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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夏天,断念

爱的成人式 干胡桃 12023 2024-11-04 11:24

  我被分配到东京的第二个礼拜就开始了第一次的加班。礼拜一的开发会议结束后,长濑委托我和石丸两个人制作OHP。(注:OHP,Over head Projector,投影器)

  “预定明天要做展示,所以最好今天就做好。你们学过LANDesk的使用方法吧?”(LANDesk:一种管理软件)

  “啊,是,明白了。”石丸立刻回答。我在静冈研修的时候学过,所以回答:“没问题。”

  “你们可以用我桌子上的5200。两个人轮流做吧。”

  长濑说他和课长有事要谈,去了会议室。我们在电脑的终端(N5200)前摆好阵势,先打开LANWord,准备输入文章。

  我在大学的研究小组里用过电脑,所以可以盲打输入(不看手敲键盘)。石丸看了说:“好厉害”,一副佩服的样子,我在内心得意洋洋,但嘴上却谦虚地回答:“这只要稍微练习一下就会了。”结果,我主要负责输入文章﹑数值,石丸负责整体设计,工作就按这样的分工进行。

  下班的铃声一响,海藤和小梵就出现了。我告诉他们现在还不能回去,海藤在我耳边窃语:“真好啊,和石丸一起加班”,然后很有精神地对石丸打招呼:“加班加油啊。”

  “啊,是,谢谢。你也辛苦了。”石丸也有礼貌地打招呼,又附上一句:“小梵也是。”她学我的样,也这样称呼小梵。小梵低头行礼,说了声“我也告辞了”以后就离去了。

  工作了一个小时后又响起了铃声。六点半到七点是三十分的休息时间。加班的社员中有将近一半都出去吃晚饭了。

  “我们怎么办?”石丸问。

  “我不碍。你去吃饭吧。我……没食欲,就在这儿继续工作好了。”我回答。

  “那我也算了。现在休息的话,就要在工作呆到更晚了,还不如早点结束,也可以早点回去啊。”

  于是,晚饭的时间我们也依然在工作,工作没有预想的顺利。中途有一次石丸没保存就把LANWord关闭了,将近三十分白做了,心疼死我了。

  一来二去就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长濑开完会回来了。他确认了屏幕上的进度以后,说:“嗯。设计这样就可以了。数据的输入还差一点。……怎么办呢?那……剩下的我来做吧。”但我们不同意。

  “都已经做到这儿了,就让我们做完吧。……你说是吧,铃木君。”

  确实只要再输入一点点就能做完了。

  “是啊。我也想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啊,之后就给你们了,可以吗?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回去了。”

  “请回去吧。我们也打算很快就回去了。”

  石丸自信满满地把长濑劝回家,可事实上,我们之后在公司里呆了一个小时左右。虽然数据输入很快就完成了,却意想不到地在印到OHP用纸上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有十张以上的纸作废了,还是不知道正确的做法,鼓起勇气请教了一位还不认识的前辈,可那人也不知道,问了一圈之后,最后在相邻的开发一课的女性社员处得到答案,当印上了漂亮的字的OHP用纸从印刷机里出来的时候,我们异口同声地欢呼:“成功啦!”

  一看钟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这个时候还在加班人数已经少了。

  我们在各自的位子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石丸小声地邀请我:“喂,铃木君,回去的路上顺便一起吃顿饭怎么样?我肚子饿了,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请允许我请你吃一顿。”说着就露出笑容。顺利地完成了工作,我心情舒畅,此时的这个邀请确实极具诱惑力,虽然我这样想着,却摇着头说:“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啦,只是我没什么食欲。”这倒是事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能对不起在静冈的茧,不过这话我当然没说出来。

  “那不吃饭喝啤酒怎么样?”石丸思考了一会儿后改变了邀请的方式。

  “啤酒啊……。”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就不像话了,于是我答应了。

  一起离开公司大楼后,她带我在车站北面的酒馆街上七弯八拐,最后来到一家居酒屋里。她说她在学生时代经常来这家店喝酒。“啊,是嘛。你是庆应的吧。”我回想起来,说道。于是我们干杯以后就热烈地聊了一阵她大学时代的话题。她说她在学生时代隶属于表演系。

  “唉。庆应还有这样的系啊。”

  “其他很多大学也有啊。”

  “哦,我的学校没有……?啊,也许有吧。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抱歉。然后呢?你有没有上台表演过?”

  “有啊。也算是当过女主角吧。”

  原来如此。如果是石丸的话,一定在舞台上风光过一把。

  “你有粉丝之类的吗?”我问。

  “谁知道呢。”她敷衍似地歪起笑脸。

  不知不觉我要了续杯,料理也吃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和啤酒一起下肚的缘故,亦或是因为现场气氛的影响。

  我笑了不少,享受着这个场景。

  我还突然回想起了和茧刚开始交往时不停地和她在外面约会的情景。

  最后点的料理大致都收拾掉以后,我们商量要不要继续点。我撇了一眼手表,说:“今天已经晚了,就到此为止吧。”

  “确实。”石丸坦率地点头,“那下次下班早一点的时候再来吧,那个时候就AA制。”她说着,已经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账单。

  “啊,可以可以。今天也AA制好了。”

  “不用了。这是为了让铃木君下次再和我一起来而花的钱。”说完,一个人快步走向柜台。我把上衣和包收在一起抱在怀里,急忙跟上去。让女人请客毕竟太荒唐了,在柜台又争执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说定,这次就让她来请,下次我来请。

  被她顺利地得到了下次再一起出来的约定,虽然我这样想,但我自然也没有不满。这个世上一定会有男人嫉妒我和石丸单独出去喝酒。从外表是出众的美女,性格开朗又会说话,举止大方,让人和她在一起不会觉得累。

  走向车站时,我问:“石丸小姐做地铁吗?”

  “嗯,坐国电。”说完立刻吐舌头,“——不对,是JR。我坐到田町站。”她改正道。国铁民营化已经有一个月了,但我也还没有适应JR这个社名,所以她其实并不用特定改正过来。

  我们在三田站的地下入口处告别。

  “今天辛苦了。……多谢款待。”

  “你也辛苦了。……对不起,让你陪我到这么晚。”

  “没事。那,明天见。”

  坐上地铁,我看着映着自己的脸的车窗,突然想到,今天的事要是报告给茧的话,她大概会嫉妒吧。

  到宿舍的时候,正好碰上刚洗完澡回来的海藤。

  “喂。好晚……唉?喝酒了?阿铃。难道说,和石丸一起?”

  “嗯。是……。因为一直加班到九点没吃饭,所以回来的时候就一起去吃饭了。”我解释道。

  “真滑头,”海藤皱起眉,“为啥你就能碰上这种好事啊。我也对她……。你明白的吧,阿铃。”

  海藤抱着脸盆挡在我面前。这家伙在激动什么啊?我向后退一步。

  “我明白了。嗯。那这样,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就把你一起叫上,这样行吗?”

  我刚说完,海藤的表情豁然开朗。

  “到那个时候,你会给我帮腔吗?”

  “嗯。到时候我绝不妨碍你,还会帮你说很多好话,让她喜欢你。”

  “OK。那什么时候开始?周末行吗?礼拜五?……这个礼拜的。礼拜五好歹是不加班日。”

  虽然我在内心觉得他太性急,但因为渐渐地感到厌烦,就回答他:“知道了。明天我就把这个提议告诉她。”说完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开始工作前,我把海藤的事告诉石丸,她“嗯”了一声,陷入沉思。我本以为,以她的性格应该会比较容易地答应,因此对她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石丸沉思了片刻后,说了些偏题的话:“也就是说,铃木先生讨厌像昨天那样和我单独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先不说我,是海藤……那家伙说,他也想和你一起去喝酒。”

  “那要不这样吧,不只是我,我把我大学时认识的女孩子也带来,五六个人一起喝酒怎么样?”

  “啊,那就这样吧。”我赞同道。多出来的选项,对海藤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他反而会高兴吧。

  “啊,我带两个人,铃木这边再把小梵拉进来怎么样?”

  我们就这样商量着,结果,礼拜六有六个人来喝酒了。男性的阵容和当初预定的一样,我﹑海藤,还有小梵,女性阵容除了石丸之外,还有名叫松岛纯子(音译)和日比园(音译)的两个女孩过来。据说两人都是石丸原来参加的那个剧团的后辈,都是庆应大学的在籍学生。日比是身材苗条型的美女,而松岛是妹系的可爱类型。再加上石丸,就组成了联谊会中极端少见的高水准女性阵容。

  轮流自我介绍后,女性们聊起了剧团的近况。

  “美弥子学姐的离开,对我们剧团来说,真的是一大损失。你快回来吧。”松岛说。在这个名叫“北斗七星”的剧团里,石丸似乎被以名字来称呼。

  “一边在公司工作一边参加剧团里真的不行吗?”日比也说道。

  “绝对不行。绝对没时间排练。这个礼拜,我每天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九十点钟了,每天都这样。……你说是不,铃木君?”

  她突然向我征求同意,我“嗯”地点了一下头后,接下去说:“社会真的不是那么好混的,最近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事实上,我也不曾想到,从被分配到岗位第二周开始就突然要加这么多的班。

  “虽然说这话可能有点像欧巴桑,进入社会以后,再回顾学生时代,我会感叹,那个时候真的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啊。所以,小纯,小圆,趁现在一定好好地做自己的想做的事,不要让自己后悔,这是姐姐对你们的忠告。”“哇。美弥子学长说的话好像老奶奶。”松岛边装哭边说。

  “这个,不像老奶奶吧。”

  “像老奶奶,这要是在关西的话意思就不一样了。”小梵以奇怪的方式插嘴开玩笑,“啊呀,讨厌——。”日比说着就咯咯地笑起来。(像老奶奶, ババくさい,在关西方言里是屎臭的意思。)

  “对了,各位,”松岛突然换上严肃的表情,环视我们这边,“其实下个月一号和二号,我们的剧团有公演。可以的话,要不要买我们的票——。”

  “小纯,不是这么说的。”日比小声地斥责之后,说:

  “如果有空的话请过来观赏我们的演出。……啊,今天我们碰巧把票带来了,不介意的话——。”

  “结果还不是一样嘛。”海藤吐槽。

  “那,我先要一张。”石丸说着就拿出钱包。

  “啊,美弥子学长不用付钱的。”松岛拒绝道,可看到石丸没有把钱没有收回去,就说:“那就多谢啦。嘿嘿。”然后好像拜谢一样地接过钱。我能预想到海藤会说想去,可我没想到他会说,

  “啊,那也算上我们吧。”我因而稍稍吃了一惊。

  “等一下。你说我们,也包括我吗?”我问。

  “当然。”他回答。

  “哎,可是,是下个月的一号和二号吗——?”

  “啊,是双休日。”日比迅速回答,“那么就三张可以吗?”

  “去吧,铃木。”小梵也很起劲,“对了,是什么样的戏剧?”

  “叫《爱因斯坦如是说》,是我们原创的剧本。很有趣的呦。虽然我们自己说这种话有点那个。……顺便说一下,到去年为止还在剧团里的美弥子学姐扮演的是爱因斯坦的妻子,这次是由我来扮演。”

  “再顺便说一下,我和去年一样,担任KOUSI的角色。”松岛说。

  “高斯?数学家?”小梵问。

  “那是谁啊?不是的——顺便说一下,也不是中国的那个‘子曰'的孔子,而是光的粒子——光子。”

  “这种角色啊。”海藤笑了一阵后说,“那我们去吧。”说着边打开钱包边问我:“……可以吗,阿铃?”

  周末——真的不行啊。我必须去见茧。可是——从现场的气氛来说,要不假思索地拒绝谈何容易。而且我对这个剧的内容多少还是有点兴趣的。故事里出现了爱因斯坦的妻子和光子,标题还模仿了尼采。我完全想象不出这会是一出怎样的戏剧。“嗯,好吧……。”最后我还是答应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买了票的缘故,初次见面的两个女生都放下了拘束,我们三人则一直兴致高涨,直到能赶上最后的一般电车的时间才结束。

  第二天礼拜六,我第一次尝试不走东名去静冈,果然,在抵达静冈之前就已经用掉了将近五个小时。从中午开始就下起了小雨,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下午两点多我终于进去了茧的房间。

  我先把两个礼拜后的周末预定要去看表演的事告诉茧。

  “——因为海藤非要我陪着他一起去。从静冈到东京,就是这家伙和我两个人,所以我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过意不去。”茧微笑,“夕君本来就不用勉强自己每个礼拜都过来的。……嗯,不是。如果能来的话我当然是希望你来,可是如果夕君就因为这样而一直勉强自己,最终你还是会放弃的,我害怕这样。所以只是像这样减少见面的次数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

  “就算你可以接受,可是我忍受不了。……所以我尽量每个礼拜都来。”

  我说完,茧咧嘴微笑一下以后,又回到忧虑的表情。

  “真的,不要勉强自己。”

  “嗯,没事的。……对了,今天要做什么?去哪?”

  “啊,我本来是想去买东西。如果今天是一个人的话,我是打算去伊势丹的。”

  “唉,可是在下雨啊……。”

  我皱眉,但那未必只是因为天气不佳的缘故。

  伊势丹百货商店从这里步行过去只要十分钟。开车去的话,还要费力找停车场,所以要去的话当然是步行。我一半的心情是,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开车过来了,却要去不能开车的地方,另一半则是,刚才都已经开了五个小时了,不想再开了,最后我决定步行陪她去买东西。

  吴服町的中段以后在礼拜六的下午一直是热闹的步行街,但因为这天是雨天,人不太多。步行街的开端是用禁止车辆通行的栅栏标示的,越过栅栏后立刻向右转,就是占据了一块领地的伊势丹百货。进到大楼内以后,立刻感觉到冷气的效果,微微沁出的汗水瞬间冷却的感觉很舒服。

  茧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东转转西转转,甚至还在泳衣的柜台试穿了泳衣,但最后只买了一件T恤和三张120分钟的录像带。

  “这样转来转去的,最后只买这些啊。”我说。

  “女孩子就算今天不买东西,也会四处转转大致看一遍。”

  终于离开百货商场以后,我虽然对外面的闷热厌烦不已,但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总算可以回去了,我刚一这么想,茧却说:

  “啊,我想顺便去一下书店。”

  结果她连伞都没撑开就去了隔壁的吉见书店。她花了三十分钟买了两本文库本。我在这三十分钟里就在一楼的角落站着读杂志打发时间。

  回到公寓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衣服沾上了潮气,贴在皮肤感觉很不爽。我一进入房价,就说了一声“啊,好累”,躺倒在床上。

  “对不起,要你陪我。……夕君什么都没买啊。”茧边说边坐在床边。

  “嗯,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没有冲动消费过吗?”

  “不,基本上没有吧。”

  我突然抬起上身,从旁抱住茧。因为事出突然,她也吃了一惊。“等一……夕君。”她反射性地展现出讨厌的样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按下身下,她也立刻做出接受的姿态。

  “虽然没有冲动消费过,但冲动的事还是会做的。”我说话的同时,舌头在她的脖子上游走,她“啊”地叫出声来。

  东京的生活过了半月,我渐渐地不再对水龙头水的漂白粉味如此在意了,食欲也总算恢复了。但依然难以入睡,每天晚上要熬到两点才能睡着的生活依然继续着。

  “喂,我买了新的泳衣。”茧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那是在七月二十一号,礼拜二的晚上,“这个周末去海边吧。”

  海边啊……。住在东京以后从来没想过要去海边。在东京的时候每到夏天必定要去海边。

  “哦,我去。”我立刻来了劲头。静冈的海。静波。脑中忽地浮现海滩的画面。这样一来车子就成为必须了,这也是重点。前天还有之前的几个礼拜,周末都是哪儿都没去,一直呆在茧的房间里。这样特地开车过去就没有意义了。

  “那个,礼拜六我要到你那边最早也得是中午了——然后再去海边的话就太晚了,所以只能礼拜天去。”我边说边迅速地在脑中计算。假设下午三点离开静波的话,回到茧的房间就是在下午四点半。然后向东京进发——最晚应该在晚上十点能到。如果途中遇到预想之外的事的话,也可以走东名高速。不论走那条路应该都是游刃有余的……。

  尽管我像这样定下了计划,但那个礼拜我最终没能去静冈。礼拜五的早上,我的耳朵突然听不见了。

  最初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被窝里起来的时候身体蹒跚不稳,有一点没睡醒的感觉,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明确地察觉到异样。

  我一边想着:今天早上宿舍里真是格外的安静啊,一边走向盥洗室,盥洗室里和平时一样,有几个人在刷牙。还有人不关水龙头。我察觉到那水声听起来很轻,就好像把电视机的音量最低以后的感觉。

  有人开始漱口了。咕噜咕噜咕噜……这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轻。我把脑袋左转右转以作确认,发现右耳还好,但左耳的确不正常。我觉得耳朵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用手指往耳洞里戳,不用说,什么都没有。

  那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吗,想到这我“啊”地叫了一声。虽然听是听见了,但听到的方式果然和平时不同。三个人好像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我,但我此时已经顾不得尴尬了。我手掌贴在嘴上以诱导声音的方向,先试着用右耳听自己的声音。总算是听到了。然后换左耳,却几乎什么也没听见。

  我不知如何是好,先走向海藤的房间。在走廊里行走时我头晕目眩。最后勉强撑到了306室的门前,敲了门以后,海藤挠着睡乱的头发出现了,然后我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症状。在我说话的途中,海藤的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我说完以后,把右耳对着他。不这么做我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个该不会是突发性重听吧?”海藤说。我对这个病名有些印象。我现在的症状就是这个。

  “总之先去医院比较好。你等一下,我先去去一下宿舍长的那里,问问他附近有没有耳鼻科的——。”虽然后面的话没有听到,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暂时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牛仔裤和T恤,确认保险证放在包里以后离开房间。海藤陪着我,两个人一起下到一楼。他一说完情况,宿舍长当场就打了几通电话,通话很快就结束,然后他对我说,到了九点他会送我去向岛济生会医院。于是我心里有了着落,对海藤说不用担心,委托他到公司替我传话,送他去上班。

  到医院以后我被带到了诊疗室,接受了听觉检查。他们让我吃了药,然后要我保持安静躺在床上。结果我就这样住院了。虽然只是耳朵听不见,没有其他感觉不舒服的自觉症状,可是为了治疗必须接受点滴,所以必须住院。

  这天晚上,我用病院的公共电话给茧打了电话。

  “喂,你听了不要惊讶。……我,现在正在住院。医生说我得了突发性重听——今天早上起来突然耳朵就听不见了,不过除此之外都非常健康。医生说,现在的这个症状只要吃药很快就会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哎,什么?”理所当然地,我把话筒贴在能听见的右耳上,但还是难以听清茧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等等。听不太清楚,所以只能我一个人说了。那个……所以对不起了,这个礼拜我回不来了,我想只有这个我必须预先通知你。嗯。等我好了以后再给你打电话。”电话的剩余额度也不多了,因此我只说了这些便挂了电话。

  结果,住院的生活竟长达五天。在此期间,海藤和小梵几乎每天都来看我,入院的第三天礼拜天,石丸和长濑前辈还有桑岛课长冒着炎炎夏日来探望我。刚入院的时候,我想象着也许从此以后听觉再也恢复不了了,沉浸在灰暗的情绪里,但是到了第三天我感觉到左耳的听力正在慢慢恢复,之后也有了以笑脸迎接来探望的客人的心情。

  礼拜天的晚上我又给茧打了电话。这次我能把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了。

  “真的好了……吗?”

  “已经没事了。医生也说,已经完全康复了。”

  “我担心得不得了……。”

  说着,她就在电话那头哭起来。虽然感谢你这份心意,可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啊。电话卡的剩余额度已经只剩一格了。我想到,要是事先请海藤把电话卡插进去就好了,但已经太迟了。

  “茧,对不起。电话卡里的钱不多了。如果你只是哭的话我就把电话挂了。”

  “嗯。”她边说边不停地发出了抽泣声,“我想去看你,可又不知道你在哪儿……。”

  “所以你这样就足够了了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这个礼拜——。”我刚说出口,就回想起这个周末预定要去看表演,“啊,对啊。那下个礼拜吧。下个礼拜一起去海边吧。我可得看看你的新泳装。”我尽量用明快的语气说。

  然后我在礼拜二的下午正式地顺利出院了。此时左耳的听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把几天前的自己的病症看得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于是从出院第二天的礼拜三开始,我如往常一样工作,乃至加班。因为到昨天为止还在住院,同事们都担心我,但是事实上我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也不能老装出一副病人的样子。

  礼拜天我依照预定去了看了表演。本来我觉得那只不过是业余表演而没有放在眼里,但那出《爱因斯坦如是说》的舞台剧却出乎意料地精彩。更进一步说,站在舞台上的日比园,与前几天酒会时比起来判若两人。……石丸去年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的光彩照人吧。

  因为石丸是前剧团成员,我们也沾了光,受邀参加了庆功酒会。因为这是内部的酒会,我本想辞谢,但由于日比和松岛都非常把我们当一回事,所以我们并没有像混进来的外人一样拘束。

  酒会开始以后还有几个前剧团成员也来参加了,其中有一个人名叫天童的穿着纯黑色西服的杀手型的男人。身高大概有190公分,容貌也颇有气势,让人不禁想,这个人站在舞台上想必会很有存在感,仿佛他生来就有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灵气。听石丸说,这位天童先生正是写出今天的这出《爱因斯坦如是说》的剧本的人。

  “您是物理学出身的吗?”我试着向他搭话。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却以粗鲁的语调说。我吓出冷汗,以为自己得罪他了。

  “啊,你不用在意的,铃木君。他说话就是这个腔调的。”石丸立刻插嘴,“——是因为出现了爱因斯坦吧?”她揣测我发言的依据。

  “唉?……啊,对对对。还有松岛小姐演的光子的运动还有玻尔理论的解释,都像是一个精通物理学的人写——。”我说到一半,

  “——不,这种程度,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也能写吧。”天童说道。是是,你说得对,庆应大学出身的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啊,我可怜兮兮地说,这时石丸又插嘴:

  “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天童君。铃木君不是说对了吗?……他的确是物理学毕业的。”石丸对我说,天童却嗤之以鼻。

  “就算答案是对的,中间的过程也是错误的,这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称不上是正解。”

  “你干嘛这么较真。”

  “我可没有较真。”

  倒是石丸看起来有些较真了,真少见啊,我想着,默默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

  “那两个人,”我右边的松岛突然在我耳边偷偷地说,“——曾经交往过。”

  “哎!”我单纯地感到惊讶。……石丸她只要愿意,交往对象任她选,怎么偏偏会和那个长了一张杀人脸的男人交往呢?虽然我也承认他长得很高就是了。

  此时我忽然看到松岛右边的海藤正紧紧地盯着天童。海藤的眼神,险恶到让人觉得异样,此时我仿佛预感到了将来会发生的纷争。

  翌周的礼拜六,我一如往常地在上午开车启程,却在途中碰上了大堵塞。

  从这个周末开始有很多企业进入了九连休,也就是说我被卷进了回乡探亲的人流里。还没有走多远,浅草桥的十字路口处就已被车流堵塞,动弹不得。太阳正好从正面升起,我感觉到透过前车窗射来的光线晒到了我的皮肤。即使把空调开到最大,汗水还是沿着背脊滚滚而下。

  中途我也想过要不要上高架,但最后还是走了普通的道路。就算上了高架抵达时间也差不了多少吧,我想。在小田原我顺道进了一间便利店,在电话里告诉茧今天要晚到了。穿过箱根的中途路灯已经亮了。到茧的房间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也就是说我开了十个小时的车。

  按了门铃后,茧带着又哭又笑的表情出来迎接。

  “真的担心死你了。”说着,她把脸埋在我在胸口。上上个礼拜因为住院而泡汤,上个礼拜又预约去看了表演,仔细想想,已经有三个礼拜没和她见面了。

  “傻瓜。我不是说我没事了嘛,电话里都说了好几次了。”我略微厌烦地回答,但重新想想,又觉得她怪可怜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立刻改变态度,轻敲她的后脑勺。

  “好,那明天就去海边吧。”我故意用很有精神的声音说。但我突然发觉了一件事,“等等。你……晒黑了?”

  “……对不起。”她说,茧突然把身体抽回去,“上个礼拜和朋友去了海边。因为夕君上个礼拜说不能回静冈了,所以就约了别人。……不过今年买的新泳衣我放着没穿,因为那是为了夕君才买的,为了和夕君一起去海边时候的第一次穿上它。

  她说着,把所谓的新泳衣从衣柜里拿出来给我看。高裤脚型的连身泳衣,颜色总感觉有些眼熟。我稍稍思考才想起来,这十有八九是两个人去伊势丹买东西那天,她泳装柜台试穿的几件泳衣中的一件。

  然后我立刻明白,这件新的泳衣她还没有穿过。

  对对。想起来了。去年的泳衣背上开得很大,肩带在脖子后侧打结。对对。这个式样。

  “啊。”茧回应道。

  颜色是白色的——和她的肌肤一样白的布料,对,还加了彩色的花卉图案。

  “啊——。”茧叫出声来。我的舌尖探求着花瓣的所在。

  不知是否长时间开车的影响,我第二天睡过头了。据茧说,她自己是在早上七点起来的,本想把我叫起来,但我却说不要紧什么的,又重新睡过去了。结果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十点,拉开窗帘一看,天空晴朗得像是在讽刺我似的。我伸了个大懒腰,思考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从静冈出发的话,到那边已经中午了,可以预想到停车场肯定全部爆满,停车一定相当费事。

  即使如此我还是决定履行约定,让茧穿上新的泳衣给我看,带着这一片诚心,我对茧说:“那就走吧”,开着车出发了,但不知是否因为正值盂兰节休假的缘故,道路比预想还有拥挤,我们在丸子遇上了堵车,此时旁边的茧问我:怎么办?她边看着空荡荡的反向车道,以厌烦的口吻说:

  “还是不要去海边了。下次再去吧。”

  中途我们去购物然后回到房间,两个刚在床上坐下,我就把手绕在她的身上,但她这个时候的反应告诉我她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仔细瞧瞧表情也是不太高兴的感觉,我问她怎么了,她踌躇了一会后说:

  “喂,夕君。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面向我,表情极其严肃。然后嘟哝着寂寞地说:

  “那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没来。”

  “那个……难道说是,那个?”一瞬间只有傻瓜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蹦出来,“这段时间是吗。那,最后是什么时候?”

  “……六月。”她回答,看起来像做好挨骂准备的孩子一样意志消沉。

  今天是八月九号……我在脑中拼命地计算。

  “唉?……也就是说,七月份……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嗯。我以为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一直没说。可左等右等就是不来,渐渐地不安起来。”

  六月份——这么说来,我从工厂研修回来的时候,有一次她因为那个而不能做,所以让她用嘴解决的。那是在六月的上半月——应该是在十号左右。……这么说是在那之后喽?

  “没事的。”我毫无根据地断言道。

  “可是如果这个月还不来的话……。”茧依然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

  果真如此的话……。我该怎么办?想都不用想,我一瞬间就得出了答案。

  “啊,如果当真这样的话……就结婚吧。”

  我说道,她在极短的一瞬展现出高兴的表情,但又立刻冻结了,不一会儿又开始不情愿地摇头。

  “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和我结婚不好?”我问。

  “不是。这种事,肯定会在大家面前露馅的。他们会说我在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她说。

  “他们要说也——可那本来就是事实啊……。那别的——。”我刚开口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我终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嗯。我说过了,没事的。”

  “……嗯。”茧答道,一直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转换了心情似地深呼吸一次,然后恢复了像往常一样的那个笑容。“是啊。嗯。……其实,要说出刚刚的那些话,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这样下定决心说出来了,反而松了一口气,感觉一切都会平安无事了。再等一会儿应该就会来了。要真来了,今天的事就成笑话了。”

  果真如此的话就好了——不,要不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我想道。

  窗外依然是晴天,以我的感觉看来,这恍如是远离现实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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