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宴①
“你来之前我是很困,但现在完全清醒了。”
(柯南·道尔〈驼者〉)
北馆 玄关大厅
斯堪地那维亚半岛上,从某人身体喷出来的血爆开。分岔的血液滑落过花岗岩的白色球面,吞没不列颠群岛,顺着阿尔卑斯棱线和比斯开湾的海岸线,让整个欧洲变得又红又脏。
“好大的房子呀,真想搬到这样的地方。”
“又讲这种话。我喜欢现在的秘密基地呀,很有隐藏的感觉。对吧杰克先生?”
“也是有那种想法。”
“我只要头不会擦到天花板的话,哪里都好。”
“确实很大,但不是我们能掌控的程度。”
教授拿起帽沿,仰望摆放于大厅中央的巨大地球仪。
“好了。钻石现在在罗苹手上。既然桥塌了,那要在另一条逃跑路径上埋伏就简单多了,不过不能保证他能持续持有钻石。恐怕会被保险公司的包围网卡住出现争夺战吧。我们到时再插手就是上策。
我们分三路吧。杰克去东侧,我和维克多去西侧找钻石,卡蜜拉和阿莱斯特负责佯攻,给我减少警员的数量吧。有什么问题吗?”
阿莱斯特举手。
“教授的‘老友’,如果碰到可以杀掉吗?”
“可以呀。只要判断是碍事者不管是谁都可以处理掉。其他没问题了吧?那么各位,晚点再见。”
以这句话为信号,四个人开始着手分派的工作。杰克以敏捷的动作消失在左侧走廊,维克多将使用义足的教授扛上肩膀,走上右手边的楼梯。
玄关大厅剩下阿莱斯特与身穿礼服的美女。两个人经过地球仪旁边,并排站在面对中庭侧大门扉的位置。
“佯攻呀,好无聊的任务。”
“会吗?我很喜欢就是了,也可以花俏行动。”
“你的兴趣我难以理解。”
“我不想被卡蜜拉小姐评论兴趣怎么样。”
卡蜜拉没回嘴,轻轻地扭动洋伞的把手。从中间杆子拔出一把内藏的细刀。右手持刀,伞挂到左腰的蝴蝶结的打结处。扣除一身盛装打扮的话宛如东洋武士。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约二十名警员蜂拥而至,包围两个入侵者。可能是发现了散乱于玄关前的同伴尸体,带头的那个人脸色突然刷白,迅速拔枪。
“不准动!手举——”
打算大声喝斥的警员,头部往旁偏移。
卡蜜拉已经绕到警员背后。细刀上一道鲜血。
她视线向下,态度草率地看着嘴巴维持着张开模样直接落地的人头。
“你说什么?”
头部掉到地面的同时,警员们陷入疯狂。大约十人群起包围想要压制她。卡蜜拉不当一回事,轻快地跑过他们之间。长礼服的下袜翻飞,高跟鞋踩出舞蹈般的步伐。抵达群体队伍的最后一人时,她露出无聊的表情擦拭剑的血。
胸腔破裂,头颅掉下,手脚断落。男人们的蓝色制服染成大红色。
阿莱斯特以观众的心情望着这一幕。没有比脱俗吸血鬼的战斗更美的了。虽然自己饵欢加粗暴一点的做法。
“哇啊啊啊!”
某人大叫,接着恐惧传染,剩下的警员们转过身去。恐慌地放弃职责,一溜烟地住大门扉跑去。虽说吩咐是佯攻但让人跑了也是头疼。
“就稍微烧一下吧。”
阿莱斯特举起右手,“啪啪”地让手指弹了两次。
随即,警员们的脚边火舌上窜。
惨叫变得更大。变成火球的一人倒地,在那里的其他人因此被绊倒,火炎转眼间包围这群男人。一面闻着肉的焦味,阿莱斯特一面用力地点头。没错没错,这种残酷的做法才是自己的喜好。
“还是老样子了不起的魔术表演。”
“不是魔术表演是魔法,魔法。”
“哪个都没差啦。有一个跑掉啰。”
卡蜜拉抬了抬下巴。一个运气好逃过火焰的警员,努力活动着颤抖的双脚,手正要伸向大门扉。哎呀这可不行。
“麻烦你稍微窒息一下啰。”
这次举起左手,“啪叽”,再度弹了一次手指。
伴随痛苦昏迷,警员的脸部扭曲变形。皮肤变成紫色,脖颈浮出血管,当场慢慢地倒下去。口吐大量白沫后,他动也不动。
玄关大厅寂静无声。
地球仪旁宛如破碎的人偶,手脚四散,大门扉前烧死的尸体堆栈。对向,玄关门前面也有大量穿着制服的尸骸。飘散的火星与黑烟。地板上是渐渐扩散的红色。
毫不在意这样的惨状,卡蜜拉扯了扯礼服的袖子。
“糟透,沾到血了。”
“明明是吸血鬼就拜托别讨厌血了吧。”
“因为我是美食家。”她瞥了散乱的尸体一眼。“这样还不是所有人都收拾干净了吧?我们也分头行动吧。我去东馆,你去西馆。”
“收到。”
打算在分为左右的走廊分开时,听到微弱的“喀哒”声。听觉敏锐的卡蜜拉视线看向大厅角落。像是休息室的门开了一条细缝。
两人走近那里,把门打开。一个身穿围裙的少女,露出害怕至极的表情跌坐在地。
“哎呀哎呀,没事没事。”
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卡蜜拉发出欣喜的声音。
“来不及跑呀。你是这里的佣人吗?长得真可爱。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少女挤出不成声音的声音取代回答。卡蜜拉将深褐色的头发往后拢,像是美食当前地舔嘴唇。实际上,对她来说人类就是食物。即使警员们不合格,但这女孩似乎让美食家十分中意。
“你先走吧。我要补充燃料。”
“我是无所谓,但请卡蜜拉小姐简短了事。”
“好了别怕,没事的。在杀你之前我会让你快活得要死。”
一边以谄媚的声音说着听来矛盾的话语,卡蜜拉一边紧抱少女。轻松压住少女抵抗的双手,嘴唇贴近少女的干净脸颊,尝味道般以舌尖舔了舔。
尽管少女发出“咿”的奇怪声音,但随即嘴巴邋遢地松弛,紧绷的肩膀也没了力气。似乎是对无法预料的变化不知所措,少女以求救的眼神看向阿莱斯特。
他关上了门。
少女害怕的声音得断断续续,开始夹杂混乱的呼吸,不久后变成了娇媚之声。边发牢骚“我们到底是兴趣不合呀”,阿莱斯特边往西馆去。
被血弄脏的鞋底,在大理石大厅留下不祥的足迹。
南馆 日光室
中庭另一侧传来警员们的喊叫声。
应该是那些炸掉桥的入侵者正在作乱。尽管津轻想去瞧瞧是怎样的家伙,但似乎不能马上这么做。
虽然由于爆炸声的影响让线一度弯曲,可是挂满日光室内的紧绷网还没断裂。津轻等人正在植物园的中央,以宛如从三方包围阿芙萝黛蒂石像的样态对峙着。每个人都没有摆出像是架式的动作,不过视线没有松懈。
怪盗、“鸟笼使者”和保险公司,你瞪我我瞪你的三者互相牵制。各自符合哪种生物呢。雷诺因为眼神冰冷所以是蛇吧,罗苹则因为动作灵活所以是青蛙。那么自己是姑帰啰?真讨厌。
“看样子有新手加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仔细考虑过后,罗苹说道。
“我没兴趣。”雷诺说。“我的任务是回收钻石和清扫垃圾。”
“我也是。既然是师父的吩咐那我就不能违抗。”
“只要说是任务你们就变得不自由啦。算了没差,好吧。那意思就是继续这样下去啰。”
罗苹将“倒数第二个夜晚”收入晚礼服的胸前口袋,仿佛展现自己的从容不迫,摊开双手。
“不管到何时我奉陪到底。”
就在这句话快说完之时——
雷诺动了军刀,阿芙萝黛蒂断成上下两截。
津轻立刻踏出脚步,出掌撞击女神石像的胸部。石像被推向罗苹的方向。怪盗扭转身体,让石像滑过斗篷外侧减速,以手肘改变飞行轨道朝向雷诺。雷诺转移背部闪过了石像。
趁此破绽津轻扑向罗苹。“劳合社”晚点再处理无妨,首先要拿到钻石。然而罗苹似乎也预测到了,以飘扬的斗篷轻松化解津轻的第一次攻击。就在津轻踏稳脚步,准备再次攻击时——
风压冲击皮肤,津轻反射性地抽身。
确实听见了“兹赫”这种空气中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掠过鼻尖的是银色军刀,其发射台的位置有个银发男人。即便是半人半鬼的视力也无法追到的子弹般速度,以及甚至让地面落叶飞舞起来的威力。特别强化贯穿力的硬质架式,与散发杀气的翡翠色眼眸。津轻领悟到这位保险从业人员冠上的奇怪别名,隐藏何种意义。
雷诺•史汀哈德。
刺入心脏(sting heart)
雷诺将往前刺出的军刀横向挥动,这次想砍罗苹。怪盗向下蜷身闪过刀刃,抓住马拉巴栗盆栽的树干。如棍棒旋转,将陶制的花盆砸向雷但,刀尖轻松切断树干。失去轴心的花盆往津轻飞去,碰上津轻的左手防御碎裂开来。飞散的泥土遮蔽视野。
“碍事。”
像是赶苍蝇,雷诺用力一踢。
虽是粗糙一击,但超出意料的重量让津轻的喉咙深处收缩。原来如此,不愧是高举淘汰怪物大旗的团体。脱离人类的——不如说,是锻炼到能和怪物交锋之领域的人类强度。几个月前戈达案当中战斗过的吸血鬼之类,他应该能轻易对付。
津轻倒进石南花圃。两个敌人也踩进南国植物之中。雷诺似乎将目标缩小到罗苹身上,微幅地挥剑试图将怪盗逼入绝境。罗苹虽隐身于莱佛士猪笼草或铁竟菜的阴影处,但锐利的刀刃没当一回事。
遭到划开的花如血沫飞舞,障碍物中断的瞬间,军刀再度化身子弹。刀尖划出长长的银光,贯穿空气,捕捉到罗苹黑色的身躯。但刺破的只有一块薄布。在那前方,是剎那脱掉斗篷的罗苹身影。
“没中吗?”
雷诺无趣地这么说。
“不对,中了。”
罗苹开心地回应。
津轻的飞踢着实中了雷诺的腰。
不论再怎么卓越的代理人,也无法抵抗半人半鬼的偷袭。雷诺被打飞,从军刀上脱落的斗篷在空中飞扬。大概会这样直接撞破玻璃掉到中庭去吧。一人退赛。这样一来就能开始认真专心对付罗苹——
传来“喳”的声音。
雷诺将军刀刺入地板。强行煞停遏止津轻飞踢的力道,并若无其事地着地。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后,他拔出武器。刀刃毫无损伤。
“你这区区的怪物。”他握紧拳头。“不准弄脏我的——”
大衣!
抛下回荡的怒吼,雷诺冲向津轻。似乎比方才招致了更大的怒火。津轻晃乱青发,闪过瞄准头部的两次连续刺击。黑色晚礼服跑过他视野的角落。
“等一下等一下,罗苹跑掉了啦!”
雷诺咂嘴,踢起天竺葵盆栽。花盆笔直飞行,命中逃跑怪盗的脚。
跌倒的罗苹。夺取钻石的机会。津轻钻过军刀开始奔跑,雷诺也将目标放回怪盗。尽管罗苹本来好像昏倒了动也不动,但当两个敌人一靠近,他又迅速跳起以衣服的袖子掀起了什么。
玻璃碎片。刚才津轻撞破的天花板玻璃。
两人以胳臂保护眼睛。随即,听到“辛苦啦”的声音,空空如也的腹部挨了拳头。津轻和雷诺倒地,罗苹趁机跑了过去。哎呀都忘了,傍晚也中过类似的招式。
恨恨地看着逃跑的敌人,津轻注意到眼前黑布正在落下。他一瞬间拉扯那块布——罗苹脱下不要的斗篷。而罗苹的脚也正好在那上头。
看样子连罗苹也出乎意料的,他“呜啊!”一声再度摔跤。雷诺迅速跳起,将军刀亮到罗苹下颚前方。
“等等等等等等!是我不好,有话好好讲。”
“钻石交出来。”
“钻石?”罗苹伸手进胸前。“你说这个吗?”
他将“倒数第二个夜晚”往正上方抛。
宝石穿过天花板的破洞,掉到圆顶外侧。津轻与雷诺都吓了一跳,像是让人丢骨头引诱的狗往玻璃猛冲。一边发出“哈哈哈哈哈”的欢闹声,罗苹一边也追了上去。
津轻踢起垂榕盆栽,撞破前面的玻璃。三人抢着赶到钻石的落下处,从那个破洞跳下中庭。底下是草皮。和开头一样以描绘三角形的样态,同时着地。
雷诺宛如被自傲附身的军人。
罗苹宛如喜爱恶作剧的少年。
津轻宛如在杂耍场行动的艺人。
他们三个人,全睁大眼睛笑着。
三角形的中心,钻石反弹跳起,紧接着他们再度展开争夺战。
*
“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行经走廊的途中停下脚步,像是要确认不是自己幻听,转头望向友人。
“听到了。玻璃破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的。”
华生指着前方的转角。根据模糊记忆中的平面图判断,过去应该是面向中庭的日光室。
转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但是,日光室内的状况却是想都想不到。置放于中央的石像变成两半,满地散乱切碎的花与破裂的花盆,天花板与前面的玻璃开了大洞。
“有人闹事?”
“你们慢了一步啰。”
脚边传来爽朗的声音。
茉莉花圃的边缘,排列着这个世界上最奇特的搭配。银色保险箱,以及装在鸟笼里的少女头颅。
“轮堂鸦夜?还有被偷的保险箱……怎么会在这里?”
“‘特洛伊木马’成功了啊。”福尔摩斯一副推测到内情模样。“拿回钻石了吗?”
“因为‘劳合社’跑来干扰,和我的助手还有罗苹三个人正在争夺。刚刚它们边笑边跳下去中庭了。”
“边笑边下去?”
华生看了看日光室外面。照着中庭的灯光只有立在礼拜堂前面的一根弧光灯,除了那周围之外大部分的区域皆隐藏于树木与黑暗中。他的眼睛无法辨识展开争夺战的猛将们身影。
“我让静句去追魅影了。两位也要参战的话就趁现在。”
“不了,怪盗的事就交给你们。”
“你倒是收工得干脆呢。”
“情况有变。”
和态度软化的鸦夜呈现对比,福尔摩斯声音僵硬。
“你应该也听见刚才的爆炸声了吧?正面玄关出现新的入侵者。来路不明的五名男女,炸掉桥后目前正和警备队交战。就我听到的报告来说,显然不是罗苹的同伴。”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杀害了超过二十名的警员。”
鸦夜工整的眉毛微微扬起,轻轻“哦”了一声。
“放弃罗苹是很可惜,但不能不管那些家伙。刚刚,我让雷斯垂德老弟带福克先生他们到书房躲避。我们现在要绕去北馆阻止袭击警员的犯人。华生,动作快。”
出现杀人案,此一事实让今晚原本看来像是享受游戏的好事分子的福尔摩斯,恢复成侦探原本的模样。华生他们加快步调,打算离开日光室。但,背后鸦夜喊住他们。
“请等一下。可以麻烦带我一起去吗?我对入侵者很有兴趣。”
“不好意思,轮堂小姐,我们没有那种闲工夫”
“他们以正面突破的方式进来,炸掉桥杀了超过二十个警员吧。而旦只是区区五个人在几分钟之内做的。我很难觉得他们是普通的家伙,我的知识也许能派上用场。”
“专查怪物的侦探”微微一笑。不是纯粹的笑容,而是仿佛逼迫谈判般、别有含意的笑。起码脖子以下的部分也存在的话应该会感觉挺可爱的。
经过轻微踌躇后,福尔摩斯对华生点头。
华生耸了耸肩,手伸向黄铜的握把。装着少女头颅的鸟笼比想象中来得重一些。
“不好意思,因为我没办法自行移动。”
“没关系……但如果你有危险我不能负责什么。而且,你不用看同伴的战斗到最后吗?”
“这些都不用担心。”
鸦夜以不好惹的态度回答。
“我不会死,而我的同伴也不会输。”
东馆 备品仓库
“顺利甩掉了吗?”
在堆积的木箱阴影处,魅影松了一口气。
丢下罗苹在日光室自己逃走,被那个叫做静句的女仆追了几分钟。虽然她的机动力胜过普通警员,甩开十分困难,但很不凑巧魅影已经彻底调查过福克宅内部,捉迷藏可是“巴黎歌剧院的怪人”拿手绝活。
自南馆移动到东馆,成功潜入备品仓库后,他潜身于深处的死角。女仆一时之间在仓库内到处找,但魅影在不受到注意的情况下跑到其他房间。女仆应当很久以后才会回来吧。
与舞厅同样宽敞的仓库,繁杂地集中了宅第内的备品。高高的天花板悬挂着搬运用的滑车和钩子,从天窗微微洒入的月光,照在堆积成山的木箱或盖着布正在修缮的展示品。从北馆方向传来警员们的叫声,看样子出现除了自己和罗苹之外的入侵者了。尽管对罗苹感到抱歉,不过看来是尽快逃走比较好。
就在魅影刚站起来时。
“‘巴黎歌剧院的怪人’在那里对吧?”
听见女人的声音。
静句回来了——并非如此。魅影从木箱旁稍微探出头去,看见仓库的出入口前站了个娇小女子。
褐色肌肤,包覆上半身的是军服风格白斗篷。是罗苹说过的那些“麻烦”家伙吗?
“我是‘劳合社’咨询警备部第七代理人法蒂玛•达布尔达兹。”用不着确认,对方主动报上姓名。“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从那里出来吗?要是你不出来,我就要擅自狙击了。”
“……‘啊,请您至少给我藏身之处’。”
引用凯鲁比尼的歌剧“美狄亚”,魅影踏上原先遮住身体的木箱,和代理人面对面。
“就算打倒我,我也没有钻石喔。”
“我知道。可是,你也名列咨询警备部的肃清名单上,二十年来震撼巴黎歌剧院的异形怪人……人类的敌人就是劳合社的敌人。”
“我是不记得我曾经与人类为敌,不过看来你是我的敌人。”
一面说着,魅影一面寻找逃脱路径。他希望尽量不和女性战斗。
她刚才使用了“狙击”这个词汇。应该是使用飞行武器的人吧,但这黑暗中锁定目标应该极为困难。只要持续躲在堆放的物品后面同时往门口去,就能格外轻松逃——
干枯的连射声,中断了魅影的思考。
从木箱向后跳,随即三条流线往自己站的地方窜。银色的金属粗箭。箭射中背后的石墙,深深射入几乎贯穿。
一着地,魅影再度定睛细看敌人。缺乏表情的嘴角形成苦笑。
“感觉……不是能格外轻松逃走呢。”
法蒂玛•达布尔达兹脱下斗篷。她的身体果然苗条,宛如小树枝的褐色双臂从无袖的白色皮衣伸出。但手肘以下,却装备着与那纤弱不相称的粗猎却外型脱俗的武器。
与飞过空中的燕子十分相似——握在手里的是如喙的控制杆,从手腕位置扩张出波浪状的翅膀。自其两端拉出的紧绷的弦,在宛若仔细磨过的青铜、淡淡发亮的躯干上搭着箭,上半部盖着像弹匣的流线型金属筒。胳臂的外侧装了小气瓶,红褐色的弹簧与齿轮的构造围绕于鸟的尾巴和翅膀位置。这样的物品不只单手装备,而是左右对称的一对。
“十字弓?”
忍不住在句尾加上问号。
“可能是因为我都躲在巴黎歌剧院没外出多见识吧,这看来跟我知道的种类有点不一样。”
“这是特别订做用来对付怪物的。可以单手操作,射出一箭后弦会被气压拉回,弹匣会自动装填下一支箭。每个弹匣能够八连射,左右加起来是十六连射。”
法蒂玛踏前一步,发出小小的金属声。她的腰部交错缠着两条腰带,挂着大量的备用弹匣。
“拿格林机枪不是比较快吗?”
“对我来说,弓比枪方便。”
认真地回答后,她将右手的燕子朝向正侧面。
射击最靠近的堆积物品。
发出“啊”的声音时已经太迟。倒塌的木箱堆栈在门前,逃脱路径被堵住了。虽非完全被关住,但魅影不认为敌人会愿意给他移开木箱的时间。
仿佛呼应这预感,第七代理人开始奔跑。逼近的她,双眼令人想起凶猛的母豹。银箭追逐着逃进备品迷宫的魅影,遭受池鱼之殃的储藏柜变得坑坑洞洞,酒桶半毁。
惊险闪过第十支箭后,攻击停止了。看样子弹匣空了,但能喘口气的时间连短短三秒都不到。法蒂玛手一甩抛弃用光的弹匣,膝盖一抬腰带上的备用弹匣便弹起,同时进行双手的装填。流畅熟练动作。接着再度下起密集的箭雨。
冷汗沿着没戴面具的那侧脸颊流下。尽管试着以穿梭物品之间的举动加以捉弄,但法蒂玛没有看丢猎物的迹象。直接紧追不放。在平面上到处逃窜似乎是不利的。
魅影跑上眼前的木箱,将绳子挂上自天花板垂吊下来的钩子横越空中,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也做过好几次。在月光照不到的地点着地,再度躲到木箱后面。
就连代理人似乎也出乎意料,只有止步于仓库中央东张西望。一边从箱子边缘暗中观察她这副模样,魅影一边整理呼吸。大吃一惊。在这个没有像样光源且充满障碍物的房间,她竟能正确地持续锁定位置。看起来她的武器不只有箭。真正的武器,是那宛如野生动物发亮的双眼。
然而,两者皆有弱点。可能是为了轻量化,十字弓的连射构造零件外露,看来只要施以一击就能轻易破坏。而且不论视力多好,依然无法对付来自视线死角的攻击。
魅影悄悄爬到木箱之上,把绳子挂上另一个钩子。法蒂玛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脸面向相反的方向。利用这破绽,魅影往仓库中央跳跃。目标是法蒂玛左手的十字弓,完全是从死角发动的攻击——
剎那,小小的疑问掠过脑海。
一开始,法蒂玛说“在那里对吧”,她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藏身之处的?
魅影坐在木箱后方,从入口应当看不见。自己那个时候做了什么?对,只是咕哝“顺利甩掉了吗?”而已。
“对我来说,弓比枪方便。”
枪与十字弓,两者的不同。枪的发射声每一发都有巨大回音,相对的,十字弓即使连射也只有干枯的声音。这么一来——
魅影发现,自己犯的错。
她的武器不是弓,也不是眼。
耳——
脚已经离开木箱,无法停止。魅影紧握绳子,高速接近敌人。就在即将撞上之际,仿佛分辨出绳子划破风的声音,法蒂玛面向这里。
银色的箭,射穿魅影的右肩。
西馆 展览室
就在华生与两名侦探——福尔摩斯,以及单手提着的轮堂鸦夜,一同进入西馆,推开通往展览室的门扉之时。
展览室是占了西馆一半以上的大房间,展示着身穿和服的女性人偶或印第安人偶,狼标本和犬拉雪橇,横越大陆铁路的火车头前头部分等等,与日本和北美相关的纪念品。每项都是在伦敦难得一见的珍品,但现在没心情鉴赏。
华生等人原打算直接通过细长房间,但走了几步便停了卜来。因为发现月光照射的前方,如西洋棋棋盘图案的地板上散落着什么。远比摆放于左右的展示品更罕见,更令人难以置信的物品。
警员们的尸体。
不是一人或两人,而是十人、二十人。不,数量应该更多。从房间中央到黑暗垄罩的深处,数不尽的人倒地。他们的死因似乎并非单纯的枪杀或殴打致死。有的人脸部扭曲口吐白沫,有人手脚被扭断,有人被烧得焦黑,有人被压在掉落的水晶吊灯底下……仿佛是一百个暴徒攻进来放手虐杀的,地狱景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颤抖,但作为医生的本能依然让华生寻找存活者。只在摆放天狗面具的玻璃柜附近,找到了一个在地板上爬行的警员。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和福尔摩斯一同冲上去。警员因恐惧而脸部痉挛着伸出了手。
“救、救命……”
仿佛配合这恳求,背后响起“啪叽”的声音。
警员的上衣为火焰包覆。
毫无征兆,像是遭逢落雷般地起火。福尔摩斯大吃一惊,赶忙脱下熊熊燃烧的警员衣服,华生踏熄了上面的火焰。虽只有轻度烧伤,但警员已经昏厥。
“怎么搞的?”华生吁吁喘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是放兔子到背上。”鸦夜说。
“咦?”
“我开玩笑的,请不要在意。”
“这种情况你竟然能够开玩笑!”
“因为我的存在就像是个玩笑。”
“华生,你最好拔枪出来。”
福尔摩斯出声提醒。描绘波纹的眼眸,正凝视着深处的黑暗。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还有轻快的口哨。华生恢复严肃,将装着鸦夜的鸟笼放在玻璃柜上,拔出枪,准备面对袭击警员的犯人。
不久后在月光底下,一名青年现身。
头戴黑色大礼帽,微卷的头发长度及肩。大件的长外衣前面敞开,底下的服装是阿斯科特领巾的晚礼服。潇洒的态度或是柔和的眼神,与眼前这情况彻底不相称,甚至让人以为是迷路误入的普通人,但显然就是这个男人杀死这些警员的。他一边渡过尸体之海,一边甚至看都没看脚边的那些警员。
“博物馆内应保持安静。”福尔摩斯说。“禁止吹口哨,或是烧人类。”
“因为我讨厌安静的地方。热热闹闹比较欢乐吧。”青年说道。“哎呀,我在报纸上看过你呢。你是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华生医生与……在后面的是什么?”
他指着头颅少女。鸦夜回答“我也是名侦探呀”,但青年发愣歪着头。
“看样子我没掌握到你们的情报。”
“因为某位先生太受欢迎,所以我的名字报纸没有。”
对鸦夜的讽刺充耳不闻,福尔摩斯询问青年:
“这惨况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吗?”
“是呀。”
“怎么办到的?”
“用魔法。”
莫名其妙的回答。确实这个世界上栖息了许多吸血鬼或狼人之类超越人类智慧的怪物,但他们始终不过是完成独自进化的生物。魔法或超自然这些现象乃是为科学所否定的。
但是福尔摩斯一副理解的模样,点了点头。
“刚刚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你的长相。你是阿莱斯特•克劳利对吧?”
“阿莱斯特……”
华生也对这名字有印象。门外汉的鸦夜问了句:“他是谁?”
“这男人不久前闹得报刊沸沸扬扬。他自称是魔法与命理研究家,在整个伦敦到处参加狂热宗教团体,反覆进行仿佛杀害活祭品的残酷仪式。警方目前也在通缉他。根据传闻,现在是待在一个好像叫做‘黄金黎明协会’的团体内……”
“我已经退出那里了。因为很无聊。”本人提出了修正。“现在我在另一个拜托让我加入的组织里。”
“拜托让你加入的组织?”福尔摩斯皱起眉头。“你不是主谋吗?”
“不是不是,我这种人只是小弟啦。昨天也被硬逼着去修自来水。”
华生愈发困惑。人称“伦敦最邪恶的男人”的危险人物,只是个小弟?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说。
“跟各位一样,‘倒数第二个夜晚’。”
“钻石现在在罗苹手上,你在这里大闹是搞错地方。”
“没关系。因为,我是负责佯攻的。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小弟嘛。啊,对了对了想起来了,我已经得到可以杀掉两位的许可。”
阿莱斯特柔和的眼睛眯得更细,举起戴手套的右手。明明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让华生感觉到像背上有螟蚣到处爬的强烈寒意。
“我真开心,竟然能和名闻世界的福尔摩斯先生来场魔法般的对谈。比起马瑟斯、贝内特、叶慈那些人,你是至今为止最好的对象。首先要从什么开始好呢?啊,不过一开始就是最爱还挺无聊的吧?那就先从华生医生下手。”
伴随天真的口吻,右手伸向华生。
“请你稍微窒息一下吧。”
弹了手指,发出“啪叽”声。
随即,福尔摩斯从旁猛撞过来。两个人一起倒下,狠狠地冲撞肩膀。一头雾水的华生起身,福尔摩斯盯着放置于他们背后的玻璃柜。
华生没有立刻发现异状。柜子上是一脸装模作样的轮堂鸦夜,柜子里放着长鼻子的天狗面具。可是仔细一看,玻璃表面插着一根不到一公分的极小的针。
福尔摩斯拔起那根针,以月光照着鉴定。
“好像涂了强力毒药呢。我记得这个香味,应该是安达曼群岛原住民使用的麻痹毒吧。以前我曾经和他们的吹箭高手对决过。”
福尔摩斯将针往火车头那边丢。阿莱斯特像是觉得无聊地鼓起脸颊。
“你的双手,看样子是试图以手套分散注意力,但我看到你的外展拇短肌异常发达的瞬间就明白了。也就是说,你的武器是手指。”
“手指?”
“弹指吗?”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华生背后,鸦夜说道。“真是廉价的魔术手法呀。”
“意、意思是用手指弹出针吗?那刚刚的声音……”
“那是以拇指前端击发子弹的声音。只要扎进涂有毒药的针对方就会窒息,只要弹出装有燃料的胶囊让燧石碰撞人体就会着火。因为刚才的警员上衣发出微微的汽油味。其他的情况也是一样,只要使用那手指,应该就能施展出各式各样的奇迹作为吧。”
福尔摩斯往阿莱斯特靠近一步,重新拿好手枪。
“好了,你要怎么办呢魔法师小弟?手法被揭穿啰。”
阿莱斯特虽然轻轻收回伸出的手,但看来斗志并未减弱。
“第一次观看就识破,太厉害了,不愧是名侦探。”
一边爽朗地低语,一边掀起长外衣的前片。大衣内里经过改造,应该是用作“子弹”的大量工具都能收在其中。好几个口袋都能看到小铅块。放针或胶囊的容器,还有缠绕细铁丝的卷轴。
英俊的笑容,邪恶地扭曲。
“那么,我就得好好让你闭嘴了。”
东馆 展览室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展览室,有个边喘边跑的男人。雷斯垂德警官。
对警官而言,今晚是人生最糟糕的一晚。遭逢水攻,保险箱和钻石被偷走,没逮到罗苹,随后桥被破坏、新的袭击犯入侵……甚至还收到警备队毁灭的报告,难以置信也不想相信。总之必须先去北馆,直接亲眼确认状况。
东馆的展览室与西馆一样,皆为细长的大房间,排列着印度与中国相关的纪念品。小型蒸汽船,黄色的中国服装或婆罗门教的人偶,大象标本加上寺院祭坛等等,雷斯垂德不似旅行时的福克老爷,无暇他顾跑过充满异国刺激的通道。室内没有人的气息,只有自己的宏亮脚步声。
但是,当通往北馆的门映入眼帘时,有一名警员从那里走出来。是部下马克法兹。
“马克法兹!你没事吧?”
虽然放心下来询问,但马克法兹没有回应。他在空虚双眼望着远方的状态下,缓缓地倒向侧边,使得地板发出黏稠感的声音。
他的胸部以下染红一片。
雷斯垂德连出声呼喊都忘了,只是望着部下的尸体。接着,注意到有个女人站在部下的背后。
似乎从未沐浴在阳光底下,拥有宛如玻璃工艺般纤细美貌的千金小姐。深褐色长发与玫瑰发饰,深紫色长礼服无意隐藏充满诱惑的身材,深开的胸口,还有从开叉可以一窥的润泽长腿,曝晒于倾泻而下的月光中。
雷斯垂德倒抽一口气,却不是因为受美色迷惑。女人的右手,握着血液沾湿的细剑。
“你是最后一个吗?”
鞋跟发出声响,女人踏入展览室。最后——所谓的最后是什么意思?其他的警员们怎么了?快过思考,雷斯垂德已经拔枪。不是身为刑警的正义感,而是身为生物的防卫本能。
三发,连续射击。
身体两发,头部一发。女人没有闪躲,也没有踉跄。不到五秒伤口便填平,被挤出的子弹掉到地板上。
“别弄破呀,我很爱这件的。”
抓起长礼服的胸口部分,女人一脸困扰地发牢骚。
她——不是人类,是怪物。再生能力高到子弹也无效的种族。
“吸血鬼……”
雷斯垂德没拿好,枪掉到地上。被誉为欧洲最强的“怪物之王”。想都没想过竟会在伦敦中央遇上。吸血鬼是袭击犯?对抗的手段只有银与圣水。怎么办?
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拉动怀表的链子。上头挂着结婚纪念日女儿送的小小十字架。纯银制且前端锐利,应当比枪更有效。
握住十字架,拿刀般地举起。但是随即敌人挥了一下剑,唯一的武器轻易被打掉,滑过地面,掉进摆放香港制烟管的展示柜底下。
女人眯着眼睛,仿佛在说“真是遗憾”。
雷斯垂德一屁股跌坐在地。女人靠近一步。染血的剑在眼前发光。在脑海中描绘那把刀的轨道,警官做好一死的心理准备。唉,果然是人生最糟糕的一晚。口干舌燥,双眼泛泪。女人无情地挥剑,由左而右——
那一瞬间。
有个出乎意料的东西冲入模糊的视野。
摩平的平底鞋,长袜包覆着的小腿肚。洁白的大腿,以及摇曳的黑裙。
宛如疾风突然加入的美腿,将即使枪击也文风不动的吸血鬼踢飞到房间的另一侧,发出断音后着地。
以单手整理扬起的围裙下袜,身穿女仆装的女人视线往下看着雷斯垂德。
“您有受伤吗?”
*
遭到踢飞的卡蜜拉,手碰到地板后在蒸汽船的船首着地,重整姿势。为了警界拉出距离。超越吸血鬼的反应速度将自己踢飞的是何者?不可能是寻常人类。是“劳合社”的那伙人吗?
但敌人的真实身份,竟是身穿女仆装的女孩这样卡蜜拉连想都没想过的人。险些没命长得像黄鼠狼的男人看来也是相当意外。
“您有受伤吗?”女仆询问男人。男人嘴巴开开合合,好不容易回答出“啊、啊啊”。
“我没事。谢谢你……我记得,你是和‘鸟笼使者’在一起的。”
“我叫驰井静句。”女仆伸手扶起男人。“对了,请问您有没有看见‘巴黎歌剧院的怪人’?”
“咦?没有,我没看到。”
“这样呀。”
听起来,简直像就是为了询问这个问题所以出”相助的口吻。名唤静句的女孩接着将视线转向卡蜜拉。应该是东洋人吧,五官给人尽管凛然却不过度强烈的透明清澈印象,黑眼珠散发出绝对零度的目光。
真是合我口味的猎物——卡蜜拉心想。
“那位是哪位?”
“她、她是袭击犯的同伙,应该是吸血鬼。枪对她没用。”
“踢对我也没用喔。”卡蜜拉说。“你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是保险公司的。鸟笼使者是什么啦!”
“侦探。”
“侦探?除了福尔摩斯还找其他的侦探来?那么,你是助手还是什么?”
“我是女仆。”
“嗯……算了,打扮看来是这样啦。”
“我也请问你好了,请问有没有看见‘巴黎歌剧院的怪人’?”
“没看到。”
“这样呀。那么我就此告辞。”
“不行,你先等等!”
卡蜜拉忍不住大叫。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搞的。卡蜜拉擦去刀上的血,亮在打算离开的静句面前。
“你想踢了人不管就这么跑掉吗?”
“不好意思,因为鸦夜小姐命令我去追魅影。”
“鸦夜小姐?”大概是侦探的名字吧。“嘿,是哦……我是奉命要消除碍事者。警察啦,侦探啦那些。我接下来预定要去南馆,我可以在途中去见那位鸦夜小姐一面消除她吗?”
静句停下脚步。
回头的她,静静地瞪着卡蜜拉。那是一双将路过的吸血鬼明确地视为“敌人”的眼睛。宛如从冰冒出的冷气,她的周围雾状的斗志正在跃动——那同时也令人联想到沸腾岩浆的蒸气。
“……不这样就没意思了嘛。”
卡蜜拉开心举起剑,但另一方面也对女仆的骤变态度感到些微焦躁。因为女仆看来太没有恐惧了。仿佛,自信满满能够轻松打倒身为吸血鬼的卡蜜拉。
静句将手绕到背后,从围裙打结的地方,拔出布包着的长型武器。然后对黄鼠狼脸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请您逃走吧,在这里会变成累赘。”
“啊,好、好的……可是,你打得赢吗?对方是吸血鬼呀,得有专用的武器。”
“我有。”
拿开布的前端,露出银色的刀刃。空气中混杂了如同静电的刺激,刺着卡蜜拉的脸颊。是纯银制的武器吗?日本刀?不对,如果是日本刀那太长了。
“是剃刀吗?”
卡蜜拉嗤之以鼻。
“我在书上看过,是日本无力的女人常使用的东西。你看起来是在逞强所以我就先告诉你吧,我在吸血鬼之中也是非常特别的,大家都说我的实力屈指可数。可不是你舞弄那种无聊武器就能——”
原本从容不迫的卡蜜拉,随着包覆武器的布逐渐剥除,笑容也冻结了。
出现的是小枪。
口径○•五英寸,长度三十三英寸以银制作而成的枪身。而且接续的击锤与排出弹壳的拉杆。描绘出曲线的扳机。形状如刮刀的木制枪托。
后膛式,七连发的史宾赛骑兵枪。
然而,相较于普通的枪有一处明显的差别。枪托的前端开始沿着枪身下方,焊接了约莫二指厚的银板。银板以枪口为界化为锐利的刀刃,再往前向上伸展。刀刃长度几乎与枪身相同。没有弯曲,刃文和棱线都是笔直的,美丽直刃。
“这、这是什么!”
卡蜜拉茫然发问,静句将那武器——从骑兵枪的枪口伸展出日本刀的奇怪武器,以右手握住摆出偏低的架式。银色的刀身与枪身,静悄悄地仿佛在呼吸反射着青白色的月光。
“这是‘绝景’。”
中庭 中央广场
与夜晚升起的月亮重叠,漆黑的钻石漂浮在夜空中。
虽然似乎是伸手可及的距离,但津轻没有时间那么做。因为正处于被罗苹踢中后天旋地转的状态,雷诺正拿着军刀,焦急等着贪心的手臂。
被踢飞的津轻屁股撞上背后的石柱。罗苹伸出手想抓住钻石,但果不其然军刀伸过来阻止。罗苹顺着缩手的力道直接扭转身体,以脚去扫敌人的大腿。雷诺虽失去平衡,但用和方才在日光室内相同的手法以军刀支撑身体,反踢怪盗的胸口。罗苹猛力撞上旁边另一根石柱,津轻接替他冲出来,在保险业者差点抢到钻石之际捞起钻石。
在庭园中央——被希腊遗迹风格石柱围绕的小广场之中,津轻与怪盗与保险公司的代理人持续争抢钻石。
罗苹藉着抛出宝石,让争夺战更加混沌至极。六个发亮的眼睛没完没了地追着融入黑夜的钻石,每当任何一人伸出手,其他人便会加以阻止,牵制与反击乱纷纷的。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胜利者,“倒数第二个夜晚”宛若灵活的野兔在三人之间跳来跳去。被捞起来的钻石掠过雷诺的耳朵,从石柱反弹到石柱。津轻摆好架式准备接住,但——
“啊!”
罗苹的脚改变了飞行轨道。被踢的钻石穿过石柱之间,飞向广场外。再加上连追踪的时间也不给人的雷诺袭击过来。高速的刺击掠过津轻的大衣,利用余力转变目标的军刀划破罗苹的上衣,深深刺入石柱。
“唔?”
雷诺发出愚蠢的声音。贯通力似乎惹祸了,军刀拔不出来。罗苹与津轻趁机脱离广场。
“可恶,这衣服很贵的。”
“我的这可是唯一一件好衣服。”
“不对吧你的是打从一开始就伤痕累累又不是被他弄坏的!”
一面哀叹破衣,两人一面寻找钻石的下落——找到了,在礼拜堂的前面。由于只亮了一根弧光灯,所以那一带是明亮的。
竞争地拔腿狂奔。速度虽是津轻占上风,但罗苹的位置较靠近礼拜堂。两人同时抵达钻石的地点,两人同时伸手。
““唔哇!””
两人同时趴下。因为白色石柱从背后飞来。回头一看,是猛冲过来的雷诺身影。似乎拔出军刀时顺便折断了柱子。
“喂!”罗苹说。“破坏庭院会挨菲莱斯•福克的骂喔!”
“不用担心,这栋房子有保险!”
保险从业人员插进津轻他们之间,用刀尖将钻石挑向空中。津轻一爬起来便将雷诺的左手往上踢,军刀离开代理人的手。咒骂着“可恶!”雷诺同时往后退。
扑向夜空宝石的津轻,以及与他对抗的罗苹。短短两秒之间,为了寻求伸手的空档,怪盗和“杀鬼者”的胳臂交错了好几次。钻石在津轻的手肘上反弹,撞上罗苹的额头,穿过他的手门——最后,被津轻的嘴巴接住。
面对睁大眼睛的罗苹,津轻衔着钻石回以满脸的笑。终于到手了。这样一来就独自得胜了。津轻迅速转身,打算被抢走之前逃跑。
就在此时。
大炮般的冲击在肚脐深处爆开。
雷诺的左拳。
惨了,刚才他后退不是为了捡武器,而是为了踏稳双脚累积力量吗?这是八极拳之类使用的“震脚”。这么说起来他攻击的型态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更接近武术。因此就算没有军刀“撞击”的威力也没有减弱,也就合理了。
思考如走马灯流转后,津轻的身体立刻被撞飞。横膈膜慢慢往上推,双脚轻易地离开地面。即使连累就站在后面的罗苹也没能停止,两人一起撞破礼拜堂的门。
回神过来后,仰望高挂着十字架的墙壁。
礼拜堂内,看起来是不太使用的朴素构造。铺着地毯的通道左右两边排列着长椅,靠近天花板的墙壁有花窗玻璃。深处是地板高起的祭坛。门的上方有座位,古老的风琴镇守着。
因为撞入的力道而不得不吐出的钻石,滚到祭坛前面。附近是罗苹的身影。他接续津轻边咳嗽边起身,却无意扑向钻石,只是摇头说“没完没了呀”。
“喂,青发,暂时停战。这样争下去也没结果。总之我们先合力处理一下那个装模作样的保险人员吧,争抢钻石等那之后再来进行如何?”
“好主意。”津轻也正有此意。“你有什么战术吗?”
“你当诱饵,我在二楼埋伏。”
“从上方偷袭吗?这样打得倒他吗?”
“总之你等着看吧。”
刚一说完,罗苹便跑上通往二楼座位的阶梯。明明正在苦战依然不为所动充满自信。津轻站在通道正中间,等待“装模作样的保险人员”。
几秒钟后,安静地推开从中间开启的其中一扇门,雷诺•史汀哈德现身。军刀已回到他的左手。他虽然视线朝向这里,瞪着的却非津轻而是“倒数的第二个夜晚”。神经质的眉毛扭曲得更厉害。
“贵重的钻石沾满了唾液……带回去之前得好好消毒。”
“请不要以能带回去为前提说话。”
必须稍微争取点时间。
“咨询警备部的人呀,为什么那么讨厌怪物?”
“原因各不相同。有的人像法蒂玛,行动出于纯粹的正义感,也有那种饶不了怪物丑陋的变态,或者只是想要和厉害的怪物战斗的异常者。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跟你们为敌。”
“看起来你就是因为喜欢才这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喜爱碰触灰尘或油腻腻的盘子,或是泥浆、呕吐物和粪尿。人喜欢的不是脏东西而是清洁。所有人都想得到清洁的环境,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无可上何收拾脏东西。我也是这样。”
“……”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接触你们这些家伙。”
雷诺走近一步。从花窗玻璃照入的月光,在纯白大衣落下红色或绿色的影子。就在二楼座位的栏杆正下方。
“我的朋友里面,也曾有过像你这样的人。”津轻说。“非常爱干净,个性仔细,每次在外面走动都这样用力盯着地面,说着‘哎呀虫子怎样或垃圾怎样或污垢怎样’,东找西找。非常啰嗦让每个人都伤透脑筋,但老是那样子向下看的某一天——那个人——”
突然。
雷诺的身影,为巨大的木块所取代。
从二楼掉下来的是风琴。比成年人双手张开的幅度更宽的冬青栎与锡的块状物猛力落下,将雷诺压在底下,演奏出响彻整间房子的巨大不协调音。
“……被鸟大便击中了。”
津轻小声地说完故事。罗苹神采奕奕走下阶梯,观察摔烂的风琴。
“成了吗?”
“大成功。是说大概死了吧,亚森•罗苹杀人了这不妙吧!”
“没问题啦,这家伙才没那么容易就会死……”
仿佛是呼应这句话,风琴动了。
一边掉落木屑一边缓缓隆起,风琴底下出现了白色大衣的男人。手漫不经心地一挥,风琴便从军刀掉落,于一旁再度演奏出不协调音。
“……你看吧。”
这么说道的罗苹嘴角痉挛。津轻也只能模仿他的表情。
男人吐气如蛇,脖子发出喀喀声。美丽的银色发型塌了,破掉的额头喷出来的鲜血流过脸颊与下巴前端,在白色大衣上扩散出红色痕渍。可是,完全没把这等重伤当一回事。
“刚刚我没说吗?”染上疯狂的翡翠色眼睛,瞪着津轻他们。“没说‘不准弄脏我的大衣’吗?”
随即,
这次从背后的祭坛,传来墙壁毁坏的声音。
东馆 备品仓库
黑暗与幽静之中,法蒂玛•达布尔达兹集中注意力。
站在堆积的木箱上,闭起双眼,她开始使用自己的最强武器——听觉,搜索敌人。就像是提灯伸出光的触手一般,持续锻炼的耳朵追踪空气中微弱的振动,逐渐揭穿潜藏于黑暗的形体。不论是吸血鬼还是食尸鬼还是人鱼,至今为止没有敌人能逃过她的搜索。
传出小小的“喀啦”声。零件从损坏的帆船模型掉落。天花板的钩子发出金属挤压声。刚才射出的银箭刺入墙壁的力道造成的颤动声。可是,这些全是杂音。
法蒂玛更加集中精神。听见剧烈的呼吸声,狂跳的心跳声,血液的滴落声,破掉的衣服的摩擦声。源头是——
“呼、呼……”
源头全是,她自己。
法蒂玛放弃搜索,终于睁开眼睛。左手的十字弓遭到破坏,手肘正在流血。
在最初一击之前毫无问题。正确地捕捉靠近的敌人,射中对方的肩膀。但是从那以后,情况急速改变。
魅影在仓库内自在四处行动,摆弄第七代理人。法蒂玛死命地追踪,但射了好几支箭都没办法击中魅影。现在也是背靠墙壁站着,完全不知敌人的下落。
“为、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正侧面传来声音。
“因为我是‘巴黎歌剧院的怪人’。”
法蒂玛瞬间伸出右手,银色的箭连射。箭老套和谐地划过空中,新破坏了一个木箱。敌人无影无踪。
“虽然你射箭的本领不错,但和我天生相克。”
突然,又传出声音。这次来自左侧。
怪人的声音,仿佛善变的蝙蝠在仓库中飞来飞去。法蒂玛追踪着那不可能看得见的身影,不停左右摇头。
“就像你说的,我在巴黎歌剧院生活了二十年。”声音来自背后。
“出生后立刻遭到双亲遗弃,受贫穷的木工一家照顾。”来自正面。
“十六岁时,木工正好参加歌剧院的整修工程。”脚边。
“歌剧院有我所追求的一切:黑暗、宽广空间。还有艺术。”正上方。
“我还以为在那里我能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丑陋的长相活下去。”远去。
“我在地下二十三楼的地底湖盖了秘密住家,但是生活并不快乐。”接近。
“为了在不让别人看见身影的情况下活着,必须具备相称的技术。”四点钟方向。
“我努力学习。学习发音,学习音响学,学习声音的特性与建筑的构造。”四点钟的反方向。
“持续学习了好几年之久。歌剧院的一切都是我的老师。”墙壁里?
“不久我得到了外号,‘歌剧院的怪人’。”这次是木箱的——
“多大多高的声音冲撞怎样的物质后,会如何传到对方身边。无法锁定位置的声音,让人对源头产生错觉的声音,声音的模仿,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或衣物摩擦声,于我而言全是自由自在。只要有空气和反射物,不管是舞台的天花板还是墙壁的内侧或是化妆台的抽屉里,我的声音都能出现。”
“意思就是——”声音旋转黑暗。
“在‘声音’的领域里是不可能赢我的。”
在法蒂玛的耳边着地。
法蒂玛宛如害怕的孩子发出尖叫,不顾周围胡乱射箭。不到五秒剩下的箭便射光了。慌张地伸手拿腰带上的弹匣,装填接下来的箭。
这时,墙壁的另一侧,传来像是砸坏风琴的不协调音。
过于敏锐的听觉是灾难,法蒂玛回头往后看。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方向应该是通往礼拜堂。
突然回神时,左耳捕捉到划过空中的声音。身体一转回来,右斜前方,怪人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利用挂在钩子上的绳子滑行过空中,逐渐逼近。因为被不协调音分散了注意力,发现时已经太迟,来不及闪避。
胸口被踢中——同时,法蒂玛击发右手的十字弓。
过度痛苦的一击成功了。箭掠过怪人头上,切断绳子。
“……!”
失去支点的魅影,像是被靴鞭抛出的孩子猛撞上法蒂玛。脚边木箱倒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撞破背后的墙壁——
东馆 展览室
卡蜜拉站在蒸汽船的船首,估量着首次行动的时机。黄鼠狼脸的刑警已经往北馆逃走了,但她并不可惜没能杀掉那刑警。因为更有魅力的,更需要注意的,更无法理解的对手出现了。
那个对手——自称叫做驰井静句的女孩,卡蜜拉细细观察着。
鲍伯头的柔软发丝,让人看不出感情感情的工整五官。素净女仆服的起伏,令人想像隐藏在底下的纤细腰线,修长紧实的四肢也十分美丽。最好的地方就是,那如刺扎人的冰冷眼神。啊,如果让那双眼睛泛泪该多么愉快呀。刚才要是没在玄关大厅偷吃就好了。
卡蜜拉握刀的手更加用力,努力压抑住从胃下方涌上的虐待欲。禁止松懈。刚才的突袭已经让卡蜜拉知道,这不是个普通女孩。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武器,叫什么太刀影来着的,有着奇怪形状的那武器——
纵使外表是十几岁的千金小姐,身为长生不老的吸血鬼,卡蜜拉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三百三十岁。骑士、圣者、吸血鬼猎人,和杀死的人类的数量成正比,一路也见过各式各样的武器,但骑兵枪与日本刀的组合这还是第一次。这与火绳枪的前端加上短剑不同。从枪托到前端的全长,几乎与使用者的身高匹敌,难以想象当作枪或是当作刀能够好好地操控。打算用那如何战斗?
虽想试探真正的想法,静句的内心却是无法解读。在没有其他人活动的展览室,两个女人持续互瞪。
过了十秒,过了二十秒的时候。
中庭的方向,传来像是砸坏风琴的不协调音。
静句分心,原本关注在敌人的警戒中断。
没错过这个破绽,卡蜜拉跳起。以细跟高跟鞋的脚尖往船首一蹬,一步就到静句的眼前。锁定肩膀攻击,由左砍来。
连眨眼时间都没有的吸血鬼速攻,静句却反应得过来。双手拿着“绝景”的枪身,以日本刀的部分弹开卡蜜拉的剑。但是对峙的距离已经毁了。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要用那样的长度攻击——
“这样不能随机应变吧!”
卡蜜拉往旁边翻身,由右攻击静句的脚。没有时间以刀的部分回击。这样子就不过瘾地结束了——
金属声阻止了卡蜜拉。
“绝景”仿佛滑过静句手里般,她将骑兵枪扳机的铁圈绑住卡蜜拉的剑尖。没有时间吃惊,剑尖便被往上顶,防御空了。
静句直接强行踏出脚步,右拳连同紧握住的枪身,重重打进卡蜜拉的脸。
“唔……”
出乎意料的攻击使得卡蜜拉后退,两者之间只空出了一步的距离。静句再度往前踏,扭转身体。
银色的刀刃画出弧线。
往下挥的刀刃,在地板上方两英寸之处,仿佛对猎物逃脱感到可惜般,发出“铿嗯”的声音抖动着。再过去几步,是瞬间往后跳开的卡蜜拉。
呼吸急促,擦拭渗血的嘴唇。由于没有直接碰到“银”,伤口马上开始愈合。然而被人类对手殴打脸部,差点被砍成两半,还没出息地往后跳,这对三百三十岁的吸血鬼来说可是久违的屈辱。
静句以毫不在意的态度,重新拿好“绝景”。卡蜜拉的血与唾液在她的手指上发光。
“我还以为你是更高雅的人,没想到这么没礼貌。”复原的嘴唇笑了。“像你这种小孩有必要加以处罚。”
“没必要对敌人讲礼貌。”
静句冷冷地回应,再度劈过来。
卡蜜拉当场突然消失,无声无息地移动。沿着展示品形成的阴影绕到静句的背后。静句将“绝景”转到背后,越过肩膀接住卡蜜拉的刀。一转头便以枪托的尾端撞击敌人胸口,接着再度大幅度挥动。卡蜜拉弹开这次的攻击跳到另一侧去。
染上月光的展览室中,柔韧的两个身影舞动着。
相较于彻底活用吸血鬼的敏捷,踏着无拘无束步伐的卡蜜拉,静句则是变化自如挥动武器。原以为要握短当剑用,却是拉出距离像是剃刀那般以双手握住。接着以宛如棒术的巧妙转动枪身,再度变成剑。究竟是彻底使用这武器到什么地步?动作精准到令人几乎忘了那奇怪的形状。卡蜜拉的使剑才能也不逊色。每当双刃交错,她们的周围便仿佛有妖精到处飞舞,涂上银色的线。
好几次火花四射后,静句改变了架式。用右手拿着“绝景”的扳机附近,搭箭上弓一般地用力拉满。左手为了瞄准往前移。
“‘松岛’。”
刀刃向上伸,连续细碎的刺击。不是线而是点的攻击。当成剑、剃刀还有棍棒使用后,这次是长枪吗?卡蜜拉一边用刀化解一边左右移动,但连续攻击如机器般快速正确。就在卡蜜拉预感到极限的剎那,刀刃瞄准她的心脏逼近。卡蜜拉反射性地往正后方退——
传来手指套上扳机的声音。
“完了……”
盖过喊叫,锐利的子弹击发声震天动地。
方格图案的地板上红色血迹飞溅。卡蜜拉跪地,痛苦呻吟的同时用力按住侧腹部。刀离开她的手,掉落一旁。
“……原来如此。”
是那样使用的武器呀。
虽然无意松懈,但在近战中忘记了。忘了那武器是刀同时也是枪。刀刃的直线上总是有枪口等着。被直线的连续刺击逼入纵向回避,就在那时受到攻击。
子弹是银制的。尽管因为硬是扭转身体所以只受了擦伤,但伤口就像是高温的烙铁碰触发出咻咻的声音冒着热气。再生能力对银造成的伤无效。几十年来不曾有过受自“人类”的伤。
静句拉动位于枪身底部的拉杆,武器从扳机的位置折成两段。迅速排出弾殻与装填下枚子弾后,再度将枪口对着卡蜜拉。
“结束了。”
“是呀,看样子时间差不多到了。”
卡蜜拉吐气,鬼魂般地摇摇晃晃站起来。
“与其说是结束,不如说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
“我不是说过了吗?有必要处罚你。”
吸血鬼妖艳地笑了笑。
随即,“绝景”从静句的右手滑落。
原本冷淡的脸渗出困惑,仿佛想问“为什么没有力气”,静句望着自己的右手。手指正在微弱地痉挛。双脚更加不稳,身体倾斜。
卡蜜拉扑向静句,紧抱住她的身体。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追击。脸一埋入白色的脖颈儿,呈现石榴般颜色的舌头立刻黏糊糊地爬行。静句虽马上试图推开,但手臂几乎没有残存力量。
卡蜜拉将静句按倒在展览室的地板上。静句的黑色眼眸空虚地颤抖,脸颊泛出像是发烧的红色。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喔。做了什么的是你。”
卡蜜拉举起静句的右手,与静句十指交握。仿佛是敏感的位置受到刺激,静句发出沙哑的声音。
“刚才你这手,不是抢夺了我的嘴唇吗?就是那个时候沾到手指的。因为量少所以要花点时间才开始生效。”
“沾到……”
取代回答,吸血鬼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嘴角,流下一道唾液。
“这我也是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在吸血鬼之中也是特别的。因为我有天生的毒——对手只要碰到身体、就会麻痹发烫变成我的俘虏。虽然只对一半的人类有效,不过呢,就算对剩下的一半有效那些家伙也不合我的胃口。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女孩子的血,我最爱了。”
静句露出焦虑的神色。挣脱卡蜜拉的食指,试图将麻痹的手伸向在地板上的“绝景”。但是卡蜜拉以鞋跟的前端踢了武器,轻松将其赶到黑暗之中。
“怎么了呀?刚才的活力到哪儿去了?觉得可能会被吸血所以害怕起来了?真可爱。不过不用担心,刚才我已经吸了一人分现在肚子很饱。”
——所以,你是饭后甜点。
耳边听见低语,静句扭动身体。一边享受着徒劳的挣扎,卡蜜拉一边将指甲伸向静句的衣领,连同围裙撕裂到胸口。类似肥皂素净甜美的香味,透明洁白的肌肤。煽动欲望的苦闷表情。
果然吸血太可惜了。
“我要慢慢地品尝你,弥补你对我又踢又打的分。”
卡蜜拉恍惚的双眼湿润起来,覆盖在美丽的日本制糖人儿之上。
西馆 展览室
中庭的方向,传来像是砸坏风琴的不协调音。
令人联想到恶魔们的混声合唱,震动整间宅第的神秘巨大声响。阿莱斯特•克劳利弊上单眼,侧耳倾听余音。
“真讨厌,热闹起来了。”
以华生他们理解未及的爽快毫无顾忌地说。
展览室内比刚才更混沌至极。地板上警员们的尸体上,破掉的玻璃和木头碎片四散,小小的火焰到处摇曳着。展示品几乎都遭破坏,墙壁也变成满是孔洞的蜂窝状态。敌人几乎没有从房间中央移动,华生与福尔摩斯在其周围一味地东奔西逃。虽是打算兵分二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但效果有限。魔法师的手臂有两条。
——啪叽。
阿莱斯特的左手瞄准华生,已经听见那宛如泡沫爆开的声音响起不知多少次。像是受到操控,展示的狼标本跳起,袭向华生。华生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拚命奔跑。
“华生!”
福尔摩斯的叫声,让华生察觉到脚边拉起的极细铁丝。刚才也因为碰上这其中的一根让肩膀负伤。伴随着咒骂跳过陷阱,在地板上滚动。狼跑过头上,碰到墙壁恢复成尸体。
“嗯,可惜。”
阿莱斯特的目标切换为福尔摩斯。右手朝向天花板,让手指响了一声。
——啪叽。
随即,吊挂处断裂的水晶吊灯坠落。福尔摩斯往后跳幸免于被压住,但着地处有个小水洼在等着。
——啪叽。
水洼冒出火焰。连名侦探也愣住,专心地拍打着火的右脚。心想不能容许追击,华生将枪口朝向敌人的背部。阿莱斯特回头。瞄准他的胸口,华生扣下扳机。
——啪叽。
弹指的声音重叠在枪声上。魔法师在空中抓住飞起的大礼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重新戴好。帽子上半部开了小洞。
“子、子弾……”
“不可以呀。这样没意思。用枪打死人这样没半点神秘色彩。”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声音连续,背后的墙壁像是遭到机关枪扫射喷溅乱飞。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华生全力狂奔逃难。这样下去不妙,有没有哪里能避难?火车头的前半部映入眼帘。只有那里可选。
绕到车头后面攻击停了。一旁传来“没事吧?”的冷静声音。福尔摩斯背靠着车轮,正在调整呼吸。裤脚烧得焦黑。
“我的肩膀没什么。你的脚呢?”
“没事,袜子吸饱了护城河的水因此得救了。”
福尔摩斯说着“话虽如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好个强敌。”
“是呀。”华生由衷同意。“对手就像是惊奇盒。”
魔法的真相是透过双手弹指。
即使破解了诡计,阿莱斯特的攻击仍旧只能说是宛如魔法。从他指尖击出的子弹主要有四种:福尔摩斯识破的毒针,装汽油的胶囊与燧石两者的组合,铅粒,还有铁丝的前端。弹出铅粒粉碎墙壁或展示品,缠绕铁丝拉近或切断物品。非凡的威力与精准,再加上子弹的组合和用法也千变万化。尽管目前持续惊险闪避成功,但时间拖得愈久状况只有愈恶化。散布的汽油成了地雷,拉满四周的铁丝成了锐利的陷阱,我方行动逐渐增加限制。
“我心脏已经撑不住了。”华生叫苦。“刚才狼竟然扑过来攻击我。”
“那只是用线操纵的。因为就算枪的子弹偏了还是可以扔出铅粒。即使眼睛追不上子弹的速度,但从枪口的方向就能判读轨道。”
“可是,那种把戏……”
“除非累积了相当的训练,否则一般来说做不到。他不断被宗教团体赶出来也说得通了。不论怎么严重的神秘主义者,应当都无法处理他吧。”
福尔摩斯苦笑后,确认枪的弹筒。
“我的子弹用光了。你的呢?”
“我的刚刚也是最后一发,已经没有预备的了。”
“你说已经没了?你以前不是军人吗,常备的子弹要更多一点啦。”
“因为我没想到搭档会在地下室发射多达六枚子弹呀。”
“好了,怎么办呢。”华生的讽刺遭到福尔摩斯忽视。“没有枪的话就只能以近战打倒敌人,不过要缩短和他这种对手之间的距离,好像比泳渡德雷克海峡还难。”
“不过,他的子弹也不是无限多的吧?我们也四处奔逃满久了,他差不多……”
“他不会没子弹的。你认为开始和我们交战后,他为什么要到处大肆破坏墙壁和展示品?就是为了增加预备的子弹。只要是弹指高手,就算是常见的碎石块,也能摇身一变为凶器。那个男人虽是疯子,但不是傻子。”
“……”
华生从车辆边缘偷看敌人的情况。阿莱斯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正在和放在天狗面具展示柜上面的轮堂鸦夜——这么说起来,完全忘了她——交谈。即使面对异形也丝毫不畏惧的那态度,就好似他本身也是怪物之一。
然后,再度浮现问题。能让人称“伦敦最邪恶的男人”的这个魔法师所服从,那个组织头目是什么来头?如果能逮住他这一点应该也问得出来。
“你有什么策略吗?”
华生问。
福尔摩斯深思熟虑般地流转视线,将乱掉的头发往后拢。
“我要用‘巴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