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如月
自从开始踏上世界见闻之旅,已经过了五个月的时间。
「啊……好舒服的风……」
搭船的旅程途中,蕾雅独自来到甲板上,望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平稳海面,同时压著受风吹拂摇曳的浏海。
即使就这么暂时沉醉在浪漫氛围里……在这趟旅程中,这样的气氛也不会持久。
「耶哈哈哈哈哈!喂喂,那边的魔女小妹,你做这种跟我们这里气氛不搭的事情,连我们最近刚整修的尼奥尔德号都会害羞得翻船喔,喂!」
「…………你们这些船员都不懂得看气氛吗?斯卡船长。」
蕾雅一边大口叹息一边回过头,看见大白天就通红著脸的邋遢壮汉正一手抓著酒瓶,脸上挂著粗鲁的笑容。
他大口喝著酒,走到蕾雅身边,接著看了以非常不满的眼神看著他的蕾雅一眼,又笑了出来。
「耶哈哈哈哈哈!怎么啦,喂!难不成你希望是红头发的小哥过来吗?」
「才……才没那种事!」
「怎么,明明上次搭船的时候默契好得跟夫妻一样,竟然到现在都没进展啊?果然就算再强,小鬼头也还是小鬼头啊。」
「(我……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只是在甲板上稍微体会一下浪漫气氛,就要被这么恶质的酒鬼缠上?不,仔细想想,蕾雅从以前就是这样。她是腹黑勇者跟温柔过头的骑士之间生下的小孩,并拜跟他们一同踏上旅程而且一本正经的魔法师大姊为师,而在家乡的村子里常被卷进麻烦事的蕾雅到密米尔魔法学校就读后,还以为终于有舒适的学习环境了,却又跟超乎常轨到了极点的自称大魔导师扯上关系,在经过了一些事情后离开学校,现在又跟勇者一行人和魔人他们有不少交流。
「(为什么我身边都没多少正常人……)」
打扮成魔法少女模样的女子看著像海盗一样的大叔,不禁叹起气来。
她身旁的斯卡船长把手放到甲板边缘上倚靠著,看著汪洋大海的水平线说:
「今天也跟我们看到的一样,风平浪静。这五个月都没有以前的加护──不对,现在该说是魔力吗?总之完全没有可能是那种无形力量不平衡造成的『无法预测的大风大浪』。连魔物攻击的事件都几乎没有了。」
「这样啊。」
「虽然我们这些船员觉得这样是再好不过,不过以前有些人会特地找上我们这些连波澜大海都能硬闯过去的走私船,现在这样重创了我们的生意啊。唉~明明都装上新武器了,却连试刀都不能试。」
「这只能说你们活该了。」
斯卡斜眼瞪向冷淡回应的蕾雅。
「……魔女小妹你不愧是优等生,对我们的态度格外不友善啊……」
「是吗?我认为用这样的轻蔑态度面对你们这种从事违法工作的人,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事啊?」
「若无其事地直接对当事人说这种话就已经够不友善了啊。听好了,小妹,你好像有点瞧不起我们,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
「斯卡船长。我绝对不会因为对方能力很差,就瞧不起人。可是,我觉得自愿选择做坏事的人,应该受到相对的轻蔑。不这样的话,不就没有面子面对在正当世界脚踏实地生活的人了?……你们靠这种事情赚钱,不也应该做好这样的觉悟了吗?」
看我态度格外坚定,斯卡船长好像也稍微酒醒了,他眨了眨眼后……竟然开口道歉。
「嗯,那当然。那样才是健全的态度。抱歉啊,魔女小妹。虽然喝醉了,但我居然差点说出一些天真的鬼话。」
「不,我不在意。毕竟我自己现在也不是完全走在正道上的人。」
两人就这么默默凝视水平线。
短暂静默后……斯卡船长细语道:
「竟然让连这种基本的善恶价值观都还没建立起来的小鬼头背负这个世界的沉重命运,还让他丢了性命……说不定我们诺伦加德的人,全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啊。」
「…………或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
蕾雅不禁用力抓紧甲板边缘。斯卡船长犹如供俸死者,对大海倒了一点酒,然后再次拿到嘴边喝。
「……噗哈!不过,最近的工作还真是一点都不刺激。而且有点无趣过头了。」
蕾雅对他这番话有点兴趣,问:「你这话的意思是?」
斯卡抓了抓他有头皮屑的头,有些困扰地说:
「唔……也不是像正当生意那样有天候的统计资料什么的,说到底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怎么说,有那么一点『不成比例』的感觉。」
「不成比例……」
「呃,其实真的就只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我了解那个小鬼……小彻做了什么。他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从人类身上夺走魔法,把力量还给魔物。就结果来说,魔物会变得更强,人类也会得到新的武器──禁忌魔法,让魔物对我们抱持戒心,降低攻击人的频率。到这里我都还能接受。可是……」
「可是?」
蕾雅如此回问,斯卡便狐疑地盯著海面细语:
「魔物……有变得很强吗?」
「!」
其实,蕾雅他们也早已察觉到这个事实。
魔物确实比以前更强。这是事实。不过……人类失去的魔法力……也就是魔物有没有强化到跟「神无节」时一样或更强,就非常难说了。
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示觉得奇怪。但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魔王约尔、在这趟旅程中有好几次机会与强敌对抗的赛西莉亚,以及在斗技都市鲁萨尔对谈过的葛朗•高登……就无法对这个问题坐视不管了。
斯卡再咽下一口酒,难得很没自信地说:
「呃,如果是我的错觉就好了。可是……攻击频率下降对人类来说虽然是好事,但总觉得魔物他们的好处有些太少了。」
「攻击频率下降本身也像是开放禁忌魔法造成的副作用,这方面就算不平衡也没关系吧……」
「是吗?我是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啦。但实际上魔法已经几乎快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吧?」
「嗯,没错。」
蕾雅在回应的同时,随手生成水球……只出现了四颗小水球。蕾雅告诉斯卡自己以前能生成二十个左右的水球后,他便点点头,接著说:
「魔法弱化成这个地步,可要说那些力量有回到魔物身上,就……老实说我身边那些家伙听我这么讲,全是『咦?是喔?』的反应,所以很有可能是我太多疑……不晓得是不是差在了不了解那小鬼头的为人。」
「这……的确。」
蕾雅不禁手抵下巴,开始深思。斯卡见状或许是觉得这下真的不好意思打扰她,便说了声「那我先走啦」,乾脆地回去船舱。
被独自留在甲板上的蕾雅望著蔚蓝的平稳海面,认真思考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彻也有多少顾虑到人类的处境?不对……就像斯卡船长说的,老实说那感觉『不像他的作风』。如果他是那种人,根本就不会想要进行这么大规模的改革。可是这么一来……魔物没有得到完全强化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完全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推测。已知的情报量太少了。
而且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就算有,也可能因为对人类有利,所以蕾雅没有必要太过烦恼这件事。事实上,赛西莉亚跟法迪欧就没有像蕾雅这么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蕾雅也知道其他该注意跟该做的事情多得数不清,他们这样的态度以人类立场而言是对的。
即使如此,要说蕾雅为什么还是独自挂念这件事,就是因为……
「你很在意苏林吗?」
「?」
突然有人从背后搭话,使得蕾雅讶异回过头,发现是跟刚才那个酒鬼完全相反的──宛如妖精般纤瘦的美少年魔王。
他面带微笑来到蕾雅身边,眯起眼望著水平线──不对,他就像是望著水平线另一头的某种东西。
蕾雅以一脸半傻眼的神情对他问:
「你果然有读心的能力吧?」
「啊哈哈,蕾雅小姐你疑心病真重呢。我之前也说过,我远远称不上万能的存在。再怎么说,也不会有那么方便的能力。」
「不死之身的魔王大人还真敢讲这种话。」
「我也懂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不过至少这次是真的跟能力那些无关。单纯是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我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对。」
这时,约尔对蕾雅露出有些诡异的冷笑。
「不管是我,还是你,都非常在意苏林的动向。」
「…………」
蕾雅没有回答半句话,约尔似乎将这样的反应视作肯定,继续说:
「严格来说,那个叫作莎克雅•鲁恩的女孩,恐怕也跟我们抱有一样的担忧。但目前她觉得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旅馆老板的女儿,不打算告诉我们只是基于她自身模糊印象的意见。」
「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不过,法迪欧跟赛西莉亚小姐就是……」
「对。他们不像我们这么提防苏林。当然,他们应该也很恨他在大家面前杀死路乌小弟。不过,也正因如此……」
蕾雅接续约尔没有说出口的话。
「正因如此,他们两个才反而在努力扼杀自己的感情。他们两个也很清楚……小彻给我们的半年犹豫期,不该耗费在愚蠢的复仇心上。他们靠著强烈的意志,暂时把对苏林的负面情感摆到一旁。真的很让人由衷感到尊敬。可是……」
这次换约尔代替蕾雅讲出难以说出口的话。
「没错,就因为他们多少有些责任感,才会太过刻意放下关于苏林的事情。他们只把苏林当作『很麻烦又很强的坏人』。可是,我们……曾跟苏林一起行动的我跟莎克雅•鲁恩,还有……最后跟他一对一对峙的你,都知道……他……」
此时,约尔露出蕾雅自这趟旅程开始以来,所看过最为不快的神情。
「他带著我们无法处理的强大『邪恶』,躲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
蕾雅希望那只是自己不好的想像,但经魔王这么明说,她便不禁沉默不语。
约尔也暂时静静望著大海,在一阵子过后缓缓说出:
「我也没办法彻底掌握他的气息。因为现在魔力流动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他拥有能够操控异次元空间的神工物。」
「神工物?不是他的能力吗?」
「咒鞭跟咒针确实是他的能力。不过……空间移动实在不合理。虽然我也不是完全了解魔人的能力,不过基本上容易倾向于『干涉他人心思』。像是获取他人经验作为己用;让他人看见幻觉;或削弱他人的精神能量,使对方发疯。」
「原来如此,空间移动完全不符合这种规则呢。」
「没错。莎克雅•鲁恩说他把管理异次元空间的能力叫作『咒船斯基德普拉特尼』……我想那十之八九是他在胡说八道,打算瞒骗你们。」
「不过对魔人能力不熟悉的小彻他们,大概也只能当作他说的是真的。毕竟撒这种谎感觉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故意撒了谎。那其中就一定有什么意义存在。」
「这很难说。我觉得苏林这个魔人是会偶尔巧妙掺杂无意义谎言的类型。」
「的确是那样。不过管理异次元空间的能力确实是有意义的谎言。他麻烦的地方,就是乍看很随心所欲,却会在真正重要的部分仔细拟定计谋。」
「哦,就好像某个自称大魔导师的人呢。」
两人听到船舱传来很大声的喷嚏。
蕾雅对约尔微微一笑。
「话说回来,魔王大人你倒是挺支持人类的嘛。」
「我没有要支持人类的意思。我一直是坚持毁灭人类的立场。不过我理想的做法是比较温和的等人类自然淘汰。」
「哎呀,真冷淡。都一起旅行半年了,你都不会对我们有感情吗?」
「有啊。当然有。我很喜欢你们。我打心底重视你们这些伙伴。」
听到约尔立刻笑著这么回答,蕾雅意外得眨了眨眼。
但是,约尔又接著说:
「不过就整个人类种族而言,我还完全没办法原谅人类。」
「原来如此。身为一个正义魔法少女,这样说是有点微妙,但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哈哈哈,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们这样的个性。」
「真是的……」
两人对彼此露出柔和微笑。
而魔法少女与魔王之间出现心灵上的交流,也只有短短一瞬间。
两人马上恢复严肃神色,将话题拉回苏林上,说出彼此至今一直深藏心中的「不好想像」。
「既然会完全不被我的魔力探测感应到,就表示苏林是怀著明确意图藏匿行踪。像谬特在那次决战后就四处闲晃;伊格尼尔现在也看起来跟教会的圣骑士队意气相投,跟他们一起行动──但苏林跟他们两个的性质完全不同。」
「最大兴趣就是折磨弱者的他感觉跟其他魔人不同,不会那么轻易对人类产生敬意。」
「是啊……那么,先不论这趟旅程最后的结果如何,总之,他对我们这趟试图让世界达成稳定和平的旅程,会抱持什么样的想法呢?」
「想必会看不顺眼。我实在不认为他的最终目的,会可能跟我们的理念一样。」
「我也有同感。他肯定原本就不是会帮助人类的个性,如今甚至不能期待他站在魔物这一方。他大概在进行一些只有他会得到利益的事情……也就是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生物有害的事情。」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来妨碍我们的旅程……」
「不晓得是无法轻举妄动,还是刻意不行动。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不重视他的存在。」
「讲到这里,我心里就浮现了一个实在无可奈何的预测……」
「真巧。我也是很在意这件事,才会来跟你谈谈。老实说我很不希望这个预测成真,但很令人难过的是,我认为这份预测百分之百是对的。」
「这样啊。很遗憾,我也是……」
此时两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他们抱持著某种确信──在完全同一时刻,说出完全一样的推测。
「「魔人苏林必定会在旅程尾声的这时候,展开行动。」」
*
「「──我们之前是这么认为啦……」」
自那趟搭船的旅程约一个月后。
众人没有遭遇到任何人的妨碍,意外顺利抵达「彼岸树海」深处……也就是即将看见「圣域之门」的旅程最终阶段,使魔王与魔法少女狂冒冷汗。
发现两人异状的法迪欧,回过头疑惑询问:「怎么了?」
「你们干嘛一脸尴尬啊?」
「「没……没有……没……没什么……」」
两人一同转过头,把视线从大魔导师身上撇开,随后便以视线跟彼此迅速对话。
「(这是怎样超级丢脸的耶!我好想把在船上说得那么沉重的那些话全部收回来!都是因为你一直同意我说的话啦!)」
「(不不不我受到的打击比较大好不好!有事没事就一直拉预防线说自己不是万能的,结果被狠狠打脸打得鼻青脸肿,丢脸死了啊!说我这样是魔王根本白眼都翻到后脑勺去了!要是你那时候多少吐槽我一下,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了!)」
法迪欧狐疑看著拚命用手肘轻轻顶对方,互相推卸责任的两人。
「你们感情有这么好的吗?」
「「才不是感情好!闭嘴啦你这迟钝的家里蹲!」」
「竟然连这么恶毒的评语都能异口同声讲出来!你们也变得太要好了吧,喂!」
「「真的不是啦!还有,苏林快点来!」」
「哦哦,你们趁乱说这什么要命的话啊!啊?」
「「…………咻~」」
「都什么年代了还真的想靠嘟嘴巴吹口哨蒙混过去!」
蕾雅与约尔互相撇开视线,不理会错愕的法迪欧。
在后面以客观角度看著三人吵得不可开交的赛西莉亚,极为冷静地吐槽:
「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们要打打闹闹,能不能等所有事情都搞定以后再来?」
「「您说的是。」」
毫不留情面 ……却又非常有道理的指正,让魔王跟魔法少女低下头反省。
赛西莉亚跟法迪欧无力地耸了耸肩,走往已经就在眼前的气派大门「圣域之门」。
这时,蕾雅与约尔相互瞄了彼此一眼,改以认真态度开始讨论。
「……身为擅长谋略的前代勇者的女儿,这状况你怎么看?」
面对边走边询问的约尔,蕾雅先是短暂烦恼了一阵子才回答。
「这个嘛……有五成机率是真的不会展开任何行动。三成机率是开门之后才有状况。有两成机率是早就完成某种计谋。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的想法也几乎跟你一样。实际上,现在也真的感觉不到任何魔力。」
「早就进到圣域里的可能性呢?」
「不可能。进入圣域的方法就我所知,就只有两种。一是由审判者或委任审判者打开『圣域之门』的正当方法。二是利用建造这扇门的那个时代不存在的能力,也就是当时的人意料外的其中一种禁忌魔法──次元移动。不过这招……」
「这招在禁忌魔法中也是特别高等的招式,目前能正常运用次元移动的,只有法迪欧。乍看之下确实没有其他方法进去。可是,苏林不是能操控异次元空间吗?」
「你说斯基德普拉特尼吗?那不可能。毕竟斯基德普拉特尼不是他的『能力』。那终究只是神工物。当然就……」
「哦,原来如此,意思是圣域这一边也有对神工物的防范机制吧。」
「没错。而且就算用某种秘技事前进入圣域,最重要的『革命号角』现在也还没出现在里面,所以根本毫无意义。这次也跟上次一样,一切还是要等打开门,才能动手脚。」
「那,苏林就是想看准门打开的瞬间……」
「不,这也很难说。」
约尔双手环胸,露出烦恼神色。
「说到底,这次的重新审判本身就是极为特殊的延长赛。性质上不像上次一样,不论是谁碰到『革命号角』,又怀著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
「的确。记得奥尔小姐在说明的时候是说……」
此时,约尔或许是想谨慎一点,避免情报外泄,用手指抵著嘴唇,要蕾雅安静。蕾雅点头回应,随即在脑海里重新整理奥尔在他们开始这趟旅程前提及的──关于重新审判的详细说明,并排除掉她当时夹带的废话。
把这次试炼的重点统整起来,就是以下这样:
•「圣域之门」要所有「委任审判者」到齐,才会打开。
•「革命号角」会在「圣域之门」打开的同时出现。
•这次只有「委任审判者」能使用「革命号角」。
•「委任审判者」能透过「革命号角」做的事情,只有「投票」与「交易」。
•「投票」正如其名,为是否接受世界变革的投票权。
•「投票」必须在「革命号角」出现后三百秒以内进行。
•过了三百秒后,将以已投票的数量进行「最终审判」的判定。
•票数相同,或截止前为0票,也会视作「审判无效」。
想到这里,蕾雅再次把手交叉在胸前。
「(『投票』的规则很合理。问题是『交易』……)」
苏林的企图,很可能跟这个系统有关。
而「交易」这个系统的实际概要为下:
•以「委任审判者」没有权利无条件许下超乎常理的愿望为大前提。
•但若是相仿于本代审判者三上彻选择的以「支付代价」形式实现,则不在此限。
•能够支付的代价包括生命、时间等概念,以及当事人持有的资产与托管资产。
•委任审判者们的立场将在「交易」中享有平等的尊重。因此不受理直接取消其他「交易」的要求,以及直接排除其他委任审判者的「交易」。
•但「交易」结果间接导致其他「委任审判者」的损害,则不在系统管理范围内。
•「交易」将在「委任审判者」碰触到「革命号角」的同时进行。
•持有「交易」权限的时间与「投票」不同,最长可达一年。也可要求择日再进行「交易」。
•拥有「交易」权限的「委任审判者」将被赋予独自开启「圣域之门」的权限,以及「革命号角」的启动权。但此时「革命号角」只能进行「交易」。
•一人只能进行一次「交易」。
•只要不抵触以上规则,「交易」本身的规模并不受限。
这就是「交易」的规则。虽然看似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付得出代价,要买多豪华的东西都不是问题。一般情况下的「实现愿望」是丰厚到会觉得不真实的报酬,相较之下,交易的报酬就显得空虚许多。由于有支付代价的义务,甚至乍看几乎没有好处。
可另一方面……对怀抱野心的人来说,也是绝无仅有的大好机会。
「(最恐怖的是『交易』本身的规模没有上限这个规则。)」
举个极端的例子,如果委任审判者是一国之主,甚至有可能以自己国家的灭亡换取大规模的奇迹。
目前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人拥有那样的庞大资产,再说,能参与「交易」的就只有法迪欧他们「委任审判者」。苏林根本没有介入的余地……明明照理说是无法介入,可是……
「(一想起他那蕴含深沉黑暗的眼睛……就觉得心里好不平静。)」
只看他的战斗能力,会觉得这明显是蕾雅太高估他。现在连魔王约尔都站在同一阵线,事到如今也没理由会输给区区一个魔人。
「明明没什么好怕,可是为什么……」
即使来到「圣域之门」前,蕾雅心中的不安岂止没有削弱,反倒不断膨胀。
「喂,约尔,我们快打开门吧。」
站在门前的法迪欧回过头来。蕾雅跟约尔互看彼此,再次谨慎确认周围。但他们没有感觉到苏林的气息,约尔无力耸了耸肩,往前走去。看来魔王也做好了觉悟。
约尔与法迪欧走到「圣域之门」前面不远处。依据事前说明,这次开门的条件是「结束各地视察的所有『委任审判者』」要「同时触碰『圣域之门』」。
在蕾雅跟赛西莉亚的观望下,两位「委任审判者」走到「圣域之门」前,伸手碰触门的表面,等待门打开的那一刻。
……等待。引颈期盼地等待。众人提防著苏林的袭击,保持紧张地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
「……呃……那个,奥……奥尔?」
约尔额头冒汗,对著门呼唤。不过……完全没有听见他们期望听到的系统广播声。
法迪欧恼火至极地大吼。
「喂,奥尔!我们这不就彻底满足你指定的条件过来了吗!别卖关子了,快把门打开啦你这混蛋!」
法迪欧竟就这么用力踹了「圣域之门」……也是毫无反应。只是让自称大魔导师弄痛了自己的脚趾头。
一直默默观望的赛西莉亚,也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圣域之门』为什么不开?我不认为我们有漏掉哪个地方没视察……」
「的确,我也这么想。」
蕾雅点头同意。这趟旅程很顺利地照著事前缜密安排的行程进行。正因为很谨慎,才绝不可能有「不小心忽略某个地方」的情况发生。
既然如此,那么「圣域之门」又为什么不打开?
所有人都为意料外的事态困惑时,看起来因为白走一趟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法迪欧垂下肩膀,小声叹息道:
「大概是没达成的条件不是视察地,是我们吧。」
「「!」」
一听到他这么说,蕾雅跟约尔同时想到「某种可能性」,全身窜过一道寒意。
「(该不会……)」
流下冷汗的两人不禁四目相交。
下一秒……两人的推测随即化作现实。
(滋滋滋……)
「「!」」
随著一阵彷佛用钝掉的菜刀切开野兽腹部的不快声响,四人身后敞开一道椭圆形的黑暗。
从容由黑暗深处悠哉走出来的,是一名衣著宛如贵族的魔人。
他挂起一如以往的无情笑容──以跟现场气氛不搭调的开朗语气,极为亲昵地对哑口无言的蕾雅他们说:
「哎呀,真不好意思。同样身为『委任审判者』的我──苏林,似乎有些来迟了呢。」
*
「苏林,你这混帐……」
法迪欧眼中燃起怒火,却紧咬著牙根。赛西莉亚也一样。两人大概是反省过先前受到感情驱使而没有看透小彻的意图,这次试图努力保持平静。
「「…………」」
另一方面,蕾雅跟约尔则是为自己没有在事前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感到懊悔与愤怒,同时也早已迅速开始思考面对这种事态,该如何善后。
四人怀抱著不同想法停伫原地,魔人苏林则是悠悠哉哉地站在他们面前。
他削去背后的黑暗洞穴,像是与好友重逢般露出虚伪的笑容,说:
「哎~那次事件到现在也过了大概半年了吧。很庆幸各位看来依旧过得很好──啊,不好意思!我都忘记自以为领悟骑士道的半吊子魔人,跟因为无聊的爱恨情仇自取灭亡的小兄弟那群自杀小丑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
瞬间,法迪欧、赛西莉亚、约尔、蕾雅四人心里涌上想不顾一切杀死眼前这名魔人的冲动,不过在准备动手时想起小彻他们……已经离世的人们崇高的遗志,才忍了下来。
早已看透四人内心觉悟的苏林真心觉得好笑似的哈哈大笑,随后怀著大好心情接著说:
「各位,别这样瞪著我嘛。我刚才也说了,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货真价实的『委任审判者』喔。我是选择这个世界会如何发展的必要人才。是被选上的特殊存在。就这方面而言,我或许还能说是你们的同伴呢!实在是太棒了!」
「「…………」」
没有人想要回应苏林一如既往的戏谑言语。
他毫不警戒地悠哉走过四人之间,朝「圣域之门」伸出手。
「这就是『圣域之门』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魔物服从人类……真是愚蠢的构图。太适合让魔王跟自称大魔导师在这里败给异世界的小孩子了!」
苏林背对著蕾雅他们,就这么满是破绽地大肆说道。
就算受到这般挑衅,蕾雅他们依旧无法轻易对他展开攻击。
「(……虽然他自己这样宣言很没有可信度,但既然他有可能是『委任审判者』,随便轻举妄动搞不好会把整件事搞砸。)」
苏林大概也了解这一点,才敢这么无所畏惧。
他缓缓抚摸「圣域之门」表面的动作,令约尔显露不快。
「可以不要用你的脏手乱摸奥尔制造的东西吗?」
「哎呀呀,您贵为魔王,竟然对人类女性抱有独占欲吗?这设定好引人做下流的遐想啊~」
「苏林……!」
约尔周遭以他自己为中心,卷起宛如龙卷风的狂风。似乎连他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争执一触即发。不过……苏林仍旧没有改变自身步调,愣愣转向法迪欧他们。
「好啦,两位还在那边做什么?好不容易三个『委任审判者』都到齐了。我们来打开『圣域之门』吧。啊,如果想说我没有进行见闻之旅,那还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有得到不用去各地见闻的权利。再来真的只剩打开门而已!」
「「…………」」
「你们也必须打开『圣域之门』吧?那还在等什么?」
「「…………」」
他的提议使四人心生动摇,怒火立刻熄灭……苏林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总会在最后的最后……在最重要的时候以让人难以捉摸的方式回避问题,达成在物理与精神层面上的「不正面接受挑战」。上次跟他一对一对决的蕾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套他惯用的手法。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他说的很对。现在苏林愿意乖乖碰门,对我们来说也是打开『圣域之门』绝无仅有的机会。可是……)」
此时,蕾雅跟其他三人相互凝视。看来所有人都抱持一样的怀疑。
「(既然会提议开门,就表示打开『圣域之门』肯定会带给他利益。他大概是想争取『交易』……可是他到底想靠『交易』做什么?)」
无法看清他的真正意图实在诡异,令他们在判断上出现犹豫。
「(无论如何,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如此判断的蕾雅,决定先不抱持任何希望,询问苏林一个问题。
「说到底,为什么你会是『委任审判者』?」
「答案不是很清楚吗?因为彻小弟指定我担任『委任审判者』。」
「怎么可能。而且居然只有你不用进行见闻之旅……」
「彻小弟大概是由衷信赖著我吧。」
苏林笑嘻嘻地回答,彷佛在说著理所当然的事情……蕾雅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回答。不过再继续老老实实地追究,也只会再次被打马虎眼。
当蕾雅还在思考下个提问时,意外换冷静的赛西莉亚开口说:
「就算退个百步承认真的是小彻指名你,那要怎么解释为什么奥尔完全没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就说了,那大概也是彻小弟的指示吧。」
面对语气明显敷衍的苏林,赛西莉亚──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跟蕾雅一样不再追问,而是提出更深入的问题。
「……你这家伙在以前刺在小彻手上的『咒针米斯特汀』里动了什么手脚对吧?」
「「!」」
赛西莉亚口中意料外的推测,使蕾雅、约尔、法迪欧震惊得瞪大双眼。
苏林没有表现出动摇,但或许是判断这段对话暂时不会告一段落,他收回打算碰触门的手,改为转身背对著门,双手环胸看向我们 。
「你怎么没来由地说这种话?曾与他有共斗关系的我,怎么会……」
「别装傻了。虽然我那时候失血过多,意识很模糊,但我现在清楚想起来了。小彻在最终决战的时候为了不败给我跟梅克路斯,应该有为了策略考量而拜托你在他身上插入咒针……能够操控他人意识的咒针。」
「有这回事吗~?」
苏林笑嘻嘻地装傻,不过赛西莉亚不加理会,继续说:
「小彻要你加入的咒针指令,顶多是『危及自身安全的时候,不管对手是谁,都会以最快速度全力反击』。可是其中如果……如果有小彻要求之外的……不会显现在表面行为上的细微『指令』呢?」
「……你这么问有什么意义呢?不怎么影响针刺对象的细微指令,到底有什么价值存在?」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具有非常大的意义。」
「……唉,好懒得聊这个话题啊。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吧──」
就在苏林打算直接结束这个话题时。
赛西莉亚终于开口切入了核心。
「记得『革命号角』是能瞬间『吸收触碰者脑海中所有意念,并加以实行的装置』,是吧?」
「「!」」
瞬间,蕾雅心中所有线索都连结起来了。
为何会连苏林都被指名为委任审判者、为何只有他有不需要进行见闻之旅的特权、奥尔为什么完全没有透露这件事、这个世界中不自然的能量分配比例、完全未受干扰的见闻之旅。
赛西莉亚的推理,一口气解释了所有事情。
蕾雅愣得不经意低声说: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半年躲在小彻做的大规模改革背后,真正暗中随心所欲掌控这世界的人是……」
「苏林……!」
法迪欧打心底不甘心地大吼。约尔与赛西莉亚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气,狠瞪苏林。而苏林……依旧不改他从容的态度,大大张开双手,说:
「啊哈哈!竟然现在才发现我在半年前设下的计谋,各位真是衰退到变痴呆了啊!若是路乌小弟那样的人还活著,早就看破我的伎俩了!」
「你这混帐东西,竟然这样随意利用小彻赌上性命的奋斗……!」
「彼此彼此吧?法迪欧小弟。而且我认为彻小弟他其实也多少发现到我的计画了。唉~这个小孩子真的太聪明,太难搞了。所以结果上来说,我只成功在针上加入细微到不至于被他发现的指令。从异世界召唤过来的小孩,都跟我水火不容到了极致。哎呀,那这样的话,当时判断优先除掉那两个人的我真是太厉害了!」
「苏林,你……从一开始就……!」
约尔难得显露愤怒,怒视苏林。
而苏林却是由衷对此感到疑问。
「为什么约尔你一副『被背叛』的反应?虽说是你赋予我力量,但我们魔人原本是魔物,会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行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吧?」
这段太过忘恩负义的话语,令约尔吐出宛如从肺部深处挤出的无奈叹息,回答:
「你别会错意了,苏林。我最气的,是我自己。我因为最先赋予力量的魔物……该隐成了很棒的朋友,就开心到得意忘形,只凭著你有进化的素质就给你这种魔物力量,还不怎么限制你的行动,太过放任你。我气我如此草率,气得受不了。」
「哎呀呀,你这么自然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在我眼里就已经显得很愚蠢了。嘴上说自己多不喜欢魔王这个称号,结果你才是自以为『魔物的代表』跟『应当管理魔物的存在』。实在太滑稽了。」
约尔这次默默承受苏林的冷嘲热讽。但这个性格恶劣的魔人,反会认为对方这种值得赞赏的态度很无趣。
他呵呵窃笑,再多补充一句不必要说出口的话。
「你这滑稽的模样……跟那对自我牺牲兄弟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转瞬间,现场气氛立刻差点爆发,但约尔比任何人都要先以平淡──却又确实激动的语气,反驳苏林。
「住口。先不说我的问题,不论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达成目的,我绝不原谅有人瞧不起因为替人著想而牺牲生命的他们。」
听到约尔这番话,蕾雅他们心中的怒火转变为一股激情……这半年走遍了世界,蕾雅他们也常听见有人口无遮拦地批评这一代勇者跟使魔,并为此感到羞愧。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原本处于敌对立场的魔王对小彻他们表示敬意,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救赎。
苏林一脸厌烦地看过蕾雅他们的表情。
「我原本并不讨厌那种很有弱者作风的精神论……不过看你们热血成这样,我也忍不住觉得烦了!」
「「!」」
苏林在说出这段话的同时,突然大力挥动手臂,朝蕾雅射出五根「咒针米斯特汀」。
「(不行!躲不过!)」
众人虽然丝毫没有大意,但是近距离施展的奇袭远远超出蕾雅的运动神经能够反应的范围,再加上位置与能力因素,约尔跟赛西莉亚也来不及上前帮助她。
蕾雅缩起身子,准备承受攻击,下一秒──
「──什么!」
──「咒针米斯特汀」没有射中蕾雅,而是贯穿了苏林的脸。
「啊、呃、呃……」
右眼、左脸颊、鼻梁、额头、嘴唇──散发不祥气息的咒针贯通他脸上这些部位,使苏林痛苦呻吟。
「「────」」
当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急遽变化的事态,陷入困惑时──唯有一人……不知何时已举起手杖的红发大魔导师,觉得无趣似的嗤之以鼻。
「哈!你这嗜虐混蛋也别用那破烂演技再装下去了。被你自己完全非物理性的能力打中,怎么可能会痛跟难受啊,老狐狸。」
法迪欧如此点破后,苏林随即哈哈大笑,同时针也没入他的脸,消失不见。
「真过分耶~我被你的反击吓到,也是事实啊。我知道禁忌魔法未必不需要较长的咏唱,但还真没料到这世上真的有魔导师能够用那种反应速度发动传送魔法。」
「咦?」
这番话使蕾雅吓愣了,看向曾经是同学的那个人熟悉的脸。他一跟蕾雅对上眼,就难为情地撇开了视线。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这半年来,不管蕾雅怎么催促他学习新的禁忌魔法,他都嫌说很懒、很忙,或是不屑乖乖学教会发掘的禁忌魔法,完全不肯去学。蕾雅多少有些失望,也觉得这很有「他的作风」,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他竟然私下修练到这个地步。
跟蕾雅一样惊讶的赛西莉亚一边以剑尖指著苏林,一边对法迪欧说:
「梅克路斯,你这半年来都在钻研有实用性的招式吗?」
「啊……」
法迪欧有些害臊地抓了抓头。
「我也没你说得那么上进啦。只是上次在跟圣域相关的竞争里深刻体会到,面对魔人跟部分强大魔物的时候,比起攻击频率,最重要的还是速度跟火力。」
这理论合理到连原本就是优等生的蕾雅都觉得困扰。
蕾雅不禁与约尔视线交错,接著两人吐出深深叹息。
「(……唉。不管是赛西莉亚小姐,还是法迪欧……都比这半年来只是一直在担心苏林动向的我跟约尔要好多了。)」
这半年来……赛西莉亚藉由教皇职务学到如何「推测对方的意图」;法迪欧则是学到适度放弃思考一些事,先全力去做目前做得到,而且近在眼前的事情──这种根本不像他会做的行动方式。简单来说……
「(……唉。竟然这么正确地继承了不知道哪颗毛球使魔跟勇者的遗志……)」
「……这些人真不坦率……」
蕾雅非常赞同约尔有些不甘心的细语。
法迪欧以手杖,赛西莉亚以剑指著苏林牵制他……这时苏林露出彷佛刚才那些暴行都不曾发生的亲昵笑容。
「哦,抱歉。『我手滑了』。我没有恶意,还请原谅我。」
这名魔人故意装傻,举起双手轮流露出手掌与手背,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图……这个人渣知道那明显是种挑衅,还刻意说出最能勾动众人怒火的话。
双方沉默著互相瞪视了一段时间……即使是再怎么怨恨的敌人,既然他有可能是「委任审判者」,众人也不能轻举妄动。而苏林也是一样……可是苏林却有些厌烦地耸了耸肩。
「我们就别再做这种无谓的试探了吧?太没意义了。」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不管怎么想,你才是处于劣势立场的一方。你的战力完全不足以应付我们。因为实际上,我们也有办法束缚你的行动。」
「这可不好说喔。你也大概有想像到……原本应该还给魔物的能量……满溢整个世界的庞大魔法能量,在这半年来都去了哪里吧?」
「…………」
苏林进一步追击沉默不语的赛西莉亚。
「不然我换个说法吧。你认为那些能量……是被谁抢走了?」
「……就算你这么说,你给我的感觉依旧不像是巨大威胁。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要试试看吗?我是无妨啦。只是即使我跟你不介意,但你接受我的挑衅的话,其他弱者会怎么样呢?我手滑的速度可是堪称一流中的一流呢。」
苏林身上立刻散发出深沉杀意与强大的魔力流动,且明显是把目标指向蕾雅。
就算是赛西莉亚也不免有些却步,与身后的约尔四目相交……然后像是做好某种觉悟,吐出一口气。
「……你……到头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啊!太好了!看你不是血气方刚的野蛮人,我就放心了!」
苏林依旧多补上不必要的一句话,同时收起攻击意图,彷佛刚才的杀气都只是幻觉,并就这么挂著笑容笑嘻嘻地提议。
「我的主张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变过。总之先打开门吧。实际上,到打开这扇门为止,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我们至少到打开门之前都维持著互助关系也没问题。不是吗?」
「原来如此。等门开了再来装模作样演一场死斗也不迟,是吧。」
「你真讨厌~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毕竟,我们不是好伙伴吗?」
面对笑容虚伪至极的魔人,蕾雅他们互相投以视线,瞬间确认彼此的意愿。
──所有人都大致赞成接受这个提议。战力上,还是他们比较有利。当然苏林也有他的胜算,而他也必须做好觉悟,冒上相对的风险。
赛西莉亚对蕾雅他们点点头,接著不放下以剑牵制苏林的手,就这么回头看向他。
「好,就这么办。」
「真是太好了!那,我希望你也能暂时收起那把剑……」
「…………」
「哎呀呀?虽然是暂时的,但您贵为教皇,却要把剑指著身为合作伙伴的我吗?太教人难过了……你说的骑士道精神是被该隐啃掉了吗?」
苏林面带令人不快的神情大肆说道。赛西莉亚犹豫了一阵,不过或许是提及骑士道精神这个词让她心生动摇,把剑收进腰间剑鞘,并后退半步。
相对的,身为「委任审判者」的法迪欧与约尔大概是想提防苏林,用以苏林为中心的阵形走往门前,这时,来到蕾雅身边的赛西莉亚小声说:
「没问题的。其实我也有修练拔刀术。比起刚才用剑尖指著他,现在这样还比较容易砍下他的头。」
见她勾起嘴角,蕾雅也轻轻一笑。
「赛西莉亚小姐也变得很擅谋略了呢。」
「我很想说这是我的光荣……但这可难说。感觉对方是那个魔人的话,搞不好连会想出这些计策,也都是他刻意引导的。」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虽然他肯定打算透过『革命号角』做些什么……」
「我们不会让他得逞。『圣域之门』打开的同时,『革命号角』就会跟著出现。只要达成这个目的,他就没有用处了。我们只要在他进行『投票』或『交易』之前杀死他,就完全没问题了。」
听蕾雅这么说,赛西莉亚一脸惊讶。
「……你的思维跟用词有时候实在不像正义的魔法少女啊。」
「大概是被某些人的思维传染了吧。有可能是受到母亲的影响……先不管这个了。总之,我刚才说的那些,苏林应该也了解。可是他却完全不害怕。这表示……」
「他看起来抱有十足的自信。可是……」
「对,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太过气馁,那样就没有脸面对小彻,以及这个世界的居民了。」
赛西莉亚与蕾雅对谈的同时,三名「委任审判者」也在「圣域之门」前站成一排。
他们以约尔、苏林、法迪欧的顺序站著,观察彼此的状况,推测该什么时候伸手。
在紧张感环绕之下,赛西莉亚悄悄把手伸向剑柄。
「……如月。接下来就是关键了。你准备好了吗?」
蕾雅也举著杖,回应赛西莉亚这番话。
「准备好了。虽然现在我的魔法几乎没有攻击力……但还是多少有方法参与战斗。我透过在一旁观察我最尊敬的大魔导师奋斗的身影,学到了这一点。」
无所畏惧的苏林看了看法迪欧跟约尔,悠悠哉哉地往门伸出手。
目前碰触门的「委任审判者」──有一个人。
「……赛西莉亚小姐,你知道我们该做什么吧?」
「当然。我们要打倒苏林,或是拖住他,尽量支援梅克路斯跟约尔抵达『革命号角』。」
感受到苏林视线的约尔先是一次叹息,才伸手碰触门。
两个人。
「……为了让这场重新审判正常画下句点……让法迪欧跟约尔他们得出的答案烙印在这个世界,我……不,我们──」
「──连命也赌上去吧。为了世界……不对,是为了重要的伙伴们的遗志!」
法迪欧目露斗志,朝「圣域之门」伸出手。
三个人。
瞬间──「圣域之门」发出淡淡光芒,同时女神告知决战时刻来临的冰冷声音响彻了附近一带。
「已确认三名『委任审判者』开门的要求。接下来将开始进行『最终审判』。」
【三上谅──关于朋友与家人──】
我最要好的朋友黑野风吹,跟我单恋的对象羽嶋美雪开始交往时。
我──三上谅……竟然很纯粹的替他们感到高兴,连我自己都觉得傻眼。
当然,要说完全不嫉妒是骗人的。可是我真心希望从高中时就总是面无表情的羽嶋美雪能得到幸福,另一方面也觉得没有其他人像我最要好的朋友黑野风吹一样聪明可靠,所以听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马上觉得「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一下子又心想「等等,我是哪来的滥好人啊!我又不是老哥!」,但为时已晚。我无法否认自己很高兴。
所以他们两个结婚,生下广树跟风人两个孩子时,我也彷佛是自己遇到好事一样开心。
……我当然原本就知道美雪的家庭环境不是很好。
我也知道──其实风吹也是早早就失去家人……在寄养家庭里感到自己的立场很尴尬。
当然,他不是会刻意在别人面前哀叹自身境遇的人。不过……跟他相处下来,我也知道他在寻求「家人的温暖」。
所以,他们两人共筑温暖家庭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欣慰……
……也正因为这样。
风吹因病倒下……而孩子们也开始出现相同症状时,我感觉这个世界实在太过残酷了。就算不是美雪,也会想诅咒神。
可是,风吹本人在病床上,依然不改他的笑容。
明明他自己应该是最痛苦的,却积极探望广树跟风人,陪他们玩耍,教导他们,给予他们父爱。
他会跟非常会耍小聪明,而且意外好战的广树一起下将棋或玩桌游。
也会跟好奇心旺盛,善聆听他人话语,但不善自我主张且乖巧,实际上却怀抱热情的风人一起看英雄电影,最后还狂热得分不清谁才是小孩子。
他说出口的,永远都是积极的话。听说他甚至不曾对身为妻子的美雪说丧气话。
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他那样的态度……便对他哭喊说「你应该要多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病床上的他听到我这番担忧……却是给我一道开朗的笑容。
「啊哈哈,你说错了,谅。我一直讲著我想讲的话,也在做我想做的事。要是有空喊痛喊苦,我更想把那些时间拿来开心陪伴我最爱的家人,即使只有多一分一秒也好。我想尽最大力量,把我能够传授的事情传达给留下来的孩子们。我想教导他们我能教导的所有事情。就只是这样罢了。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像我这么忠于自己的欲望……那,我们今天要来玩什么呢?谅。」
……他真的是个虚幻到不像真实存在的男人。跟滥好人到极限的老哥也有些不一样。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真心期盼的愿望,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发挥强大力量。就算身体残破不堪,也仅靠著那份意志力,跟一般的健康人一样……不,比一般人更享受家族间的天伦之乐,而最后……他就像是做著美梦般沉沉入睡,并在不久后缓缓逝去。
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说什么我都要让被留下的美雪他们一家人得到幸福。
我不是为了他。
我喜欢美雪,喜欢孩子们,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黑野风吹这个人。所以,我只是想忠于自己的欲望……扶持美雪他们。
美雪应该也是一样。她决心要努力活下去,好让黑野风吹这个伟大的人不会颜面扫地。美雪在他去世后也没有因此气馁,而是坚强度日。
…………
但是,数年后。
我老哥他们夫妻俩在船难中丧生,留下小彻。
不久后,风人也在病床上逝世。
完全失去笑容的我们……深刻体会到,我们果然还是无法成为黑野风吹那样的人。