“这样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呢。”
“呃,那个,个人认为灵魂出窍能力跟空的面貌应该没什么关联吧……”
“原来她的名字叫作空啊?你这么快就直呼她的名字啦。嗯,真的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呢。”
“学、学姊?”
“什么事啊,小数学弟?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呢。”
为什么学姊如此不厌其烦地反覆强调“空很可爱”这句话呢?
学姊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吗?但我的直觉却发出了十万火急的警报声,我这头一旦点下去,势必会引发极可怕的后果。
怎么搞的,人明明在屋子里头的我,难道是看见了海市蜃楼吗?总觉得我好像看见明日香学姊背后窜出一股形似恶鬼,微微晃动不止的气息。
哈、哈哈哈,心理作用,这纯粹是心理作用吧。
“日后要嫁给小数学弟当太太的女孩,肯定会感到很伤脑筋吧。”
为什么突然讲出这句话啊!?
刚刚那是带有讽刺意味的挖苦吗?还是拐弯抹角地表明无法跟我交往的意思呢?
如果可以的话,答案最好是前者……虽然我这么想,但却又立刻发现前者其实也满惨的。呜呜,我明明应该要在新学期洗刷掉污名才对耶!如今却有种愈陷愈深的感觉。
……超想哭的。
“虽然刚刚有稍微提到她的名字,不过她的全名叫尼冢空。而老实说学姊应该比我更熟悉这个人才对。”
“咦?我并不认识姓尼冢的女孩喔?对她的容貌也毫无印象啊。”
“这家伙有另一个名字,叫作空乃塯雨树。就是学姊非常支持的国中女生作家本人。”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学姊今天第二度发出嘹亮尖叫声。而且就声量大小判断,似乎受到了比看见这个夸张房间时还要强烈的冲击。
学姊就这么维持着如同孟克的名画“呐喊”一般举手压住双颊的姿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空的本尊。
“……啊!”
然后不知为何竟露出畏惧眼神回头注视着我耶。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空乃老师的忠实书迷呢?’
啊,话说我的确没有透露这件事给学姊知情呢。
碰到这种被人得知秘密的状况,当然会像是遭到跟踪狂尾随一样感到害怕啊。再继续招致奇怪误解也会让我很伤脑筋,还是快快揭晓真相算了。
“呃,那个,是因为先前沙耶姊从纸袋取出书本时,我刚好瞄到作者名称,所以才会知道……”
“居然是那时候被你看见的!呜呜呜!内容!那你知道作品内容吗!?”
“咦,呃~~我没看过就是了。”
“是吗……呼。”
“只有从空那边听说过剧情概要。好像是我跟信司那个……”
“不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姊的刺耳尖叫声三度响彻整间别馆。声量之大甚至到了令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喊破喉咙的程度。
也难怪啦,毕竟这大概是学姊最不想被人得知的头号兴趣吧。
“千、千千千万别误会喔。我并不喜欢BL喔!我没那种兴趣喔!我只不过是巴特拉的粉丝罢了,没错,因为巴特拉跟小数……”
学姊虽然情绪相当激动地开始辩解,但却立刻语塞,双颊也跟着变得愈来愈红。
话说根据空的描述,作品中好像也有接近限制级边缘的场面呢。学姊该不会是想起那些情节了吧?
“天啊——‘我是因为巴特拉跟小数学弟十分相似才喜欢上他’之类的话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嘛!要我讲出‘用小数学弟的声音,在脑子里重播作品内那些令人陶醉的帅气台词,这种过程真令人享受’这句话,简直比开口告白还难为情好几百倍啊啊啊啊啊!”
只见双手抱头的学姊显得相当懊恼。
呈现出头顶好像就快要冒出阵阵白烟的气势。
经过片刻之后——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最喜欢BL了。反正就这样吧。”
明日香学姊心情沉痛万分似地承认了。(吐槽:被玩坏的学姐)
“哦——睡得很沉呢。她真的起不来吗?”
总之在向学姊解释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只见芽衣小姐低头俯视着一脸安详地沉眠不醒的空,毫不客气地挥手拍打她的额头。
“的确起不来呢。”
接着芽衣小姐一把抓住空的衣襟,针对她的双颊霹哩啪啦地开始发动连续巴掌攻势。
空的双颊转眼之间便染上了一层鲜红色彩。
岂止不客气,简直就是毫不留情。
尽管我对待空的态度也很不礼貌,但对芽衣小姐而言,空起码也算是雇主家的千金小姐才对吧?
“她、她还真是个相当豪爽的女性耶。”
‘别瞧她那副德性,她的草木修剪技术可是既细腻又温柔,高超的插花技术更是连家母都赞不绝口呢。’
“哦~~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成语一点也没错呢。”
我一边重新抬头看着飘浮在半空中的空,一边感慨万千地说道。
因为只看外表而言,这家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啊——
“嗯,经过这番折腾依旧不醒过来吗?真是难缠呢。那么……”
“你、你为什么看着我,脸上还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啊?”
“哎呀,想要唤醒睡美人,果然还是靠白马王子的亲吻才办得到吧?”
“啥!?”“咦咦!?”‘等等……!?’
我、学姊,以及空同时发出惊呼声。当然啦,除了我以外,现场八成没人听得见空的声音就是了。
看见我惊慌失措的模样,芽衣小姐脸上笑容的毒辣色彩也变得愈来愈浓。害我忍不住心生畏惧。
‘芽、芽衣小姐,你突然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空虽然挺身挡在芽衣小姐面前,比手划脚地拚命表示意见,但芽衣小姐果然还是看不见她的身影,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此时此刻也只能由我出面说服她了吧。初次见面的年长女性虽然让我有点畏惧,或者该说是紧张,但现在也无暇讲那种泄气话。
最近的我不知为何,实在太常与学姊以外的女性上演亲嘴戏码!
总觉得再不趁此机会彻底斩断这个恶性循环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那是仅止于故事当中的情节而已吧!连巴掌都打不醒的人,更不可能因为亲吻就醒过来好不好!况且……”
我偷偷瞄了学姊一眼。
发现学姊对我投射出带有“怎么?你想亲她吗?”之意的冷淡目光,于是我连忙摇头加以否定。
“而且你瞧,就连空也都相当用力地摇着头耶!”
“但是我看不见她啊~~我想想喔,那么……”
芽衣小姐丝毫没有死心的迹象,反倒如同想到什么好点子似地竖起食指。
“脸颊!总之先亲一下脸颊如何?在欧美国家,连朋友之间也会以亲脸颊作为友爱表现啊。”(吐槽:才不会)
“这里是日本耶!”
“没差啦没差啦,只不过是亲亲脸颊而已嘛。能试的方法还是全部尝试看看比较好吧~~?故事可是格外不容小看的东西喔t??因为故事往往都是隐藏着真相的产物啊。要不然世上绝不可能充斥着一大堆靠亲吻就让人清醒的故事好吗?”
“唔、唔唔唔,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实际上,小数学弟就醒过来了呀。”
“学、学姊!?”
你为什么会被这种乱七八糟的歪理说服啊!?
“征得女朋友的同意啰——!”
“我、我才不是他女朋友!”
居然还以等同于脊髓反射的速度瞬间否定!?
好啦,实际上学姊的确不是我女朋友。但如此火速遭到否定,实在太过悲哀了。
“是吗?那就更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观感啦!喏,如果光看外表的话,空可说是个无懈可击的美少女啊。这次算便宜到你啰。”
‘光看外表是什么意思啊,芽衣小姐!?’
“空是个妄想症持续不断恶化,也就是个少女兴趣全开的超级无敌少女。这招绝对管用啦。况且啊,这家伙要是不醒过来,你也会很头痛对吧~~?喏,是个男人就快点给我上吧!”
她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于是赶紧伸手扶着空的床铺,总算才站稳脚步。那是一股完全不像女性的惊人力气。或许是因为身为园艺师而时常做些搬送土壤的粗活吧,只觉她好像远比外表来得更有力气。
“啊……”
空的脸庞近在眼前。
只要闭口不语的话,这家伙真的就是个美少女呢。我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她那小巧水嫩的双唇。
我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液。
“嗯嗯!咳咳咳!”
学姊这声轻咳让我回过神来。
真、真的好险。是啊。我根本没办法当着心上人的面跟其他女孩子接吻啊!
“哎呀,一不小心手滑了啊!”
猛扣!
噗啾 !
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抓住我的后脑勺。接着一股可怕蛮力硬是修改了我脸部所对的方向,我的嘴唇就此硬生生地贴上了空的双唇。
由于太过突然,又太过出乎意料之外,我根本连闪都来不及闪。
“搞、搞什么鬼啊你!”
虽然我连忙拨掉芽衣小姐的手并移开脸庞,却再也改变不了我与空接吻的事实。
呜呜,我又出包了!
为什么又再度演变成这种情形啊!?
“这这这!?芽衣小姐你做了什么好事啊!?”
‘呀啊啊啊!我的初吻啊啊啊!人家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在“满天的星空底下,两人深情对望,在酝酿至最高点的浪漫气氛中,自然而然地凑近嘴唇”这种情境下献出初吻了耶!?’
“哎呀?这样还不醒过来吗?咦?咦?”
十分诧异地睁大双眼的芽衣小姐,事到如今才开始慌了手脚。
原来你还真以为这样做就能让她清醒过来啊!
“难不成你是真的醒不过来?并不是因为找到长得跟巴特拉一模一样的帅气男孩,才安排了各式各样精心设计的恶作剧,企图对我大肆炫耀一番吗?”
……原来如此。本来还觉得很奇怪,明明听说朋友醒不过来,而实际上也亲眼见到她沉眠不醒的模样,她却显得格外不在乎,原来她以为这是一场骗局啊。
因此她决定反过来将空一军。
那我根本就只是白白遭到连累嘛!!
‘我、我的初吻竟然因为这么无聊的误会……’
空一脸愕然地抱住了头。
我非常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的心情就跟她一模一样。现场笼罩着一股言词无法形容的凝重气氛——
“大白天就带男人进门,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
一阵如同冰霜般的冷淡严肃嗓声,划破了凝重气氛。
这阵声音十分陌生。既非学姊亦非芽衣小姐的声音,更不是空的声音。
我惊讶地回头察看,发现一名身穿黑色布料搭配红色花朵刺绣而成的鲜艳和服的女性,露出一脸瞧不起人的神情,瞪视着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四十岁出头吧,虽然漂亮,另一方面却也给人留下了非常冷酷的印象。
空立刻伸手轻捂嘴角,倒抽了一口气。
‘母亲……大人……’
“依旧是一间令人不悦的房间呢。看了就倒胃口。”
‘啊……’
空的母亲露骨地皱起眉头,动作粗暴地撕下身旁的其中一张海报,宛如展现出其愤怒程度似地将海报撕成碎片。
我也同意这是一间令人不悦的房间。
至于看了就倒胃口嘛,好啦,也不是无法理解啦。
但对我而言,这个母亲的言行举止远比房间更令我觉得不爽到极点。
纵使是家长,也绝不该擅自践踏孩子的私人物品。无论看在家长眼中,那是多么没意义且没价值的东西,对孩子而言,那搞不好会是一项无可取代的珍贵宝贝。
“真是的,你到底要败坏尼冢家的名声到什么程度啊?”
她瞪视着在床上沉眠的空,眼神甚至令人感受到强烈的恨意,并恶狠狠地撂下这句重话。
两者皆不是适合用在亲生女儿身上的表现。
“夫人,现在可不是讲那种话的时候。空、空她无法清醒过来啊!”
一改初见面时的轻佻态度,芽衣小姐神情紧张地对空的母亲如此诉说。即便呼巴掌也叫不醒朋友——也就是在得知空陷入昏睡状态之后,这算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吧。纵使知道空有办法灵魂出窍,但实际上她仍无法看见空的灵体。
啊——我懂了。原来反倒是我表现得太过沉着冷静了。因为我正看着虽说是灵体,却疯狂暴走兼活蹦乱跳的空。而学姊她也有早已习惯《越界奇才》现象的一面。芽衣小姐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认为这是一场骗局吧。
“醒不过来?还有呼吸吗?”
听见这个母亲颇感诧异的询问声,我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她只是非常事务性地开口确认事实罢了。声调中完全不带半分担忧色彩。
只要一听见宝贝儿女醒不过来,就会立刻守在儿女身边。会想赶紧过来看一看、摸一摸,亲自确认一下状况,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我有种格外鲜明的似曾相识感。这是……啊啊,我懂了。看着身旁学姊倒抽一口大气的神情,我才回想起来。这就跟我从前向学姊家人询问学姊下落时,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状况。
“还有……呼吸。脉搏也没停。”
“喔,原来没死啊。”
嘟嚷一声之后,空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是因为我的心理作用,才导致她看起来不像松了口气,反倒比较像是感到惋惜吧?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想像会有母亲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女命丧黄泉。
“话说,这两位是?”
空的母亲上下挪动视线打量我们一番之后,随即开口询问芽衣小姐。
“啊,呃,这两位是空的朋友。他们说昨天明明约好碰面,却因联络不上她而感到担心……”
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芽衣小姐讲出一段假的说明。看样子这个母亲似乎连空有办法灵魂出窍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嗯,在这种状况下,就算描述我跟空结识的真正原委,大概也只会害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罢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两位特地跑这一趟呢。待会儿我们这边会安排送往医院之类的手续,两位请回吧。对了,芽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之前,记得先把这东西搬到本馆的客厅去喔。像这样的房间,万一被外人看见而传出谣言的话,会害尼冢家沦为后世笑柄。”
什么!?
“你这样还算是个母亲吗!?”
猛一回神,我发现自己已怒不可遏地出声诘问空的母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明白今天才刚认识空的我根本就不该插嘴管闲事,但这句话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然而空的母亲却有如面对微风一般,无动于衷地轻松闪过我的怒吼。
“看样子你似乎没听说过呢。我不是那东西的母亲。今后请别再说出类似的字句,恶心死了!”
“……咦?”
‘我是父亲大人与情妇所生的女儿……’
我的脸上可能写满了惊愕和傻眼的神情吧,空这才轻声描述出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这个女性与空的确一点也不像。她那甚至让人感受到对空充满恨意的冷淡态度,自然也就解释得通。
同时也解开了空并非住在本馆,而是住在这间别馆的理由。
《越界奇才》的家庭几乎毫无例外地都一定会有些问题。乍看像是例外的空,原来也面临了类似的难题。
说得也是啦。否则根本就不会拥有导致她变成《越界奇才》的迫切心愿嘛。
我猜她肯定是只想逃离继母啦、古老世家特有的规矩啦、代代相传堆砌而成的历史地位及传统等等。
逃离这各式各样的束缚,想要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来回翱翔。
“我总算解开许多疑点了。”
“哼,能明白责备我是大错特错的事就好。”
“啥!?”
发出暴躁反呛声的我,忍不住顺便赏她一记凶狠眼神。尽管内心讶异自己也有能耍流氓的一面,但这事根本无关紧要。
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也应当给予她视如己出般的爱情才对。
上面这种说法纯属场面话,这点我当然十分清楚。因为纵使是继承血缘的亲生子女,还是有人会狠心抛弃或动手虐待。要这个作母亲的一并疼爱并非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肯定不像只是用嘴巴说说一样容易办到吧。
更何况是抢走自己丈夫的女人所生下的子女。会心生憎恶也是无可奈何的人性反应吧。
但我身边还是有这种宽容的人。
一位年纪明明只大我一岁,却肯为了只是一起玩过几天的小女孩而赌上自身未来,之后甚至收养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并以朋友、姊姊、家长等身分,既严厉又温柔,且疼爱有加地对待小女孩,器量超级宽大的坚强女人。
她那值得尊敬的伟大背影,我再清楚不过!
因此我满怀确切自信,嗤之以鼻地嘲笑眼前这个女人。
“哈,那些向你学习花道的学生实在可悲到极点啊。”
“你!”
关于你不仅对空,就连对我也用上那种高人一等的鄙视眼神一事,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喔。
一旦听到被自己瞧不起的人讲出这种话,想不生气也难啊。
“我好歹也曾学过一点武道,所以清楚得很。既然花道也带有‘道’字,不就是要透过插花来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吗?”
我顿了一顿,缓缓转眼环视房间。
接着说道:
“难道你不觉得一个让未成年小女孩住在这种别馆,还表现出一副‘你不是我家人’心态的人,根本没资格为人师表吗?”
假如她是个怎么也无法疼爱孩子,并为此饱受良心苛责的母亲,那我也不会责怪她。但是啊,既然敢大剌刺地向人传讲“道理”,就应该先以身作则才对吧。
我家表姊虽然是个标准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型人物,但她若只会趾高气扬地耍大牌的话,才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她。她可是靠行动赢得众人的认同喔?
“像、像你这种毛头小子懂些什么P太无礼了!立、立刻给我出去!再不出去的话,我就吩咐下人把你轰出去。以后不准、不准你再踏进这栋宅邸的用地半步!芽衣,拿盐巴过来!马上去厨房拿盐巴过来给我!”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离开这间令人作呕的房子。”
空的继母完全歇斯底里了。我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并快步走出尼冢家大门。
“实在很对不起,我说得太过火了!我一不小心气昏头而失了分寸。现正猛烈自我反省中!”
十分钟后,我成了一只不断鞠躬道歉的磕头虫。
方才明明很臭屁地痛骂了对方一顿,结果还是老样子。这或许就代表我终究是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小人物吧。
但是没办法。
也只能道歉啊,因为这次真的不得不说是我太急躁了。
‘哎呀,别在意别在意,反正我也只是被狠狠酸了一顿而已啦——’
芽衣小姐呵呵笑着说道。然而她的声音却流露出明显的疲态。
“真的非常抱歉——!”
尽管明知隔着电话,对方也看不见,但我仍旧深深地鞠躬致歉。
对那个家而言,我终究只是一名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对芽衣小姐而言,空的继母却是她时常会碰面的雇主。
一点也没错啊。一家之主要是被外人随口说三道四,想也知道,那叱责的矛头必定会指向带我们进屋的芽衣小姐嘛。这对芽衣小姐究竟造成了多人的困扰,光是想像就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更进一步说,空清醒过来之后,还是要留在那个家继续过生活。搞不好会因我的缘故而受到更糟糕的待遇。
我在这方面果然还只是个小鬼啊!我的老天啊!我好想觉醒成一名能够回到过去的《越界奇才》!
每次总是不经大脑就采取行动,拜托三思而后行好不好啊!
‘啊哈哈。就跟你说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啊,因为我内心也有同样的想法。坦白讲总算是出了口气啊。’
芽衣小姐若无其事地放胆说道。
她果然是个豁达开朗、胸襟宽大的人。
‘总之,空的身体已经叫救护车来载走了,后续就交给医生负责啰。放心啦~~空是个就算杀也杀不死的家伙。相信等到明天,她就会一脸若无其事地清醒过来啰。’
那是一阵开朗,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
跟只相处短短一天的我比起来,身为多年挚友的芽衣小姐明明应该更加担心才对,却还能这样顾及他人的感受。
在漫画里头,时常会看到茶道名家以一句“漂亮!”来称赞主角看似完全忽视礼法的低俗言行,总觉得现在的我非常能够理解那种心情啊。
没错,礼法终究只是礼法。个人认为那是手段,绝对不能转而成为目的。
最要紧的还是对他人的“心意”。一旦缺乏心意,纵使再怎么井然有序地展现出礼法步骤,那也只不过是一座虚幻的空中楼阁罢了。
虽然心直口快,不过只要跟芽衣小姐交谈,就能明确感受到有一股暖流渐渐填满我的心灵。
“芽衣小姐。”
‘嗯?’
“等问题全部解决之后,请务必让我欣赏你的插花作品好吗?”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花道门外汉。
况且坦白讲,连我都很怀疑像自己这种习惯马上动手动脚的野蛮人,是否真有办法看出名人作品与人门新手作品之间的差异。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欣赏一下芽衣小姐的作品。
这是个发自内心的愿望。
没错,是一句不带丝毫邪念,源自纯粹尊敬之意的发言。
“小数学弟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啊。”
因此我非常不能接受学姊所说的这句话。
‘谢谢你为了我大发脾气。我很开心。’
在车站与学姊道别的我才刚踏上归途,空便突然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致谢。
老实说,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啊。我又没做任何值得让她开口道谢的事。说穿了就只是冲动过头而已,现在甚至还想请某人帮我消除掉那段记忆。不对,那个人已经不再具备那股《力量》,纵使那个人再度重拾力量,大概也会二话不说就拒绝我吧。总之,我现在的心境就是这样啦。
必须要设法成为一个更懂得瞻前顾后的人才行啊。
‘不,我是真的感到很开心……只不过,请你别责怪继母。毕竟她也是受害者。’
“嗯?喔喔,我懂了。真要追根究柢的话,是因为空的老爸……啊,抱歉。”
这也是一件不该谈论的事。
对空而言,这是关于她亲生父亲的话题。相信空本人必定也不太想意识到自己是父亲外遇私生子的身分问题才对。
然而实际上,只要她老爸没搞外遇的话……但如此一来,空岂不是就没机会出生了吗?
不过等一等……呜啊~~愈想愈搞不清楚状况啊。这就是先前在面对明日香学姊的预知梦问题时,也曾遭遇到的时空悖论。
‘尽管家父也是个有点伤脑筋的人物,但我还是无意责备他。’
或许是回想起父亲了吧,只见空颇感有趣地流露出一抹苦笑。
对于在外劈腿、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更具体而言,就是那个默认让空住在别馆之安排的男人,为何她还有办法露出那么和蔼可亲的笑容呢?真令人百思不解。
‘巴特拉刚刚提到“传讲为人之道”对吧?这个观念没错。但坦白讲,我同时也认为那终究只是大原则罢了。因为单凭“为人之道”并无法到达某些境界,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不太能够理解空究竟在说些什么。
或者该说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关连吧?
‘修习为人之道和精通其他道理,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健全的精神寓于健全的身体;绘制出美妙作品的画家,心灵一定也极为纯洁美丽——这些说法其实纯属理想。不对,确切而言,那只是希望上述说法属实的大众心愿罢了。’
“没这回事!”
我正面加以否定。
我从武道中学习到许许多多的东西。包括努力练习的重要性、打招呼的重要性、以及最单纯的一件事,就是挨揍会很痛的道理。
自己是透过学习武道而获得成长,这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亲身体验。
‘那么,拳击世界冠军个个都是品德高尚的大好人吗?有些拳击手会对妇女动用暴力,另外也有些拳击手会利用自身武力恫吓他人。黑帮里头更是有许多具备空手道段数资格的成员喔?’
“这……这……”
‘描述友情之美,以及遵守承诺之重要性的《跑吧!美乐斯》,其作者太宰治据说曾抛下被当成借款抵押人质的朋友不管,自个儿悠哉地与老师下起将棋;奠立主权在民的概念,对法国大革命及日后诸多社会思想均造成深远影响的哲学家卢梭,据传似乎也是个跟高尚人格一词相去甚远,动不动就会裸露屁股出现在妇女面前的暴露狂变态。在日本,也有“玩女人是为了增加灵感”的说法。’
“的确是有这种例外,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糟糕吧!”
‘是的,在穷究“道理”的同时,在为人处世方面也完美无缺的人应该也不少吧。然而若要我阐述个人意见的话,只有获得上天青睐的人,才能在保有人性的状态下达到那种境界。’
“……也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嗯。不过,没被老天爷相中的普通人究竟该怎么做,才有办法到达那种境界呢?’
“这个嘛……虽然这说法有点老套,但也只能拚命努力追求吧。”
我已经不再是那种会认为努力付出必能获得回报的小鬼了。国中时代,我也算满热哀于练习空手道,但结果我还是没机会进军全国大赛。
※所有成功者必都努力不懈——某位伯乐不也曾这样说过吗?我没能实现目标,是因为我的努力还不够,就这么简单。(译注:语出漫画《第一神拳》的鸭川源二教练。)
‘应该算答对一半吧。没错,只考虑一件事,舍弃原本非做不可的各种琐事及责任,全心全意只为那件事而活。既然没能受上天青睐,保持人性又无法登峰造极的话,那就只能选择成为“鬼”。’
我顿时不寒而栗。
虽然是个年纪比我小的国中生,但从身为职业作家的空所说的这番话中,可以感受到一股鬼气逼人的魄力。
真要老实说的话,我彻底被震撼了。
‘我钟爱日本的所有次文化。但我认为,绝非所有次文化创作者均受到老天爷的青睐。由作者牺牲掉形形色色的事物,费尽心血创作才得以问世的作品必然也不少。相信其中大概也有那种明明萌受上天眷顾,却仍选择成为魔鬼的人吧。我敬爱的某位作家,在腹部突然遭剧痛侵袭,而意识到死期将近时,据说闪过他脑海的第一件事既不是被抛下的爱妻、也不是他溺爱的年幼子女,而是无法结束掉目前正在创作之作品的恐惧感。’
“…………”
还真是个有够自我本位的家伙呢,上面这句是我如假包换的真心话。尽管可以理解该作者重视忠实书迷的心态,但我总觉得身旁亲友才是真正应该珍惜的对象吧。
因为家长如此任性妄为而伤心落泪的孩子,我身边可是多得很呢。我内心甚至对那位完全不认识的作家萌生出一把无名怒火。
‘因此,不论是年纪轻轻就有幸跻身作家末席的我,还是在心灵深处豢养一头恶鬼的我,都不由得发自内心尊敬将整个人生奉献给花道、眼中只有花道的继母大人。此外,继母大人对亲生女儿,也就是与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静香而言,可是一位既慈祥又严厉的优质母亲喔?正因静香拥有与生俱来的花道才华,我也才能放心地迈向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这家伙是怎样……!?
原本怀有亲近感的朋友,突然变成身分不详的遥远存在——分明就像是遭到外星人调包了嘛……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并不是用来说服自己、敷衍心意的权宜之词。这是出自实际遭受虐待的当事人口中,不带半分虚假的真心话。
她真的是由衷且毫无迷惘地坦然接受了继母的言行,以及自己所受的待遇。
等等,非但只有接受,居然还更进一步地加以肯定!
这让我不由得忆起从前沙耶姊曾对我说过的一段故事。
在医学史上,听说似乎有不少人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正确度,而拿自己、母亲、妻子,甚至于子女作为实验体。麻醉、导管、各种疾病的预防接种,都是透过这类实验而确立的技术。
总觉得从现在的空身上,隐约可以瞥见跟那群研究学者一模一样,只能以“偏执狂”来加以形容的疯狂气息。
【武术之神是个小气鬼。祂只肯将真正的武术赐给愿意交出一切的人。】
这是※被喻为吃人大蛇的空手道家所说的名言。(编注:指漫画《刃牙》的角色“愚地独步”。)
难道真的……非得为了登峰造极而献上全部不可吗?真的有办法轻易舍弃掉这一切吗?
我绝对不会认定为了得到某物而牺牲某物是一种正确的想法,同时我也不想肯定这种想法。
虽说这些牺牲救回了许多宝贵生命,或许也是个不争的事实……但那果然是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
正因如此,我也很明确地感受到这家伙身为一名职业作家的觉悟。
沙耶姊不也曾这么说过吗?‘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只有强大的意志力及愿望之力能够超越“常识”。’
正因为不惜舍弃、献上身为一般人的所有幸福,也要疯狂地追求登峰造极的境界,这家伙才能年纪轻轻便成为职业作家,甚至登上最佳畅销作家的宝座吧。
“空,你听我说。”
‘嗯。’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空的脸,感慨良多地说道:
“原来你,并不只是一个普通变态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呜呜,这种跟芽衣小姐之间的差别待遇究竟算什么啊!?’
“喂,这里是高尾家。请问哪里找?”
对讲机传出一阵聪里的平淡嗓声。早已将西边天空染成一片鲜红的太阳,为我拉出一道修长的黑影。
看样子我似乎不小心在空家逗留了一段超乎想像的漫长时光呢。现在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七点,而秘书凉原小姐好像早已下班回家了。
“唷,我来啰。”
“……现在才来啊?”
一阵非常冷淡的声音传了回来。
啊~~话说沙耶姊好像是因为昨天有点勉强自己,导致感冒复发而卧病在床呢。
聪里大概是在责怪我没有赶紧过来探病吧。而且她好像还对从昨天开始的那件事耿耿于怀。
真是够了,光处理空的事就让我伤透脑筋了,这边的问题再不赶紧解决掉的话,会造成太过沉重的精神压力。
而且我的胃也会深受其害啊。
最近老妈较晚下班回家时,我都是靠这小鬼来解决晚餐问题啊。再怎么说,我也无法成为一个能够边体验这股冷淡气氛边享受餐点的被虐待狂。
“抱歉我来晚了。沙耶姊的状况如何?”
“总算是退烧了。我这就帮你开门。”
玄关大门发出一阵“咪嚓”的开锁声。
要是我家也换成这种系统,真不知该有多好啊。哎呀,虽然我知道平常访客其实也没那么多,反正大概也派不上用场,但各位不觉得这种机械自动化系统,会令人感到格外兴奋雀跃吗?
算了,这事一点也无关紧要。
“唷——”
“啊~~欢迎光临。”
对这间人家再熟悉不过的我,立刻举步走向客厅,只见解开注册商标的马尾造型,披散着长发、一身睡衣装扮的沙耶姊面带倦容地出声迎接我。
在她眼前摆着一只沙锅,冒出阵阵滚烫水蒸气。看样子沙耶姊好像正在用餐,锅中盛的应该是杂菜粥吧。似乎是加入青葱、鸡肉、红萝卜及其他数种食材,再淋上蛋汁熬煮而成。
由于我基本上是个健康儿童,近年来从未曾罹患称得上是疾病的病,因此这是一道跟我没什么缘分的料理。而好奇心也进一步引发了我的食欲。
“欢迎光临,小数哥哥。请用,虽然只是粗茶。”
聪里也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然后摆到我面前的是——
虽说是茶没错,却并非麦茶,而是令人不解的一碗茶泡饭。
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又名小京都,而听说在真正的京都地区好像是称茶泡饭为“bubutsuke”。而且据传一旦端出茶泡饭招待客人,似乎就是委婉地表示出“给我滚”的意思。
……应、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这里又不是京都。这是推测我可能肚子饿了的贴心款待,没错吧?
尽管内心一边这样说服自己,却有一丝冷汗沿着我的脸颊悄然滑落。
沙耶姊边啜食杂菜粥边出声说道:
“就你进门时的表情判断,感觉并不是为了探望我而来吧?”
“……我有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吗?”
“嗯,毕竟我们都是老交情了,我一眼就看出来啰。”
“但小数哥哥却一点也不懂沙耶姊姊呢。”
“咳咳咳!”
这句从旁飘过来的冷淡吐槽,害我忍不住呛了几下。
嗯,结果我享用了这碗茶泡饭。因为肚子饿了啊。而且啊,要是旁边有人正在吃饭的话,不也是会让人顿时食欲大开吗?
“聪——里——啊。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我又不像这小子一样头脑简单。或者该说要是真会被这家伙摸清底细的话,那我岂不是也完蛋了吗?”
沙耶姊嘻嘻轻笑几声,伸手摸摸聪里的头。“可是……”聪里似乎有话要说,却还是选择闭口不语。
照这模样看来,她心里依旧累积了满满的郁闷情绪呢。嗯~~我真不晓得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那,怎么啦?反正八成是又被卷入什么风波当中了吧,我实在拿你这小子没辙耶——”
“嗯,其实是——”
我简单扼要地描述从今天早上开始的事发经过。
一大早毫无预兆地被空附身,然后就再也摆脱不掉她。
空极有可能是个有办法灵魂出窍的《越界奇才》。
加上有可能是其《力量》来源的家庭环境。
以及她并非选择走上代代相传的花道之路,而是以小说家﹒空乃塯雨树的身分努力进行创作。
虽然其中包含了许多空的个人隐私,但我已趁来沙耶姊家之前征得她的同意,因此真的是一五一十地说明事情原委给沙耶姊听。
“到了这种地步,连我都开始产生你搞不好也是《越界奇才》的想法了啊。”
一听完说明,沙耶姊极为无奈地叹了口大气。
为什么第一句脱口而出的感想偏偏会是这段台词啊!
而且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明日香学姊也曾表现过类似的傻眼态度!
“……我有同感。能力名称姑且叫作‘落难体质’?”
“但我认为应该叫‘青春剧场’才对吧?”
“别在鬼扯了啦!我自己也为此伤透脑筋了耶!”
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最想拥有风平浪静生活的人就是我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不就真的会如同学姊说的那样,将来即便结婚也极有可能为了日常琐事就闹离婚吗!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好啦,玩笑话暂且不提。确实是得设法解决问题才行呢——况且跟其他女孩成天腻在一起的状况也让人看不顺眼啊。”
“……可是沙耶姊,真的不要紧吗?还是别太勉强比较好……”
“那名叫空的女孩既不能永远长眠下去,我也不能撇下此事不管啊。嗯,首先该从她为何会跟小数黏在一起的原因开始着手分析才对。”
沙耶姊交抱双臂,仿佛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似地静静闭上双眼——
接下来却发生异变。
沙耶姊宛如穿着家居便服待在北极圈一样,整个身子极其反常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沙耶姊脸上突然冒出一颗颗豆人汗珠,原本还带有一丝红润的脸色,瞬间丧失血气化作惨白。
“……遍在的电子……经观测而固定……结合……电负度……溶解……”
在这种异常状态下仍不断说出类似关键字片语的身影,就宛如获得天启的巫女,或者该说是遭到不明恶灵附身一样。
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亨啊!?
我打从懂事前就跟沙耶姊朝夕相处,但以往她从未曾陷入这种奇怪的状态,真的连一次也没有耶!?
这显然不是什么感冒,是更加不等常的其他症状!
“思考无法整合……呜,头痛得好像快裂开一样,好痛……好痛……好痛……”
啪哒!
沙耶姊如同一具断了线的傀儡,瘫软无力地自端坐的椅子上滑落。
“沙耶姊!”
我连忙冲上前去将她抱起来。
我虽然出声叫她,她却没睁开眼睛。看样子似乎是失去意识了。
好烫!烫、烫得要命!明明都烧成这样了,还勉强自己……等等,事情并非如此。方才的沙耶姊看起来确实足有点发烧的迹象,但那绝不是勉强自己的模样。
到底……沙耶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沙耶姊,你振作一点啊!沙耶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