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抵达北方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三年九月三十日。
迎接从大帝都出发后的第五个早晨。
包含比吕在内的特使们,带着百名护卫抵达了北方国境。
治理北方的是以五大贵族之一——夏论家为首的北方贵族。
总部据点是位在中心的「白银城(理森黎拉)」。
白银城以北的区域气温非常低,因此必须忍受严寒的侵袭。相对之下,由于南方区域则较为温暖,人们主要集中居住于此区,再加上南部一带是一整片肥沃的黑土地带,综合这些原因,使得南方成为夏论家的财富来源。
比吕一行人在北方入口——所设置的关隘接受完搜身,接着便被带到出口。
「属下知道对皇族进行搜身是件相当无礼之事,还请您见谅。」
「不管任何身分地位之人,若是给予特别待遇,可不配担任关隘士兵。」
比吕坐在马车里如此回应后,转头望向右方。在他视线前方,有名骑在马匹上的男子——正是执掌关隘的关隘长。
关隘长是名中年男性,身穿重装铠甲,外头再罩着一件毛毯,胡须的末端因为寒冷而染成白色。
「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
关隘长吐出一口白色气息,俐落地跃下马背,走向耸立于眼前的大门。
「把门升起!」
他一声令下,只见大门伴随着撼动地面的轰然巨响,缓缓地往上升起。
「虽然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雪景,还是祝您有趟美好旅程。」
比吕以举手回应毕恭毕敬的关隘长,接着,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钻过大门,踏进北方的土地。
「真漂亮呢~~」
馥金兴高采烈地说道。
「好冷,好冷,冷死了,冷死了。」
在她身后的是披着四件毛毯仍全身发抖的沐宁。
馥金斜眼瞥了不中用的哥哥一眼,迅速地跃下马车,捧了一把雪回来。
「哥哥。吃下这个后乖乖闭嘴。」
「亲爱的妹妹啊。这样真的会死人的——唔咕!」
(插图)
被塞了满口白雪的沐宁,痛苦地在地板上打滚。
馥金用比冰雪更加寒冷的眼神看着哥哥的丑态,随之坐回比吕的身旁。
「贤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呢。真的好冰喔!」
如此说着的馥金低头看着被融雪濡湿的手掌,雀跃的口气完全表达出她的感动。
然而,更让比吕在意的是一脸苍白的沐宁。
「呃,沐宁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真的没事吧?」
「贤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呢。真的好冰喔!」
馥金用几乎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口气说道,比吕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比吕决定不去提沐宁的事,改而出声附和馥金的话。
「啊……嗯。馥金过去不曾离开过里菲泰因公国吗?」
「虽然我是以佣兵维生,但最远只去过休太岘共和国和德拉路大公国而已。」
「原来如此。也难怪你看到白雪会如此惊讶了。」
正常来说,沐宁的反应才是一般人会有的,不过,或许因为馥金再怎么说也是少女,一看到美丽的事物,便完全忘记了寒冷吧。
比吕他们闲聊着无关紧要的琐事,在覆满白雪的道路上前进了好一阵子,忽然,他们发现有人正站在前方路上。
如果对方只有一、两个人,或许还不会发现。
「………贤兄,这是?」
馥金升起警戒之心,伸手探向摆在身边的武器。
「比吕大人,怎么办呢?」
沐宁同样露出锐利目光,将手架在系于腰间的剑柄上。
整齐并列于比吕他们眼前的,是一支几乎铺满整条地平线的庞大军势。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纹章旗是第二皇子所有。」
比吕的眼神尽管转为险峻,仍然指示沐宁他们收起武器。
接着比吕转头望向德里库司,征询他的意见,只见德里库司面露紧张地颤抖着嘴唇开口:
「是的,白底银狼——那确实是第二皇子的纹章旗。队伍中也夹杂着其他有力贵族的旗帜。虽然不晓得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应该不至于采取太激烈的行动才是。」
如果是特地来迎接,人数未免也太多了,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不轨企图。
话说回来,比吕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阵仗地来与他接触……
「不管怎么样,也只能过去之后才会知道了。」
「这样好吗?万一对方想要加害贤兄的话……」
由于馥金说话的口气流露出担忧,比吕为了让她放心,扬起笑意安抚说道:
「如果是这样,他们早就二话不说动手了。」
既然并不是要发动战争,那么就无须顾虑,由自己主动接近吧。
继续沉默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先问过对方的目的后,才能思考下一步。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看来对方也是同样的心思。」
从军队当中分出一支约由二十名骑兵所组成的小队,朝着比吕他们过来。
带头的人有着十分中性的五官,容貌相当引人注目。而更加醒目的则是那对颜色相异的双瞳——左眼为蓝、右眼为金——因而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会让人联想到天空的一头蓝发,有如绢帛般柔软,身体曲线相当纤细,外头罩着一件棕色毛皮大衣,底下则露出白银铠甲。跃下马背的姿势无懈可击,走起路来的英姿更是散发出王者的风范。他双手架在系于腰间两侧的剑柄上,口中吐着白色气息,优雅地绽开微笑。
「我是葛兰兹大帝国第二皇子——斐尔沃尔夫·夏论·瑟雷涅·冯·葛兰兹。听说此行人员当中,也包括了我的新弟弟,所以我才会过来……」
瑟雷涅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比吕身上,他眯细双眼开口:
「黑发黑眼——双黑吗?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不过,应该是你没错吧?」
「是的,抱歉,迟迟未来问候。我是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
比吕也同样下了马车,走向瑟雷涅,并朝他伸出手。
「别这么说,有你这么有礼貌的弟弟,真是太好了。」
瑟雷涅也回握比吕的手。
「话说回来,你的名声甚至也传到了北方喔。」
你自己知道吗——瑟雷涅如此说完,比吕不禁泛开一抹浅浅的苦笑。
「虽然不清楚会是什么样的传闻,不过古今中外,传闻向来都会被人加油添醋地夸大。」
「你不必那么谦虚。你击退里菲泰因公国的计策,我也都听闻了。」
「那只是运气好罢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实在太过顺利了。」
「的确呢。我也觉得奇洛将军战死得实在太过巧合。」
瑟雷涅的态度十分爽朗,眼神却相当犀利,他一把环过比吕的脖子。
「别站着说话,坐进马车再好好聊吧。」
「很遗憾……我们接下来还得赶路前往雷贝林古王国。能不能下次有机会再聊呢?」
「放心吧。我当然很清楚你们是以特使身分前来的。要你们硬挪出时间,确实太强人所难。所以,我有个提议,就让我同行吧。」
「可是……若是要带着如此大军前往,行程势必会延迟吧?」
比吕指着几乎布满整片雪原的大军说道。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三万。
「啊,关于这一点你放心吧。同行的包含我在内,只有二十名骑兵左右。」
「我们恐怕无法好好招待你们喔?路途上相当寒冷,也没办法吃得太豪华。」
「这方面也不必担心。我比你更能忍受寒冷,而且如果会对军中伙食挑三拣四,要怎么担任指挥官。」
几乎是被瑟雷涅架着走的比吕只能乖乖坐上马车。
瑟雷涅也向比吕的同行者打招呼,最后看着德里库司,口气愉悦地开口:
「好久不见了,德里库司。伯父大人还好吗?」
沐宁和馥金听到瑟雷涅的话后,一脸惊讶地望着德里库司。比吕则是因为事先便知道他是北方出身,心里早就有底,倒也不意外。
德里库司有些尴尬地垂下视线,向瑟雷涅行臣下之礼。
「季里希大人的话……他健壮得很。只是非常想念您。您偶尔也到大帝都一趟吧?」
「像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瑟雷涅不耐烦似地举起单手在半空挥了挥,接着便在比吕的身旁坐下。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休特贝尔在吧。而且中央贵族也全是群惹人厌的家伙。与其被卷进那种政治斗争中,倒不如奔驰在这片大雪原里,还更有意思呢。」
对吧?闭上单眼的瑟雷涅带点淘气地寻求比吕的认同。
「可是,你的皇位继承权顺位是第五,不可能完全避开政治斗争。如果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得自负后果。」
他身为第二皇子,皇位继承权顺位却是排行第五,正是因为他不愿前往中央,一直窝在北方所致。换句话说,他是不想被皇位这道框架所束缚,只想照着自己喜欢的方式游戏人生吧。
「说这种话的你,想要成为皇帝吗?」
「……这个……」
看着回答不出来的比吕,瑟雷涅不以为意地接下去说道:
「葛兰兹大帝国已经大局底定了。的确,或许脚下所踩的地基不算稳定,但还是在长达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幸存下来了。在体验过繁荣、低迷、退步、停滞等各种经验后,如今,这个国家能做的事已经不多。」
竖起食指与中指的瑟雷涅挥了挥手。
「现在,狮子依旧为了寻求饵食而四处奔波。饥饿不堪的狮子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吞食世界活下去,二是等着饿死——顺道一提,我个人倾向后者。」
大胆的言论——察觉到话中隐含的危险,马车里的一行人皆噤声无语。
瑟雷涅扫视不发一语的众人后,语气愈加显得激昂。
「虽然是头垂老的狮子,只要成为它的饲主,还是可以取得强大权力吧。可是,问题就在于是否可以管住狮群?尽管身为绝对的王者,还是得看众多贵族的脸色,到死为止都要过着如坐针毡的生活。我才不想成为那种弱者。」
「我劝你这种话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说。」
比吕如此忠告。这种话若是传到中央,许多贵族绝对会将他视为敌人。
这番言论正是如此危险。而且,如果考虑到有可能会被比吕拿来借题发挥,就更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然而,瑟雷涅却仿佛事不关己似地,甚至露出一脸称得上爽朗的笑容。
「被中央的家伙们知道了也无妨。」
话中所蕴涵的并不是傲慢,而是绝对的自信。
「若是他们敢进犯北方——包括第五皇军在内的北方二十万大军将会奉陪到底。」
这句话同时也是宣告着,北方完全在瑟雷涅的掌握之下。
强劲的对手——比吕在心底如此暗忖。他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单纯陈述事实,然而那股强势所带出的异样氛围,将比吕以外的其他人完全吞噬。
「哎呀——我或许说得太过分了。请别在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瑟雷涅拍了拍比吕的背后,转头望向窗外。
「差不多该扎营了。北方一旦日落后,气温就会瞬间骤降喔。」
说完后,他将视线移回比吕身上,就像盯上猎物的野狼一般,锐利地眯细双眼。
「更重要的是,怪物出没的夜晚可是很危险的。」
*
扎营比想像中花了更多时间。一方面是由于为了防范怪物,而增设了营火与栅栏,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双手因寒冷而变得僵硬,拖慢了作业进度。
在他们扎好营的时候,太阳就已经下山了,因此他们连休息的空档也没有,迅速吃完饭后便开始戒备四周。
现在,巡逻的士兵们皆穿上御寒的装备,摩擦双手取暖。
比吕以眼角余光看着这一幕,躺在雪原上仰望着夜空。刚才沐宁和馥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比吕,原本也待在这里,但最后因为耐不住寒冷而回到帐篷去了。
「比吕殿下,您再这么下去会冻死的。请快回帐篷去吧……」
这是第五次提醒。士兵们已经好几次劝比吕回去帐篷。
「抱歉,再一下就好,我想观赏星星。」
由于身上穿着「黑椿姬」,又有「天帝」的加持,比吕整个人就仿佛置身在春天的和煦阳光里,感觉十分温暖,寒冷与他完全无关。
「是吗……?那么,请您尽可能早点回去帐篷吧。」
士兵们各个一脸诧异,在返回巡逻岗位的路上,也频频回头打探比吕。
比吕再次仰望头顶——
「你喜欢夜空吗?」
突如其来响起一道询问声,比吕闻言支起上半身,望向声音的方向。
「抱歉,打扰你的个人时光。我只是想趁着没有其他人在时,单独与你聊聊。」
站在比吕视线前方的是瑟雷涅。他朝比吕走过来,并且坐到他的身边。
「那么,我重新问你一次,你喜欢夜空吗?」
「……算是吧,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看星星。」
「是吗?我倒是还好。星星虽然美丽,然而,它们可以绽放光芒的时间却受到限制。总觉得很空虚,所以我不太喜欢。」
瑟雷涅单手伸向天空,眼神幽远地眺望着星星。
「你也给我这种感觉。总觉得你正立足在十分危险的平衡上。」
「为什么会这么认定?你并不了解我吧。」
「我当然了解。北方这里也常常会听到有关于你的传闻。例如严惩前去抢夺里菲泰因公国的部队,对于凌虐战俘者,即使对方是贵族也毫不留情。你对于军纪之严厉,在北方贵族之间也蔚为话题喔。」
说着的同时,瑟雷涅哀伤地垂下视线。
「那使我不禁觉得,真是辛苦的生活方式啊。为了人民,为了国家,为了某个人,说起来很好听,但凡事只为了别人,当中却不包含你自己。」
「我认为身为皇族者,立于他人之上者,这么做是应该的……」
「就是这一点,你所说的话太过美化。当中没有任何矛盾,也没有丝毫妥协。」
瑟雷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希望你不会重蹈你的祖先『军神(玛尔斯)』的覆辙。他也和你一样,是位理想主义者,似乎就是因为心灵太过纯粹,最后才会崩坏了吧。」
这是连历史当中都没有记载的「真相」,埋葬于千年前的黑暗之中的污点。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从某一天起,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下达残酷的战略,并采取苛虐的攻击一一征服敌国。」
瑟雷涅抬头仰望夜空,语气悲怜地继续说道:
「而改变后的他被人们取了『虐杀王』这道别名,经过了千年之后,如今则改称为『无尽的绝望』,继续威吓着其他国家。」
为什么瑟雷涅会知道?比吕原本很想询问,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个人也相当乖僻,或许有一天会与我为敌。)
既然如此,就不能被他握住弱点。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虚构的——总之这些话算是给你的忠告吧。那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直到瑟雷涅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前,比吕始终凝望着他腰间两侧的两把刀。
「与其落败后失去某些事物——我情愿凡事永远赢到底。」
如此低喃的比吕站起身走向帐篷。
一走进里头,全身随即包覆在温暖的热气当中。比吕扫视了帐篷内一周,宛若黑曜石的双瞳中,倒映出两道身影。
沐宁和馥金正睡在靠近入口处的位置。
比吕脸上绽开微笑,躺进替自己所准备的被窝里,开始发出睡息。
就在比吕深深睡去时,他的胸口出现异象。
正确来说,是收放在胸前的一张卡片——第一代皇帝交给他的那张卡片——就像是从中喷出一阵瘴气似地,深沉夜色开始慢慢溢出。
原本神不知鬼不觉地无声无息融入空气中的那道闇影,最后忽然急速膨胀,开始缠绕住比吕的四肢。
接着——包覆整个世界。
*
倾盆大雨中的一处断崖上。打在土石上的雨水飞沫渗入地面。
乌云占据着灰阴的天空,就连月光也无法照落大地。
「啊——……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了!?」
少年的痛哭交杂着雨声,回响于深沉暗夜。
静静躺在少年怀中的一名女子——美丽的金发沾满了泥水,原本的光泽早已不复见。脸色更是有如亡者一般苍白,鲜血沿着她发紫的嘴角流下。少年拔出贯穿女子身体的长枪,仰头对着天空放声怒吼。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雷声不停轰隆作响,而雨声也益发喧嚣。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她却必须牺牲!」
身穿黑衣的少年紧紧抱着女子,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泣喊。
少年反覆呢喃着歉意,懊悔咒骂着自己的愚蠢,才会没能及时拯救她。
「王啊,吾等之王啊,现在没有时间悲叹。就算是为了她,唯有现在……!」
单膝跪在少年身后的五名大将军——其中的一人开口说道。
他的身体正不停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也不是因为大雨的浇淋。
而是少年王者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贯穿了他的身体。
「王啊。现在请暂且息怒。绝对不能下了错误判断。」
「我明白,我都明白,罗可斯。我很冷静啊,冷静得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当回过神时,少年的怀里已不见女子的身影。只剩下握在少年手中的一把黑刀。
见到这幕奇异的景象,五名大将军先是一脸惊愕,但随即便又恢复理智。
「真是的,这算哪门子和平解决……哈哈,让步的结果竟是换来这种下场。」
被叫作罗可斯的男子看见站起身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时,顿时全身僵直。
少年——居然在笑。
泪水如滂沱大雨般潸然落下,脸上却又同时扬起一抹浅浅冷笑,少年用极度怪诞的姿态泣喊:
「他们今天招惹到谁,是在向谁挑衅,就让他们一一认清楚这些事实!」
「请、请等一下!如果那么做的话——」
「罗可斯,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啊,已经无话可说了。」
「请慈悲地饶恕他们吧!求您……求求您三思!修瓦兹陛下!」
无视罗可斯制止的声音,少年迈开步伐,之后他停下脚步。
少年站在崖边俯瞰下方,超过十万的大军正严阵以待。
『军神!军神!军神!军神!军神!军神!』
一看到少年的身影,士兵们一齐敲响手中刀剑,发出喧腾欢声。
那阵欢声过去曾经鼓舞着自己的活力,如今听来却显得空虚。
『军神!军神!军神!军神!军神!军神!』
少年的双瞳中不见任何光采。完全受到无尽深沉的悲伤所支配。
他的内心恐怕再也不会得到满足,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带来滋润,只能永远饱受干渴。
「看来王者之道已经走到尽头。剩下的就只有霸主之道了。」
高举黑刀的少年气势腾腾地挥落手臂,接着水平端举,下达王之号令。
「吾之『鸦军』啊!以敌人的鲜血滋润吾之枯渴吧!」
少年将刀尖指向敌军首都,脸上深深刻划着无尽残酷的笑意。
「大肆蹂躏吧!」
*
自从与瑟雷涅交谈后,比吕已经持续失眠了好几天。
尽是做着鲜明的恶梦。记忆中不存在的事件,恐怖得令人畏惧。
比吕撑开沉重的眼皮,窗外的景色随之映入眼帘。
大地染成一片银白。放眼所及皆积满了白雪。
比吕眯细双眼。雪原反射着晨曦,使得四周的光线更加增强了一倍。
帝国历一千零二十三年十月九日。
比吕一行人依照计划通过雷贝林古王国的国境。
现在正停在距离国境不远处——一道关隘的附近。
「就在这一带分别吧。虽然时间很短暂,却是很愉快的一趟旅行。」
瑟雷涅如此说道。
「我也是,多亏有你,让我度过了一段很有意义的时光。」
「未来你将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会好好期待的。」
尽管瑟雷涅的这句话隐约夹带着一丝诡色,比吕却只是沉默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送给你吧,希望能替你的未来带来好运。」
瑟雷涅走下马车时,递给比吕一朵红花。
「这是只有生长在北方的特殊花卉,名为『莲』。」
无视于一脸诧异地瞪大双眼的比吕,瑟雷涅跃上马背后,将马匹调头。
「有机会再见吧。到时再招待你前往《白银城》。」
瑟雷涅说完后便翩然离去,一如当初飒爽出现时一样。
一直到瑟雷涅的背影完全离开自己的视野后,比吕这才望向从他手中接过的「莲」并叹了口气。
「只生长在北方的花……」
「贤兄?你的脸色不太好喔,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见馥金担心自己的声音,比吕摇摇头回应。
「抱歉,没什么。出发吧。」
比吕将「莲」收进怀中,命令马夫立刻启程。
不久,终于抵达雷贝林古王国的关隘——在那里的却是位出乎意料的人物。
「感谢葛兰兹大帝国的特使,特地从大帝都远道而来。接下来的途程,将由我担任护卫。」
说话之人包覆在铠甲之下的身躯比人族更加壮硕精实,散发出身经百战的勇士风采。
由于肤色相当白皙,推测魔族的血统应该已经淡化,但全身高涨的魔力却深不可测。
「我是三魔将(阿拉斯)之一的汉尼尔·凡恩·班杰尔。」
三魔将是雷贝林古王国的守护者,也是最强战士的统称。
其超乎常理的战斗能力,甚至连远至南方的里菲泰因公国同样无人不知。
「我担任护魔(休兹尔)一职。」
汉尼尔在比吕的身前跪下,抽出系于腰间的宝剑。
他左手紧握着剑柄,右手则扶着剑刃,将剑高举过头。
「能够见到吾等先王罗可斯·凡恩·雷贝林古崇敬为神祇的『军神』所留下的后裔大人,在下由衷感到欣喜。」
「可以见到鼎鼎大名的三魔将之一,我才是觉得荣幸。」
之后,比吕指示汉尼尔不必太拘谨,于是他便将剑收回腰间站了起来。
比吕对着汉尼尔绽开一道爽朗笑容,接着将视线投向他腰间的剑。
「那就是传闻中赐与三魔将的魔器吗?」
担任雷贝林古王国守护者的三魔将,会获赐国宝——称为魔器的特殊武器。
「这是魔剑奥特克雷尔。」
汉尼尔一脸自豪地拍了拍剑柄。剑柄尖端镶着魔力来源的大颗紫色结晶——魔石。从汉尼尔身上感受到的魔力,应该就是出自于这里吧。
「真不可思议的形状呢。」
那把剑上有着三处大凹洞。剑锷左右两端各一处,另一处凹洞则位于中央,也是三处凹洞中最大的。
「听说这把是最早被打造出来的魔器。所以,才会拥有其他魔器所没有的特征。」
比吕眯细双眼,仅仅呢喃了一声「是吗……」。看来汉尼尔并不知道这把魔剑的完全形态。
不过,对于当时的事仍记忆犹新的比吕,则很清楚魔剑奥特克雷尔的完全形态。
过去的部下——与自己共同经历过乱世的罗可斯的爱剑,自已当然不会忘记。
(我没必要特别说出口。如果这是这把魔剑现在应有的形态,那么这样就好了。)
若原本的型态并没有流传下来,此时比吕多嘴的话,很可能会为雷贝林古王国带来不必要的纷争。他并无意扰乱过去部下所兴建的国家。两人的对话至此中断,汉尼尔转了话题说道:
「陛下也很期待见到后裔大人。请恕在下冒昧催促,差不多该出发了……可以吗?」
「当然,我们随时都能启程。」
比吕使了个眼色后,德里库司随即点头。
之后,高官们乘坐的马车陆陆续续开往出口。
比吕也坐进了沐宁他们早就等在里头的马车,并指示马夫出发。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最晚应该可以在傍晚之前抵达王都。」
透过窗户望进来的汉尼尔如此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抵达王都的路上就麻烦你了。」
「我一定会确保一路上的安全。那么,请容我告退了。」
汉尼尔说完后便离去。此时,德里库司开口:
「嗯……居然派出三魔将之一前来带路……看来是将您视为国宾款待呢。」
「废话,因为贤兄可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啊!」
如此说道的并不是比吕,而是馥金。
她对于比吕以外的人,都采取好战的态度。由于她的态度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尽管有着相当的实力,还是被许多人批评为嚣张。
被人回了一句如此粗俗的话,德里库司一脸不悦地瞪着馥金。
「馥金大人,你再怎么说也是女性,应该更加谨言慎行——」
「少啰嗦,可以命令我的只有贤兄和大哥!」
「你的阶级只是——」
「我是贤兄的私兵,那些规定与我无关喔?」
「唔……」
德里库司不甘心地咬紧牙根。就在他的身边,沐宁满脸歉意地向他低头致意。
若是演变成险峻的气氛也很伤脑筋,比吕只好接着说道:
「不过,其实他们对我应该也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吧。」
「什么意思?」
馥金偏过头问道。比吕压低音量回答:
「如果只是高官的话,根本没必要派出三魔将。三魔将在国民之间拥有压倒性的支持度,而且深得国王信赖,他们的地位不妨可以想作是宰相等级。所以,只是高官来访的话,他们其实也只须派出地位相当的人员出来迎接就可以了。」
比吕说完后,德里库司也表示同意。
「如果来访的人,真的是先王罗可斯曾效忠的『军神』所留下的后裔——而且又是皇族,要是没有派出宰相,未免显得有失礼节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葛兰兹皇家之人特地远道而来,万一给予的待遇太过草率,不仅会激怒葛兰兹大帝国的国民,甚至难保不会影响到周边诸国。
现在的雷贝林古王国正因为即将到来的王女成年礼,而笼罩在欢腾气氛中。
应该不会有人想在这种情况下泼冷水吧。
「受到的待遇照理说不会太差。再来只能祈祷成年礼顺利结束了。」
比吕眺望着窗外,放眼所及尽是覆满白雪的恬静风景。
然而,盘据于胸口的不安却只是不断扩大,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
马车持续奔驰了约莫一刻后——阴晴不定的天空转为灰濛濛一片,并开始飘起雪来。
不久后,强风阵阵地拍打车窗,感觉马车内的温度也开始急遽下降。
同车除了比吕以外的人,都受不了这道寒意,纷纷穿起了御寒的装备。
——而就在下一秒,异象发生了。
外头突然骚动起来。然而诡异的是,葛兰兹大帝国的士兵们却没有丝毫惊慌。看来应该是雷贝林古王国的军队出了什么问题吧。
「各位特使大人请待在马车里!不必担心,完全没问题!」
别人愈是这么说,自己就愈是在意——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比吕交待馥金他们留在马车里,独自下车后,朝着骚动的来源处走去。
尽管周围的雷贝林古士兵们各个露出惊讶表情,但毕竟比吕是特使,又是葛兰兹大帝国的第四皇子,或许是怕出声制止可能会失礼冒犯,于是士兵们只能投以视线,却不敢有所行动。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走在雪地上了……)
踏过白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舒畅。
比吕吐着白色气息,同时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目标地点。
——接着,他一阵屏息。
染成鲜红的雪原上——一名少女单手握着沾满鲜血的长剑,伫立在前方。
少女的周围躺着五具尸体。每具壮硕的尸体都被斩断,从身上寒酸的装备来看,应该是盗贼吧——然而,现场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惨状,比吕一时也想不透。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幅惨状绝对是出自于少女的杰作。
「克劳蒂雅殿下!您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神情慌张的汉尼尔在确认了少女平安无事后,接着大声斥责。
相对之下,少女则是以手背掩住嘴角轻笑出声,一脸愉悦地说道:
「因为我是一个人偷偷逃出城的。结果一出城就被这群盗贼团团包围住。」
少女及腰的紫色长发随风飘扬,温柔的双眸带给人亲切感——与她身处的景象格格不入。
视线延着高挺的鼻梁往下移,最后停在她那淡粉色的丰盈双唇上。那张精致的面貌梦幻而绝美。而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少女白皙的肌肤。
比吕瞬间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正是人称「紫银姬(维妮斯)」的雷贝林古王国王女。
「看来必须重新检讨警备防护网才行。目前的情况,往来商人根本无法安全地通行在城间道路——哎呀?」
克劳蒂雅发现到正出神地注视着自己的比吕后,紫蓳色的眼瞳也转而回望他。
「这位该不会就是……」
她丢掉沾满鲜血的长剑走向比吕,绽开优雅的微笑并一鞠躬。
「我是雷贝林古王国第一王女克劳蒂雅·凡恩·雷贝林古。」
之后,克劳蒂雅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比吕的外表一周后,僵愣在原地。
比吕并没有察觉到克劳蒂雅的异状,朝着她伸出手。
「你好,我是葛兰兹大帝国第四皇子——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
「恕、恕我失态了。你的外貌就和传闻中一模一样,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原来双黑真的存在。」
克劳蒂雅轻咳了一声,伸手回握比吕的手。之后,她露出一脸羞赧,双颊泛起两抹红晕,眼神由下往上仰望比吕。
(插图)
「那个,恕我有个不情之请……回到王都的路上,我可以和您同行吗?」
总不可能叫堂堂的王女徒步走回去,而且她都开口乞求了,比吕也只好点头答应。
比吕默默地点头后,就见到克劳蒂雅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眼神还闪闪发亮。
「谢谢你!那么在抵达王都之前的这段时间,请让我在马车里与比吕大人好好聊聊吧!」
雀跃不已的克劳蒂雅朝着比吕所搭乘的马车走去。
「后裔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就请您多多包容克劳蒂雅王女的任性了。」
「旅行原本就是要人多才有趣。我并不介意。」
正当汉尼尔准备对着如此苦笑回应的比吕开口时,一匹骏马奔至他的身后。
「汉尼尔大人,刚刚接到传令——」
「什么?」
汉尼尔与部下交谈一番之后,神色惊慌地向比吕说道:
「后裔大人,虽然我很想替您带路前往王都,但临时有紧急要事。真的很抱歉,接下来的路程就拜托克劳蒂雅王女了。那么事态紧急,恕我先离开了!」
汉尼尔说完后,先是去向克劳蒂雅辞行,之后便带着约十名骑兵从军队脱队,在雪原上全力疾奔而去。
克劳蒂雅向着回到马车的比吕点头致意。
「真是抱歉。似乎是汉尼尔的领地出了一些问题。」
表情凝重的克劳蒂雅如此说道,比吕摇摇头,对着她露出一道笑容。
「你不必在意。话说回来,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雷贝林古王国呢?」
「当然!有许多深具魅力的地方喔!首先就从王都开始说明吧!」
克劳蒂雅绽开满脸灿烂笑容,雀跃地开始介绍起王都。
雷贝林古王国最大的城塞都市《紫雪郭(逖亚倪)》,为了保护同胞免受外敌的侵扰,于四周掘有深广的护城河,城墙则为双重结构,内侧尤其坚固,并设有一座吊桥作为唯一的出入口,同时还布下森严周全的警备防护网。街道在纷飞未歇的积雪妆点下,化作一片美丽的白垩世界,在人们的内心深植下庄严印象。若是天气放晴时,阳光照耀下的景色更是让见者无不为之神往。
矗立于城内一座丘陵上、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城镇的,则是称为《紫雪殿(逖亚路)》的王宫。
抵达王宫的比吕一行人,在克劳蒂雅的带路下来到正殿。
从天花板垂挂而下的豪华灯饰将室内照映得一片通明。
比吕走在铺设于地板中央的红色地毯上,他的身后则跟着手捧进献品的高官们。
雷贝林古王国贵族们并列于正殿左右两侧,尽管沐浴在他们投来的视线当中,比吕依旧落落大方地昂首阔步,那姿势打动着众多贵族的内心,只听见感叹声此起彼落。
不久后,比吕屈身跪于地板,行葛兰兹式的大礼。
「陛下,非常感谢您的邀请。」
「快快请起。我是国王史沃罗夫·凡恩·雷贝林古。可以邀请到『军神』的后裔大人前来,想必先王罗可斯一定也很高兴吧。」
「能听到您这么说,我的祖先也会很高兴的。另外,这是一点微薄贺礼,请您收下。」
比吕向高官们打了个暗号。随即,进献品陆陆续续摆放在国王的面前。
「感激不尽。也请您代我问候葛莱亥特皇帝陛下。」
国王客气致谢完,接着又再喜上眉梢地对着比吕开口:
「话说回来,比吕殿下是否已有妻室了呢?」
「呃……咦?」
「如此相逢也是有缘。若您还没有对象的话,不妨让我国和您结个缘。」
就在比吕思忖着该怎么回绝时,站在国王身边的一名男子忽然往前跨出一步。
(………咦?)
与他视线相对的瞬间,比吕体内的警铃登时大作。
那道隐含了嫉妒、憎恨、杀意等各式各样负面情绪的视线,使比吕的眼神跟着转为险峻。
然而,男子只是扬起一抹浅笑,走近国王身边。
「父王,这件事之后找机会再谈吧,比吕殿下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还是让他先休息吧。」
他是雷贝林古王国的长子,也是下任国王人选呼声最高的佛劳斯·凡恩·雷贝林古。应该已经年过三十——以人族来说是正值壮年,但或许是因为身上流有较浓烈的魔族血统,外表相当年轻,一点也不显老。
「嗯,说得也是。」
国王听取了佛劳斯的意见,用力点头后,望向比吕说道:
「比吕殿下,您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另外,在此诚挚地邀请您务必出席明日所举行的小女的庆宴——意下如何?」
「当然,请务必让我参加。」
比吕向国王点头致意后,站起来背过身。
之后便在贵族诸侯的掌声簇拥下退出了正殿。
比吕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位于《紫银殿》内的客房。
他坐在摆放于附近的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两张纸。
一张是雷贝林古王国的组织图,一张则是负责调查这个国家的密探所提出的报告书。
「罗可斯……你的国家在历经了千年之后,或许也同样正迈入重大变革的时期呢。」
现任国王能力低弱——虽不是暴君,但也称不上明君。实为平庸,甚至也没有能够吸引他人的霸气。刚才见面时,比吕便已经明白,史沃罗夫并不具备身为王者应有的威严。
「愿意追随这种软弱国王的人相当有限。就连那位长子也不尊重他这位国王。」
比吕回想起佛劳斯的视线——那是道只曾在战场上见识过的眼神。
佛劳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给人野心家的印象,这也是从小被宠坏之人所表现出来的特有坏毛病。
「虽然将这个国家交给现任国王也让人很不放心,但若是由佛劳斯王太子继承王位,同样也很危险——既然如此,剩下的手段就是——」
当比吕在心底思忖时,有人从门外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德里库司。他的脸色显得凝重。
「从你那副模样看来,结果应该并不如意吧。」
「是的,现在的情况,说是正值战火期间或许也不为过吧。就算是因为全国贵族聚集来此,但兵力人数再怎么说都太多了。」
德里库司稍早已经和潜入雷贝林古王国的密探接触过了。
他从怀中拿出报告书,说道:
「目前仍有来自各地的士兵陆续聚集过来。现在粗估超过一万人了吧。接下来八成也会继续增加。」
「理由是为了庆祝王女成年的盛大军事演习吗……」
比吕看完报告书后,将身体深深靠坐在椅背上。
「知道是由谁征集兵力的吗?」
「三魔将(阿拉斯)之一的巴尔·凡恩·比堤尼亚。从先王时代起便效忠王室至今,也深受现任国王信赖,同时拥有来自国民的广大支持。」
如此德高望重之人以演习为名义,从各地召集士兵。
国王一定不会起疑吧。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一定会如此深信不疑吧……
「不知道目的为何。由于行动太过突然,怎么想也不像是事到如今才想争取王位。」
报告书上指出,名为巴尔的男人是在最近几周开始行动的。
既然不是为了王位的话,进攻葛兰兹大帝国——这么做又只能说是有勇无谋。据说北方的常备军力多达十万,相对之下,雷贝林古王国平时兵力不满三万。即使征兵,顶多五万就已经是极限。
「就算是与费尔瑟余党军共谋,仍是不智之举,而且邻近诸国应该不会跟进。」
由于里菲泰因公国比预期中更早败降,这足以让其他对葛兰兹大帝国积怨已久的邻近诸国裹足不前。再加上丽兹正率军前往费尔瑟,到时再联合奥拉的力量,想必立刻就能镇压余党军吧。
「虽说如此,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比吕思考完之后,朝着门口出声:
「沐宁和馥金在吗?」
被叫到的两人立刻走进房里。或许是察觉到房内的气氛,两人脸上皆流露紧张之色。
「德里库司二级武官继续与潜伏的密探一起调查巴尔的背景。」
接着比吕转而望向沐宁与馥金,他们两人立刻于原地跪下,并咽了一口口水。
「我也有事情交待你们去做。所以,接下来请好好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