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3
天底下真有可能发生如此夸张的巧合吗?
没想到我消除记忆的对象,居然正好就是小数弟的心上人。
亏我还一直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对方漫长人生中的短短半年记忆罢了。
亏我还不断说服自己,只是失去这么一点点记忆,对方肯定能马上回归日常生活才对。
想不到竟会是一段那么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
哈……哈哈哈……
我记得优也曾说过一句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老天爷果然真的存在啊。
坏事果然真的做不得啊。
没错,因此——
犯错的我非得接受惩罚不可。
“我、我绝对没有开你玩笑的意思,呃,虽然觉得你大概会感到难以置信,不过那个,其实我有办法消除掉别人的记忆喔。”
不知该从何解释起的希优小姐,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没错,就跟刚刚一样,这是个照理说应该要让我大动肝火的场面。应当搬出“别人明明烦恼得要命,你还在那边讲什么玩笑话啊你”,以及“开口前先考虑一下时机跟场合好不好”之类的话训斥一顿才对。
但是我早就知道了。
在这座城市当中,充斥着许多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
“不,我相信你。”
“咦?”
“因为在我认识的朋友当中,也有好几个人身怀不可思议的奇特《力量》。”
我尽可能地发出平静嗓声说道。只不过声调依然有点颤抖也说不定。
“那你为何对学姊……算了,事情还是等到下班后再来谈论好了。”
匆促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我连忙转身背对希优小姐。
好险,刚刚真的好险。我差点就破口大骂了。
希优小姐大概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脑中仅存的一丝丝冷静理智轻声对我这么说道。
嗯,我猜八成是出了什么状况吧。但情绪这玩意儿是不讲道理的啊!
有一股漆黑的愤怒及暴力冲动,在我内心深处迸射出熊熊烈焰。紧紧咬住的牙关,以及使劲握紧的右拳都疼痛不堪。现在要是听见有一点不顺心的说词,我实在没自信可以克制住自己的火气。
“……知道了。”
希优小姐的声音从背后传入耳中,脚步声则逐渐离我远去。八成是回到女服务生的工作岗位上了吧。
“呼~~~~~~~”
像是要吐光肺部内的所有空气一样,我叹了口相当长的大气。
我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
虽然我是很想现在就打破沙锅问到底啦。
但这也不是该由我独自一人询问详情的话题。我用手机送出一则只概述要点的简讯。相信天才沙耶姊必定比我这个笨蛋更适合扮演聆听并分析事态的角色。
若要我把听到的话转述给沙耶姊听,只会如同玩传话游戏一样,免不了造成情报东缺西漏。而假使解决问题的重要关键就刚好藏在这些小小误差之中,那可就真的一点都不好笑了。
唉~~可恶!但我还是在意得不得了啊!
因此,我之后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延续上午失误连连的状况,不断给周遭同仁增添麻烦。
但我终究还是勉强撑到营业时间结束,在善后处理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之后,我便跟希优小姐一同动身前往家庭式餐厅。沿途中,我们始终无言以对。
真的是……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这种地步咧?明明两天前我们都还和乐融融地打成一片……
我明明也发自内心尊敬这个人……
总之气氛凝重得要命就是了。
“小数,这边这边。”
一走进家庭式餐厅,沙耶姊随即看见我的身影并挥手招呼我们过去。
由于刚好是晚餐时间,每张餐桌都坐了不少客人。而几乎所有客人的目光全都一起集中至我身上。
……这也难怪啦。日式大和抚子系美少女、金发碧眼的西式美少女,以及头戴狐耳发箍的小萝莉,每一位素质都高到吓人的美女全都坐在那个角落,未免也有点太过醒目了吧。
再加上我带来的新成员希优小姐也是个超级美女。
带有“这种货色为何那么吃香?”之意的视线刺穿了我的身体及心灵。吵什么吵,关于我是只混在天鹅群中的丑小鸭一事,我自己最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啊……”
我听见身旁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只见希优小姐的视线紧盯着明日香学姊不放,脸上浮现出难过的扭曲神情。这让我重新领悟到“希优小姐所说的对象果然不是学姊”之类的幸运状况,果然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她就是你在简讯中所提到的那个人吗?”
沙耶姊交抱双臂开口询问,并用很没礼貌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希优小姐。
“嗯,虽然沙耶姊跟聪里已经跟她见过一次面,但当时我没有介绍给你们认识吧。这位我打工地点的前辈……”
“我叫海原希优……真的……很对不起。”
希优小姐深深地向明日香学姊低头道歉。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止,让人明确地感受到她是相当过意不去。
“就是你消除了我的记忆吗……?”
至于获得道歉的学姊本人,则是明显表现出困惑的样子。尽管明日香学姊本身也是拥有预知能力之人,不过除了自己以外,这世上还存在着其他非比寻常之《力量》的惊人事实,她大概还是无法轻易相信吧。
“真的非常抱……”
试图再次说出赔罪话语的希优小姐,讲到一半便因哽咽而泣不成声。
如今站在眼前的并非平常那位可靠到不行的成熟女性,而是对自己所犯的过错感到胆颤心惊,如同小孩子一般啜泣不停的女孩子。
“……总之先坐下再说吧。”
沙耶姊语气冷淡地说道。
像表姊这么聪明的人,或许早就察觉到希优小姐也有许多难言之隐了吧。只是话虽如此,她也搬不出那种明知自己的好友记忆遭夺,却还能开口安慰犯人的慈善心肠。
就连身为打工同伴且对她尊敬有加的我,如今的心境也十分复杂啊。
“那么,你具有夺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对吧?”
希优小姐一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沙耶姊随即语带确认地提出询问。
“……嗯,或许你们会觉得难以置信……”
“不,我相信你。因为我们似乎跟这类特异人士相当有缘。”
“呃~~话说小数弟也讲过同样的话……”
“““小数弟?”””
霹啪!霹啪!
空气,不对、我听见整个空间噶吱作响的声音。
接着三名美少女发出责备般的冰冷视线,射穿了我的躯体。
糟糕,这是怎样?好可怕真可怕超可怕。总觉得有一股猛烈的恶寒冻得我整个人直打寒颤……!
“等一下————!?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啊!”
“““是吗?”””
三人再度精准地异口同声说道。
呜哇学姊,你的记忆应该还没恢复才对吧!?为什么有办法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啊!?
“我翻阅日记,发现里面写满了小数学弟怎样怎样,都只提到这个人的事情。虽然透过文章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喜欢他的情意,但是……”
学姊露出相当不开心的皱眉神情,念念有词地嘀咕个不停。
有点在意的我凝神倾听——
“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这种毫无操守的男生啊……”
“呜!”
结果却挨了惨痛一击。
“……不过,感觉还满有趣的,应该吧。”
“咦?学姊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
学姊气呼呼地将头甩向一旁。
啊啊啊,我又……才怪咧。刚刚虽然提出反问,但实际上学姊那句话早已清清楚楚地残留在我耳边啰。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学姊刚刚的态度是在掩饰她的难为情。
这只是她的心弦偶然地被触动而已。但这对现在的学姊而言,肯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体验……
我还、我还清楚记得。才刚邂逅之时,因着跟我们之间的小小交流而笑逐颜开的她。
果然还是得尽快设法让她回想起关于我们的事情不可啊。这同时也是为了学姊本身着想。
“算了,称呼的事情待会儿再说。赶紧进入主题吧。”
沙耶姊拍了拍手,掌控了现场的主导权。
呃——所谓的“待会儿再说”是指等一下会仔细深入追究的意思对吧?麻烦忘掉这回事好吗?
……大概很难吧。毕竟她是全世界智商最高的金头脑嘛。
“海原小姐,对吧?或许你才会感到难以置信就是了。这两位分别是预知能力者,以及心电感应者。”
沙耶姊用摆在餐桌上的问卷卷成一支纸棒,先指向明日香学姊,接着又着聪里说道。
“……咦?”
“我先声明一下,今天并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喔。况且现在这边正因为明日香丧失记忆,而处在无暇乱开玩笑的状况底下哦。”
“我有异议。你偷偷省略掉自己啰,沙耶姊姊。”
“少多嘴。”
沙耶姊举起手中纸棒轻轻敲了小声吐槽的聪里脑袋瓜子一下。没错,根据小鸟游的说法,沙耶姊的过人智慧也是超能力的一种,大概啦。
所谓的超能力——也就是《越界奇才》的力量,若依照过往的经验法则来看,不知为何竟大多都是能够透过量子力学来加以说明的案例。
只不过,沙耶姊的人才表现究竟足拜哪种原理所赐?
“因此我们能相信你也是同一种人。所以接下来就请你立刻详细说明自己的能力给我们听听吧。”
尽管内心感到非常在意,但是现在跟沙耶姊的事情比起来,暂且还是该将分析希优小姐的《力量》视为第一要务。
“我的左眼有点特别。”
隔着头发捂住眼睛的希优小姐开口说道。
话说,她在我刚开始打工的自我介绍之时,好像是说她的左眼失明了吧。原来只是权宜之计啊。那么实际上……
“大概是看见你左眼的人就会丧失记忆吧?”
“似乎有点不太对呢。个人觉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视线产生交会吧。由于我使用的次数也不多,因此也无法自信满满地断言就是了。”
“原来如此。的确,假如只是被你看到就会丧失记忆,那么车站附近就会有一大堆民众都变成目标了啊。”
“嗯~~跟聪里的能力比起来,有种受到限定的感觉呢。”
我脱口说出脑中突然浮现的想法。聪里虽然拥有能够读取周遭人士内心想法的《力量》,不过只需满足一项条件,也就是聪里有认识到对方存在即可。
无论是视觉、听觉、嗅觉及触觉也好,恐怕连味觉也包含在内吧。跟只要是五感中任何一项都行的聪里比起来,希优小姐的能力发动条件就给人一种有所限制的感觉。
不过呢,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地乱用这种能够消除他人记忆的凶狠《力量》,也会令人伤透脑筋就是了。或者该说就连“只有在视线产生交会时”的这项条件,未免也都太过宽松了吧?
假使在轻小说等作品里头常见的异能战斗中,总觉得这会是一项还满强悍的无敌能力耶。
“虽说确实是受到限定没错,但你不觉得只用头发遮住还是太过危险了点吗?”
“啊,我平常都会带加工过的隐形1'镜来遮挡左眼视线……”
“哦,原来如此。”
话说我在打工时,也曾好几次不经意地看见希优小姐的左眼。正如她的自我介绍一样,左眼焦点确实游移不定且显得有点涣散,也的确完全没有呈现出看得见周遭事物的感觉。而她的左眼也确实看不得啊。
“明日香虽然丧失记忆,但也只失去了近两年来的记忆而已。这又是怎么回事?”
“视线交会的时间愈长,消除掉的记忆时光也会跟着拉长。虽然我只受托消除掉半年份的记忆,不过因为很久没动用这股力量,导致我也无法拿捏得当……原来我夺走了整整两年份的记忆啊……”
“等、等一下,希优小姐。你说‘受托’?”
这是个不容遗漏的字眼。
尽管现在仍旧对希优小姐心存芥蒂,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后,思绪确实也变得较为冷静一些。
看着如今饱受后悔及罪恶感折磨的希优小姐,我好歹也能理解到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动手夺取学姊的记忆。
更何况希优小姐与学姊根本毫无交集可言。
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就是前天导致希优小姐面露愁容——
“是受那名套装女性所托……对吗?”
“嗯……”
面对我的询问,希优小姐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啊。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一看就知道是个可疑人物。这件事愈来愈令人费解了。
为什么她知道希优小姐的《力量》?
为什么非得夺走学姊的记忆不可?
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
接连浮现的疑问,在脑海中不停盘旋打转。
“呃……”
希优小姐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自己的手提包里面拿出皮夹,再从皮夹内抽出一张名片轻轻摆至桌面上。
“Forbi……股份有限公司……啥?”
公司名称是以英文写成。谁看得懂啊!
这里是日本。乖乖给我用日语注明好不好。
“Forbidden Fruit……我懂了,原来如此啊。”
“沙耶姊,你知道这间公司的相关情报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公司名称。只不过,我已经看出在背后操纵的幕后黑手是谁了。把公司名翻译成日文的话,意思就是禁断的果实。你应该猜到了吧?对于某个如蛇一般执着于禁断《力量》的家伙。”
“啊……啊啊……!”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面带泰然自若笑容的男子身影。
我以气到有点沙哑的嗓声,说出那个可憎男子的全名。
“小鸟游……京水……!”
小鸟游京水。
是个单凭自身实力,成功打造出全球首屈一指的大企业PLAYBIRD集团的超凡经营者。
虽然现年才四十五岁的他还只是个青壮人士,不过却因其威严及风格足令观者尽数臣服而驰名,在美国某新闻杂志每年固定举办的“全球百大最具影响力名人榜”调查中,更是近十年来都持续名列前十名榜单之内。
号称是小鸟游经营理念中最突出醒目的一点,就是他发掘优异人才、以及采取适材适用人事布局的高明手腕。因此他又被誉为‘经济界的曹操’。
这种家伙会注意到甚至与旧有超能力者截然不同的超超能力者,《越界奇才》,可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必然结果。
那他当然也会设法找明日香学姊的麻烦。
原来就是那家伙对学姊造成伤害!
“给我冷静下来。”
怒气攻心的我试图起身,却遭沙耶姊伸手压住脑门,硬是被迫坐回椅子上。
沙耶姊明明也没特别表现出使劲出力的模样,我却顿觉全身瘫软无力,根本无法抵抗。那是合气道之类的玩意儿吗?这个人连这类武术都已经学会了吗?
“我才不管你要冲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被扔到拘留所喔。”
“唔……”
任何事都逃不过这个人的法眼呢。
……说得也是。纵使我前往PLAYBIRD总公司兴师问罪,结果也只会如同沙耶姊所说一般,遭到守卫逮捕并被带往警局接受侦讯而已。
但是,也不能这样就算了吧!
“报警也没用啊。即使左张小鸟游教唆他人消除掉明日香的记忆,也只会惹来一阵嘲笑罢了。警方根本不可能会理我们。”
光从发言来看虽然十分冷静,不过沙耶姊的表情也相当严肃。眼光格外锐利,同时燃烧着熊熊怒火。
“可恶啊!”
包括先前聪里那一次也是这样,小鸟游果真是个行事精明到令人厌恶的家伙。
正因对手是那家伙。所以他肯定早就预料到我们、不对,应该说预料到沙耶姊大概能够查出是由小鸟游教唆一事。假使他当真想要隐瞒的话,理应会采用更巧妙的手法才对,绝不会留下这种明显至极的名片等相关线索。此外,就希优小姐的口吻听起来,也没有要求她保密的迹象。
换句话说,这代表他毫无隐瞒自己与此事有所牵扯的打算。
假使是“派人来动粗”之类的指示,还可以当成证据提交给警方处理,但“夺取记忆”这项指示却太不切实际了,只会被当成笑话看待。尽管他下令对目标造成了更为毒辣的伤害,我们竟然还是无法透过法律制裁他。
他大概是算准这点才展开行动吧。真是个令人气愤的混帐东西!
“可是他为什么要消除明日香的记忆?唯独这点让我百思不解啊。他到底有何目的……”
“这我知道!”
虽说连我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很粗鲁,但也只能请其他人谅解我这番情绪反应。
一想到小鸟游那家伙现在还怡然自得地在啜饮红茶的场面,我整个人就快要气炸了啊!
“咦?”
沙耶姊露出狐疑眼神望向我。
其实换作沙耶姊出马的话,只要再继续深入思考下去,大概立刻就能发现正确答案吧。我之所以能够抢先一步,纯粹只是因为我早已知道丧失记忆会带来何种结果罢了。
“丧失记忆之后,学姊的预知梦症状就会复发了啊!”
“啧!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沙耶姊没好气地开口咒骂。
小鸟游京水酷爱独一无二的《力量》。
对他而言,失去预知能力、变回平凡高中二年级学生的明日香学姊,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没错,他感兴趣的,是先前那个身为预知能力者的明日香学姊。
“藤小姐……呃,就是名片上面所写的那个人。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大概是在三个月前的事吧。”
希优小姐断断续续地开始述说事倩的来龙去脉。
受到这句话的牵引,我也再度转眼望向摆在桌面上的那张名片。只见名片上写着“藤美音子”这几个格外斗大的文字。
“不知为何,她早已知道我的《力量》。因此才前来挖角我。说愿意给付高薪,看我要不要到他们公司上班。可是我再也不想铸下消除他人记忆的大错,所以当时便拒绝了她。”
再一次吗……换句话说,就是在明日香学姊之前,她也曾经消除了某人的……同时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到,对希优小姐而言,那绝不是她所乐见的结果。
“可是在一个月前,我妈引发了一场交通事故……原因是打瞌睡。妈妈长久以来都单靠自己一个女人家的力量抚养着我们姊弟三人,最近似乎又因不景气的缘故而特别辛苦,所以才导致她疲劳过度了吧……”
“居然有这种事……”
我说不出任何话。
“嗯,但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我妈妈跟对方都没有生命危险。保险金也总算是申请下来,并没有落到背负庞大债务之类的悲惨地步……话虽如此……但由于打瞌睡而引发交通事故,又必须为了治疗伤势而离开工作岗位长达半年以上的时间。因此而被公司炒鱿鱼,也是无可奈何的结果啊。”
亦可解读为自暴自弃的干笑声,从希优小姐口中倾泄而出。
单靠一个女人家的力量养活三名孩子……吗?
虽然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我脑筋还有点转不过来,但这种情形肯定相当辛苦吧。
实际上还是必须要有一定程度的收入才能养家活口。而希优小姐的母亲年纪应该早已超过四十岁才对。在如今经济超级不景气的日本社会当中,大概很难在重新就职时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吧。据说近几年来的状况似乎特别严重。
“然而,单凭我这个高中辍学生,根本就赚不到足够的生活费,这就是现实啊。就连我家存款也几乎都快见底了……我真的完全束手无策,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呢……”
希优小姐用极其轻松的态度说道。
……若不故作轻松的话,可能根本说不出口吧。要是不这样做,大概会因为事实过于沉重而难以启齿。
“纵使我再怎么努力打拚——崩坏的脚步声还是持续逼近。我妈又是个责任心还满强烈的人,所以连精神方面也出了问题——事态就这样不断恶化,就像失足坠入不幸深渊的感觉吧?”
事到如今,我总算才彻底了解。
该怎么说呢,正因看过希优小姐的表现,我才深刻体会到自己把工作这回事看得太轻率了。而这种说法,同样也能套用在那些比希优小姐还年长的大学生姊姊们身上。
是的,若真要为这种态度取名的话,答案就是所谓的学生心态。
在希优小姐身上则完全感受不到这样的态度。希优小姐她也才十七岁,如果有在上学的话,她也只不过是个高中三年级的学生而已耶?
然而上班时间的希优小姐,却是专业意识的化身。看似开玩笑的言行举止,其实全都是为了巧妙地炒热店面业绩的细心举动。由某速食连锁店所打出的“免费提供微笑”这句口号亦可得知,面带笑容就是服务业的基本原则。
原来在那张笑容底下,她是为了守护家人而那么拚命工作……
“反正我是个笨蛋,就算高中辍学也没差。但优也跟美优都很聪明唷~~尤其是优也的在校成绩一直都维持在全学年前十名之内耶。他还讲出将来要当律师,好让妈妈轻松过日子的臭屁台词喔~~因此我无论如何都想送他去读大学啊~~我想守住他的美好未来啊。”
大概是回想起以前跟弟弟的交谈内容吧,希优小姐露出远眺眼神凝视着窗外景色。
汽车的大灯光束枯燥乏味地顺着夜晚街道奔流而去。
“就在我束手无策之际,藤小姐她又来了。还若隐若现地秀出面额一亿日圆的支票~~说只要我肯去消除掉指定对象的半年记忆,她就愿意将那张支票奉送给我。”
“~~~~咿!”
我使劲咬住两排牙齿,发出不成声音的怒吼。
竟敢趁人之危!简直令人作呕到极点。
“尽管我自己也很清楚当着明日香的面前讲出这种话实在很过分,但当时的我还是产生了那种念头。虽然对那个人感到不太好意思,但只是半年份的记忆应该……”
她紧咬嘴唇,低头不语。
看起来好像是强忍着泪水,仿佛在告诚自己甚至没资格掉下眼泪一般。
希优小姐随即露出含泪的笑容,抬起头来说道:
“可是,人果然还是不能为非作歹啊。真的不可以随随便便做出伤害他人的行径呢。既然妈妈都生了一副还算漂亮的外貌给我,早知道就在犯下那种过错之前,先去卖身还比较……”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希优小姐!”
再也忍受不住的我出声打断希优小姐的发言。
在听完希优小姐所有苦衷的当下,我内心仍旧对她夺走明日香学姊记忆一事感到很生气。情绪果然是一种无法轻易切换的东西。可是,我实在无法继续坐视希优小姐这样伤害自己。
这个人,就跟我一样。
我也有一群无论如何都想守护到底的人。
明日香学姊、沙耶姊、聪里、老爸、老妈……好啦,顺便连信司也加进来。他们全都是我心目中无可取代的人们。
假使、假使为了帮助大家而不得不出手伤害某人的话,我大概,不对,应该是说我肯定不会犹豫。
因为从国中开始,我就是个为了保护要好的死党,而不惜动手伤害他人的‘正义伙伴’。
正如我有我的理由一样,对方必然也有他的藉口。而我相信另外一定也还有很多人疼惜重视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们才对。
“不要这样责备自己啦。”
希优小姐确实犯了‘罪’。
但她绝对不是个坏人。
坐在自己动手消除记忆的明日香学姊面前,以及遭到身为学姊好友的我们团团包围,在心境上肯定如坐针毡一般。
她应该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才对。
但她仍旧不避不逃地来到这里。
况且她明明只要保持沉默,照理说就绝不可能会露出马脚。
因此我带着鼓励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希优小姐的肩膀。
“放心吧,希优小姐。我,不对,我们会联手找回学姊的记忆啦。”
语毕,我扬起嘴角,对疑惑地抬起头来的希优小姐展露笑容。
没错,我们以往也遭遇过各式各样的天大难题,同时也成功地突破了所有难关。
这次必定也能迎刃而解。虽然没有根据,但也要尽可能自信满满地敷衍过关。要是这样做能够稍稍减轻希优小姐心中的沉重负担,那便再好不过就是了。
“……这个人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呢。”
“唉,又来了。又是这种模式啊。”
“哇——小数哥哥好帅唷——(死板)”
岂料,我这番竭尽所能的耍帅表现,似乎相当不受以学姊为首的女性阵容们欢迎。
呃——我只不过是说大家一起努力解决问题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尽管对小鸟游那家伙有很多意见,但这也留到之后再说。”
沙耶姊脸上虽然浮现出针对仇敌而发的明显厌恶感,却还是如此宣言。
此时她八成很想使劲全力挥拳轰烂那个家伙的做作嘴脸吧。由于我也一样,因此我非常可以理解她在忍耐的心情。
但是,我们不能搞错事情的先后顺序。
对我们而言,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寻回明日香学姊的记忆,让她能够像先前一样对我们展露微笑。
这同时也能让希优小姐获得救赎。
至于对那家伙的复仇,就等到事后再来处理即可。
到时候,那家伙大可忘掉我的名字也没关系。或者该说我还想求他忘掉咧。
“好啦,首先必须要解开她——海原小姐那股所谓记忆消除的《力量》之谜才行啊。嗯~~我想想喔,麻烦你具体描述一下消除明日香记忆时的状况好吗?”
“呃,嗯。”
点了点头的希优小姐身子微微颤抖不停。我想也是啦。都已经感到那么后悔莫及了。可见那对她而言应该是件既不想回忆,也不想开口提及的事情吧。
“我一前往藤小姐打电话所指示的场所,就见到明日香小姐人在那边。”
然而希优小姐还是断断续续地开始述说那一天的事。藤小姐?哦哦,是这张名片的主人吧。
“前往对方指示的场所吗?看来我们似乎还是一样遭到监视呢。这是否代表他身边果然有个具备类似能力的《越界奇才》呢?算了,不管他。喏。”
交抱双臂的沙耶姊抬起下巴,催促希优小姐接着说下去。
起码就学年而言,应该是希优小姐比沙耶姊犬上一届才对耶,真是有够蛮横啊。
“嗯……我取下隐形眼镜并开口向明日香小姐打招呼。呃,要用言语形容实在有点困难,不过在跟明日香小姐目光交会的瞬间,就有无数光点飞入我的视野,接着消融于空气之中。我猜那些光点应该就是明日香小姐的记忆吧。”
“嗯~~原来如此。这一让我联想到好几种假设就是了。”
“啥?这么快就有头绪啦?”
我忍不住定睛凝视沙耶姊的脸庞。
从开始聆听事情原委,到现在都还没进入‘思考时间’吧。自从确定是《越界奇才》以来,沙耶姊的天才特质仿佛又更上一层楼。
“但无论哪种假设成立,状况都不会太过乐观就是了。”
“这阵子哪有什么乐观状况可言啊?”
“说得也对。”
沙耶姊发出了夹带叹息的苦笑声。
没错,我们对最糟的状况早就习以为常。而我们也总是能够成功地突破这些困境。因此这次也只需依样画葫芦即可。
“只不过目前还停留在近似想像的阶段。有必要再多听听海原小姐的说法啊。这同时也带有清除障碍的意义。”
话说到这的沙耶姊稍微停顿片刻,随即再度将视线移回希优小姐身上。她的双眼依旧充满厉色。
“好啦……接下来我将会询问一个让你感到更加吃不消的问题,你作好心理准备了吗?”
“……要是没作好准备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了。没关系,请你尽管说。”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你描述一下自己的幼年时期好吗?”
“咦?”
面对这个似乎始料未及的问题,希优小姐忍不住猛眨双眼。她大概完全无法理解沙耶姊为何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吧。
这也难怪啦。尽管就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希优小姐百分之百是《越界奇才》没错,但她对《越界奇才》仍旧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啊。
“我打从一开始就先声明过,我们早已认识好几个像你一样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物。另外,那股《力量》是由心灵创伤所引发,以及当时的恳切愿望就是决定能力类型的重要关键……这些细节我们早就已经查明清楚啰。”
“心灵……创伤……?”
“因此,照理说你应该也有不愿回想起来的过去才对。或许很难受,但无论如何都非得麻烦你回答不可。因为解决此事的线索或许就隐藏在其中。”
沙耶姊以有点过意不去,却又十分坚决的语调断言道。
这对沙耶姊而言大概也是个很苦涩的决定吧。我相信她肯定也不想做出这种硬是要揭人疮疤的残忍行径。
不管再怎么说,沙耶姊都是个心地超级温柔的大好人啊。我猜她应该也快要原谅希优小姐了吧。毕竟希优小姐也像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嘛。真正的祸首,是那个利用希优小姐的弱点递出禁断果实给她的毒蛇家伙。
“小时候的愿望吗?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嗯,我这就说。”
用力点了点头的希优小姐,脸上浮现出坚定决心,以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毕竟那是……不愿想起的过去啊。大概就如字面所述一般沉重不堪吧。老实说,还没开始听就已经感到心情很低落了。但仍然非听不可啊。
“我的第一个爸爸,是个嗜酒如命的DV丈夫。”
那是一种宛如事不关己的冷淡语调。
DV,是“Domestio Violonce”的缩写,我记得好像是专指会施行家暴的人。还有“第一个”,意思就是说她还有第二个爸爸,然后再加上先前所说“一个女人家的力量”这句话。
还真亏这个人有办法露出那么开朗的笑容啊。
“我跟妈妈和弟弟,三人无时无刻都得挨揍。我印象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爸爸高举拳头,然后使劲挥下的画面。以及拳头变得愈来愈大,最后打中我左眼的画面。当时那一拳造成我左眼留下了弱视的后遗症。然而我并不怎么介意就是了。反正这伤势也促使爸爸被警察逮捕并送往监狱服刑啰。”
“呜哇……”
虽然我以为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但还是听得哑口无言。
我连忙握住旁边那名狐耳女孩微微颤抖的手掌。这小鬼也是曾遭养父暴力对待的可怜人。
能够守护女性及小孩才算是男子汉吧,殴打妻女到底是成何体统!这几个混帐东西都在开玩笑是不是啊?
“而我们虽然得以逃离爸爸的魔掌,不过当时暴力却早已在妈妈的身体及心灵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妈妈变得只要一看见男性,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恐慌状态。”
“这……”
明日香学姊双手捂着嘴角﹒发出悲痛的惊呼声。
能够这样同情夺走自己记忆的犯人,可见纵使丧失记忆,仍旧改变不了学姊心地温柔的事实。
“日复一日地吓得浑身直发抖的妈妈,真的让我很不忍心。我好想帮助看起来那么可怜无助的妈妈,于是我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个念头——在妈妈记忆中的爸爸干脆消失算了。”
“干脆消失算了……吗?”
沙耶姊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嘀咕了一声。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希优小姐所讲的过往只能以“惨烈”一词来加以形容。
“然后大概是等到上了小学的时候吧。当有一天突然跟妈妈目光交会的瞬间,我看见光点漫天飞舞,觉得很漂亮的我着迷地注视片刻之后,妈妈她就忘记了。关于爸爸的事,以及……我们姊弟俩的事。”
“唔!”
我不由自主地狠狠揪住自己的胸口。
我前几天才刚品尝过那种在遭到心爱的人遗忘之时,心坎宛如多了个窟窿的感觉。那道伤痕至今尚未完全康复。
而说到才刚上小学,则是还相当依赖父母亲的年纪。但自己却遭到心爱的妈妈所遗忘,那对当时的希优小姐而言,势必是等同于世界末日一般的严重打击吧。
“即便是年幼的我,也立刻察觉到‘是刚刚那阵光点害的’,接着转眼观看镜子,猜测随即转变成确信。因为我的整颗左眼都被染红了啊。”
“染红?嗯,是发生了局部性的白化现象吗?”
沙耶姊虽语带分析地嘀咕了一声,不过我对那方面的细节可说是有听没有懂。
我悄悄探头窥视希优小姐的左眼。尽管依然带有近似人造物的涣散感觉,而且眼神焦点始终游移不定,颜色却是极其正常。话说,她好像讲过自己习惯佩戴加工过的隐形眼镜对吧?
可是……《越界奇才》的能力是由心灵创伤所引发。或许就连《力量》蕴藏在遭到父亲暴力相向而形成弱视的左眼之中一事,也绝非纯属偶然吧。
“然后年纪还小的优也边嚷着‘姊姊,妈妈她……’边跑过来,我又不小心反射性地转头看他。当光点再次飞舞时,我就惊觉不妙。后来因为我立刻闭上眼睛,所以优也只失去了将近一个月左右的记忆……可是……”
“……谢谢。已经足够了。你一定觉得很难受吧?辛苦你了。”
语带慰劳地开口说道的沙耶姊,静静昂首仰望天花板。
她的表情凝重、目光严肃,足以让人充分预料到今后将有诸多苦难接踵而来。
当我们离开家庭式餐厅之际,日期已往前迈进一天。看来似乎是谈着谈着,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如同飞箭一般流逝了。
除了我以外通通都是女孩子——而且是好几个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的美少女齐聚一堂,身为男生的我或许应该再多花些心思顾虑到这个问题才对。不过希优小姐好像有事先打电话说声“要陪打工的同伴们吃顿饭,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家”,相信应该是不致引起家人担心才是。
“好暗啊……”
我忍不住脱口说出内心的真实感想。
眼前的马路上已不见来往车辆的踪影,一整个空荡荡的。可能是受到东日本大地震的影响吧,好几盏用来照亮夜路的路灯维持着熄灭状态,便利超商也关掉招牌电源,有种“该不会还没准备开店营业吧”的感觉。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女孩子独自穿越这种宛如鬼城的地方回家。
我记得从这里直通到底的后面那条大马路,应该是一条有银行、证券公司及保险公司等一字排开的商业大道才对。当然啦,稍微往旁边拐进去的小巷道里头也有很多居酒屋,那就表示到了这个时间,等着载客的计程车理应会在路旁形成一条车阵才对。因此大家便鱼贯地往那边走去。
“啊——话说我到现在都还没动手写任何一项暑假作业耶!这下惨了!”
鸦——雀无声。
我使出浑身解数的耍宝发言,似乎很精采地大爆冷场啊。
嗯,我清楚得很喔。才刚听完希优小姐那一连串沉重到不能再沉重的身世经历,我当然也知道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聊什么开心话题。
但我就是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更应该打起精神吧!
正当我不知死活地摸索下一步棋的时候——
“那、那个!”
希优小姐有点迟疑不决地开口叫了明日香学姊一声。她露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的紧张神情三让人明确感受到这是一次鼓起极大勇气的行动。
“怎么了吗?”
“呃,那个……”
光是见到学姊挪移视线望向自己,仍然带有内疚之情的希优小姐顿时表现出有点畏惧的感觉。
就这么任由视线左右不定地飘移几秒钟之后,她总算才下定决心似地说道:
“我收到的那一亿圆,会全部送给你的。”
“什、什么!|”
诧异地睁大双眼的学姊忍不住放声大叫。
任谁都会吓到吧。对身为学生的我们而言,一万圆就算是一笔大钱了。若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或千金,照理说自己的银行帐户里面绝不可能存有超过一百万圆以上的款项。而一亿圆则是一百万圆的一百倍。
好啦,虽说走在我旁边这位金发女孩三两下就能赚到以亿为单位的钱,但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穷苦人家而言,那终究是一笔难以想像的钜款。
甚至足以大大地左右一个人,不对,应该是说一家四口的人生。
“这是用你的记忆换来的代价。并不是适合放在我身上的……东西。”
凝视着明日香学姊的希庆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道。
确实诚如希优小姐所言,丧失记忆的是学姊,所以有权收下这笔钱的人也是学姊,这样的说法的确没错。只能说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程度。
但那笔钱应该是她为了守护家人而绝对不可或缺的东西才对。
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而换来的钱财毫无价值可言……这只是实际上没有吃过缺钱苦头的人所说的漂亮话罢了。是有钱人的强词夺理。
这世上当然还是有些无法用金钱买到的东西啦。然而,有些问题却是没钱就绝对解决不了啊。我已经有过相当深刻的体验。
在听聪里描述自己的境遇之时,我已彻彻底底有了深刻的体悟。
即便到了现在,说起我能为聪里做的事情,也就仅止于陪她聊天、担任试吃员、以及陪她玩玩电玩游戏等等小事罢了。尽管我觉得这对聪里而言也算是要紧事,我也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但提供衣食住宿给聪里,让她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还是得靠沙耶姊的金钱。
假如缺少金钱,就无法救回聪里。身无分文势必难以行遍天下。
希优小姐也是面对这个现实考验的其中一人。如今她应是比在场任何一名成员,都还要深刻体验到缺钱之苦的人才对。然而她仍旧说要将这笔钱全部奉送给学姊。
手里握着能够守护心爱家人的《力量》,绝非一句“主张正确”就能轻易割舍掉。
对于这个可说是诚意十足的壮烈提议——
“我不收。”
学姐,你也用不着这么斩钉截铁地冷淡拒绝掉吧——!?
“一、一半。就至少收下一半吧!”
我连忙开口劝说学姊。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出于“太过可惜”之类的粗俗理由喔。
是因为我觉得那才是对希优小姐最有帮助的做法。
这有点类似慰问金,也就是俗称的赔款。相信这样做应该也能或多或少减轻希优小姐内心的罪恶感吧。
而交出一半,就代表希优小姐手边会剩下五千万圆。有了这么多钱,希优小姐大概也就不必担心生活没有着落的问题了吧。只要有计划地妥善加以运用,应该就能供底下两名弟妹上大学并顺利毕业才对
尽管我认为这算是一个皆人欢喜的妥当结局——
“我不收,说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收。”
但连我的提案也被学姊语气坚定地一口加以回绝。
内心虽然浮现“学姊怎有办法如此干脆地拒绝掉一亿圆”的好奇念头,但话说学姊好像是个低调的富家千金呢。
啊~~不过也对啦。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别人,就是明日香学姊。她确实没必要考虑到加害者的精神批失啊。
学姊虽然是个心地极其温柔的人,但她并不是圣女。照理说应该也会发别人脾气,或者对某人怀恨在心才对。势必也有说什么都无法原谅对方的大忌。
“相对的,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
学姊突然改变先前的坚毅态度﹒以温柔婉约的嗓声说道。
哎唷?
“咦?要求?嗯,别说是一个,有多少要求尽管说没关系。我绝对会答应你的。”
“嘻嘻,我得到口头承诺啰。你什么事都愿意做对吧?”
“嗯,要我做什么都行,就算做牛做马也没关系。你要我舔鞋子,我就会舔给你看,要动手打我打到气消为止也可以。甚至可以把我打到不成人形……”
“希优小姐停停停!”
我连忙打断希优小姐的发言。
她看似随便马虎,实际上却是个责任感高人一等的人啊。从在家庭式餐厅谈话时就让人感到有点在意,该说是一旦受挫就禁不起打击吗?总觉得她好像具有“自虐想法一旦成形,便会立刻引发恶性循环”的人格特质。
看样子近期内也得多花点心思关怀希优小姐的情绪变化比较妥当。万一闹自杀的话……呃,虽然连想都不愿去想,但也无法断定全无可能。
“我不会说出那种话。”
明日香学姊缓缓伸出手掌。
希优小姐似乎推敲不出这只手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明明就只有一种意思,希优小姐却仿佛怎么也联想不到就是那么一回事。
学姊露出宛如从天而降的圣女一般,既神圣耀眼又极其温柔的笑容。
“请你当我的朋友好吗?”
“……咦?”
即便亲耳听见,希优小姐好像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她一次又一次地交互确认学姊的手及脸。
“哈、哈哈哈哈。”
我则忍不住哈哈大笑。仔细一看,就连沙耶姊跟聪里也觉得很有趣地笑逐颜开。
“虽、虽然我说任何事都肯做,但这、这、这种要求我哪有可能办得到……”
“要当我这种人的朋友,果、果然还是会让你感到很讨厌对吧?”
“没这回事!之所以办不到,是因为我才是那个没资格当你朋友的人……”
“那就没问题啰,因为主动希望跟你交朋友的人是我啊。”
“咦?可、可是这……”
“我呢,由于受不祥预知梦的影响而一直交不到朋友。因此我觉得可以跟拥有相同《力量》的你成为好朋友。况且啊——”
话讲到一半的学姊稍作停顿,转眼环视我们一圈并露出淘气笑容。
“这些人好像可以帮我找回记忆。所以海原小姐,你一点都不必感到愧疚唷。”
我不认为学姊有办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这句话。因为我们与现在的学姊之间尚未建立起坚定情谊。
学姊内心势必仍旧对于能否成功找回记忆一事感到相当不安。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坚强地为了眼前这名受罪孽煎熬而惊惧惶恐、甚至尚称不上是朋友的人——展露笑容。
是啊。纵使记忆倒流至两年前,学姊依然是学姊。
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当然啦,在对谈的期间,学姊从未曾收回她所伸出的手掌,而无论愿意与否,希优小姐最后也只能选择接受学姊的要求。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希优小姐仿佛触摸珍贵物品似地轻轻裹住学姊的手掌,反覆不断地诉说着道谢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