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密色的地下活动~
经过比平时更吵闹的一晚后,天色再度亮起。在这久违的清爽早晨中,半睡半醒的我正在床上翻来覆去。
嗯……不吵闹才奇怪吧。罗丝薇瑟大人把自己关在房里,隔了好几天才回去斟酒。最喜欢酒和可爱女孩的英灵战士们看到她回来,当然会感到兴奋了,就连我也有同样的心情。
所以……也难怪平常总是耍酷的葛林布路斯堤,会比其他人都亢奋了。希望大家用温暖的眼光关爱他就好。
「大家真的都很高兴呢。」
罗丝薇瑟大人有多受欢迎,从这个小地方就能窥见。
身为让她得以回归的功臣,我神气的程度大概是她人气的千分之一……这样的错觉实在错得离谱。这件事追根究柢,都要怪我随便答应她的请求,所以我这一晚就以枕代头,弄得低到不能再低才睡。
「呼哈~~好,去慢跑吧!」
最近不是没干劲就是很匆忙,结果就荒废这个每天的例行功课。都已经努力到现在,如果再偷懒就要回到原点了。我抱著崭新的决心奔出房间,跟平常一样来到自订的起跑点上。
「嗯……?奇怪,我记得那个人……是贝尔杰先生吧?」
当我就定位准备起跑时,就看到有个人走进「瓦尔哈拉」。
那是百人斩贝尔杰先生。之前跟他有稍微聊过,是个头脑构造让人喷饭的人。
「从外面回来吗?早上才回来?到底是去哪里做什么,才会拖到这个时间回来呢?」
而且,从他的背影看来,似乎很无精打采。那个人会如此沮丧……难道是因为偷偷潜入「温戈尔芙」吗?可恶,这种事就算老天爷允许,我也不会允许!绝对不会!
「可是凭他那样子,感觉应该进不去里面。还是被追求的女生甩了呢?」
我不知道真相为何,如果是这样倒值得同情,不过在我看来其实都无关紧要。
毕竟我今天有想做的事,就是在跑完慢跑,吃完早餐后,要去「温戈尔芙」见布伦希尔德大人。顺便一提,我可不是偷偷潜入,而是正大光明地登门造访。
「好了,那就开始吧!」
气势十足、干劲十足,精神也十足。我欣赏著万里无云的蓝天和苏尔大人的太阳,尽情享受慢跑的乐趣。
我按照预定吃完早餐后,就稍事休息。为了避免打扰别人,我在房间稍微调整一下时间,然后就照平常一样前往「虹之虚」。
……原本是这样的行程,却在出发前被整个改掉了。
「啊,赛伊先生!早安!」
「赛伊小弟,早啊!」
「早……咦?是布伦希尔德大人!连罗丝薇瑟大人也来了?两、两位早安!」
我刚从员工宿舍出来,就看到布伦希尔德大人从天上下来,身旁还跟著精神百倍的罗丝薇瑟大人。真不敢相信,今天的天气也太好了吧!
不过这两个人身上都穿著盔甲,难道等下要去工作吧?既然这样,又为何要特地来到……或该说飞到这个地方呢?
我心中涌现的疑问,立刻得到布伦希尔德大人的回答。
「其实我们是想为昨天……不,应该说『一直到今天前』的事,来向赛伊先生道谢。我们全体姊妹都对你非常感谢。」
「嗯,真的非常感谢你!赛伊小弟!」
「不、不会啦,你们这么说太客气了!这只是我自己想做的而已!」
「呵呵,赛伊先生,你太谦虚了,你可以更大方承认啊。」
「不,我没有谦虚啦,这真的没什么……」
「是吗?……可是你连手都砍掉了耶。」
「!布伦希尔德大人,那件事就……!」
为了弄破修米尔之杯,我做出过度的自我牺牲。我一直不敢说出去,就是怕罗丝薇瑟大人听了又要耿耿于怀……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赛伊小弟。我已经全都听说了。」
「咦……是、是这样吗?」
令人惊讶的是,罗丝薇瑟大人不但知情,还选择接受。
「我……察觉到一件事。大家都说我很温柔……但其实不是。我啊,只是懦弱罢了。看到赛伊受伤,我就比你更受伤……然后怪罪别人。这才不是温柔,而是任性。到昨天以前,我一直都很任性。」
「罗丝薇瑟大人……」
我本来想说「才没这回事」,不过罗丝薇瑟大人正在转变。她想变成一个不只温柔,也很坚强的人。我感觉到这份变化,便刻意把话又吞回去。
「赛伊小弟,我要变得更强。以后如果赛伊小弟被迫要做出重大决定……我不希望那时的我会减少你的选项。我要变强,强到能将赛伊先生背负的痛苦全部一肩扛起!」
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心意,已经给了我力量。这股直达心灵深处的力量,将成为我以后的精神粮食。
我现在知道了。所谓把正面能量分给别人,应该就是这样吧。
「还、还有件事,赛伊小弟。」
「?什么事,罗丝薇瑟大人?」
「呃,那个……赛伊小弟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啥?…………咦──!」
呃,什么……咦?等等,怎么突然这么问……?还在想她怎么突然变得忸忸怩怩,原来是这样啊!哇,我该怎么办!
「罗、罗罗罗罗丝薇瑟,你在说什什什什么啊!」
哇,不知为何连布伦希尔德大人也非常动摇呢。
这也难怪啦,毕竟她一直当成小孩子般疼爱的妹妹,突然往不得了的方向迈出一大步。
「因、因为我……喜欢赛伊小弟嘛……你为我努力,为我担心,也对我这么好……一想到这点,我的胸口就闷闷的。我想这一定就是恋爱吧!特洛德姊姊也这么说呢!」
「不,那应该是感冒吧。瓦尔特洛德也真是的,讲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额头让我摸看看,啊,果然热热的,我们去拿药吧!」
「呃,那个,布伦希尔德大人……?」
布伦希尔德大人不知为何全力阻挠我跟罗丝薇瑟大人的恋情。我是没差啦,毕竟我对布伦希尔德大人一往情深,所以被罗丝薇瑟大人的告白也让我很伤脑筋。
不过,看到布伦希尔德大人做得这么明显,还是令人有些沮丧……难道我被她当成想靠近心爱妹妹的害虫吗……
「希尔德姊姊,我是感冒,不是恋爱吗?」
「呃……那个……大概是吧。不管怎样,再花时间仔细想想不是比较好吗?……你说是吧,赛伊先生!」
「呃,别把话题丢给我──」
「你说是吧,赛伊先生!」
「是!布伦希尔德大人!」
虽然觉得罗丝薇瑟大人被唬得一愣一愣,但恋爱本来就很难解。
如果像我或海兹一样是一见钟情,情况会比较单纯,换作是慢慢酝酿出的感情,就有可能会在经过观察后,才发现那其实是憧憬、尊敬或友情。
才喜欢上不到两天,的确需要时间来厘清一下。依罗丝薇瑟大人的情况,她很可能是把感谢之情跟恋爱搞混了。
「什么嘛,原来不是恋爱吗?真失望。不过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接下来就会发展成真正的恋情了。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喔,赛伊小弟!」
「好、好的!也请你多多指教!」
「啊,对了,还有那个,赛伊小弟,以后说话不用那么客气,用一般的语气就好,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呃,咦?啊,嗯……我了解……好啊。」
「还有,以后就叫我薇瑟吧!这是友情的象徵喔!」
「咦!不,这就有点太……该怎么说呢……?」
「咦~~为什么?你不是都叫盖儿希姊姊盖儿希吗?那我也要你叫我薇瑟!拜托嘛!」
「是、是的,啊,嗯,好啊,薇瑟大人。」
「叫、我、薇、瑟!」
「O、OK,薇瑟。」
「好耶!OK,赛伊小弟!以后都要这样叫我喔!」
啊,啊哈哈……你高兴就好……不过这种发展,让我想起之前跟盖儿希大人交好后,有一阵子都跟布伦希尔德大人有些疏远……
我不禁感到在意,就偷瞄布伦希尔德大人一眼。
「~~!」
糟糕!布伦希尔德大人不但双颊气鼓鼓的,就像嘴里塞满核桃的拉塔托斯克一样,口中还不断念念有词!拜托,这一次请别再跟我疏远了啊!
……就在我求神,不,求女神的时候──
「嘿,赛弗利姆尼尔,你很大牌耶,居然左拥右抱两个女武神啊。」
有几个男人走近我们,还话中带刺。在他们前面带头的,就是百人斩贝尔杰班长。
「贝尔杰先生,早安。不好意思,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抱、抱歉,我没有恶意……如果让你有这种感觉,是我该道歉才对。我只是有点烦躁,才会对你牵怒。」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你会烦躁,跟今早才回来有关系吗?」
「唔……什么,你有看到喔。是这样没错。」
被我说中的贝尔杰先生咬紧下唇,看似又想起当时的懊恼。
「昨天晚餐时,我听说你又立下大功。这次是获得海神艾基尔王的赏识,变成交易的半价券,对吧?」
「呃,算吧,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管原因是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总之,我们听到那件事后,也无法再沉默下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瓦拉斯凯尔弗』觐见奥丁陛下,希望他也能给我们人类英灵战士立功的机会。」
「还、还真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呢……那结果如何?」
其实我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从他早上的样子来看,很明显就是不欢而散。
「……陛下要我们只管闭嘴献出生命……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他始终神情紧绷,可能连我们的话都没听进去。对陛下来说,我们英灵战士可能就跟地上的马粪差不多吧。」
「怎么可能……」
我也只跟奥丁陛下说过几次话而已,但他感觉不像是这么冷淡的人。会不会只是刚好昨晚心情不好呢?
(不过……这样的处理方式,实在有点不妥。)
不管奥丁陛下心情如何,让贝尔杰先生感到受伤还是事实。如果就这样放著不管,很可能会种下祸根。
「贝尔杰,你在做什么,不赶快去训练场的话,晨会就要……哎呀?这不是女武神大人们和赛伊殿下吗?早安啊。」
这时从「瓦尔哈拉」馆中走出一位半矮人族的老人。他看到我们站著说话,就打了声招呼。这位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最会闪到腰的威兹卡先生。
他的双手拖著两个睡眼惺忪,模样看起来很逊的战士。从这构图来看,威兹卡先生八成是去叫这两个睡过头的人起床。
真是的……这两人竟然敢把黑之剑圣当成起床号,看来他们只有胆子是英雄等级的。
「你们看起来聊得很起劲,是在聊些什么啊?」
「也没聊什么啦。好了,赛弗利姆尼尔,我知道你很行,不过还是请你留点功劳给我们吧。」
贝尔杰先生为了不引起我的反感,就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完,然后率领跟班们离开。威兹卡先生看到我带著苦笑目送他们,就睁开他的细眼睛。
「……那些家伙有哪里冒犯到你了吗?」
「不,是没有啦,只不过……」
「嗯……他们看来积怨颇深呢。如他所说,我也觉得奥丁陛下最近似乎心情欠佳……」
「在我看来,陛下与其说生气,倒比较像焦虑呢。」
我的视线一转向布伦希尔德大人和罗丝薇瑟大人……不,薇瑟,她们就各自发表意见。
奥丁陛下的不悦,以及焦虑。
该不会……是「诸神的黄昏」快到了吗?不,如果是这样,那应该会引起更大的骚动才对。
不过,我现在就算想破头也没用。如果能遇到最近好久不见的洛基,到时再跟他说好了,他应该会采取行动。
比起这个,我有更优先要完成的事。
「布伦希尔德大人,其实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吗?好啊,什么事?」
「我想去向这次帮我忙的芬里尔道谢,可是这样就一定要再去『林格威』……」
「你是想找去的方法吧。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我们再用拉德的卢恩魔法一口气传送去吧。只不过……赛伊先生,很抱歉,我接下来要跟罗丝薇瑟一起执行选拔英灵的任务,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去了。」
布伦希尔德大人在胸前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说道。糟糕,我本来就觉得她们接下来可能要去工作,竟然还挑这个时间点拜托对方,我这个人真是的……!
当我诅咒自己的思虑不周,正准备下跪道歉时,薇瑟好心的提议传进我耳里。
「任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希尔德姊姊就陪赛伊小弟去吧。」
「可、可是……」
「没关系啦,我关在房里时给大家添了麻烦,所以我想多帮忙大家!而且这样就能够回报赛伊小弟的恩情了……是吧?」
「是、是的!……啊,不,应该说太够了。」
「嘻嘻!那就这么决定喽!希尔德姊姊,赛伊小弟就交给你了!」
薇瑟怕她姊姊继续三心两意,就不由分说地立刻离开。啊,真是个为姊姊著想的好孩子,货真价实的天使啊。
「呵呵!看来已经决定好了。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两位年轻人吧,老夫先告辞了。」
威兹卡先生在旁目睹完这一切,也露出放心的笑容离去。
两位年轻人啊……布伦希尔德大人身为历史悠久的神族一员,其年龄应该要比你大上许多喔,威兹卡先生。
「呃……事情就是这样。赛伊先生,看来我现在就能陪你一起去了。」
「嗯,好像是耶。那、那么,今天就拜托你了……」
突然有机会跟布伦希尔德大人独处,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
奇怪,这好像是第一次吧?虽然我们有几次单独说话的经验,却从来没有像这样两人一起出去过。
(这这这这不就像在约约约约会吗!)
我想到这里,就瞄了身旁的布伦希尔德大人一眼,没想到她的脸竟然整个发红!
这、这是因为……布伦希尔德大人也有这个意思吗?还是薇瑟真的感冒并传染给她了呢……?我很希望是前者,但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我仔细观察布伦希尔德大人的一举一动,她则完全不看向我,直盯著前方说:
「那、那个,赛伊先生,在去见芬里尔前,我们可以先去『瓦尔哈拉厨房』吗?」
「啊,去『瓦尔哈拉厨房』吗?当然可以,因为我也正好要去那里!」
「是、是吗?那我们走吧,赛伊先生。」
布伦希尔德大人硬是不跟我眼神交会,不过她那不自在的样子对我而言也很新鲜,而且还很可爱。
我抱著或许能见到她不同面貌的预感,跟她一起走向厨房。
到了厨房后,我从后院的角落将小型冷冻库拖出来。你听了也许会吓一跳,其实这里面放的……是我的Spare。
啊,请别误会,Spare不是指备份,而是肋排(Spareribs),并不是真的有一整只我在里面喔。
其实从那次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芬里尔吃到我的肉。
我的肉不但在英灵战士间颇受好评,也让因职业关系嘴巴很挑的主厨,以及原为草食性的海兹都赞不绝口。既然芬里尔渴望吃到美食,我拿这个当谢礼应该能让他高兴。
「啊,你要拿那个去吗,赛伊先生?」
布伦希尔德大人一边准备料理,一边向我问道。
「嘿嘿,这是昨天剩下的肋排,我想给芬里尔吃。」
「原来如此,这点子不错呢!赛伊先生的肉真的很美味,芬里尔也一定会喜欢。」
「咦?布伦希尔德大人,你有吃过我吗?我刚来『瓦尔哈拉』时有问过你,可是你说你不想吃……」
「啊!」
布伦伊尔德大人听到我的话,不知为何露出「糟了」的表情。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就给了很像她会说出的答案。
「赛伊先生虽然真的可爱到让人想吃掉……可是一旦变成料理,又觉得有点残忍。不过,因为成品看起来就像大家说的一样美味……再加上喝醉的英灵战士一直向我推销,我就试著吃了一点,没想到实在太好吃,让我吃上了瘾,从此就不时会偷吃一些……」
喂喂,那个正直清廉的布伦希尔德大人,竟然会偷吃我……?看吧,这么快就让我发现她的另一面了!
先往四周张望,再把肉迅速塞进嘴里,露出陶醉的表情……我不用想像就知道,这样的布伦希尔德大人一定很可爱。啊,我这山猪是多么罪孽深重呀。
「赛、赛伊先生,我先声明喔,不是只有我偷吃!大家都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就我所知,偷吃的情况已经非常猖獗!我所有的妹妹恐怕都偷吃过了!所、所以,那个……请不要认为只有我很贪吃……啊,讨厌,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布伦希尔德大人供出妹妹们的犯行,以减轻本身罪行的举动很可爱,而她为了此举而羞耻到满脸通红的反应,则更是可爱。
唉,其实她本来就没有错,根本不必用这种藉口……就被吃的我来看,还反而希望她能正大光明地享用,好好品尝味道。
「别说这个了。布伦希尔德大人,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做便当。虽然靠我的拉德能一瞬间到达『尼札威利尔』,但接下来因为艾瓦兹只有我用,所以到『林格威』要花不少时间。抵达那里时应该是中午了,可以在那时候吃。」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布伦希尔德大人,既然一人份的艾瓦兹很花时间,这次就请格拉涅大哥载我们──啊!」
笨、笨蛋!为什么我只有这种时候脑筋转得特别快啊!难得可以跟布伦希尔德大人单独出去的说!
「啊……呃,这个,赛伊先生,其实格拉涅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这次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啊,哦~~是这样吗?既然这样,就不要勉强他了!」
太、太好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格拉涅大哥刚好选在这时身体不舒服。不愧是布伦希尔德大人的爱马,就跟主人一样机灵呢。
「嘿,主人,原来你在这里啊。瞧,你忘了带喔。」
就在这时,从窗外传来很有精神的叫唤声。那是一匹咬著手帕不停挥动的马。
咦……那是格拉涅大哥?真奇怪,依照布伦希尔德大人的说法,他现在应该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啊……
「……那个……?」
我看向布伦希尔德大人,她就双手遮脸,蹲在地上。格拉涅大哥见状愣了一下,接著表情忽然痛苦起来。
「咦!什么,呃……你没有叫我来吗?啊,感冒吗?对啊,我想我大概是感冒了!咳嗯、咳嗯咳嗯……啊~~头好烫,一定是太勉强了……主人,我把手帕放在这里喔……」
格拉涅大哥边用力咳嗽,边把手帕放上窗台,然后离开。
好酷……跟流○酷报一样酷啊……格拉涅大哥……
「那、那个,赛伊先生,刚刚那是──」
「了不起!格拉涅大哥果然了不起!竟然强撑著病体帮主人送手帕──那敬业的态度完全就是随从的典范啊!」
「啊……是、是啊!毕竟他是我最值得骄傲的爱马嘛!……嗯~~真不知道赛伊先生到底是敏锐还是迟钝呢……」
布伦希尔德大人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继续做著便当。至于她后面在低声咕哝些什么,我就听不清楚了。
顺便解说一下,布伦希尔德大人正在做的是义式烤面包片。那是西方传来的一种小吐司。
把烤过的吐司斜切成薄片,放上和了橄榄油的番茄细丁、起司、鯷鱼或生火腿等多种配料就能享用,做法非常简单。
不过可别小看这个。光想到这是布伦希尔德大人亲手做的,对我而言就比吃任何大餐还要高兴了。
「完成了!来吧,我们出发了!」
「好,拜托你了!」
装著烤面包片的篮子,用包袱巾包著的小型冷冻库,还要加上我本身……行李意外的多。虽然对布伦希尔德大人感到抱歉,不过现在也只能仰赖她,毕竟以我的魔力量,要长时间维持曼纳兹的变身有点困难。
虽然如此,布伦希尔德大人一路上倒显得很满足,因为恋味癖的她可以一直抱著我,闻我的味道。
至于我,因为在这之间能透过背感受到她的呼吸,也觉得很幸福……所以我们一路上都理所当然地一语不发……
经过这趟全程都没交谈的飞行后,我们抵达拘禁芬里尔的「林格威」岛。
包围岛的湖水发出神秘蓝光,替这座岛的中央染上色彩。当我们在那里降落后,芬里尔抬起靠在巨岩上的头,以确认来者的身分。
「这个味道……是之前的那个小子吗?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啊。」
他一瞬间就闻出这次以山猪外貌前来的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不过……在芬里尔面前,有个意外的访客已捷足先登。
「咦!我没、没看错吧……赛伊,还有布伦希尔德,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哦,这不是洛基吗?好久不见!」
这个先到的访客就是洛基。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受邀去参加托尔大人的午宴那天……哇,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在那之后他就音讯全无,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他。
「洛基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
「是我先问你们的喔,布伦希尔德。」
「非、非常抱歉,我们是来,那个……」
「等一下,洛基,你不要太欺负布伦希尔德大人喔。我们是之前受过芬里尔的帮忙,所以来跟他道谢。」
我感觉那语气似乎在责备布伦希尔德大人,就马上出言相助。洛基见状就轻轻叹气,摸著下巴,往背后的芬里尔问道:
「……是这样吗?」
芬里尔即使身体难以动弹,还是耸了耸肩,看似不耐烦地回答:
「我只是跟他聊天打发时间,不记得有帮过什么忙。」
「聊天?……哦,怕生的你居然会跟人聊天啊……嘻嘻嘻!」
洛基笑得意有所指,芬里尔则一脸不爽地叹了气。这是怎么回事?从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来看,两人的关系似乎满亲近的。
「难道你们感情很好吗?」
「不好。」
「喂喂,别说得这么冷淡嘛,我的儿子,爸爸会很寂寞耶。」
「爸爸……?咦?洛基,你是芬里尔的爸爸?」
面对我的质问,洛基一本正经地点了头。啊,他的话不能随便相信。我于是看向布伦希尔德大人,发现她也一样点了头。
「芬里尔原来是洛基的儿子吗?对了,他说过他父亲是半神半巨人的混血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还想说这样的人应该没几个才对。」
「啧……原来你跟老爸认识啊,而且交情还好到能用对平辈的语气说话。」
「嘿嘿,是啊,我就是洛基的好友赛弗利姆尼尔,请多指教。」
我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骄傲,就正式做了自我介绍。看到洛基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我真的很高兴。
「说到这个,洛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喂喂,赛伊,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当然是来见我心爱的儿子啦。」
「哈,你还真敢讲呢,光说不练的狡猾神,明明之前都很少露脸不是吗?」
听芬里尔的语气,似乎跟父亲难得的相聚并没有让他感到多高兴。
这样的落差并不是我乐见的……因为既然洛基是芬里尔的父亲,就代表之前我送给芬里尔的话,一开始就是为了他而存在。
「听我说,芬里尔,之前我送给你的诗句,就是洛基说的喔。」
「诗句……?你有送那种东西给我吗?」
「有啊,就是『还是活著比较好』那句啊。」
「喔!……是、是这样吗……啊,原来是这样啊……」
芬里尔听到我突然揭晓的谜底,又开始摇起尾巴。看来他有感觉到父亲对他的爱了,很好很好。
「喂,我的诗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记得我有作过诗啊。」
「正所谓金玉良言总藏于瓦砾之中啊,洛基。即使说的人忘了,还是会有人因此而受到感动。」
我有些得意地回答后,洛基俯瞰著我,用依旧不解的表情耸了耸肩,布伦希尔德大人也笑笑地歪头思索。算了,反正知道的人就会知道。
「比起这个,赛弗利姆尼尔,虽然你说想道谢,很不巧的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自己不记得的事接受谢礼,只会觉得不舒服而已,如果你没其他的事,就赶快回去吧。」
「不要,就算你忘了,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一定要答谢到才甘心,就算来硬的我也要强迫你接受。」
「嘻嘻嘻!死心吧,芬里尔,这家伙就是这种个性啊。」
「啧……感觉就是老爸会欣赏的那种顽固家伙……想必你的肉一定很硬。」
「没礼貌耶!我的肉可是柔嫩顺口,吃过的都说赞呢!」
「啥啊?是这样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见芬里尔一脸呆愣哑口无言,我趁机把包著小型冷冻库的布解开,从里面拿出我的肋排。请洛基用凯纳兹的卢恩魔法把肉解冻后,我脸上挂著自信的笑容,将装著料理的盘子推向芬里尔。
「锵锵~~!这就是我的谢礼,时下最流行的『瓦尔哈拉』三星料理!来,请用!」
「哦……是烤肉吗?顺便问一下,这是什么肉?」
「嘿嘿,是我的肉喔。」
「猪肉啊,还满普通的。」
「不,是『我』的肉!而且不是猪肉,是山猪肉!」
「啥啊?你在胡说什么?如果你被做成料理,那这里的你又是谁?」
「我就是我,这也是我。我就是每到日落就能复活的无限量食材──『瓦尔哈拉』的晚餐。」
芬里尔得知我的秘密,果然也惊讶到张口结舌……不过他的口中因为塞了剑,本来就是张开的。
「对喔,这把剑…………这样还真碍事呢。」
我都特地成了料理,这把剑却让他无法好好品尝。该怎么说呢……这简直是对料理的亵渎嘛。我们食材不只要成为料理,更要让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才有存在的意义。我身为食材的代表,绝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那个,我……想让芬里尔得到自由,不知道行不行?」
「「「咦!」」」
我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洛基、布伦希尔德大人,甚至芬里尔本人都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我早就知道会引起这种反应,毕竟这句话……可是这世上最大的禁忌。
「赛伊先生,我可不能默许这件事!虽然这么说对身为生父的洛基殿下很抱歉……不过为了拘禁芬里尔,我们神族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不但把矮人族做的束具破坏殆尽,甚至把提尔大人的右手咬烂。如果释放这只魔狼,这世界会变得怎样……赛伊先生你应该也清楚才对!」
虽然布伦希尔德大人拚命解释这么做的危险性,不过……很抱歉,我还是完全不明白危险在哪里。
「神族在付出代价前……有试著跟他谈过吗?」
「咦……?」
「请你换个角度想,一只只因为密米尔大人的预言就遭到拘禁,本身其实『完全无辜』的狼,就算为了逃走而大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要……要这么说……」
没错……她一定回答不出来,因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自卫本能。每个人在面对不合理的事物时,心里都会产生想反抗的念头。
「布伦希尔德大人,你今天早上有向我道谢吧?其实你该道谢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他才对,因为替罗丝薇瑟大人……薇瑟的失控之谜提供解决关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芬里尔。」
「!是芬里尔……?」
多亏他的建议,薇瑟才得以驾驭自己的神技,打起了精神,也愿意接受自身的软弱,决心变强。
如果这一切不光是我,也是托芬里尔的福呢……?
「布伦希尔德大人,我想问你,在你面前的芬里尔……真的是坏人吗?」
布伦希尔德大人听了我的话,低头沉默不语。她皱起漂亮的眉毛,咬著柔软的嘴唇。那一副苦恼的模样,就代表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是……违背阿萨神族之长奥丁陛下想法的答案。
「……我……不能赞成也不能帮忙,不过……可以当作没听到。」
布伦希尔德大人选择的答案,就是默认。这样就够了,因为这实质上就等于赞成。
「谢谢你愿意听……不,应该反过来说『谢谢你不听我的话』才对吧……?虽然有点复杂,反正意思就是可以让芬里尔自由吧,洛基。咦,洛基?」
布伦希尔德大人既然采取默认的形式,就不能请她帮忙。我正想请洛基帮忙时,洛基本人却僵在原地不动,以呆滞的表情看著我。什、什么,到底是怎么了?
「啊,不,抱歉,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由你来提议这件事。」
「这件事?你是指让芬里尔自由?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要是为芬里尔著想的话,谁都会这么做吧?」
「才不会呢。而且,会不会有人替芬里尔著想还很难说呢。号称命中率百分百的密米尔所说出的预言,以及对此深信不疑的奥丁所展现的意志,都绝对不容质疑。因为『阿斯加德』的这个不成文规定,而必须被封印到世界末日的怪物,你竟然想加以释放……把如此惊人的想法视作理所当然的你,比我想的还超乎常轨啊……太可怕了,害我都发抖了。」
「?听你说了一大堆,我是不太懂啦……那算是称赞吗?」
「当然喽,本大爷洛基都这么说了。」
洛基答完便露出傲然的笑容,在芬里尔的面前盘腿坐下。他用锐利的目光笔直地凝视我,坦白说出内心的想法。
「赛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今天我来并不是为了看儿子……不,也不能说完全不是啦。总之,我其实是找到能释放芬里尔的方法,就来这里要告诉他。」
「咦!是、是这样吗!」
「我、我也是现在才头一遭听到。老爸,这种事你一开始就要讲啊,干嘛前面说那些废话。」
面对芬里尔的责备,洛基只是挥手说了声抱歉,然后继续说道:
「我想布伦希尔德应该知道,我从以前就会不时溜出『阿斯加德』,巡回世界各地。这可不是观光旅行喔,我啊……是在寻找能把绑住芬里尔的格雷普尼尔斩断的剑。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寻找能打造这把剑的铁匠。」
「真、真有铁匠能打出这么厉害的剑吗?」
「既然做出格雷普尼尔的就是矮人,那在同为矮人的铁匠中一定能找到。不过他们本来戒心就很强,又因为害怕神族而躲了起来,害我一直都找不到。」
「您说的是没错,不过他们之所以变得会害怕神族,原因不就出在洛基殿下您身上吗……?」
「呃!哎呀,那个啊,在六大杰作诞生时,我的确干过不少好事,但要是我不那么做,脑袋就会飞了啊。而且安德瓦利那次是大哥叫我做,我才做的……」
布伦希尔德大人突如其来的一句吐槽,深深戳进洛基心中的痛处,结果从变得通风的胸口中,跑出许多狗屁不通的藉口……可惜的是,就算他要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好感度仍稍嫌不足。
「好啦好啦,别再提这个了,还是回到铁匠的话题吧。因为我要的剑必须能斩断格雷普尼尔,超乎一般的规格,所以也不是随便一个矮人就能胜任。如果可以拜托打造弗雷那把胜利之剑的威伦多,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不过他可是大哥的御用工匠,一想到我要的委托内容,也不能轻易告诉他。后来我就想到那位有名的『伊瓦迪』。传说他就隐居在『尼札威利尔』的某个角落,而我是不久前才找到他的。」
矮人族铁匠伊瓦迪──这响亮的名字我也听过。矮人族六大杰作中的「希芙之发」、「史基兹布拉兹尼尔」和「永恒之枪」这三样,就是他的儿子们做的。不过他们做的这三样宝具跟另一对兄弟的作品相比,在整体上是略为逊色……
「伊瓦迪年事已高,很久以前就退休了,不过在我鼓励他死前至少帮儿子们雪耻后,他就答应了,还表示愿意马上开始著手锻刀。但可惜的是……现在还停留在原地踏步的阶段。」
「咦,为什么?」
「因为没有材料。既然要打造不寻常的剑,当然要用不寻常的材料,对吧?可是要拿到那材料并不容易,所以没什么进展。至于让人好奇的材料是什么呢……不好意思就让我卖个关子吧。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你除了复活体质外,就是一只普通的山猪,对魔法的抗性上比我们神族要低很多。万一有人对你施了魅惑(英格兹)之类的魔法,计画就会一下子全曝光,到时后果会不堪设想。」
「这、这样的确有点可怕呢。」
姑且不论有没有人会从我这种小人物身上挖掘情报……反正我之前就知道洛基的原则就是小心为上,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洛基,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对吧?」
「嗯,这是当然喽。有必要时我会不客气地来找你帮忙的,要做好心理准备喔,伙伴。」
洛基将握拳的手伸到我面前,我则用蹄子去碰拳头,重新确认彼此的信任和友谊。
「对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请你现在帮这家伙口中的剑想个办法吧。」
「咦,也太突然了吧!」
洛基隔著肩膀,用拇指朝后方的芬里尔比了比,立刻就要我帮忙出主意。喂喂,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也得给点时间吧!
真受不了他……算了,想就想嘛。反正芬里尔本人之前也拜托过我。
「嗯~~如果我们一起小心拉,应该很容易拿掉吧?我也没看到任何用来固定器具。」
「如果只是拿掉当然没问题,但麻烦的在后面。要是拿掉剑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呢?大哥一定会到处搜索犯人,芬里尔铁定也会遭到拷问。所以如果要做,剑被拿掉及剑不在口中的事实绝不能曝光。如果能做到这样,就很理想了。」
「嗯~~听起来的确很理想,不过那不是理想而是幻想吧。那种手法实际上要怎样才能办到啊?」
「这个嘛,比方说……用伪装之类的。」
「伪装?」
我鹦鹉学语般喃喃重复一遍,只觉得一头雾水。洛基便继续解释:
「没错,要让别人不发现口中的剑被拿掉,就一定要让剑留在口中,可是我们又想把剑拿掉。要满足这两个条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剑换成别的东西,并进行伪装。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不要把剑从口中永远拿掉,而是弄成必要时能轻松拿掉,也能立刻自行放回口中的剑……这就是我想要的。」
「能轻松拿掉的剑啊……那是要软趴趴的剑吗?就像果冻那样的。」
「嗯~~听起来是不错,不过还是太软了。这样从口中取出时会变形吧?有没有其他更硬,更有弹性的东西呢?不是剑也没关系,只要形状类似,我就能用迷幻(维恩)的卢恩魔法让它看起来像剑。」
「可是尺寸呢?大到能卡在芬里尔口中的剑应该很少吧。」
「喔,这一点你也不用在意。只要用成长(贝尔迦娜)的卢恩魔法,就能轻松修正了。」
「嗯~~就算你这么说……」
综合洛基的需求,就是要某种外型细长如剑,兼具适当的柔软度和弹性的东西──
哇,怎么净是些不可能达成的条件啊。如果身边有东西能完全符合,我反而还会感到惊讶呢……
「啊……!啊,不,那个……」?怎么了?原本坚持默认立场的布伦希尔德大人,刚刚好像因为灵光一闪而叫了一声……
洛基见状,果不其然地露出狡猾的笑容,逼问布伦希尔德大人。
「嘿,布伦希尔德,要不要在这里高歌一曲啊?我们会先塞住耳朵的。」
「一曲吗……如果只有一句,倒是可以……」
洛基和布伦希尔德大人用迂回的方式进行对话。简单来说,意思应该就是「把你刚才想到的说出来」和「我只能给提示……」。啧,总觉得他们两人似乎交情满深的,真让我有点嫉妒……
「的确有东西符合洛基殿下所说的条件,要拿到应该也很简单。这个嘛……如果去问安多主厨,他可能会知道,也可能不会……」
虽然她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但这提示算是很容易理解了。
连在这种地方都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布伦希尔德大人还真是彻底的圣母体质呢。
「我知道了!等回去我就找主厨问问看。洛基,芬里尔,今天就先到此吧。」
「好啊!你要是知道了什么就跟我说,我随时候教。」
「……也罢,我是没有在期待啦。」
虽然两人的反应是南辕北辙,不过我是不是差不多该告诉芬里尔,他内心的想法其实都被尾巴的动作给泄漏光了……
总之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接下来就等回去后活用布伦希尔德大人给的暗示……不过在那之前,篮子里还留著一堆重要的事。
「在回去前,我们先吃便当吧。」
「啊,对喔,我们来吃吧。」
终于到了我引颈期盼的午餐时间。因为引颈太久脖子都变长了,还饿到前胸贴后背,现在的我一定变得比芬里尔更像怪物了。为了恢复我平时的可爱模样,我们和洛基一起享用了最顶级的便当。
芬里尔也吃了我的肋排,还很难得地坦白说好吃……不过整盘吞下去是不可能尝得到真正的美味。
(再等一下吧,一定很快就行了。)
没错──我一定要替你的餐桌增添色彩。
到了当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样被烹煮后,便立刻去找主厨问关于剑的事……但原本要这么做的我,却迟迟无法付诸行动。
「伤脑筋……仔细一想,这不是能随便找人问的事吧……」
毕竟这个问题跟芬里尔有关,必须视为最高机密。要是被问到「要拿来做什么?」,我当然不能据实以告。
唉,到底要怎么讲才能自然地蒙混过去呢?毕竟我脑袋不太灵光……不对!是不太灵活,很怕会露出马脚。
正当我在角落念念有词时,山羊形态的海兹踩著小碎步向我走来。
「小赛,怎么了?厕所在那里喔。」
「不是啦,你误会了。」
「要大便吗?快拉出来了吗?」
「不要随便把那种事挂在嘴上好吗!幸好你现在是山羊的样子!」
唉,我这样回答也不好。为了表示歉意,我就稍微对海兹坦白一点。
「其实……我是有重要的事想对主厨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行喔,求婚的话海兹要排前面。」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你大可以放心去说!」
「海兹会的。」
海兹简短答完,就走向正在水槽里洗砧板的主厨。
只见她一边走一边用曼纳兹化成人型,看来似乎对色诱已经颇有心得……
「亲爱的,你喜欢砧板吗?」
「嘎!原来是海、海兹小妹啊。也没有啦,我又不是因为喜欢砧板才洗它的。」
「那么,你是喜欢凸的胜过平的喽?这样海兹就有信心了。」
「什么,原来是那个意思吗!我是不否认啦……不,等一下!我也不是只要大就好,反正海兹小妹对自己有信心就好。」
不不,主厨,怎么可以在这时候增加她的自信啊?
「那么,亲爱的,今天海兹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喔。」
「啊,呃,可是我手边正在忙呢。」
「那海兹等你。」
海兹说完,就在主厨身旁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唔,这样变成我也要等了。
没办法了,我可没耐心等这么久,看来只好像平常一样采用「顺其自然」作战。早知道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
「主厨,其实我也有重要的事想说……」
「别这样,赛伊小弟,我之前不是说过我没那个意思吗?」
「不,我又不是要求婚!为什么每个人都先想到这个啊!」
「啊,抱歉抱歉,顺口就说出来了。你要说什么呢?」
「就是……什么东西像剑一样笔直、细长、柔软又有弹性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谜语吗?」
没错,就是谜语。这是来自布伦希尔德大人的挑战,而且我跟洛基都解不开。根据布伦希尔德大人的说法,如果是主厨应该就能解开……
「嗯~~不知道呢,有没有提示?」
「提示吗?提示,提示……嗯~~大概是……食物?料理?还是食材……之类的吧?」
我只好乱枪打鸟。既然是主厨能解的问题,大概跟这些有关吧?咦,还是跟他的故乡「米德加德」有关呢?
「笔直柔软……肉……骨……鱼……蔬菜……啊,白萝卜吗?可是它不软啊。虽然炖煮过后大概都会变软啦……吶,赛伊小弟,你说柔软太笼统了,大概要软到什么程度呢?」
「最好是放进嘴里咬紧也不会痛。」
「等、等一下!我知道了!我自己说著说著就想到了。」
「咦!真、真的吗?」
好厉害喔,在刚才的对话中哪里有提示啊?我还是搞不清楚呢。
在我充满期待的注视中,主厨用充满自信的笑容回答道:
「说到像剑一样笔直、细长又柔软,还带点弹性的东西──应该就是『丝瓜』了!我说得没错吧?」
「丝瓜?印象中它的确长得很直,不过那不就像是大一点的黄瓜吗?哪里柔软了?」
「什么?赛伊小弟你不知道吗?把它煮过剥皮再晒乾后,就会不可思议地变成软绵绵的丝瓜络了!如果你想要,我们下次一起做如何?」
「当然好啊!拜托你明天就来做吧!」
我整个人凑上前回答,令主厨有些退避三舍。哎呀,没办法嘛,这么快就找到完全符合我期望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兴奋嘛!
「我记得雷拉兹后面的农园里也有长丝瓜吧?采收就交给我,我们明天一早就来做!」
「喔,好啊,我是无所谓啦……可是赛伊小弟,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这种东西呢?」
「呜!」
惨了~~这个问题果然出现了。
「呃~~这个~~其实我是……啊,对了!就是最近睡不太好,所以想找个东西当抱枕啦!」
「买外面卖的不就好了?」
「亲、亲手做的会更有感情,更有疗愈效果嘛!」
「原来如此,还满有道理的。哈哈,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在枕套上也下点工夫呢?如果上面有布伦希尔德大人的插图,一定能让你更一夜好眠啊!」
「讨、讨厌啦,主厨,要是用那种枕套,我反而会兴奋到睡不著啦。」
这个点子我收下了!下次就请威兹卡先生来画!他不但是英灵战士,同时也是优秀的画家呢!
「嗯……?哇啊!」
当我正为了幸福的未来而满腔热血时──却在原本安静聆听的海兹身上,目睹到某种异变!
(海兹总是半闭的眼睛突然整个睁开!这代表她有灵感出现了!好,要开始了,海兹那惊世骇俗的计画就是──!)
「与其在枕套上画图,倒不如把本人放进枕套……呵呵。」
这远比我预想的更惊世骇俗啊,海兹!但这样也用不著枕套了吧?
算了,这么可怕的计画,我就当作没听到吧……总之,我已经得到主厨的许可了。
我立刻去向布伦希尔德大人报告谜已经解开的事,并请她在我做丝瓜络时在一旁待命。不但大小事都仰赖她,还把她当成马车,这一点虽然让我过意不去,不过至少确定去「尼札威利尔」的交通方式了。
接下来就是跟洛基联络……话说回来,洛基平常人都在哪里呢?
真是的,没有固定工作和住所的神就是这样……我正在叹气时,就看到视线范围内似乎有东西在动。那是老鼠……?不,那是松鼠!一只皮毛蓬松,模样可爱的浅栗色松鼠。
没错,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正是引发世界树倒塌未遂事件的主谋──
「拉塔托斯克!」
他听到我的叫唤,就竖起耳朵,歪著头转过身来。
「谁叫咱?哦,是小少爷呀!不对,这称呼已经配不上您了。冲著咱们的交情,以后请容咱称您一声赛伊老爷吧。对了老爷,您找咱有何吩咐?」
「嗯,你来得刚好,我正要找洛基……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忙传话吗?」
「好啊,小事一桩!内容是什么呢?」
「明天一早请来『瓦尔哈拉』一趟……大概就是这样。」
「嗯嗯,为保险起见,咱再复诵一遍。『明天一早在「瓦尔哈拉」决斗吧!』这样可以吗?」
「不对,不觉得后半句很怪吗!不要擅自给我加油添醋啦!」
「是这样吗?咱只是把您难以启齿的真心话说出来……」
「拜托,别自己做这种莫须有的揣测好吗!」
这只松鼠竟然面不改色地给人煽风点火……就是因为用这家伙当信差,尼兹黑格才会落到靠啃世界树发泄的下场吧?
「咱知道了,咱就照平常那样传话。」
「请一定要那么做啊。」
拉塔托斯克很有精神地道了声「再见!」并敬礼,接著就弹跳起来,随著七彩光芒一起消失。能在每个世界之间自由移动……还真是厉害的能力呢,不过我也没立场说别人就是。
「好,再来只要趁现在去采丝瓜,然后等到早上就行了。做丝瓜络啊……虽然说是为了芬里尔,不过我自己也很期待呢!」
我在「瓦尔哈拉」的农园里采了最大的丝瓜,当晚则抱著还没变软的它,在兴奋的情绪中上床就寝。
一晚很快就过了。到了第二天,我拉著整晚被手拿枕套的海兹追著跑的主厨,在员工宿舍前等待洛基他们的到来。
「啊,早安啊,洛基!我在这里!」
太好了,洛基准时来了。看来拉塔托斯克确实达成了他的使命。
「喂,赛伊,我听拉塔托斯克说了,你想把我干掉自己当老大,是吗?嗄?」
「怎么传得更夸张了────!」
也罢,我早就预料会这样了。于是我拿出睡前想好的说词,冷静地应付洛基。等我跟洛基重新和好时,布伦希尔德大人也刚好来了。
我们直接走到厨房,在主厨的带领下成功抽出丝瓜的纤维。因为我打算让它在路上风乾,就跟主厨道了谢,然后跟著洛基和布伦希尔德大人去找芬里尔。当然便当是少不了的。
「……从昨天到现在才过了一天,你们的手脚还真快啊。东西找到了吗?」
之前还那么烦恼的问题,竟然一个晚上就解决了。面对我们的行动力,芬里尔不禁瞪大眼睛,感到惊讶。
「呵呵呵,没找到的话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又不是近到能常来的地方。」
我得意地用鼻子哼了哼,抬头看向洛基。洛基接著走向前,单膝跪下,将地上的丝瓜络高举到头顶。当那双手一发出魔力的波动,他便开始咏唱秘法。
「『礼拜尤米尔之头骨,亲吻其身躯,吾于此展露全知,展现神威,乃不变不易,为所当为之事。传颂世间,生生不息,梦幻泡影,如花散去,让母性、成长、诞生与幸运之象徵,喜悦、充足、暗示与迷信之代表在此显现吧!弗萨克第十八暨第八卢恩文字──贝尔迦娜、维恩!』欺瞒吧!化为口枷的降罪之剑!」
洛基咏唱一结束,两个卢恩文字就同时浮现,留下残光并溶入丝瓜络。接著丝瓜络就发出耀眼光芒,瞬间巨大化,最后变得跟塞在芬里尔口中的剑一模一样。
「这、这就是卢恩文字迷幻(维恩)的力量吗……?」
「你拿拿看,赛伊,它体积虽然大,却还是很轻。毕竟这只是样子像剑的丝瓜络嘛。」
我照他说的叼起剑柄,不但真的很轻,也很柔软。
就算掰弯它,依旧能立刻恢复原本的笔直。这样一来芬里尔即使行动受限,也能自己轻松地把它拿出或放入嘴里了。
我们准备好用来替代的剑后,就小心翼翼地帮芬里尔拉出口中的剑。我先变成龙扶住剑身,洛基和布伦希尔德大人再把剑柄一点一点地挪开……最后剑就顺利地从芬里尔的口中移除了。
「呼~~拿掉了。对了洛基,这把剑要怎么处理?」
我指著这把之前被当成支撑杆的巨剑,向洛基问道。
「岛的周围是湖,只要丢在水里就不会被发现。你都变成龙了,就顺便丢一下吧。」
很少有人会交代这种需要蛮力的工作给我。我得意洋洋地拖著剑,再用尾巴把剑扔进湖水。好,这样证据就消灭掉了。
「各位辛苦了。为了庆祝任务达成,我们来乾一杯吧!芬里尔也一起吧!」
「嗯!」
我去扔剑的时候,洛基和布伦希尔德大人则是准备午餐。我解除龙化变成人类,拿著用我做成并已解冻好的料理,走到芬里尔身旁。
「来,这是昨天用我做的烤肉,不过只有脚的部分……这次要好好咀嚼再吞下去喔。」
芬里尔在长到我无法想像的岁月间,嘴巴一直都是张开的,难怪他看似不习惯地一直重复嘴巴开阖的动作。
「那……那我就开动了……」
相对于笑嘻嘻的洛基,布伦希尔德大人则是一脸担心地注视著。芬里尔在他们和我之间交互看了看,接著从我拿著的盘子上将料理一舔而空。
对身躯如此庞大的芬里尔而言,我的肉实在太小了。即使如此,芬里尔还是嚼了又嚼,才终于咽下去。
「……味道怎样?」
我问了他一个……或许有点坏心眼的问题。
其实我根本不用问,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只要看到从他眼中扑簌直落的泪水,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好吃……啊啊,太好吃了……!原来是这样啊……就是要这样啊……!」
在经过无比漫长的岁月后,他终于得以好好品尝了。
他品尝的并非什么顶级美食……
而是原本应该再普通也不过的──小小幸福。
──当天深夜。
在晚餐的喧嚣已平息,四周万籁俱寂之时……我却怎样也睡不著,便靠在房间的窗边眺望夜空。
「你的笑容真不错呢……芬里尔……」
对方是狼,我是山猪,即使因为种族不同,看不太出对方的表情变化,我还是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情绪。
我赌上性命成为料理,能让人这么高兴,能让人夸赞美味……嗯……成为食材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明天也要继续努力才行。」
之前希尔蒂曾说过想对工作感到骄傲……她的心情我终于也能了解了。
不过,像这种好青年发言,或许也只能趁现在说。毕竟不管说得再好听,我还是很害怕也很讨厌死亡。
「算了,就先这样吧……不过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我为何难以入眠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股彷佛在体内深处闷烧的亢奋。
我静静凝视自己的前蹄。虽然看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我确实感觉到有股新力量,正在我体内萌芽。
「这个感觉──对了,就跟我发觉自己能变成『法夫纳』那时很像……」
不过,为何是现在?这种感觉会选在今天出现,就代表……我可能……
「……奇怪?」
就在这时,我将视线从蹄子移到窗外。
有个不知从哪里回来的人影,正走向「瓦尔哈拉」本馆……没错,那个人就是百人斩肌肉男贝尔杰先生。
「又是这种时间才从外头回来……?」
上次他是早上才回来,这次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吗?如果是,就代表他又跑去觐见奥丁陛下了。
(他的表情很阴沉……难道又不被当成一回事了吗……)
我知道自己很多管闲事。
不过我对结果还是很在意,所以自然就冲出房间了。
「贝尔杰先生。」
这里是位于「瓦尔哈拉」本馆内的英灵战士宿舍。我追上垂著头准备回房的贝尔杰先生,小声叫住他。
「……原来是赛弗利姆尼尔啊。你也真闲,竟然到现在还醒著。」
贝尔杰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果然遇到了不好的事吗……
「请问……你是去见奥丁陛下吗?」
「见奥丁陛下?没有啊。」
「咦?啊,原来是这样吗?什么嘛,我看你好像现在才回来,还以为是──」
「因为陛下不肯见我。」
「……咦?」
他的声音跟我重叠,打断了我的话,我一听不禁反问。贝尔杰先生用晦暗的眼神注视我,低声说道:
「听不懂吗?我是吃了闭门羹。像我这种人的话……不,像我这样的存在,在陛下眼中比随处可见的灰尘还不如,根本不值一顾。老实说,我真的很失望……没想到他竟然无视我到这种地步……」
「怎么会……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呵呵,那句话……你知道我在『瓦拉斯凯尔弗』门前说了几次吗?别在意,你是主神眼中的大红人,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跟你平起平坐。」
他露出万念俱灰,看破一切的笑容。当我对他的笑容抱著一丝怜悯时──浑身突然打起冷颤。
「……如果不破除这个无聊的价值观……」
贝尔杰先生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走进了房里。
这负面情绪究竟是一时的,还是……?
「应、应该不、不要紧吧……?毕竟贝尔杰先生有很多可以商量事情的伙伴,其中一定有人会设身处地为他著想的……」
我以祈祷般的语气,将这份心意寄托于夜空的繁星。然而……
却又觉得这些我刻意说出的自言自语,彷佛成了不和谐音……被留在黑暗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