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电视台经常在位于砧的柠檬摄影棚录影。舛城还在分局时,曾经造访过好几次。
当电视台里的摄影棚满档,或是让一般民众参观摄影棚时,就会在这里的摄影棚录影。
即使陌生人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或是在食堂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也没有人会觉得惊讶。
访客平常出入电视台时,都会有人在入口处仔细地检查身份,但这里却不一样。
正因为这样,从紧急搜寻网逃脱的逃亡者,往往会选择这里作为临时的藏身之处。
幸好,今天并不是因为身负这种紧急任务造访此地。舛城慢慢地走在大厅。看板上明确地写着各摄影棚正在录制的节目。
在爱波里剧场遇到的那位制作人所说的节目名称写在最明显的位置。A摄影棚。好像是个猜谜节目。
他看着墙上的示意图。A摄影棚在一楼最里面的位置。
一路上,他遇到许多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熟面孔。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沙希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一扇对开的大门上写着A摄影棚。一个削瘦的年轻人从走廊上跑过来,推开了那扇门。舛城没打一声招呼就跟了进去。
这里好像是休息室。狭小的肩间内,放着可供休息的沙发,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萤幕,可以看到摄影棚内的情况。
布景很豪华,有一大票的艺人参加,主持人正在说话。好像已经开始录影了。
刚才的年轻人又推开了里面那扇门。舛城又跟了进去。这里的管理也太松懈了。
虽然舛城身为入侵者,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当然,如果在这里安排警卫,反而会影响录影。
演艺界是千奇百怪的人聚集的行业,如果光看外表可疑就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一定会造成混乱。
宽敞的摄影棚里,只搭了一个孤零零的箱型布景。从外侧看,很本是个简陋的木板小屋,因为摄影机只拍内侧的部分。
但不透过电视,而用肉眼看内侧的布置时,觉得简直寒酸透了。廉价的灯饰,油漆过的墙壁仍然看得出是木板。
但透过电视看时,就会觉得很有那么一回事,真是了不起的魔法。
布景前有三台摄影机移动着,一群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站在一旁看着。
舛城很快就看到了制作人,但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不想和制作人打招呼。
这是一个料理结合猜谜的综艺节目。由两组艺人烹饪,其他艺人旁观。
最后,决定其中一组胜出。有歌手,也有谐星,却遍寻不着沙希的影子。
每当主持人和艺人说一些冷笑话时,一旁观看的工作人员就发出大笑声。舛城心想,原来这就是这些工作人员的工作。
在录制节目时,一定也要同时把这些现场观众的笑声收录进去。
难道这也是工作?舛城不禁觉得这真是一个脱离常轨的世界。
等了好一阵子,仍然没有看到沙希的影子。难道是等一下她要以特别来宾的身份出场吗?
但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眼前的场景适合魔术师加入。难道是走错摄影棚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怀疑。
不,上次的制作人就在那里。今天是星期天,绝对是这里,不可能搞错。
在两组艺人完成料理前,舛城一直在旁边看着录影。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难道沙希的部分已经录制完成了?应该去二楼的后台看看。
正在这时,主持人说:「大家有拿到料理了吗?接下来,是大家期盼已久的晚餐时间。今天晚上,在各位享用晚餐时,制作单位为大家准备了余兴节目。 」
「余兴节目?」一名谐星扯着嗓子问:「是什么? 」
「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主持人介绍着:「是我们的扑克牌女孩。」布景中央的帘幕升了起来。出现了一个穿着华丽燕尾服,脸涂得像小丑般雪白的娇小女人。
舛城霎时无法呼吸,他差一点岔了气。
穿着一身怪异服装的女人竟然是沙希。
「怎么这副德行?」另一名谐星吐槽说:「她看起来好像三明治人。」这个冷笑话又激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几个年轻的谐星站了起来,围着沙希品头论足。沙希一句话都不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主持人嘻皮笑脸地制止那几个谐星。
「好了,好了,各位,请回到自己的座位。扑克牌女孩听不懂日语。」一名谐星问:「她不会说话吗?她刚才好像对我的话有反应耶。」又响起一阵笑声。沙希只是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不动。
「好了,」主持人说:「各位请享用晚餐吧。请欣赏扑克牌女孩的超级表演秀。」艺人们假惺惺地鼓掌声援着,这和爱波里剧场那些年轻人的掌声有着本质的差异。
音乐声响起。在魔术师使用的背景音乐中,这首《ELBIMBO》算是古典中的经典。舛城想,这首曲子不是沙希选的。
然而,音乐虽然已经响起,但沙希仍然一动也不动。她犹豫不决地看着四周。
「怎么了?」谐星大声叫着,「赶快表演啊。」沙希仍然露出犹豫之色,然后,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丝巾,在胸口附近摸了半天,拿出一样白色的东西。
乍看之下,好像是没有生命的无机物,但马上就发现原来是鸽子。
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鸽子浑身僵硬地躺在沙希的双手上,一动也不动。
「喂!喂!」一名谐星跳了起来,「鸽子死了吗?」谐星们又一哄而上地围住了沙希,每个人都发挥毒舌功地开着沙希的玩笑。
「你是拿这个来给我们做串烤的吗?」艺人们哄堂大笑。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了起来。舛城用眼角扫到制作人。
制作人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布景中的沙希,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他一定在说:唉,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主持人再度出面阻止混乱,「好了,好了,刚才等太久了。你要不要试试其他魔术?」沙希困惑地转过身,把鸽子放在地上,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但扑克牌一滑,全都掉在地上。
谐星们又站了起来。这些已经认为「作弄」沙希是上策的谐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着沙希。啊,真是不中用。我认识的小学生也比你强多了。
你这样把灰尘弄起来,我们还怎么吃东西。如果你和鸽子一起平躺在地上,或许有加分作用喔。
眼前的混乱可能是综艺节目可遇不可求的好镜头。一名女艺人拍着手,笑弯了腰。工作人员们扯着嗓子的大笑声也达到了最高潮。
「结束,」主持人突然敲响了钟,「晚餐时间结束了!」谐星们又把矛头指向主持人,「喂,喂!我们根本还没吃呢! 」
「结束了。」主持人看着摄影镜头,「广告后,将决出胜负。」停了几秒钟后,响起助理导播的声音。好,先暂停一下。
原本兴高采烈的艺人们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一脸疲惫地坐了下来。也有人站在座位上。
沙希仍然独自忙着捡扑克牌。一旁的艺人们似乎对沙希视而不见,事不关己地坐在椅子上。
看起来像是助理导播的年轻男子走进布景区,对沙希咬着耳朵。他一定在对沙希说:等一下我们会收,请你先离开。
沙希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轻轻抱起鸽子,走出了布景。
「你辛苦了。」一名艺人用履行义务般的口气对沙希说。沙希很有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也说了一声「你辛苦了」。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舛城追了上去,由于一大票工作人员围在那里,花了好长时间才绕过去。
正当舛城走过那群工作人员身边时,其中一人的嘀咕声传入了他的耳中。简直乱来。
或许并不一定是说沙希,但舛城还是觉得,有相当高的机率是在说她,这一点不容否定。
沙希已经走出了摄影棚。舛城从休息室跑到走廊上,刚好看到沙希转过走廊,他赶紧追上去。
化妆室里空无一人。像美容院一样,所有靠墙的镜子前,都放着一张椅子。沙希独自站在那里。舛城看在眼里,缓步走了进去。
沙希似乎并没有发现舛城,她把鸽子放进笼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
不一会儿,鸽子好像活了过来,拍着翅膀。沙希的背露出放心之色。
「太好了,」舛城向她打着招呼,「鸽子没问题吧?」听到声音,沙希吓了一跳地回过头来。可能是因为流汗的关系,脸上擦的白粉开始剥落了,那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舛城先生,」沙希无力地说,「你怎么来了? 」
「刚才在府中那里办案,想说过来看一下。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这样对待你?」沙希沉默不语,然后,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小声地说:「说是要先试试能不能在节目中使用。制作人说,不管哪一类的艺人,都要经过这样的测试。」
「开什么玩笑,」舛城拉了一张椅子在沙希面前坐了下来,「你又不是那些菜鸟谐星,上次有那么多观众特地来看你的表演,也获得了满堂的喝采。何必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
「要以怎样的方式出场,不是制作人决定的,而是要由编剧构思的。这次,制作人是在两天前突然决定要我上场的,所以,那位编剧也绞尽了脑汁。
综艺节目很难突然专门为我设计魔术桥段,虽然我的表演和节目的性质不大合,但他还是特地为我设计了这个角色。对于这一点,我必须心存感激。」
即使遭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她依然勇敢面对。舛城忍不住生气起来,「特地帮你设计了出场的角色?那种角色,不要也罢。为什么要遮住你原本的脸?你已经在上次的专访中打响名号了,大家也认识你了,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打出里见沙希的名号。」沙希的声音依然平静,「他们说我的角色性格不够强烈,虽然有话题性,但并不至于有名到有助于提升收视率。所以,特地为我量身打造了这个扑克牌女孩的角色。」
「这不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而是他们随便编了一个角色。为什么这个角色不能说话? 」
「他们说,没有台词更能够凸显角色的性格。 」
「说什么蠢话!你说话充满知性,完全不像是十五岁的女孩,这更能够博取观众的好感。」
「而且,鸽子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昏倒?」
「鸽子,」沙希垂下头,声音微微发抖,「放进衣服后,只能撑两分钟……但是,在彩排时,他们要求我延长到五分钟,我答应了……但在实际录影时,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一直都没有轮到我…… 」
「都是那些低俗的谐星在搅局。他们聊一些没营养的东西,所以才会超时。 」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沙希看着舛城,眼睛湿润,「日本的综艺节目不都是这样吗?艺人都必须配合节目的制作,不然就别想进棚录影,怎么可能要求节目配合我?他们的节目本来就不是表演魔术秀的。」
「的确,」舛城低吟道:「我从来没有看过魔术的节目。 」
「这就是现实,」沙希垂肩落寞,「以前,每次看到职业魔术师上电视时,都会觉得很火大,地位明显比其他来宾低,被当成是串场的杂耍,在表演魔术时,摄影机只拍魔术师的手指。
所以,根本不在乎是哪个魔术师表演,也不需要开口………就和我刚才一样,魔术师每次都是被那些搞笑艺人吐槽,当成了傻瓜,心惊胆战地用颤抖的手表演魔术,怎么可能不出洋相?
大家都是这样,我只是另一个牺牲品。我终于知道那些魔术师为什么会表演失常了。
虽然我对玛丽姊夸下海口,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我根本没脸见她了。」
舛城手足无措地抓着头,一时找不到话来安慰她。
「沙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为什么偏偏选这个节目?其实,你不应该表演从丝巾里变出鸽子的,对了,你在爱波里剧场时,变鸽子的手法不是很漂亮吗?我相信,你可以用其他的表演方法…… 」
「我也不想这样!」沙希大吼着。
她的眼眶中积起越来越多的泪水。终于,泪水的表面张力超越了界限,滑落在她的脸上。
沙希语带硬咽地说:「昨天,他们找我去电视台,工作人员要我先在会议室里表演给他们看,说其他搞笑艺人也都是这么做的。而且,还要我把机关也告诉他们,否则,摄影机就无法抓位置,也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拍摄。
这么一来,在排演时,所有的人都会知道魔术的机关,我还怎么表演魔术?
机关是魔术师的生命。我才不要把我构思的机关告诉别人。」
「既然这样,」舛城说:「那干嘛不拒绝?只要拒绝上那个节目就好了。 」
「对啊。我现在也觉得,你说得没错。工作人员也说,如果不想公开机关,或是扭扭捏捏的,就不要上电视。但我好不容易有上电视的机会,所以,我下不了决心,不敢拒绝他们。
我只能赌一赌,如果表演结果理想,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可以得到比较好的待遇。」
沙希的脸被泪水洗成了大花脸,两行热泪冲走了脸上的彩妆,露出了皮肤的颜色。
沙希低声地用颤抖的声音说:「但我现在才发现,我根本错了。别人根本不把魔术师放在眼里,大家也根本不需要魔术师。相反的,是大家讨厌的对象。
因为,魔术师都在欺骗别人,所以,许多人看到魔术师出糗,就会拍手叫好。
我根本没有前途可言,我至今为止的努力都毫无意义。我承认,这也是命中注定。」舛城说:「沙希,不是这样的。」
沙希擦了擦泪水,把黏在指尖的彩妆擦在衣服上,很干脆地说:「算了。我知道我错了。」
「看到摄影机整天追着我跑,我就得意忘形了,自以为是当红的艺人。其实,大家很本就不把我当一回事。我还抢走了玛丽姊的表演……这是报应。
我根本是个大白痴。如果我是观众,也会觉得这种人很白痴。」一阵沉默。
舛城问:「你有什么打算?」
「谁知道。不过,我放弃魔术了。」
「什么?你有这么棒的天分,竟然要放弃魔术? 」
「不然还能怎么办?」沙希突然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然后,像小孩子一样,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叫喊:「不会有人再找我上电视了,也没有人找我去表演。全日本都不需要我,谁都不觉得魔术有什么好玩,连我自己也不觉得。对,没错,我根本不知道魔术到底有什么好玩。
只不过是因为我爸妈以前是魔术师,所以我也就自然懂了。只是这样而已。
当我懂事时,大家都说,我爸妈是小偷,事迹败露后,就畏罪自杀了。连同学和老师也都这么说。」
「大部分人都觉得,魔术师都是骗子,整天谎话连篇。所以,我想亲自试试看,我想要说服自己,并不是每个魔术师都会像骗子一样欺骗他人,魔术中一定有喜悦和乐趣。
但我现在终于懂了,我不能否定我父母是小偷的可能性。虽然我很想要否定,但我做不到。
因为,从事这一行,整天都要为钱发愁。而且,满脑子都是机关、陷阱,难免不会动坏脑筋。
魔术师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渐渐地,思考方式和生活方式都会受到腐蚀。在魔术的世界陷得越深,人生也会变得虚假。
烦死了,我不要再思考我爸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受够了!」可能是因为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话的关系,沙希喘着粗气。舛城静默不语直视沙希。
沙希一定从小就觉得魔术这个行业就意味着小偷。因为,她的父母是魔术师,也是别人口中的小偷。
所以,她认为魔术点子都只是欺骗他人的技术,其中隐藏着恶意。
所以,为了证明父母的清白,首先必须粉碎她心中所认定的,「魔术师都是欺骗他人的坏蛋」的观念。于是,沙希热心地学习魔术,为此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职业魔术师。
她甚至愿意牺牲自我,只为了确定魔术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
如今,沙希所感受到的挫折感和失望,并非只来自于上节日时的出糗和自尊心受伤害。
她失去了试图相信父母的信念,这份懊恼令沙希饱尝败北的感觉。
当魔术师根本没有任何喜悦可言,但自己父母的职业却是魔术师。
也就是说,她认为,一定有另外的理由支持自己的父母继续走魔术师这条路,这个理由一定是小偷,或是在其他地方滥用魔术机关。这绝对是沙希的心路历程。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舛城不禁产生了怀疑。事实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出现任何新的事证,只是沙希这么以为而已。
上节目时的失败,让她心中对于「父母选择了伟大的职业」的信念产生了倒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沙希,」舛城语气平静地说:「我女儿贵代美和你同年,但她没办法和我交谈,她只会呻吟。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舛城停顿了一下,沙希没有答腔,低头看着地上。
「我知道,」舛城跷起二郎腿,「你可能对我女儿根本没兴趣,但请你听我说下去。我女儿完全无法适应社会,所以,我太太认为,她没有未来可言。
我不怪我太太有这种想法,长期以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最近我却觉得,我女儿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可能不思考自己的未来,只是她无法说出来而已。
我想,贵代美一定会自己在脑海中描绘她长大以后,在社会上活跃的样子。如今,我已经可以这么想了。」
沙希口齿含糊地说:「我觉得,你想得很对。 」
「对啊,所以,你也一样。我认为,你最关心自己的未来。你刚才说,要放弃魔术师,不再管你父母的话,其实只是在说气话。 」
「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不,也不是这样。我相信,至今为止,你一定犹豫过很多次,但最后都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比我女儿更顽固、更坚强,所以,你选择的路绝对错不了。」有那么几秒钟,沙希的眼中出现了光芒。然而,光芒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 」
「怎么可能没有?不能因为一、两次的失败就轻言放弃。机会一定会再度降临的。 」
「机会在哪里?」沙希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很本没有什么机会。在日本的演艺界,如果不上电视,就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上电视又会遭到像刚才那样的待遇。 」
「这只是日本而已,」舛城说:「沙希,你上次不是和我提到美国怎样,国外怎样吗?既然这样,你可以去国外发展,去一个可以让魔术师愉快工作的环境。」
「以前,我去过拉斯维加斯,不是去出差,是和我太太去新婚旅行。当时,有一位魔术师就和在赌城大街上一家新开的饭店签了一年的契约,在那里表演魔术,场面很盛大。你也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看看。」沙希没有说话,直视着舛城。她眼睛虹彩的颜色慢慢地产生了变化。
沙希轻声地说:「根本不可能。 」
「为什么?如果你不知道要怎么在国外出道,我可以帮你查。 」
「不是这样。」沙希的语气很平静,「这个我知道。有一个名叫FISM的世界魔术师大赛,只要在比赛中获胜,国外的经纪公司就会来挖角。 」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详细,事情就好办了。干脆放弃日本的电视,朝这个目标去努力。 」
「不行,」沙希摇着头,「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近年的FISM的参加者都必须是有舞台经验的职业魔术师,否则,根本不列入评审的范围。即使去参加了,也没资格和别人争夺冠军。 」
「你当然是职业魔术师。爱波里剧场那次,不是来了很多观众吗? 」
「如果没有二千人规模的舞台经验,评审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但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参加这么大型的表演? 」
「不要放弃,你一定有机会的。」舛城说。
虽然沙希否定着,但很明显的,已经在她内心点燃了希望。沙希的眼中再度发出炯炯的光芒。
只要卸除脸上像小丑般惨不忍睹的彩妆,一定可以发现,那种带着明星光环的威严已经再度回到她的脸上。
「去洗洗脸吧,赶快恢复平时漂亮的样子。」舛城站了起来,「另外,我们正在府中跑马场暗中调查,如果你想换换心情,过来帮忙的话,随时打我手机。我走了。」舛城说完,转身离开了。虽然他很想要沙希协助办案,他也是为此而来,但此时此刻,他实在说不出口。
走到门口时,舛城回头看了沙希一眼。沙希顶着一张雪白的脸,默然地低着头。
沙希低着头,离开了柠檬摄影棚的大厅。她不想遇见任何人。
摄影棚里的的人和工作人员或许认不出卸了妆的沙希就是刚才的扑克牌女孩,但正因为如此,沙希根本懒得和那些工作人员打招呼。
她觉得,他们一定在说自己的坏话。只要一听到笑声,她就怀疑别人在嘲笑自己。
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她想赶快回宿舍,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她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快走到玄关的自动门了,正当她这么想时,背后有人叫住了她:「沙希。」是个熟悉的声音。沙希转过身,看到身穿西装的饭仓站在那里。
「原来是饭仓先生。」沙希的声音柔弱无力。
「沙希,你还好吧?」饭仓投以关爱的眼神,「听说,节目录得不太理想。」他一定和制作人谈过,制作人一定向他大吐苦水。她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这等于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沙希问:「饭仓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
「我刚才去重生连锁店的砧分店,顺便来这里看看。」饭仓说完,用严肃的眼神看着沙希,「这只是场面话,其实,我今天本来就安排好要来这里看你录影。」真是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沙希喃喃地说:「那一定让你很失望。 」
「不,路上塞车,我没赶上。我刚刚才到。」
是吗?沙希问道,却在心里想,饭仓说的是真的吗?他只是假装没赶上吧。
假使果真如此,就代表饭仓也觉得刚才的录影惨不忍睹。
「沙希,」饭仓用手指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嗓门,「虽然有点突然,明天晚上六点,你可不可以上台表演?」我不想去。沙希说:「我要把爱波里剧场的表演还给玛丽姊。我也很后悔说了那么没礼貌的话,我会找时间向她道歉。 」
「不是爱波里剧场。明天傍晚,在池袋的东亚银行会议厅有一个慈善晚会,是以音乐方面的艺术家为中心,但主办单位想要找一些综艺节目。
其实,上次你在爱波里剧场的表演时,我用录影机拍了下来。
我拷贝后,寄给了主办单位,主办单位希望邀请你去表演。你看,就是这个。」饭仓说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折成四折的宣传单。沙希接了过来。
沙希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在满天星空的背景中,贴上了表演者的照片。宇多田光、化学超男子、早安少女组。
她才瞥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些超级巨星的名字,其他还有十几组表演的艺术家,最后,写着「其他豪华嘉宾」。
「你属于这里,」饭仓微笑地说:「其他豪华嘉宾。主办单位希望由你来演开场节目。当然,就是你上次在爱波里剧场表演的节目。」如果是做开场表演,就可以在舞台上垃钢丝。
有这么多超级巨星上台表演,观众一定座无虚席。如果在开场表演「悬浮术」,观众应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然而,沙希产生了一丝犹豫,因为,她已经亲身体验过,在像天罗地网般的钢丝之间飞来飞去是多么危险。
她全身的擦伤还没有痊愈,那一次能够平安结束,简直可以说是一项奇迹。
「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但是,」沙希说:「我认为不可能。在爱波里剧场,我是用装了哑铃的袋子作为拉钢丝的动力来源,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方法很粗糙。」我知道,饭仓说:「我知道你当初设计的方法很危险,况且,我们也不能给主办单位添麻烦。但东亚银行会议厅和爱波里剧场不同,有各种正规的设备,也有自动卷钢丝的装置,还可以调整速度,所以你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而且舞台安全管理的专家会帮你做事前的准备工作,你可以事先和工作人员讨论,决定一个安全的方法。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充裕的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沙希心想,上次电视台来爱波里剧场录制的「悬浮术」应该没有机会播放了。制作人说,那卷带子会不会播放,完全取决于今天的综艺节目的录制情况。
刚才的严重出糗让她颜面尽失,那卷带子可能永远见不了天日。
沙希响起了舛城的话。如果日本不行,就去国外试试。
只要参加饭仓推荐的那场表演,就符合了报名参加FISM的条件。去海外发展是她的新希望,她可以找回失去的东西。
突然,沙希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疑问。
「饭仓先生,你怎么可以敲到这么大型的通告?是吉贺董事长之前就安排好的吗? 」
「不,是我通过在金融界的朋友,认识了东亚银行宣传部的人。自从吉贺失去踪影后,我必须接手魔术经纪公司的营运。为了你们大家,我也会尽全力努力看看。只是这次的表演时间比较紧迫。
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原本是安排玛丽小姐表演的,我刚才才打电话告诉对方,要改由你来表演。 」
「刚才吗?」沙希看着饭仓,「为什么……」
饭仓没有说话,用满不在乎的眼神凝视着沙希。
沙希的疑问终于找到答案了,她急忙问:「是因为你看了刚才的录影?其实你有看到,对不对?」饭仓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显然沙希猜对了。
「沙希,」饭仓淡然地说:「虽然你听了会不舒服,但其实我已经预测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媒体常常是三分钟热度,也很容易喜新厌旧,其中,电视台的情况又最为严重。
如果在工作上和他们打交道,往往会让人耗损神经。所以,你不需要因为这么点失败感到气馁。 」
「你为了我,」一股暖流流入了沙希的心头,「安排了明天的工作吗? 」
「我把你表演的带子寄给了负责人,原本希望他们明年或后年举办活动时,可以让你有机会表演,没想到提前了。 」
「但这么一来,又会给玛丽姊添麻烦了。」
「她说不会介意。」饭仓再度露出笑容,「而且,她也会去那里帮忙。 」
「玛丽姊?」沙希很诧异。
一定是饭仓说服她的。但是,她完全不需要这么做。而且,饭仓为什么要当自己的监护人,如果只是因为沙希的父母以前照顾过他,显然热心过了头。
「饭仓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又不知道我是否能够顺利成为魔术师……」饭仓叹了口气,随即笑了出来,「我给你父母添了很大的麻烦,一言难尽。你可能忘记了,以前,舛城也曾经照顾过我。 」
「舛城先生吗?为什么?」
「你可能真的忘记了,当时你也在场。在代代木公园,你还表演神奇四连环给路人看。」十五岁的沙希无法理解饭仓的话。
舛城曾经照顾过他,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
「总之,」饭仓看着沙希说:「你的父母拯救了我的人生。这次,轮到我拯救你的人生。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下次告诉你。」饭仓停顿了一下,眼神彷佛遥视着远方,然后,又将视线移到沙希身上,「不要忘了,你要为自己而活。」这句话,充满了玄机。饭仓说完,转身缓步离去。
要为自己而活。沙希重复着这句话。她觉得压在心头的东西慢慢地融化了,内心再度温暖起来。
走吧。沙希迈开脚步。我的人生依然充满荆棘,唯一确定的是,我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